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明
仲春时节,几个朋友相邀到灵山湖游玩。我站在岸上眺望,见湖面平阔,远处青山如黛笼罩在淡淡雾霭中;近处三五只燕子在水边飞来飞去,时而高飞冲天,时而掠过水面。看着湖面飞来飞去的燕子,我不禁想起曾在老屋住过的日子。
七十年代末,父亲带我们从冀中老家搬迁到辽北矿区,在矿外的三间土坯房安了家。第二年春天,候鸟从南方归来,两只燕子落到院里的晾衣绳上,久久没有离开。母亲说,它们可能是想在这里做窝吧。告诫我千万不要打扰它们,于是,我出来进去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它们。
燕子们在房檐与晾衣绳子之間来回翻飞,考察安家之处。有时落在绳上低声鸣叫,好似在商讨着什么。最终,它们选中了房门上方偏右的位置,接下来便开始衔泥筑巢。不知是建筑材料的缘故,还是技术问题,窝筑到一半儿竟然塌了。它们并不气馁,重新再筑,一个底部宽阔、收口小巧的漂亮巢穴终于筑成了。母亲说,燕子也有巧有拙,住咱家的是巧燕儿。
窝筑好了,这对伴侣兴奋得双双落到晾衣绳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唱歌。那声音像《牡丹亭》唱词里写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般婉转动听。渐渐地,它们不再同进同出,而是一只飞回来,另一只才飞出去。母亲说,燕子生蛋了,它们轮流打食、孵蛋呢。每次“交班”后,一只燕子就会落在晾衣绳上,与窝里的那只对唱一阵,好像在互道辛苦。一对恩爱“夫妻”令我感动。
小燕子孵出来了,“唧唧”的声音从巢底传出来。两只大燕子进进出出,哺育幼鸟、清理巢穴,把食物叼进巢穴,再把雏鸟的粪便叼到远处扔掉。休息的时候则并排落在一起,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叽叽喳喳地交流着什么。
飞翔是鸟儿的天性。小燕子已经长大要出巢试飞了,在父母的示范下,终于有一只小燕子勇敢地飞了出来,它扑打着稚嫩的翅膀打着旋儿跌落在地上。两只大燕子马上飞到它身边,不停地叫着,像是鼓励,小燕子再次奋力展翅,成功地落到了电线上。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四只小燕子都试飞成功。
整个暑假,除了写作业、看几本翻烂了的课外书,我总是在窗前或是院子里的树荫下观察燕子。燕子一家让安静的小院儿变得生机而灵动。每天清晨,它们一家人出发之前,都要并排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仿佛在开“班前会”,有时小燕子们还会表现一番它们俯冲或急转的飞行特技;傍晚回来,也要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一番,仿佛是在“总结”一天的工作,直到天色转为暗淡才回巢休息。
秋天到了,候鸟们准备南迁。我家南边不远处有个水塘,附近的燕子都聚在水塘上空飞翔盘旋,黑压压的。不知怎的,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前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里的画面。母亲说,它们是在开会,商量好什么时候出发呢。一夜之间,燕子们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耳边听不到它们欢快的叫声,天空上也看不到它们矫健的身影。看着空空的燕巢,我想,它们飞到哪里了?明年还会不会回来?母亲说,把燕子窝堵上吧,冬天要是被麻雀们占了,它们来年回来该嫌弃了。
鸟类中如燕子这样亲近人类并受到保护的真不多。第二年春天,一对燕子如期归来。它们熟练地住进燕窝,应该还是去年筑巢的那对儿吧。老话说:燕子不落歹人家。因此,人们都喜欢燕子,谁家里招来了燕子,说明一定是良善人家,好运也会随之而来。如果有调皮的孩子登梯上高,老人们就会说:不许捅燕子窝,不然会掉下巴。
我离开那所老房子已经三十多年了,不知道燕子的巢穴还在不在。每当眼前有倏然掠过的燕子,我都会一喜,不自觉地想起那所老房子,还有那些黑衣白腹棕颌的燕子,它们曾给年少孤独的我带来无穷的快乐,只是不知道燕子的后代,可曾回过它们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