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 本刊记者 符 慧 苟澜弋 通讯员 张泽骁

他是古生代海相油气勘探的开拓者、中国海相成油理论的主要奠基人，勘查了50多个盆地，足迹遍布中国。他主持发现的沙参2井油气突破实现了我国古生界海相碳酸盐岩油气田首次重大突破，开辟了中国古生代海相油气勘探新纪元，甩掉了“中国古生代海相无油气”的帽子。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国工程院院士、石油地质专家康玉柱。

记者：您是什么时候到新疆参加勘查的呢？

康玉柱：1977年。国家地质部（1982年更名为“地矿部”）要考察、勘探塔里木盆地了，找到我说，“老康，你原来去过，你带西北分队去战略评价塔里木，搞部署”。当年报志愿，我就填了“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

记者：可是当时我国古生代是被认为没有油的。

康玉柱：原来都不认识，都不认古生代，认为古生代都变质了。后来，我们一看，都没变质啊，就一下子翻过来了。外国人有评价，说中国贫油，后来我们按照李四光先生的观点，都给推翻了。

【1969年，我国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指出，我们现在找出来的油田都是中、新生代的，难道我们的古生代就没有油吗？从战略上讲，我们要选一个地方，早一点去打开一个缺口。李四光的思考判断，促使了康玉柱等一大批年轻人挺进塔里木。】

记者：李四光先生是您的老师。

康玉柱：对的，评价塔里木盆地之前，我到他办公室去汇报工作，他提出3点意见，第一就是库车的油苗从哪里来的，第二看看古生界有没有生油条件，第三对塔里木盆地要进行全面评价和分区评价，我们地矿部上队伍做准备。

记者：您都做到了吗？

康玉柱：都做到了，都做到了。

记者：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南疆的塔里木盆地中心，是中国最大的沙漠。即便是现在，环境都是非常恶劣的，那个时候是不是很艰苦？

康玉柱：对，那个时候没地方住，住羊圈。为啥呢？羊白天放出去，晚上不回来。当地的生产队长说，“老康，我找了老半天，这没有你们十来个人住的地方，但是有个羊圈，羊晚上不回来”。我们一看，可以啊。他们派了卫生员给我们铺了挺厚的麦草，铺完以后还给洒点消毒水去去味，但是门一关，羊骚臭味就来了。我们住了三宿。

记者：那睡得着吗？

康玉柱：睡得着啊，白天累啊。

【为了寻找油气资源，勘探人员大部分时间在野外开展作业，过悬崖、越沟壑、涉急流，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也正是依靠这样一天天的坚持、一步步的丈量，才得以在广袤大地上找到油气的星星之火。】

记者（展示照片）：我在网上找到了几张勘探的照片。这张您还记得吗？

康玉柱：这是在喀什。当时我们在喀什进行地标构造勘查。背景这不就是山吗？

记者：每天都在爬山吗？

康玉柱：对，每天都在爬山。一般我们5月份出去，11月份回来。

记者：就是5月份到11月份都在野外？

康玉柱：都在野外，基本上半年都在喀什。喀什最辛苦。

记者：当时在喀什有什么发现吗？

康玉柱：我们发现了石炭—二叠系、寒武—奥陶系。原来都是中、新生代，认为古生代变质了，这次我们全给推翻了。

记者（展示另一张照片）：这儿还有一张照片，您还能认出这是哪儿吗？

康玉柱：啊，这是我们沙参2井出油。

【1984 年9 月22 日，沙参2井喜获工业油气流，实现了我国古生代海相油气的首次重大突破。照片中，高高的井架前，人们纷纷扬起安全帽，欢呼雀跃。】

记者：您在数十年的勘探生涯中，主持部署过许多口发现井。但我猜，沙参2井对您意义非凡？

康玉柱：意义非凡。意义在哪里呢？因为咱们古生界出油，这是第一口井。这口井突破之后，还带动了四川盆地和其他盆地的突破。

记者：当时是怎么实现突破的？

康玉柱：这口沙参2 井是在雅克拉构造上。沙参2井预期打到古风化面，但是当时打到了地下5000多米的古风化面上以后，啥也没有。5363米，我记得很清楚，啥也没有，但是井漏了。工程师说，井漏得很厉害，咱们停钻吧。我说，不能停钻，你再给我加深100米。

记者：为什么要加深100米呢？

康玉柱：我给他举了个例子，任丘油田。任丘油田是地矿部先打的。后来，中国石油上去，多打了40米，就发现了任丘油田。我就举这个例子，我说有油不一定在风化面，可能在风化面以下几十米的风化淋滤带内富集。我一举这个例子，领导和同志们纷纷说有道理，打！加深！加深了28米，喷了。

【沙参2井的突破举世瞩目，这是我国古生代海相碳酸盐岩油气田的首次重大突破，由此拉开了塔里木盆地大规模勘探开发的序幕，开辟了中国古生代海相油气勘探新纪元。《人民日报》以头版头条刊发了《沙漠春雷—塔里木盆地沙参二井出油记》，庆贺我国油气普查勘探的重大突破。】

记者（与康玉柱一起翻看当年的笔记本）：这里面记录了日期、构造、井号、时代、井深、产量。

康玉柱：对，每一口井都有记录。

记者：这有沙参2 井，当时记录的井深是5391.18米。我看还打着星号。

康玉柱：对，因为特别重要。

记者：您一共参与发现了多少油田？

康玉柱：我一共参与发现112个油田，塔里木盆地北部22个，准噶尔盆地13个，河西走廊10个，这是可以数得到的。

记者：您相当于数十载一直在祖国大地上寻宝。

康玉柱：没错，确实。所以我回忆起这一生，也挺高兴，尽管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