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福善
盘腿卧脚地炕上坐着
老家那座不大的院子
恍惚许久都没回来了
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秫秸扎的稍门虚掩着
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地是黑乎乎的灶膛
母亲灶膛上忙着做饭
我灶膛前蹲着烧火
树叶子燃起的火苗很旺
一会儿锅盖上蒸汽就撞圆了
我一挑门帘进去
屋里是热乎乎的火炕
母亲盘腿卧脚地炕上坐着
顶着并不稀疏的花白头发
两眼略带笑意地望着我
其实,母亲已走一年多了
老家的院子也早不在了
眼角蹦出两颗泪珠
骨碌碌滚落枕上
奓巴奓巴地用脚后跟走路
没生在封建社会
母亲却是小脚儿
小时姥姥追着硬给裹的
上面还压着沉重的捶布石
裹久了,那些脚趾
就不知痛苦地弯曲了
只能穿着自个儿做的尖鞋
奓巴奓巴地用脚后跟走路
风风雨雨地一直走到九十岁
母亲实在走不动了
躺下就再没起来
母亲没生在封建社会
却成了受封建社会束缚的
最后一代人
不停地摇动着纺车
西北风疯狂地吹打着窗户
像钻进墙洞的小家雀
怕冷的孩子们
早早就钻进了炕头的被窝
炕脚依然亮着一盏煤油灯
母亲不停地摇动着纺车
挂着冰霜的墙上
映着母亲昏暗的影子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纺得肩头落下了疼痛的病根
终于纺大了一群儿女
站村头远远地送儿女
一个个走出老家
母亲迎风的两眼流着泪
挥着手笑不知不觉地老了
责任编辑: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