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风格及功能:论顾城海外谐诗

2023-04-29 00:44刘云峰
关键词:海外现代诗歌顾城

刘云峰

[摘 要] “谐”文学是中国文学史中的重要文学表现形式。顾城的谐诗贯穿其整个创作历程,但因其高度的分散性、隐蔽性,以及学界对现当代谐诗整体上的低关注度等因素,迄今无人问津,故对它的甄别和界定是探析顾城海外谐诗的重要基石。顾城海外谐诗充分体现出悲、喜两重意蕴,其美学风貌表现为趣眼观物和悲哀的转化;其功能可以概括为三个维度:获得愉悦、获得补偿、获得超越。

[关键词] 顾城;现代诗歌;海外;谐诗

[中图分类号] I20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2096-2991(2023)03-0058-10

“谐”作为中国传统文学的重要表现形式,一直为有识者重视。王国维《人间词话》有段话影响甚广:“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1]25王氏此说,提出了在严肃庄重的言志载道、文质彬彬、温柔敦厚等传统文学史书写之外的另一层功能,即“诙谐”的功能。朱光潜《诗论》第二章“诗与谐隐”开篇就说:“‘谐就是说‘笑话,它是喜剧的雏形。”[2]21在对“谐”的理解上,朱先生很自然地联系到“谐趣”“谐笑”“笑谑”“谐浪笑傲”[2]22“幽默”“诙谐”“滑稽”等词语[2]26,它们很多时候是可以相通的,却也有细微的差别,相互间并不能完全取代,但都可以归于“谐”的概念下。故本文用“谐诗”代替“幽默诗”“诙谐诗”“谐趣诗”“谐谑诗”甚至“轻体诗”等传统提法。

目前学界对中国古代谐诗的研究成果颇丰,却极少触及现当代谐诗。相比而言,杜运燮的“轻体诗”声名较著。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第三代诗”的崛起,谐诗的关注度有所提高。“第三代诗”有着强烈的后现代倾向,而后现代本身便充满了幽默感和喜剧性。因此,这些研究多假“后现代”之名,与顾城谐诗呈现出不同的美学风貌。顾城的谐诗贯穿其整个创作历程,个别谐诗需要反复揣摩方能甄别。关于谐诗界定和甄别的标准,本文主要将其限定为能否博人一笑,同时适当参考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对谐诗的认识和惯例。以此衡之,顾城从十二岁写就第一首谐诗《风中草》,到其生命最后一站的《双榆树》,共计创作了两百余首谐诗,占其诗歌总量的十分之一强。如此大体量的谐诗创作却因其高度的分散性、隐蔽性,以及学界对现当代谐诗整体上的低关注度等因素,迄今无人问津,而顾城海外诗歌的研究焦点仍多集中在《鬼进城》《城》等组诗上。

朱光潜在《诗论》中提出“悲剧的诙谐”和“喜剧的诙谐”之别,指出前者是“‘豁达者的诙谐,出发点是情感,而听者受感动也以情感”;而后者是“‘喜剧的诙谐,出发点是理智,而听者受感动也以理智”,并分别列举陶渊明和杜甫、刘伶和金圣叹为例[2]26-27。顾城的谐诗创作,充分体现出“悲”“喜”两重意蕴。其早期谐诗作品更多受理智驱使,在喜剧中描绘人事的乖讹;出国后的谐诗,多受情感驱使,在悲剧中呈现人生世相。本文借用“喜剧的诙谐”和“悲剧的诙谐”之说,分析顾城海外谐诗,在大量文本细读的基础上,从趣眼观物和悲哀的转化两个角度探讨顾城谐诗的整体风格,并从获得愉悦、获得补偿、获得超越三个方面分析其功能。

一、趣眼观物:喜剧的诙谐

顾城天性顽皮,从其行为艺术般的烟囱帽、滑稽的中山装、为各种动物命名以及自造“顾城金银劵”可以看出,他总能于常人不经意处,发现生活的乐趣。其谐诗也是如此,其中部分作品典型地体现了朱先生对“喜剧的诙谐”的阐述:“可算委婉俏皮,极滑稽之能事。”[2]27顾城谐诗主要涉及三方面内容:一是幻想层面,主体为童话寓言诗;二是现实层面,在生活中发现谐趣;三是纯粹的字词游戏。

(一)童话寓言之谐

赵毅衡敏锐地指出,顾城自1987年出国之后,在欧洲各国游历,最后定居新西兰,“顾城的诗风忽然又往回变,回向孩童心绪,稚儿语言,浅淡心境”[3]391。这一点最鲜明地体现在顾城的童话寓言谐诗中。就文体而言,童话、寓言本以诙谐幽默见长。如安徒生就这样指认童话:“天真仅仅是童话故事的一个组成部分,幽默则是其精华。”[4]319而寓言,在拉封丹看来,应当“亦教亦乐”“怡悦心神”,因为“单纯的说教总使人厌烦”[5]85。寓言、童话的幻想性、荒诞性及比喻、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法的大量使用,决定了它们多具幽默诙谐性质。

顾城早期谐诗多为童话寓言,1985年后渐少,及至去国,此类谐诗又开始增多。如《土拨鼠》(1991),“土拨鼠在挖土/有人问/土里有什么/土拨鼠说:土里有土”[6],建立在成人功利性思维基础上的逻辑遇到儿童无功利思维逻辑,谐趣由是生。与《土拨鼠》相似的还有《苹果螺》(1991),“苹果螺在苹果树下/等着/ 它想看/苹果是怎么爬上去的”。那么苹果螺在树下等待的是什么?恐怕大多数读者想象中不外是食物或者动物之类,但结尾两句完全颠覆了读者的期待。“幽默起源于不协调方面的冲突——视角的突然转变,意义的意外滑落,引人注目的不协调或矛盾,对熟悉事物瞬间的陌生感等等。作为一种暂时的‘感觉脱轨,它涉及有序思维过程的中断或违反法律或惯例。”[7]45比照伊格尔顿的分析,这首小诗几乎都有了。与《土拨鼠》一样,正是这种无功利的、天真的儿童思维逻辑才能解读这首诗所蕴含的谐趣。再来看一首寓言诗《实话》(1989):

陶瓶说:我价值一千把铁锤/铁锤说:我打碎了一百个陶瓶//匠人说:我做了一千把铁锤/伟人说:我杀了一百个匠人//铁锤说:我还打死了一个伟人/陶瓶说:我现在就装著那伟人的骨灰

这是顾城版的“石頭剪刀布”,好玩但带有一点暴力色彩,“不够亲善美妙”[8]60。伟人克匠人,匠人克铁锤,铁锤克陶瓶克伟人,陶瓶克伟人。在这种循环往复中,产生了谐趣。这类诗还有《村里的事》(1988):“二车把住家专住/小泡又把民民专住/民民兄弟又把住家专住/二傻又把七家专住/后来有个姓冯的/把大丑专住/喂他们吃了萝卜/流了眼泪”。这首带有童话色彩的诗比较令人费解,但这种“石头剪刀布”式的构思方式给人以童趣,同时也充满了神秘感。在顾乡提供的另一版本中,第四句被删去,同时改“他们”为“他”,思路更显清晰,但依然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即便如此,还是能让人隐约感觉到,这是一首较为成功的诗歌,尤其是结尾两句,同时也把“大丑”(也包括诗中出现的所有名字)之为人为物,弄得恍兮惚兮,是“谐、隐与文字游戏三者混合”[2]32的典型代表。随着顾城谐诗影响的扩大,相信“破译”这首诗的密码不会是一件太遥远的事。

(二)生活中发现谐趣

对一个写作者而言,发现生活中的审美要素是最基本的才能之一。善于从生活中发现谐趣,是顾城海外谐诗最重要的特征。如他刚到激流岛那几天写的《新居》(1988):“关不上门/点不起火/站着写小说/一个人越走越远/被人说过//接着回忆/四月的灯火/大地回转/最初的茅舍//醒来又问/哪了?”前三句是诗人初来乍到时真实生活状况的呈现。房屋破败,四处漏水,没有生火的工具,没有椅子,只能站着写作。后二句是在结束回忆或者一觉醒来后的反应,他还没有适应新的环境。诗人就这样把他在新居里的现实生活趣味盎然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类似的诗还有两个月后写就的《吃饭》(1988):

是不是水在笑/不是  是锅在笑/锅一动不动都笑//是不是锅在笑/是水笑/水笑锅一动不动/不敢笑/满了  漫了

写烧水过程中感受到的生活之趣,“笑”是诗眼。此诗仅看题目就有一股浓郁的烟火气,他写的不是天国之乐,而是人们每天都要经历的日常生活。其实,笑的是锅也是水,更是诗人的心。这首诗表达的是终于如愿过上田园牧歌生活的满足和喜悦。

《城上》(1989)则把自己想象成丛林深处的国王:

雨中有梦  树中有花/山上鸡蛋哗哗下/英国辉煌美国大/最壮观的/丛林深处有国家//闲来眼睛朝下/一层一层小塔/红红绿绿老外金发/大粒大粒大力鞋袜/三呼城上无人答

这首带打油味的诗写于1989年12月,顾城在岛上养鸡,此时产蛋达到高峰,心情大好,前两句就是这种心境的写照,接下来,把自己的“国”与发达国家英美相比,而且是“最壮观的”,那种骄傲和自豪表露无遗。第二节写站在山上朝下观望,仿佛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看到的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和红红绿绿的金发老外。“大粒大粒大力鞋袜”不过是由上句衍生而出的偶句,它的出现,是谐音带来的意外和偶然,写出了一种陌生、惊讶和喜悦,同时也加强了本已鲜明的谐趣。

《白猫》(1990)也是一首高度写实之作,“白猫/在柴棚里睡觉/每天早上/自己发黄/我的路非下即上//下修十上修五十/有鸡大国做邻邦//一瓢饮/一箪食/其实用桶装//生命细细地/含着阳光”。顾城上岛后很长时间,一直在砌石阶,他家所在的地很陡,要上五十多个台阶才能到地界边上。顾城把猫和鸡写进诗歌,他的猫是“每天早上/自己发黄”的猫;他的鸡是做自己“邻邦”的“鸡大国”的鸡,“一瓢饮/一箪食”写一种圣人似的生活态度和方式,“其实用桶装”则轻轻解构之,并且由于主语的省略,其施动者便有了歧义,不知是人是物,若是鸡或猫则更能引发谐趣。

(三)字词的游戏

在中国,文字游戏有着悠久的传统。朱光潜指出,从历史上看,“诗歌在起源时就已与文字游戏发生密切的关联,而这种关联一直维持到现在,不曾断绝”,“文字声音对于文学犹如颜色、线条对于造形艺术,同是宝贵的媒介”[2]43。顾城也注意到声音的力量,在一次诗歌讨论会上,顾城在回忆他写《滴的里滴》的情景后说:“一个声音可以变成很多中国字,我们知道有同音字;也能变成很多故事,变成很多图像;我发现这些图像和故事,它们说的恰恰是我。”[9]70-71《滴的里滴》作于1986年,标题本身就是一个字词游戏。

1986年2月,顾城创作了《为了长久》和《如花似玉》两首谐诗,都与同音字有关。《为了长久》这样写道,“在水里烧火挠头/哭器/全是白字/在盲绿忙碌的小街上/没有镜子”。正如诗人指出的,这里的“哭器”“盲绿忙碌”,“全是白字”,作者自己不仅顽皮地写下来,还亲自指出,可想是何其得意!在顾城海外诗作中,《土兵》(1990)就是一首以谐音成谐趣的诗,“气球也下楼/轻手轻脚/不声不想/这脑袋怪了/放个事进去/就开始乱响”,“想”和“响”的位置,是作者有意颠倒了的。如此无意间造成比拟,把脑袋和气球紧紧联系在一起,通过营造这种滑稽感而形成谐趣。这种谐音游戏在《楼梯》(1988)里体现得更充分,“你一要琵琶就有枇杷/要草木就有了草木灰”。二句两对名词,按照顾城的说法,正是“文字为自己行动,像一粒粒水银”,“碰到另一些字,结成故事,或者沿着一个谐音”“溜走”[10]51的绝佳例证,这里诗人的关注点已经不在文字的意义而在声音的滑稽凑合了。

顾城还有一些诗歌利用文字的抽象与具象的不同涵义来制造谐趣,显得颇为俏皮,如他出国前两天创作的《护照》(1987.5.27):

别离/是一些沉重的小石头/可以打/乌鸦//黄嘴红身的乌鸦//可以打/电话/说护照办好了/还有鸡被捆着/门后头/得喂水

“打乌鸦”与“打电话”就这样奇妙地联系到一起了。这首诗开头就很惊艳,体现了顾城善用比喻的天分。“黄嘴红身的乌鸦”,暴露出顾城写诗孩子气的一面,仿佛把天空涂成绿色,把血液涂成蓝色,全无道理可讲。顾城获得护照颇坎坷,导致出国匆忙,临走那几天五味杂陈。这首诗虽作于国内,但因如实记录了彼时心境,实为其海外诗作之发轫。此类作品还有“认花认草  认真/迷眼迷心  迷人”(《呆》,1991)等,营造谐趣的手法和效果与《护照》相仿。

二、 悲哀的轉化:悲剧的诙谐

悲剧的诙谐属于朱光潜所谓“以豁达超世”,“在悲剧中参透人生世相”,“出入于至性深情,所以表面滑稽而骨子里沉痛”[2]26的一类诗歌,或者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的悲哀的幽默者[11]96。但既然出之以幽默,就必然与仅止于沉痛或者悲哀者有别,“幽默不是屈从的,它是反叛的。它不仅表示了自我的胜利,而且表示了快乐原则的胜利”[12]143,顾城谐诗也以这一类最具内涵与深度。

(一)生活之悲

顾城一生为钱所困,一直到定居新西兰激流岛,依然如此,恰如其诗《言外》(1990)所说,“天上有云/地上有人/有人无钱/忙个不停”。顾城创作《英儿》的一个目的就是挣钱,就在其临死前几天,他在给父母的信中还透露,“本意弟竟是写完小说自戕以轰动让书留给烨一笔大钱的”[13]219。

顾城初上岛时,“关不上门/点不起火/站着写小说”(《新居》),每天种地、锯木头、打石头、钉房子,直到后來养鸡卖蛋,才过上了相对富足的生活,却因鸡叫扰民和铺天盖地的苍蝇被邻居告发,岛政府干预,被迫杀掉超出规定数目的鸡。为了处理被杀的鸡以换取生活所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顾城起早摸黑去集市上卖鸡春卷,这样的生活在他看来是充满屈辱与不甘的,这在他的诗中多有体现。如《存心》(1990.2):

去时不能太早/穿鞋满山乱绕/心丢了没处可找/梦里边存得好好//梦里也有鸡叫/有心更心惊肉跳/一跳跳到清早/失魂落魄哪跑

这首诗有个副标题“存心告我们吗不是”,此时因顾城夫妇养鸡太多,叫声此起彼伏,苍蝇遮天蔽日,已经让邻居不堪其扰,所以有了“去时不能太早/穿鞋满山乱绕”之小心翼翼,以及听到鸡叫就会心惊肉跳、失魂落魄的不安和紧张。《与乡公所说鸡》(1990.3)写岛政府来执行公务的情景:

你卖桶/从厚的部分卖起/你卖鸡/卖出狐狸//谁是活的?/就看它们——//看不见的小人上高山/看不见的小鬼打秋千/看不见的小姐没法缠/看不见的祖宗长雀斑

卖鸡卖出狐狸,可以理解为鸡引来了祸端,同时也和下文的“小鬼”一起,为此诗赋予了童话色彩,第二节“谁是活的?/就看它们”,实则是说这些鸡已经注定了被宰杀的命运,而这都是由这些“小人”“小鬼”“小姐”“祖宗”决定的。这里的“打秋千”,极可能是“打秋风”的替代语。顾城写诗,常有这种由一个字、词乃至一个音的相同或者相近而引发自由联想。若说缺点,有时候这种联想太随意,以致无法索解,但成功处也带来一种神秘和陌生感,这首诗就是如此。同时也加强了其动感、形象性和画面感,从而带来谐趣。相比之下,“小鬼打秋风”就明显乏力。

随后的《退守》(1990.6)是杀鸡事件之后的痛定思痛,一首抵抗之诗,“退守最后一线/便无后顾之忧/从此只进不退/除非返还成猴/这是我的界桩/再退就是侵犯/你们踏步进来/说我退得不够/好吧好吧好吧/那我搬块石头”。迫于邻居和岛政府的压力杀鸡,在顾城看来是“忍让”,诗中所谓“退守”即指此,“界桩”象征退守的底线,退无可退,只有奋起反抗,悲伤愤懑之情出以幽默诙谐之语,便是这首诗的特点。

生活之悲包括生活之累。顾城在岛上生活非常辛苦,即使李英(即英儿,顾城情人,小说《英儿》女主人公)上岛后也是如此,《需要长睡》(1990.12)就是这种生活状况的反应:

我需要一次长久的睡眠/来抵销人生的疲倦/锯好十块木头/可以将我陪伴/钉子不再敲打/锄也放在一边/铁炉不用火柴/家便十分温暖/聪明儿子吃饭/你们还没有走进房间

首二句写“我”感到疲惫,需要一次“长久的睡眠”来“抵销”它,次四句写在“睡眠”之后所摆脱掉的具体劳作,最后四句写家的天然温暖,亲人聚在一起,还没有各自散去。“聪明儿子吃饭”写得可爱至极,爱怜之情溢于言表。最后一句是对“曲终人散”前那美好一瞬的珍惜和挽留,也是诗人期望的死之理想状态:儿子、妻子和情人都在各自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他需要一个安静的、仿佛一切都未发生的死亡。

(二)生命之悲

诗歌除了必然是一种审美观,同时也可以是一种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于此诗人的声色面貌、性情喜好一览无余。随着年岁的增长及出国后生活环境的巨变,顾城本人的生命也经历了一个所见日广、所闻日多、所思日深的过程,其谐诗也就蕴含了越来越多的生命体验和对死亡的思考,这类作品是其谐诗中极有价值者,值得反复玩味。

顾城谈到生命的悲哀时说:“我觉得我到这个世界上来,好像就是进了一个小瓶子,好多次我以为我已经走出去了,过后发现却仍然在里边。”[14]69他由此谈到组诗《水银》里那首著名的《滴的里滴》,“我所抓住的一切都在崩溃,这就是一个价值崩溃的时代。《滴的里滴》就是这个崩塌和解脱发出的声音”[14]103。他说这首诗“表现的是冲突”[14]112。这里面有太多的混乱、破碎、怪诞和不安。崩塌的结果是对死亡的持续关注和思考。诗人西川说:“顾城的诗歌里真正咬着你的灵魂的东西,可能就是死亡了,他在诗里写到死亡。”[15]74《归属》(1987)写于他出国前的当月,有一种谶语的味道,虽非海外作品,仍有必要提及:

在我睡觉的时候/总忘了关门/白天的事情就走进来了/他们在帐边交头接耳//他死了以后/就让他隔着玻璃窗/看白净的孙儿像蘑菇般长大/在书上画精致的插图//   可汗好心肠  处处把你帮/   得了脑震荡  吃块水果糖//他的死亡/搁在地上/流着另外的血/熠熠发亮//   众生如蚁  吃个精光

此处“门”理解为“脑门”亦可。睡觉时头脑还活跃着,还在胡思乱想。“交头接耳”有一种诡异感,仿佛在预谋什么,表明“我”安全感的缺失。第二节是交头接耳的内容,“他”即为上节中的“我”,上节中的“他们”成了本节中的叙述者。“隔着玻璃”代指死去的人在遗像里,接下二句是顾城惯用的童话语言,小孩与蘑菇,比喻不仅大胆、形象生动,而且富于谐趣。第三节是顾城幼时经历的复现,顾城曾从窗台重重摔下,造成脑震荡,当场昏迷。此节是“我”死后,“他们”对“你”即“白净的孙儿”说的话,其实是中国传统文化里所谓的祖上的荫庇。“可罕/可汗”是谢烨对顾城的昵称。这一节仿佛童谣,谐趣最为明显。接下来,描写“他的死亡”的情景,“流着另外的血”,令人费解,若理解成“另外一个人的血”,联系到顾城重伤谢烨自缢,谢烨伏卧于地,流血昏迷,其情其景何其相似!《归属》这首诗,有把假想的死亡当戏看的意思,给人以谐趣的同时,又带来极大的震撼。

顾城熟读《昆虫记》,在其作品中频繁出现昆虫就不足为奇,他去世之年写有一首《“叩头虫在跳板上翻跟头”》(1993.2):

叩头虫在跳板上翻跟头/又急忙跑向看台/它跑得太快/以至于坐下/还可以看一段自己的表演/ /4.5分/ /成绩最坏/但还是被保送出国/去参加另一场比赛/第二次他不翻跟头/只是跑跑丢了自己的影子

叩头虫,也叫磕头虫,当虫体被压,头和前胸能作磕头状,故名。首句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滑稽感。在跳板上翻跟头,具有表演性,人生就像一场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第一节大意如此。成绩最坏,却仍被保送出国,“参加另一场比赛”,亦即进行另一场人生表演,这一次它只是到处跑,最后“跑丢了自己的影子”。但是一个人的影子怎会跑丢掉?关于这首诗,顾城特别指出:“此诗写在一九九三年二月离开西班牙时。当时他处在一种颇为不安的预感中。”[16]312所谓“不安的预感”,当指英儿出走。如此看来,诗中的“影子”当和英儿有关,或者干脆就是指英儿。顾城1992年3月离开激流岛,赴德从事文学工作一年,期间受邀参加各种诗歌活动,满世界游走,英儿却在他回新西兰前不久玩起了失踪。这首诗在诙谐幽默的表皮下,紧裹着的是一个悲伤的人生和爱情故事。

《相信未来》(1990)也是一首伤心之诗,对命运不公的灵魂拷问,以轮唱、独唱的形式和600余字的篇幅戏仿食指名篇《相信未来》。“轮唱一”中“我们都相信未来的说法/建立起坚定的信念”,但是“上帝”却是“用镜和算盘/核对我们的存款”,以此来划分高低贵贱、飞禽走兽,结果是“要把好人从人间滤完  只留下/无限黑暗”。“轮唱二”中“我们”不再相信未来,而是“都相信末日的说法”,两个轮唱其实都是对原诗盲目乐观的浪漫主义的反讽。最后是“笨蛋唱”:

好人不知咋好法,住好地方一概气定神闲/坏人不知咋坏法,住坏地方全都心甘情愿/拜托世上好人行行好,别那么好好房子给占完/要不就让着你们吧,省得争好让你们更加辛苦

讽刺“好人”何德何能,享受人间好处竟然“气定神闲”,而“坏人”面对“上帝”的不公竟浑然不觉,“心甘情愿”。诗歌通过这种对比,形成了巨大的张力,整个世界在诗人笔下就是一个黑色的玩笑,从而拆解了世界和“上帝”的神圣感、庄严感。D·C·米克在《论反讽》中说反讽艺术和反讽文学“既有表面又有深度, 既暖昧又透明,既使我们的注意力关注形式层次, 又引导它投向内容层次”,“反讽诗既意味什么/又是什么”[17]7。这首诗就是既有表面又有深度的作品。

三、顾城谐诗的功能

关于谐诗功能,朱光潜总结说,“谐是模棱两可的,所以诗在有谐趣时,欢欣与哀怨往往并行不悖,诗人的本领就在能谐,能谐所以能在丑中见出美,在失意中见出安慰,在哀怨中见出欢欣,谐是人类拿来轻松紧张情境和解脱悲哀与困难的一种清泻剂”[2]25。结合朱先生的论述和西方幽默理论,可将顾城海外谐诗功能总结如下:获得愉悦、获得补偿、获得超越。

(一)获得愉悦

在分析幽默的特性时,弗洛伊德特别强调了“拒绝现实要求和实现快乐原则”这两个特征的性质和意义:“快乐原则在这里能够表明自己反对现实环境的严酷性。”[12]143其实就是强调幽默的娱乐和愉悦功能。贺拉斯也重视诗歌的娱乐功能:“诗人的愿望应该是给人益处和乐趣,他写的东西应该给人以快感,同时对生活有帮助。”[18]155顾城的很多谐诗都具有这种功能,如前引文字游戏之作《为了长久》《土兵》等,这些诗主要属于“自娱”。而其早期诗《我想》(1980),异想天开想在房子中间的床上堆满小白花,然后自己躺在床底下,“胆大的客人会笑/胆小的客人会逃跑//我当然什么也不为/只觉得自然又愉快”,充分体现了诗人的顽皮,也是获得与维系亲情、友情的方式,自娱之外,还要娱人。这类诗还有《纷繁》(1991.9),通过将自己的岁数切割以拉近与三岁儿子的距离从而造成谐趣:

我有七个五岁/五个七岁/一个五岁会做算术/一个会打架/一个做律师/一个住医院/还有一个当法官/一个七岁好写诗/一个当木匠/还有一个得了脑膜炎/你只有一个三岁/正放倒放都是胖子/无可厚非/你也有好几个一岁/你看火的时候/离一岁还很遥远/你会打开和关闭/我知道  你一定有心情

顾城独子木耳1988年3月出生,此时三岁半,顾城35岁。此诗前半部分诗人把自己的年龄拆解,后半部分写木耳,“你只有一个三岁/正放倒放都是胖子”,语含戏谑。“胖子”,既是小名,又极富画面感,幼时的木耳的确胖嘟嘟的。“好几个一岁”,当然也是对年龄的拆解,“看火”二句,写1988年7月初顾、谢移居激流岛后家里生火烘烤尿布、做饭,木耳在摇篮里看火的情景。《结构》(1991.6)看起来不知所云,实则也是寫小木耳:

有没有穿鞋/你注意自己的脚/在暗蓝中做梦/跟章鱼去学校/那的鱼跳着/被海蠵围绕/你没有鞋/有没有脚/都听见你在唱/一个两个好哎/两个三个不好

结合小说《英儿》,这首诗就比较容易理解了。这部由顾城和雷米(谢烨笔名)合著的小说收谢烨散文《你叫小木耳》,有两处写小木耳唱自创儿歌,其一写他被寄养,有一天想妈妈,假装腿疼,谢烨去接他,这是去往医院的路上:

你说:“妈妈我真高兴,你带我去看医生。”然后你用自己的调子唱:

“我们爬上山哎,我们爬下山……”

小艾玛说:“应该是走下山。”于是你改了又唱:

“我们爬上了山哎,我们走下山……”

“一个二个人好哎,一个二个人不太好……”

从一个人唱到五个人,艾玛很快就学会了,她和你一起唱,一汽车的歌声,一汽车的快活……[19]360

小艾玛是收养木耳家庭的孙女,与木耳年岁相仿。顾城写这首诗时,木耳刚满三岁,开始学唱这首歌时更小。当一个孩子用他“刚刚学来的声音”和“有高有低”的调子随意唱着这首百变歌的时候,的确是会“让人忍俊不住”“爱怜不止”[20]325的,这很像童谣中的“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等数数歌,正是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的“愉快的或者天真幽默”[11]96,这首诗还富于童话色彩,童话加上现实生活和谐趣,正是其魅力所在。

(二)获得补偿

对于幽默的作用,保罗·麦吉说:“大多数人都能体会到,幽默对良好的精神健康具有重要的影响。幽默往往能使我们摆脱压抑或其它不利的精神束缚。不论是民族还是个人,在被迫渡过艰难岁月的时候,都常常会寻求喜剧或其它形式的‘出路。”[20]268“补偿”意为抵消损失、消耗等,作为“补偿”的结果,获得安慰是其应有之意,因此这里所说的“补偿”也就兼有“安慰”的功能。由幽默诙谐而引起的笑能够实现人们对困境的暂时逃离,获得心理上的安慰和补偿。如《春当秋感》(1991)“好秋天/真想家/片片灰瓦/新喜鹊/老乌鸦/树树落花/城没了/路没了/不能喊妈”,就是通过创作谐诗来补偿亲情的缺失;又如顾城最后一首谐诗《双榆树》(1993):

车站有一个缺点

它就得站在外边

你就得那么好看

写于顾城刚刚确知英儿出走的那段日子。“双榆树”是北京市海淀区某地名。这首诗从排列形式上比较像站牌。此处“你”当指李英,“英儿”肤黑,这一“缺点”常遭“顾城”戏谑。《英儿》号称自传体小说,现实中李英肤亦黑。得知英儿出走后,顾城大受打击,据顾乡回忆,为了等一个李英的电话,“他三月那会儿在电话机边上站了四天四夜”,“还一个劲儿地掉着头发”[13]350。但现实是残酷的,李英走得非常坚决,从此世间再无英儿。顾城在这个特殊时刻写这首诗,无疑是通过回忆与英儿共同经历点滴,来怀念曾经的神仙日子,以减轻永失我爱的痛苦。前引《城上》一诗也是获得补偿的极好例子,通过将岛上简陋环境夸张、美化并理想化,把阴暗潮湿鼠虫蝇粪之所比喻成丛林深处的国家,从而获得了一种精神上、心理上的补偿,在幻想的世界里痛痛快快地过了一把国王的瘾。

(三)获得超越

法国20世纪中期实证主义文学社会学研究的代表人物罗贝尔·埃斯卡皮曾这样强调过幽默的社会功用:“在我们这个极度紧张的社会,任何过于严肃的东西都将难以为继。唯有幽默才能使全世界松弛神经而又不至于麻醉,给全世界以思想自由而又不至于疯狂,并且,把命运交给人们自行把握,因而不至于被命运的重负压垮。”[21]83他还借约瑟夫·莫洛的一段话说:“这位柏拉图的杰出研究者向我们揭示了幽默的最终出路:信仰。这里所说的信仰肯定不是纯朴者的纯朴信仰,而是与荒诞恶魔苦斗之后获得的信仰,是反对荒诞恶魔的最终力量:自我信仰使荒诞哑口无言。”[21]145谐诗就有这种将自然的生命、艺术的生命与道德的生命合理融合的能力,让沉重的肉身得以摆脱荒诞恶魔的控制,摆脱过于庄重、严肃之物事的控制,翱翔于艺术的自由时空,获得超越性的存在。顾城谐诗的超越性主要体现在沉湎于庄禅思想,大谈“自性”“自然”“无为无不为”,如《节》:

骑马进山的时候/别忘了海鸥//路也许很窄/但总是会有/路也许很长/但总会到头/马不是好马/那就能走就走/马不听指挥/那就随处停留//冷了饿了/别忘了海鸥

这首诗写于1990年7月,彼时英儿刚刚上岛,它所流露出的情感和态度与此相关,表达诗人对初来者的勉励、提醒和对于未来的期盼,有一种随缘任运的超越。标题“节”隐喻人生的某个阶段。诗中“马”不应理解为具体之物;“海鸥”也是一种象征,是理想或者初心,也可以指爱情;“路”象征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艰难困苦,把苦难具象化成“路”的“窄”与“长”。“马”喻指现实物质条件,“能走就走”“随处停留”就是对物质条件的蔑视,一种随遇而安、无往而不自由的大智慧。尾二句以“冷”“饿”这种身体感觉来比拟苦难,更生动,可触可感。这种超越性在更早的时候已经体现在临出国前的《总会有风》(1987.5)里,写对待律人律己、相遇相离的豁达,谐在“泰国是一棵树/阿根廷是小脑袋人”两句,根据各自疆土形状巧妙设喻,可以说是这首诗的“诗眼”,有了它们,这首以思辨、议论为主的诗歌才一下子灵动、鲜活起来。

以上二诗有一个共同特点,都重视“自然”,诗中体现的那种“没有预设目的的和顺状态”是符合顾城“自然”哲学观的。顾城1992年赴德后完成的大事之一就是关于“人与自然”的报告。“这个自然不是指与人意识相对的自然界,而是指一种没有预设目的的和顺状态。也可以说这是中国哲学的最高境界。”[22]154《退衍》(1990)更典型地体现了他的“自然”哲学,借感叹生活之难导向对哲学和世界“秩序”的思考,因而具有超越性,“穷人是撑呵撑/撑死的/他在自己的绝望中/想打捞什么//阳光空无所有/阳光养育万物”,结尾二句有“无为无不为”的意思。诗中的“撑”字,可以理解为“吃饱了撑的”,也可以理解为精神上的“撑”,指拼命坚持,正是这种含混产生了谐趣。

四、结 语

顾城海外谐诗是指向自我的,非寄生性的,他写的都是个人的处境。那种随性、通透、宁静、优雅以及日常性和神秘感兼具的美学特征,与“第三代”诗歌整体上的喧嚣、躁动有很大的不同。他的谐诗尤为注重意象的选择和意境的营造,但又是浑然不觉的,包括诗的用韵,仿佛一朵花自然生长,看不出丝毫人工的痕迹,与传统一脉相承。顾城善于化沉重为轻盈,在他的谐诗中,没有第三代诗人及其后继者谐诗中普遍弥漫的剑拔弩张的紧张和压抑,没有刻意经营,真正达到了挥洒自如的境界。透过谐诗,读者可以发现另一个全新的顾城,一个健谈、幽默、充满人间烟火味的顾城。赵毅衡回忆说,顾城“能使满桌哄笑”[3]388,绝非妄言。这些数量不小的谐诗,不仅在顾城的作品中熠熠生辉,就是放在中国现当代诗歌史上,也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對于顾诗研究而言,文学意义固然是其谐诗的最重要方面,但既然是谐诗,就必然有它独特的评价标准,其社会功能理应成为评价尺度之一。获得补偿也罢,获得超越、获得愉悦也罢,主要也还是就其社会功能而言的。然而,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是,既然幽默有着如此重要的积极功能,既然顾城的确并不缺乏幽默天分,那何以会发生“杀妻自戕”的悲剧呢?进一步说,这对我们的生存有什么启示呢?

也许保罗·麦吉在其《幽默的起源与发展》一书中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指出,在生活中,每个人都可能遭遇到某种亟待解决的矛盾、困难和冲突,有时采取回避的方式并以幽默的态度对待问题中的严重部分,反而可以使问题得到更合理的解决。因此,不少精神分析学家和非精神分析学家们都认为,“幽默具有一种‘应付机制的功能”[20]27。这些应付机制的功能,在顾城作品中不少,比如《存心》《与乡公所说鸡》等,《退守》更是在与外界产生冲突时的情感释放。但保罗·麦吉同时也指出,强烈的“幽默倾向”究竟是健康性格的标志还是恰恰相反,还存在极大争议,“看来两种见解都有道理”[20]27。若从消极的方面看,“事实表明,对某些困扰程度比其他人更为严重的人来说,如果他从极端的角度出发,来发起幽默或对幽默产生反应,这个人一定有严重问题……尽管此时此刻他能够满意地应付自如,但我们应该认为他这是处于无法应付的‘边缘”[20]27-28。顾城和很多诗人的区别在于,绝不让自己的诗歌剑拔弩张,即使是让他痛不欲生的事件。在得知英儿出走后,顾城日夜守在电话机前,大把大把掉头发,但还是写下了《“叩头虫在跳板上翻跟头”》《双榆树》两首与她相关的谐诗,是不是也说明此时他正处于无法应付的边缘呢?恐怕是的。顾城谈到他回城之后的生活,“像一个被针扎住的标本,手脚舞动”[14]194;诗人去国离乡,最后隐居荒岛,本身就说明他可能遇到了严重的精神危机。赵毅衡对他有个判断:“隐居本身是面临困境的表征。”[3]386然而隐居并没有带来内心的丰盈,在远离尘嚣的日子,他有时“像发疯一样在这个岛上快走”,“那真是个绝望的时候,因为我把最后的幻想放在这上面,而这上面什么都没有”,“我必须在对付完社会以后再对付自然”[14]108。最可悲的也许还在于,这个女儿神性的信奉者最后悲哀地发现,他苦心经营的“女儿国”不过是一个尖锐且尖刻的梦。“家是最重要的,毁灭也是从这里开始”[23]155,在巨大的灾难性困境面前,幽默似乎无能为力,上帝怕也是爱莫能助。

[參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朱光潜.诗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3]虹影,赵毅衡.墓床:顾城 谢烨海外代表作品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3.

[4]伊莱亚斯·布雷斯多夫.从丑小鸭到童话大师:安徒生的生平及著作(1805-1875)[M].周良仁,译.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

[5]让·德·拉封丹.拉封丹寓言诗全集[M].李玉民,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

[6]顾城.顾城诗全集[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

[7]关巍,陈晓玥.伊格尔顿论“幽默”的社会批判与政治解放功能[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10):38-41.

[8]王小妮.给孩子们的诗[M].广州: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

[9]顾城.顾城海外遗集讲演答问卷:看见睡莲之后[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8.

[10]顾城.顾城哲思录[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5.

[11]车尔尼雪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论文学:中卷[M].辛未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12]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张唤民,陈伟奇,译.北京:知识出版社,1987.

[13]顾城.顾城海外遗集散文卷:半梦(下)[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8.

[14]顾城.顾城文选:第1卷: 别有天地[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

[15]凤凰网文化.顾城·故城[M].北京:北京时代文化书局,2015.

[16]顾城.走了一万一千里路:顾城首度面世的诗手稿[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

[17]D.C.米克.论反讽[M].周发祥,译.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

[18]贺拉斯.诗艺[M].杨周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19]顾城,雷米.英儿[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3.

[20]保罗·麦吉.幽默的起源与发展[M].闫广林,王小伦,张增武,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

[21]罗贝尔·埃斯卡皮.论幽默[M].金玲,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

[22]顾城.顾城文选:卷4:生生之境[M].北京:中国文化出版社,2007.

[23]萧夏林.顾城弃城[M].北京:团结出版社,1994.

【特约编辑 莫   华】

Text, Style and Function: On Gu Chengs Overseas

Humorous Poetry

LIU Yunfeng1,2

(1.Chinese Department,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Hubei 430070,China;2.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edia,Jingch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Jingmen,

Hubei 448000,China)

[Abstract] Humorous literature is an important form of literary expression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Gu Chengs humorous poetry runs through his entire creative process, but due to its high degree of dispersion and concealment, as well as the low attention paid by the academic community to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harmonic poetry as a whole, so far no one has paid attention to it. Therefore, the identification and definition of Gu Chengs overseas humorous poetry is an important cornerstone for exploring it. Gu Chengs overseas humorous poetry fully embodies the dual meanings of sadness and joy, and its aesthetic style is manifested as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erest in seeing things and sadness. Its function can be summarized into three dimensions: obtaining pleasure, obtaining compensation and obtaining transcendence.

[Key words] Gu Cheng; modern poetry; overseas; humorous poetry

猜你喜欢
海外现代诗歌顾城
远和近
雨后
远和近
英语现代诗歌对物的观照及其诗意生成
“不”与“无”的奥秘——评王学东诗集《现代诗歌机器》
体验的真挚与表达的超越——王学东《现代诗歌机器》观察
海外少儿对外汉语教学现状以及面临的问题
中国当代文学海外翻译出版与接受
暴风科技进军影视、游戏、“海外”三大业务
现代诗歌教学新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