小丑之见

2023-05-30 21:46李郁葱
山花 2023年3期
关键词:罅隙头骨桃林

李郁葱

野樱花合唱团

需要一个恰当的时候,她们

突然灿烂。仿佛云霞,漫山遍野

以至于忘记早已错过了花期

或者说,曾经,当寒冷的哈气

如链条席卷,在这陡峭和黑暗

双重挤压的云层之下,那阴翳

那惊蛰时迟迟没有到来的雷声

如果光秃秃的枝条定义着风的汹涌

越过这些栅栏和阴影,花

返回到这些枝叶的记忆里。这些

在缄默中酝酿了多久的壮丽

这些过早被封闭于时间里的夭亡者

这些雪中的身影,和泥泞里的鲋鱼

能够相忘于另外一种不曾开始的生活里

我们可以衡量一枚花瓣的轻重

在她被抖落时,我们能够

摸到这株树的根底:她的祖国

是扎根在肥沃的土层中,还是紧紧

被岩石所束缚?或能够在

那輕盈的鸟鸣声中缓缓舒展

而不是在巨大的雷鸣声里,为了

让那记忆的种子在匆促中成熟

——就像这空旷山谷中的樱花树

承受一个夜晚的黑暗之后,她们

用各自的姿态加入这短暂的合唱

用来回应稍纵即逝中的愉悦

池塘边的蜻蜓

“如果气压低,它们便低飞”,像

一种束缚,风无法解开更多的田野和池塘

它们越过那些阡陌,荏弱的身体

放大了看有些狰狞:诗的细节?

在平静的文字里遽然遭遇波浪

一首诗需要断裂,即使它是和缓的

阴影需要光的确定,诗需要刹车

朗诵时的呜咽。一如它们麇集于此

蜻蜓并不讨论,它们服从于天性

如果预感到滂沱将至,而山峰紧紧压迫

让它斑斓成老虎的咆哮,转而静默:

“如果风和日丽,它们远逸”,其实也在飞

在盲目中的每一天完成一首诗

时间突兀如仪式,加速它振动的频率

影子似飞机掠过,但种族中的聚集者

微暗的火:在看不见的水纹里它们播种

每当肉体的痉挛成为奉献,诗完成

——蜻蜓的噪音会混杂在夏日的烦躁里

题桃林之上的云

桃之夭夭,这漫山遍野的桃树

烈日下闪耀着犹如精灵的眼睛

但落地生根,云卷云舒只是冷眼旁观

当桃林中妖媚之微风嬉戏:

这一年的桃,这一年的逃

焦渴的午后追赶着贴地的影子

如影相随,肉的甜度

斟酌它所保持的时间。在托盘里

贪婪吞下它纯粹而优美的桃形

想象弯曲成下午的欲望

需要空调的凉爽,要不就腐坏,就

被猪咀嚼,化作比喻中的焦虑

有悠闲之云恰好是桃林间的阴

我被汗滴所惊醒,一枚蜜桃醒来的梦

在手掌所握住的盈盈一捧间

桃之下坠是垂天之云?

蝴蝶飞过,小小的罅隙和恍惚

成熟之桃,夭夭之桃,腹中有桃无人知。

蝴蝶踉跄

难道这炎热是它的翅膀所煽起?

即使它舞姿萎靡,微颤的空气像一座大海

每一下煽动都是陡峭:夏日的罅隙?

没有一丝风打破这蔚蓝中的茫然

它是能够辨认出的乌云

拼命活着的精灵,从影子里找到自己

时间的宽度,于它,日日计

你能够摸到魔鬼的面具还是神的脸谱

总之足够的想象曳着浮云的变幻

我看到了死亡和命运的波折

向生而飞,它的眷恋

带着秘密和踉跄,谁不是从茧中来?

破,而不自知

我们只能画地为牢,把生之倔强

附在那倾斜之处:坠地而无声。

跨湖桥:一块孩子头骨的坚硬

玻璃橱窗之后,灯光中的一块头骨

让人心碎:那么小,那么无助

已经躺了八千年,但看不出时间的包浆

证据来自于一次意外?他表明了人类的踪迹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去了哪里?

独木舟让人扬帆,寄余生于波涛?

挖掘出那些工具和稻种的遗址

生活的灰烬,保持了漫长岁月里的余温

从湖的东边走向西岸,它是桥?

一小块的头骨,简单的葬礼

肯定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恸忧伤

有人在土罐上画下小小的太阳

活着才能感受这伤感和炽热

从这头骨中倒映着恍惚的人影

我们来到这里,揣测以及看见

那是被时间所遗漏的片刻

它向着深处陡峭,这样的周而复始中

我们一直生活到了今天,并改变

在别处

那么不会更加遥远,像你说的

如果有别处的生活,沙漠或者海洋

与我们这里不同的:一种远游的向往

我们一起去过的海滨,那头牛

无辜的眼神至今让我颤栗——

我们读到的田园牧歌仅仅是一次次的表演

还能到更远吗?我们能够抵达的地方

在这些年成为奢望,那么你的身体里

藏着我的远方?当人们执着于

说起注定将成为事件的话题,我愿意

自己是俯瞰着,执着于近视的视野

我看到的都是简单的生活

它如此狭窄,却别有天地

一些声音从属于那些微小的细节

流水般的皮肤:一种惊讶。

月光下的有着丛林般喑哑的色彩

难道这亮度不能点燃它?

从那些空洞中得到啄木鸟般的敲击

你是这月亮的变声期吗?永远的青春

和潮汐的诱惑。打开,如果我们

能够沉醉于彼此所能品尝到的愉悦里

那种混浊而坚硬的,升起在

我日渐陈腐的肉体里。一种被放弃的

也许是别处的风景,别处的生活

小丑之见

出场时的哄笑证明了这造型的成功

我,小丑,滑稽而醒目

那些孤独的人,能够原谅我唐突的内心:

沟壑和皲裂了的旷野,兀立着的

枯树。如果喜鹊和乌鸦同时盘旋着飞起

我漠视于那些舞台下的人,他们端坐

但就是同一个,喜怒哀乐,内分泌能够征服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戴着人皮面具

像我一言不发,但用夸张的动作

把阴影传递给他们,吞噬他们的笑和哭

在笑我吗?呵,只是被我所操纵

这些木偶,用一个数字固定了他们的身体

菲薄的纸片是他们的入场券

现在,甚至不用纸片,一个犹如黑洞般的

电子码:凝视它,被它脱去那些多余的

像我帮他们脱去那些累赘,脱去左右他们的

情绪,让他们成为最好的沉浸者

我举手,他们就眺望;我顿足,他们就欢呼

我简单的举动收割着他们的愤怒和狂欢

他们不知道,兀鹫早已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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