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耶
形而下者谓之器
你在一个形式的下面
我充分屈服
你是我的容器
這幽微国度,已经足够
你装下了我的后半生,我的一辈子
只要这一个形状。我充满了你的限制
我们在形而下,在器里,乐此不疲
每一个器官都是我们自己
有人看到,我们的器内容纳了多少昏暗和
生动
我们让生活生动,生命有了生机
“形而上者谓之道!”它们出发,它们上升
带着我们,越来越高,有虚幻的美
为人间为人类,所仰视,所津津乐道
注:《易·系辞上》:“形而上者谓之道,
形而下者谓之器。”
叶片下的一滴露珠
东一片,西一片的
林子与房子一样
在这个村庄里纷乱
晶莹的水珠
藏在一片叶子下面
不管那些上上下下的乱
这是中午,天有点阴
仿佛曾经下过小雨
使这一滴水珠的身世
扑朔迷离
透过露珠
我看到一户两层的小楼
倚靠于一棵孤单的树
与旁边的许多楼房相望
从城里回来上坟的亲戚
在楼房前谈笑风生
偶尔一阵鞭炮声
从田地里传来,使水珠
小幅度地颤了颤
村庄里的最后一盏灯
盖出大房子的村民
仍然纷纷移走到城市里
村子一再扩大后,越来越
空空荡荡的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有人的户家了
已经不小的村庄里
在这个夜晚,仅仅亮了一盏灯
一盏也许只有十五瓦的白炽灯
在村庄里一亮,这个村庄
就在乡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活了过来
此时,这一盏灯
更像一粒炭火
在一个人肉体的心上
微微地疼痛
空 白
月亮从深夜里撤出
光芒的空白覆盖住幽暗
一双明亮的眼亮寂寞着
读不出天机暗示的秘密
天上仍然空着,西斜的日光降下温度
时光匆匆过,一岁一枯荣啊
仿佛谁的手轻轻一挥,春去冬来了
风吹大雪,铺天盖地
白茫茫地伸展出时间的寓言
但我执迷不悟,仍然爱着
一株孱弱的草上开出花朵
她是我的命运,我紧紧撑住
大幕的前后都是空旷的
在既定的角色里,我看不清
舞台下的一个表情
再等一百年吧
我要抽出身子
世界再一次变成空白
它是我的悬念,巨大的,永远的
我解不开,伤感地带走
一盏灯在树上吊着
它是电灯
它是一个人安上去的
它不知道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
它就这样简单地认命了
在一棵树上吊着,永远吊下去
不离不弃
它和树正好在我的对面
我看到了傍晚的暗
正在它们之间走动
仿佛有一种信仰支撑吧
我看到了灯和树似乎更亮了
天完全黑暗下来了
那棵树绿意更浓了,仿佛
它的生命到了最浓烈的时刻
并带动着左左右右郁郁葱葱
我在它们的对面
远远地看着。它们的相依为命
相互照亮,也给我带来了
一点点温暖
责任编辑 黄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