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琼
读完《先生》,发了一段朋友圈:9年后再读《先生》,《先生》已经是第60次印刷了。先生犹如华夏的背影,渐行渐远,唯有泪水如故。9年前此书刚出版,便购入一本,哪知后来会经历那样的痛彻心扉。阅读时,几次大哭,读不下去,抛下书在家中徘徊复徘徊,忍着心痛继续阅读,读到心裂得无法缝合时,非得出去跑步平息。因为太痛,这本书后来就束之高阁,不忍再展卷,但对民国教育的研读,则是《先生》给予的启蒙。
如今,年华渐去,理性稍增,当初那些痛不可言究竟为什么,9年后也许能找到一些端倪。
身正为范。《先生》的制片人邓康延先生接受《新周刊》采访时说:“每当暗夜读《先生》,总有一种崇敬悲凉感——后人可能再也达不到他们那样的境界了。在先生身上,博爱悲悯、人性理性,像镜子一样比照着世间的丑恶,万事先做人,高人万世仰。”你能想象时任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长梅贻琦先生的太太需要上街卖自制的点心补贴家用?如今听起来像是美谈,却已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了,要知道梅先生掌管着清华大学在美的“庚款”基金。病逝时,病床上留下一个紧锁的皮箱。丧事后打开,里面是一笔清清爽爽的清华大学“庚款”账目。“廉”一个字,考验多少天才人物;而一念而起的“贪”,又扫荡人类多少精英。马相伯先生天命之年,毁家纾难、破釜沉舟去办大学教育,震旦大学被毁办复旦大学。百岁寿辰之际,将学生、亲友所送的寿金,全数捐给抗战的伤兵和难民,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倾其所有的奉献。一直以为,对物质和金钱的态度,是人性最残酷的试金石,过关者,才配拥有家国情怀,才会驯养悲天悯人的胸怀。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学高为师。这些民国的先生荟萃了东西方的知识学养和科学文明。这里十大先生,除了梁漱溟先生,均有留学背景,陈寅恪先生甚至漫游欧洲10几年,作为清华大学四大导师之一,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前人讲过的不讲,外国人讲过的不讲,自己讲过的不讲,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晏阳初、陶行知先生都是平民教育、乡村教育的先驱者,他们的教育背景是什么呢?晏阳初先生耶鲁大学毕业,他意识到最富的矿是脑矿,这为他之后从事乡村建设准备了丰厚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才有了后来的“定县模式”的卓越成效。到今天,这样的理念与行为依然是惊天动地的。陶行知先生进入伊利诺伊大学,师从杜威,认为中国学术缺乏一种科学的方法,必须通过“实验”才能达到真正的“致知”。仅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他已经融合了王阳明的心学和杜威的实验主义,这为他今后“和马牛羊鸡犬豕交朋友,对稻粱菽麦黍稷下功夫”确定了方向和目标。后来他转入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那是当时全世界研究教育的最高学府。这才有了后来南京一地出现126所平民学校,学生近5000人的壮观。学高,一定是以身正为前提的,才可为师——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春风走过,大地知道。我其实知道以上所写均为皮毛,真正的疼痛是无法言说的。我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窗边的小豆豆》,那时还天真地遗憾中国怎么没有这样的小林校长,读了《先生》才知道,民国时随便一位大先生,其伟大,都数倍于小林校长,只是我们后人无知而已。1937年7月29日,日军轰炸南开大学,张伯苓先生34年苦心经营的学府短短3天沦为废墟,四子所在的空军奉命赴前线,中途失事,机毁人亡,可先生怎么说呢?“南开已被日军烧毁了,我几十年的努力都完了。但是只要国家有办法,能打下去,我头一个举手赞成……打完了仗,再办一个南开!”虽说春风走过,大地知道,但后人不知道的还是太多,纪录片、书籍都不足以让后来人铭记这些民族教育英雄。
薪火如何相传?私心以为,邓康延先生如果能继续追踪这些先生的学生,看看这些学生如何继承先生的衣钵,如何和自己的先生一样,九死不悔地熱爱着这苦难不断的中华大地,也许,先生遗存的就不只是背影。就如陈寅恪先生弟子蒋天枢先生,接受先生的生命之托,18年后完成《陈寅恪文集》的编撰。这一年,蒋天枢先生整整80岁。这位复旦大学的名教授,自己的文稿则一篇都没来得及整理。而他的先生陈寅恪,已故去12年。
泱泱中华,五千年历尽劫难不亡!无非,每个时代,都有那些伟大的背影,让我们发现民族的正面,让我们见证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源所在!
(作者单位:浙江省杭州市未来科技城海曙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