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涯
新春辞
新春,草木的年岁在世界上轰响
广场上,春风浩荡,法桐明亮
人们歌咏,闲步,奔走在柳丝初绿的路上
生活,持续着不变的喧哗和安闲
我是喧嚷中的孤独淡远一物
每日独自坐在窗边,看远处的生活斑斓
听见风在屋旁的树梢上排布得浩阔
有时平静淡然,有时沉溺于伤感:
往昔的一切已一去不回
时间的长河带走了万物、岁年、温暖
远处,世界仍一如既往地喧腾、斑驳
冬奥会,交响乐,战争的警告,疫情的泛滥
而在我的身边,文峰广场旁的迎春花开了
望田路两边的整排紫叶李也在含苞等待
岁光仍在无言地有序地循环
天地间一种至高的法则从来不曾改变
世界,虽然你摇摇欲坠,愈来愈不能
让我感到依靠,但我依然选择相信你
因为时间在前行,春去春又归来
我听到来自晴空的隐隐的沉定声音:
一切都会得到庇护、拯救
一切,也都会得到重建,重开重来
半夜火车的鸣笛声……
半夜火车的鸣笛声
将一切推向远方:
車站,楼房,树木,熟睡的人们
山峦在远处的夜空下抬着头,和星空对望
灯火、树丛、大海的浪涛声
都遥远得像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
屋中,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在蒙眬入睡之际,我感觉
我是个几岁的孩童
独自趴在地球上
地球晃晃悠悠地漂浮在太空
致两排开花的树,或消失的空间
挺立在清晰的空气中,你们高大的
身影犹如初见,媲美于合欢之流年
在多雨的八月,陪伴我晴朗或雨日
周围的事物也美到雨朦胧,美到虚
每天我都经过那里,看你们如画匠
画一片微雨轻烟,画风中落英无数
铺红了街边。多少次我驻足,察看
落花艳,又欣悦于仰视间树在云下
但你们竟消失,连同你们周围空间
当我试图查找、确认你们种属美名
忽然一切皆变:地上落花黄,树木
变矮,只不过是两排栾树,寻常见
现在,我仍每天经过那里,接受了
栾树存在而你们不见。有时我惊诧
现在的一切正在将原来的记忆覆盖
但我确定:我见过你们在整个八月
如今,我不再纠结于是“量子纠缠”
还是“平行时空”,是偶然或是必然
我想起:转过街角,你们忽然出现
回忆,是为将你们消失的形状留住
卡瓦格博雪峰
我在此是为了照亮
我在这里,是为了引领
安慰、提升、鼓励……那永固
我知道那永生者,他曾经来过
我知道一个关于永恒的秘密
一个关于时间、终极的秘密
而那永生者,他还会再来
我听到过时空深处的声音
更高处的话语
我知道那更高处的力量、意志
知道:时间的尽头,世界的尽头
千万年里,若有谁以孤绝崇高来见
我便会告诉给他那个永恒的秘密
告诉给他:永恒的所来,永恒的所在
春季的风吹来,雪峰闪耀
夏季的风吹来,雪峰闪耀
雪峰闪耀,天空钢蓝
风云在高处,又漫卷飘过了一年
注:卡瓦格博峰,太子雪山主峰,海拔6740米,为云南省第一高峰。
秋天引
推动你进入时空的,也推动你进入秋天
你发现,你已经站在了众树下
站在了通往无尽世界的路上
我总是在下午来到这里
为了看天穹辽远,山河漫漫
看落日在远云里,在人世上庄严地落下
树林,在原野上、河岸边茂密地风华
若有一天我不再来到,我要求秋天
为我,为世代、赓续、长河永恒芳华
你前行,向上,前行
到达了世界的峰顶
天穹高耸——你要到哪里去?
要肯定这里的一切
当秋天在大地上弹奏、描摹、铺展风华
要肯定地面上的存在,微光,无穷
清晨,我站在门外,看见
远处的河堤,排列的树木,道路
有事物正在那里,摇动,闪烁,随风而行
天空
最初的那道光仍在那里
地面上,桑田往复变迁
事物到来,事物又去
但创世之初的那道隐去的光
仍在整个天空中
在世界上闪烁
每次我经过那里
都看见河流,两岸高树森森
河流的上方,天空宽广
云,在那里排布,或挥霍地铺展
我望向天空:
虽然云总是在那里
变幻形状
昨日白驹,今日又苍狗
以及彩云有时也在那里模仿彗尾
使天空时而凝重,忽然又轻扬
但我知道,在多风的宇宙,它有着
并且仍保持着
自创世之时就有的
光明,稳定,同一性
每天,我在地面上
我知道来自头顶的光芒
在天空那
沉默辽阔的的碧蓝深邃中
它深沉的目光
注视着我
江天
阴云密布。天空下,大地的风格建成
江堤,延伸无尽;风已生,林带的宽阔浓郁
以及发生无尽。而在此之前,在那一带
江天辽阔里,是谁,曾经缥缈来过?
云鹤无迹。我寻觅的那一切在哪里——
风云闪烁的远方;宇宙开启时
最初的那道创世之光
我始终看见:天地间,大气腾流幻变
一切的原因皆来自于历史的层峦叠嶂
来自于无限深邃处的空间、时间
在人群波荡的世界上,不可逆转地
一种发生、进行,已经开始
杳杳或冥冥,苍郁里已有数人
正去往峰顶,准备将倾圮的世界缓缓扶正
我身边,江天如练,远空变幻晦明
有一件聚拢世界的事情,正在发生
长江文艺2023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