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采用2000—2020年广东省21个地级市数据,在引入相对价格法测度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的基础上,重点探讨人口流动对广东省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并结合产业集聚研究人口流动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作用机制。研究发现:人口流动对广东省地区间融合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人口流动可通过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其间接效应可以通过产业集聚实现;人口流动、经济开放水平、技术差异对地区间融合发展存在显著的空间效应,其中经济开放水平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具有非线性特征。基于此,今后应尽快打破市场分割与区际贸易壁垒,加快形成“一人一产一城”的区域互动与协调发展模式,提高地区间经济开放水平,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
关键词:地区间融合发展;融合发展;人口流动;产业集聚;空间效应
中图分类号:F2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576(2023)03-0036-11
DOI:10.16716/j.cnki.65-1030/f.2023.03.004
Abstract: The paper takes prefecture level cities in Guangdong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20 as an example, and based on the introduction of the relative price method to measure the degree of regional integration development, focuses on exploring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mobility on the integration development between Guangdong regions, and studies the mechanism of population mobility's impact on regional integration development in combination with industrial agglomeration. The study has found that population mobility has a significant promoting effect on the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between regions in Guangdong province; population mobility can promote regional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through both direct and indirect effects, and its indirect effects can be achieved through industrial agglomeration; population mobility, economic openness level, and technological gap all have significant spatial effects on the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regions, among which the impact of economic openness level on the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regions has nonlinear characteristics. Based on this, we should break down market segmentation and inter-regional trade barriers, accelerate the formation of the regional interaction and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model of "one person, one industry, one city", improve the level of economic openness between regions, and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between regions.
Key words: interregional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integrated development; population mobility; industrial agglomeration; spatial effect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强调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要“着力推进城乡融合和区域协调发展,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一方面,要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与国内大循环,必须保障经济循环畅通无阻,确保要素能跨区域自由、充分地流动;另一方面,只有加强地区间融合发展,才能更好地优化地区间的产业结构,避免重复建设与恶性竞争,进而促进区域协调发展。经济循环畅通无阻的关键在于有效推动地区间融合发展[1],地区间融合发展不仅能推动地区间经济顺畅循环,还是确保“双循环”畅通运行的前提1。一般而言,没有区域层面经济的顺畅循環,就不会有国家层面的大循环,也不会有兼顾国内国际的“双循环”。从经济学角度看,通过打破行政隶属关系、加强区域内产业联合、促进区域间要素流动和组建区域科创综合体等方式,地区间融合能明显降低区域内企业的交易成本并提高经济效率。因此,地区间融合可以通过扩大地域范围和改变运行机制实现范围效应和规模效应,进而提高区域整体的综合竞争力。在此背景下,加快推动地区间融合发展已成为空间一体化的主流。然而,实践中推进地区间融合发展面临诸多困难,各地区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的路径依赖、经济冲突、恶性竞争、产业同构化与重复建设等现实问题都影响着地区间融合发展[2]。此外,由于国内市场存在严重的市场分割[3],无法形成超大规模市场,企业无法利用国内的市场优势来提高自身的市场竞争力[4],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地区间融合发展。基于此,研究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效果与作用机制,从人口流动视角探讨如何优化资源配置从而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对破解当前市场分割难题以及推动我国区域协调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文献综述
学界对人口流动、产业集聚与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两方面。一是要素(人口)流动对消除市场分割、实现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作用。根据经济学理论的推断,要素(特别是劳动力)的自由流动有助于优化生产要素的地域和空间分布,实现资源优化配置,提高整体劳动生产率,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缩小国家(地区)间经济发展水平差距。根据世界银行的相关研究,所有实现了地区间平衡发展的国家都是劳动力自由流动的国家,因为生产要素自由流动会使要素回报均等化[5]。反之,若阻碍劳动力自由流动,不仅无法缩小区域发展差距,还会推迟区域发展差距缩小的时间节点,不利于地区间融合发展。既有研究表明导致人口流动不畅的主要原因在于由户籍制度等造成的市场分割,而市场分割的深层次诱因在于财政分权与分税制导致的地方保护,以及由官员晋升“锦标赛”造成的地方竞争[6]。同时,政府干预也会加剧市场分割[7],市场分割极大阻碍了要素跨区域自由流动。现阶段我国区域间的地理阻碍正逐渐被日趋完善的基础设施建设所弱化,这将极大助力人口跨区流动[8]。简言之,人口流动是实现地区间经济顺畅循环的前提,是打破市场分割、实现地区间融合发展及缩小人均意义上的区域发展差距的重要途径。
二是产业集聚对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作用。随着我国区域间产业转移速度不断加快,产业集聚在较长时期内将成为地区间融合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9]。集聚是经济地理的重要空间形式,可以降低要素、产品以及信息等资源的流通成本,提高交易效率。另外,经济主体集聚更易接触到多品类的中间投入品、更大的消费市场以及劳动力市场,获得产业关联和技术知识溢出等带来的正外部性,具体表现为劳动力工资溢价和生产率提高。经济集聚通过共享、匹配与学习等微观机制产生正外部性,产业集聚正是源于经济活动空间集聚所产生的这种正外部性,既能提高分工水平,又能有效节约协调分工产生的交易费用,进而提高生产效率,形成相对竞争优势,有效减少产业同构和重复建设。
综合来看,关于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研究主要从理论和实证两个层面展开。在理论层面,现有研究主要围绕地区间融合发展与市场分割的影响因素、发展方向、实现路径等展开[10],系统研究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影响效果与作用机制的文献较少。在实证层面,现有研究多关注省际融合、城乡融合、产业融合、产城融合对区域发展差距、产业升级、区域创新等的影响[11-12],关于市场整合与市场分割的研究多采用生产法、贸易法、价格法等指标量化方法来分析市场整合程度[13-15]。
此外,既有文献大多基于国家和省级层面,较少从实证角度检验某一特定区域地级市层面融合发展的影响因素与作用机制,这为本文基于广东省地级市数据研究区域融合发展提供了空间。选择广东省的数据进行实证研究主要有以下两方面原因:一是广东作为我国第一经济大省,2021年经济总量约占全国的11%,人均GDP近10万元,整体已达高收入经济体水平,但其地区间融合发展问题较为突出,主要表现为粤东西北与珠三角地区的经济发展差距巨大,区域协调发展任重道远。二是在我国区域经济迅猛发展的背景下,地区间人口流动日益频繁。2006—2020年《中國区域经济统计年鉴》数据表明,2021年广东省外来流动人口将近2000万人,且每年约以3%的速度增长。区域间各类生产要素如人口的流动日趋频繁,那么人口流动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促进了地区间的融合发展?人口流动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作用机制是怎样的?人口流动引致的产业集聚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效果如何?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仅有助于从理论和实证层面厘清人口流动与地区间融合发展之间的理论联系与现实关联,还有助于从空间外部性视角综合考虑人口流动与产业集聚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实际影响效果,进而为提高各地区经济效率和区域一体化程度,加快推动我国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理论借鉴。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研究视角的创新。从空间外部性视角,基于人口流动—产业集聚—地区间融合发展的思路构建空间计量模型,检验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效果与作用机制,有助于为区域一体化和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二是研究方法与数据的创新。引入相对价格法对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进行测度,使用地级市层面的数据对地区间融合发展进行分析,并使用空间计量模型进行实证检验,可以更精确地分析地区间的空间差异和空间相关性,从实证层面丰富对地区间融合发展问题的探讨。三是研究内容的创新。目前关于人口流动和产业集聚的时空演变、驱动因素以及二者对区域经济发展影响的研究颇为丰富,但充分考虑二者动态互动性对区域经济发展,特别是对区域经济融合发展影响的研究还较为缺乏。本文系统梳理了人口流动、产业集聚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理论基础与作用机制,对于研究区域经济发展差距形成的原因,探寻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实现路径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说
(一)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
既有研究主要从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两个维度考察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直接影响研究主要从人口数量和规模视角展开。部分学者将人口流动看作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之一,认为人口流动有利于细化劳动分工、提高劳动效率,且人口流动带来的集聚经济有助于产生规模效应,进而促进人口聚集区域内的经济增长[16]。间接影响研究主要围绕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空间溢出效应。根据区域经济学中的“中心—外围”理论,人口流动将促进集聚经济的形成,进而通过集聚经济间接对地区间融合发展产生影响。具体而言,由人口流动引致的集聚经济所产生的空间溢出效应主要体现在共享、匹配、学习3个方面[17]。一是知识和信息的共享效应。人口的空间邻近提供了一个可行与可视的参照系统,有利于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观念、具有不同技能的劳动者相互融合、彼此影响,发挥知识溢出的正外部效应,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二是劳动力市场的匹配效应。工作偏好和技能水平不同的劳动力数量越多,劳动力异质性越强,劳动力市场中的要素提供者与需求者之间的匹配度就越高。匹配度越高,就越能提高双方的生产效率,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三是人口集聚的学习效应。人口大规模集中会产生就业竞争压力,促使劳动者加强学习,在工作中不断提升技能,“干中学效应”促进劳动力素质提高进而使区域整体的经济效率随之提高。据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1: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且受邻近地市的影响,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具有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
(二)人口流动、产业集聚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传导机制
对人口流动、产业集聚与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相关研究主要关注产业集聚与要素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杨国才[18]基于我国国情,提出以人口东迁为主、产业西移为辅,有序推进区域平衡发展的区域发展战略路径。产业集聚与要素流动之间具有多重互动关系,这种互动关系实质上是由社会分工与社会生产方式决定的[19]。一方面,区域人口规模较小或资源投入不足将导致累积基础较差,无法形成规模经济,难以释放集聚外部性作用,进而影响区域经济发展; 另一方面,区域人口规模过大或资源过度聚合可能导致资源浪费、效率低下,产生集聚不经济,从而影响最优规模的形成以及区域经济发展[20]。可见,人口流动、产业集聚与地区间融合发展之间存在互动关系,不同情境下的人口流动以及因此产生的产业集聚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作用可能存在差异。据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2:人口流动可以通过产业集聚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采用市场分割程度(segm)来衡量。关于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与市场分割程度测度方法的讨论日趋激烈[21-23],学者们主要采用生产法、贸易法、相对价格法等从产出结构、产业结构、贸易流量、生产效率、相对价格等视角衡量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或市场分割程度。虽然现有研究普遍认同我国存在市场分割,但关于市场分割的程度与变化趋势的具体判断存在分歧,主要原因在于研究中存在测算方法差异、数据来源不同以及一些导致市场分割的隐形壁垒难以测量等问题[24]。生产法主要从产出结构、产业结构、生产效率视角量化区域间的市场分割程度。基于生产法的思路,如果不存在市场分割,地区间实现融合发展,要素可以在地区间顺畅流动,那么各地区就可以利用比较优势进行分工与合作,组织产业专业化生产。然而,采用生产法得出的结果只能间接反映市场分割程度,因为导致产业结构差异的影响因素有很多,除地区间市场分割程度的变化外,要素禀赋和规模经济等因素的变化也会引起产业结构变化[25],忽略要素禀赋与规模经济等影响因素,单纯以产业结构的变化来测度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可能得出不可靠的分析结果。贸易法主要通过分析区域间贸易的流量及结构来衡量区域间贸易壁垒的大小。Naughton[26]最早基于引力模型测算了我国市场整合程度,随后国内一些学者使用该方法为衡量我国市场分割程度提供了大量的定量研究支持。但贸易法需要使用投入产出数据,在现实应用中会受到数据可得性的限制。考虑到生产法的潜在缺陷与贸易法的数据限制,多数学者选择采用相对价格法测算市场分割程度,通过测算历年不同行政区域之间各类商品相对价格的方差即市场分割指数,来判断市场分割程度的变化趋势。一般而言,市场分割程度越高,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就越低。
本文采用以相对价格法测算的相对价格一阶方差即市场分割指数衡量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相邻地区的市场分割情况是判断广东省各地区市场分割程度与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的主要信息,本文采用的广东省各地级市的市场分割指数是根据本市与邻市市场分割指數的平均值测算得出,用于反映各地级市的平均市场分割情况。具体做法为:先采用相对价格法测算社会居民消费价格指数1,再用社会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计算得出相对价格一阶方差即市场分割指数。综合考虑研究需要与数据可得性,参考桂琦寒[27]的做法,用相对价格一阶差分[ΔQki,j,t]表示市场分割程度,[ΔQki,j,t=ln(pki,tpkj,t)-ln(pki,t-1pkj,t-1)]。相对价格一阶方差由社会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计算得到,因此相对价格一阶差分[ΔQki,j,t]可表示为:[ΔQki,j,t=ln(pki,tpkj,t)-ln(pki,t-1pkj,t-1)=ln(pki,tpki,t-1)-ln(pkj,tpkj,t-1)]。为避免取对数后分子分母调换位置引起[ΔQki,j,t]符号的变化,参考桂琦寒[27]的做法,取相对价格一阶差分绝对值[ΔQki,j,t]来衡量相对价格一阶方差,即[ΔQki,j,t=-ΔQki,j,t],二者代表的套利方向相反,但均揭示了同等程度的价格波动情况。若[ΔQki,j,t]表示[i]地商品销往[j]地,那么[-ΔQki,j,t]则表示[j]地商品销往[i]地。为准确度量相对价格一阶方差,采用去均值的方法消除由于商品异质性引起的不可加问题带来的系统偏误,最终记为[Var(Qki,j,t)],其中[Qki,j,t]与区域间市场分割因素和随机因素相关。
根据前文分析,本文预期人口流动与市场分割呈负相关关系,即某区域人口流动性提高将降低区域市场分割程度,提高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
2.解释变量。本文的解释变量为人口流动性(popm)。参考鲍常勇[28]的做法,采用户籍人口与常住人口数据计算人口流动性。具体而言,先根据年末常住人口与年末户籍人口的差值得到人口流动规模,再以人口流动规模与常住人口的比值测度人口流动性。
3.中介变量。本文的中介变量为产业集聚水平([aggl]),由区位熵测算得到。由于本文着重测算的是广东省21个地级市的产业而不是某一产业的集聚水平,因此仅对这21个地级市第一、第二、第三产业的集聚水平进行分析。参考刘新智[29]的做法,采用各地级市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区位熵与各自权重的乘积作为各地级市产业集聚水平的测度指标,其中权重采用熵值法计算得到。具体公式为:[aggli,t=Pb,i,tQi,tPb,tQt×W1+Ib,i,tQi,tIb,tQt×W2+Ks,i,tQi,tKs,tQt×W3] 。其中:[Qi,t]和[Qt]分别表示i城市地区生产总值和广东省生产总值;[Pb,i,tQi,tPb,tQt]表示t年i城市第一产业区位熵,[Pb,i,t]和[Pb,t]分别表示t年i城市第一产业增加值和广东省第一产业总产值;[Ib,i,tQi,tIb,tQt]表示t年i城市第二产业区位熵,[Ib,i,t]和[Ib,t]分别表示t年i城市第二产业增加值和广东省第二产业总产值;[ Ks,i,tQi,tKs,tQt]表示t年i城市第三产业区位熵,[Ks,i,t]和[Ks,t]分别表示t年i城市第三产业增加值和广东省第三产业总产值;[W1]、[W2]、[W3]分别表示各城市第一、第二、第三产业权重,其值分别由各城市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区位熵根据熵值法计算得到。
4.控制变量。参考已有研究 , 本文选取经济开放水平([trade])、政府干预程度([govcon])、地方保护水平([soe])、技术差异([techdiff])作为控制变量。经济开放水平([trade])用地区贸易总额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度量,表示经济开放程度;考虑到经济开放水平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是非线性的,因此构造其二次项([tradesq])。政府干预程度([govcon])用地方政府支出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度量,预期与市场分割程度呈正相关关系,与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呈负相关关系。地方保护水平([soe])用国有员工占员工总数的比重度量,预期与市场分割程度呈正相关关系,与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呈负相关关系。技术差异([techdiff])用每个地级市人均GDP与邻市人均GDP的比值度量,相邻地级市人均GDP是所有相连地级市人均GDP的简单算术平均值。已有研究证明欠发达地区倾向于市场分割,而较发达地区则追求区域融合。基于此,本文预期技术差异的系数符号为负。
(二)数据来源
本文研究所用数据来自2000—2020年《广东统计年鉴》及各地级市统计年鉴。其中,地区生产总值数据根据Wind数据库中每美元本币年平均值换算得出,邻接城市空间权重矩阵的相关信息来自国家地理信息系统网站。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三)模型设定
通过人口流动,生产要素在超越单一区域的城市体系内进行跨区配置,有助于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和整体劳动生产率,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和要素回报均等化,缩小地区间经济发展差距,而产业集聚则有助于进一步释放资源优化配置所带来的空间外部经济效应。基于前文的理论分析,本文使用广东省21个地级市2000—2020年数据,采用如下模型进行实证分析。
首先,采用模型(1)估计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直接影响,模型具体形式如下:
模型(1)中:[segmi,t]为i市在[t]年的市场分割指数,其值越高表示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越低;[popmi,t]为i市在[t]年的人口流动情况,系数[β1]反映市场分割的人口流动弹性,若[β1]为负,说明人口流动会加强区域间的经济互动,降低市场分割程度,进而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Xi,t]为控制变量,[σ]为其系数;[β0]为截距项;[μi]和[τt]分别表示个体城市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误差项。
其次,在模型(1)中引入空间交互项将其拓展为空间面板模型,检验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空间溢出效应,模型具体形式如下:
模型(2)中:[ρ]为空间自回归系数;[?1]和[?2]分别为解释变量与控制变量的空间交互项的弹性系数;[W]为空间权重矩阵,本文以广东省各地级市之间的空间邻近性来确定。
最后,为验证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间接影响效应,即人口流动可能通过产业集聚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本文构建模型(3)估计人口流动对中介变量产业集聚的影响,构建模型(4)估计人口流动、产业集聚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同样使用市场分割指数反映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通过两个模型中[φ1]、[ω1]、[ω2]等系数的显著性判断产业集聚是否为人口流动与地区间融合发展之间的中介变量,模型具体形式如下:
四、实证分析
本文首先对广东省各地级市市场分割的空间相关性进行检验,在确定存在空间相关性的基础上进行LM检验、Hausman检验、LR检验、Wald检验。结果(限于篇幅未列示)显示:LM检验拒绝了原假设,表明需要引入空间效应模型;Hausman检验结果支持选择固定效应,因此本文主要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空间计量回归;LR检验和Wald检验结果表明空间杜宾模型不会退化为SAR和SEM,证明本文应采用空间杜宾模型(SDM)。
(一)莫兰检验
表2为2000—2020年广东省各地级市市场分割程度的莫兰检验统计值。由表2可知,莫兰指数([Morans I])均显著,说明广东省各地级市融合发展存在空间相关关系,因此使用空间计量模型更优。
(二)基础回归结果
表3为不考虑空间因素时人口流动性对广东省各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的估计结果。
由于本文选取的样本涵盖了广东省各地区间融合发展的总体情况,因此更适合采用固定效应模型。Hausman检验结果(限于篇幅未列示)表明拒绝选择随机效应的原假设,支持采用固定效应。由表3采用双向固定并控制各控制变量情况下的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可知,人口流动性([popm])對市场分割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即对地区间融合发展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具体来看,人口流动性每提高1%将导致市场分割程度降低约0.003%。
表4为空间杜宾模型(SDM)回归结果。由表4可知:人口流动性对本地市场分割的系数为-0.004且在5%水平显著,表示人口流动性每提高1%将使市场分割程度降低约0.004%;邻市人口流动性对本地市场分割的系数为-0.013且在1%水平显著。原因可能是人口流动不仅对本地还对相邻区域的经济互动与融合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人口在区域之间流动有助于推动劳动力等资源在区域间充分有效配置,从而降低市场分割程度,提高经济效率,并且通过在区域间形成正向效应,进一步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空间自相关系数为0.663且在1%水平显著,表明市场分割的空间效应显著为正,即本地市场分割会对邻地市场分割产生影响。至此,研究假说1得证。需要注意的是,虽然人口流动性的系数显著为负,但其系数大小无法真实反映计量模型的空间回归系数大小,即不能将其视为人口流动对市场分割的实际影响效果,需要进一步利用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的空间系数来解析邻市人口流动性对本地市场分割与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实际影响,结果见表5。
由表5可知,人口流动性对市场分割的直接效应系数为-0.019,间接效应系数为-0.003,总效应系数为-0.022,且均在1%水平显著。这说明从总体来看,人口流动性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表现为显著的促进作用,即人口流动性提高在整体上有助于降低广东省市场分割程度,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具体而言,人口流动性每提高1%将使市场分割程度降低约0.022%。从间接效应来看,经济开放水平对市场分割的影响具有非线性特征。即初期经济开放水平较低时,由于地区间竞争较激烈,会使市场分割程度提高;当经济开放达到一定水平,区域分工与合作水平提高,地区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将有助于降低市场分割程度,提高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随着广东省经济开放水平的提高,各地市通过专业分工,利用比较优势开展国际贸易,拓宽国际市场业务,有助于减少各相邻地市间的恶性竞争,增强区域间的经济互动与合作,进而降低邻近地市的市场分割程度,提高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由表5还可看出,政府干预的空间溢出效应并不显著。地方保护则主要通过直接效应对市场分割产生影响。技术差异对本地与邻近地市市场分割的效应均显著为负,原因可能是技术溢出具有显著的空间效应,能有效降低邻近地市市场分割程度,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
(三)稳健性检验
本文使用人口相对流动性([popm2])与狭义市场分割程度(segm2)分别替换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中,人口相对流动性([popm2])的测算方法为人口流动规模(常住人口与户籍人口之差)与邻市平均人口流动规模的比值。为进一步考察商品零售价格变动下的区域关联性与互动性,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与适用性,本文构造新的地区融合发展指标,即剔除居住类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使用相对价格法进行重新测算,得到狭义市场分割指数。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6。表6中,列(a)结果显示:人口相对流动性对本地市场分割的系数为-0.002且在5%水平显著,表示人口流动性每提高1%将使市场分割程度降低约0.002%;邻市人口相对流动性对本地市场分割的系数为-0.048且在1%水平显著,表示邻市人口流动性每提高1%将使本地市场分割程度降低约0.048%。列(b)和列(c)结果显示:人口流动性([popm])和人口相对流动性([popm2])对狭义市场分割程度(segm2)的影响依旧显著为负,表明基础回归结果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四)中介机制检验
表7为产业集聚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根据模型(1)、模型(3)、模型(4)依次得到表7中列(a)~列(c)的回归结果。列(a)结果显示人口流动性对市场分割的直接影响系数为-0.003且在1%水平显著,列(b)结果表明人口流动性对产业集聚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列(c)结果表明人口流动性、产业集聚水平对市场分割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且人口流动性对市场分割的影响系数绝对值由列(a)中的0.003下降为0.002。这说明人口流动通过产业集聚降低了市场分割程度,促进了地区间融合發展。人口流动不仅可以直接对地区间融合发展产生影响,还可以通过产业集聚这一中间渠道间接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至此,研究假说2得证。鉴于此,应加强人口流动与产业集聚的经济互动,进一步发挥人口流动与产业集聚带来的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效应,促进区域间各要素的融通与循环,降低市场分割程度,加强地区间经济的合作与互动,推动地区间融合发展。
五、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采用2000—2020年广东省21个地级市数据,在引入相对价格法测度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的基础上,重点探讨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并进一步结合产业集聚考察人口流动影响地区间融合发展的作用机制。主要研究结论如下:
一是空间杜宾模型及其空间溢出效应分析结果显示,人口流动对广东省地区间融合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且邻近地市的人口流动对地区间融合发展也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人口流动有助于优化劳动力等资源在各地区间更充分有效的配置,有助于降低市场分割程度,提高经济效率。二是中介效应分析结果显示,人口流动可通过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两条路径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其间接效应表现为通过产业集聚推动地区间融合发展。三是经济开放水平与技术差异对广东省地区间融合发展也具有显著的空间效应。经济开放水平对广东省地区间融合发展的影响具有非线性特征,即当经济开放水平达到某一起始值后,经济开放水平越高,越有利于降低邻地与本地的市场分割程度,进而越有利于广东省各地区间的互动与合作;技术差异有助于降低市场分割程度,由于技术溢出具有正空间经济外部性,不仅有助于畅通本地经济循环,还能有效降低邻近地市市场分割程度,促进广东省各地区间融合发展。
(二)政策建议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打破市场分割与区际贸易壁垒,实现地区间各要素的自由流动与顺畅循环,进而扩大市场规模,使广东省各地区在更高开放水平寻求合作与发展,以促进地区间融合发展。一方面,政府间要建立有效的线上对话沟通机制与信息共享平台,通过沟通协商加快促进广东各地区间要素的自由流动。畅通人口流动与交流的渠道,更好发挥人力资本的外部性作用,既能推动当地经济发展,又能通过知识外溢为周边地区提供更多的信息与知识,从而加快地区间融合发展。另一方面,政府要进一步提升公共服务质量,提高各地区间的交通便利性,实现广东省各城市间的互联互通;制定科学合理的“大交通”战略规划,加快构建内联外畅的骨干交通体系,充分发挥交通对人口流动、产业集聚及地区间融合发展等方面的支撑引领作用。这不仅能提高广东省区域间各类生产要素的流动速度和流通效率,还能更好地促进各地区融合发展。
第二,加快形成“一人一产一城”的区域互动与协调发展模式,提高广东省地区间融合发展水平,促进各地区间平衡发展、协调发展。推动“一人一产一城” 区域互动与协调发展,促进经济循环发展,加强各地区间的联动,做到优势互补,有助于实现更高水平、更高质量的区域协调发展,提升一体化水平,充分释放经济社会发展活力。可制定相关政策加速外来人口流动、促进产业集聚,推动地区间融合发展。此外,由于生产要素流动会使要素回报均等化,地方政府可以通过畅通劳动力流通渠道,以缩短区域间发展差距缩小所需的时间,从而促进广东省各地区间融合发展。
第三,提高地区间经济开放水平,降低市场分割程度,促进区域间的分工与合作,正确引导发展相对滞后地区的市场行为,制定相关政策鼓励这些地区开展高水平的对外开放与区际合作,从而尽早实现建立一个完整的市场体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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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毕春晖)
收稿日期:2022-10-14
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粤港澳大湾区劳动力供求对区域经济增長的影响机制和对策研究”(GD21CYJ26)
作者简介:李楠(1972—),女,管理学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商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劳动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