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像吃香椿

王秋珍

朋友送了我两棵香椿苗。我满心欢喜地种下，往事也像香椿一样，舒展着根须。

小时候，每到春天，餐桌上就会偶尔出现一道美食，浅浅地卧在盘底。母亲叫父亲多吃点，父亲叫我们多吃点。其实，一人还没有夹一筷子，盘子就见底了。吃罢，嘴巴里留着一股独特的味道，就像一只刁蛮的小兽，总吸引着我们去想它。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美食叫香椿，而香椿树居然是父亲树。李时珍在《本草綱目》中说：“椿樗易长而多寿考，故有椿、栲之称。”《庄子·逍遥游》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香椿树高大、长寿，所以人们把香椿树称作“父亲树”，“椿萱并茂”就是祝福父母都健康。晏殊曾写过一首题为《椿》的诗：“峨峨楚南树，杳杳含风韵。何用八千秋，腾凌诧朝菌。”康有为也毫不掩饰对香椿的喜欢：“山珍梗肥身无花，叶娇枝嫩多杈芽。长春不老汉王愿，食之竟月香齿颊。”

我常常想，矮小的父亲是如何爬上高大的香椿树，去采摘它树尖上的嫩芽的呢？前些年父亲得了帕金森病，从此再没有采过香椿。我去菜市场买了一小把，见芽叶已舒，颜色淡绿。一看那品相，我就知道，香椿采晚了。

果然，我没有吃到记忆里的味道，虽然我在心里把炒香椿的步骤温习了好多遍：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然后迅速拿盖子盖住。两三分钟后，把它切得细细的，和鸡蛋搅拌在一起，油热后下锅，翻炒几下就成了。

好在，现在我有了自己种的香椿。

春风一吹，香椿冒出点点嫩芽。我在鸡蛋上敲出一个小洞，倒出蛋液，把里面洗净后，一个个套在香椿的嫩芽上。拍的照片，那叫一个美！有人问：“这是什么果子？”有人问：“那是桂圆吗？”我回复道：“这是香椿生鸡蛋。”“玩心重啊”“有童心啊”“好可爱啊”……句句留言看得我忍不住笑了又笑。

其实，我并不只是为了好玩。套在鸡蛋里的香椿芽长得特别蓬勃，会慢慢地蜷曲成一个个小球，泛出翡翠一样的光泽，鲜嫩得能掐出水。香椿芽贵在嫩，从市场上买来的往往太老，去野外采又可遇而不可求，用鸡蛋壳套住的香椿芽，弥补了我的遗憾。

这个春天，隔几天就会来一场雨。雨中的香椿像绿色的风车，旋转出一地的香气，洇染了我的目光，唤起我幸福的感觉。其实，幸福就像吃香椿，虽然每次只有那么一点点，却足够你回味，并期待它再一次冒出新芽。

（摘自江西人民出版社《雪的心里，藏着一个春天》，夏荷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