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中的中国文化元素分析

刘方婕?仲玉英

摘 要：《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是192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新学制系列教材中的一种，其插图、词汇和语篇都富含中国文化元素。这种重视中国元素的英语教科书编辑方式切合新学制“注意生活教育”的标准，体现了商务印书馆“以扶助教育为己任”的编辑宗旨、力求“自编”的教科书编辑理念以及适应“儿童”的教科书编辑原则。此书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小学英语教科书的重要代表。

关键词：新学制 小学英语教科书 中国文化元素 商务印书馆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是192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新学制系列教材中的一种。全书共计二册，初版于1923年7月，问世后受到英语初学者的欢迎。第一册在1929年已再版到第208版，第二册于1930年也已再版到第128版。［1］“一·二八”事变后，《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以《小学校高级用·新学制英语教科书》的书名重版。《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最大的特征是浓厚的中国文化元素，它既是新学制“七项标准”背景下的产物，也是商务印书馆“以扶助教育为己任”宗旨的写照。

一、《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的编辑背景

1922年11月1日，“新学制”（也称“六三三制”“壬戌学制”）颁行，“新学制”提出了“七项”标准：适应社会进化之需要，发挥平民教育精神，谋个性之发展，注意国民经济力，注意生活教育，使教育易于普及，多留各地方伸缩余地，强调教育要以儿童生活为中心。［2］1923年6月全國教育会联合会又刊布了《中小学课程标准纲要》。同年11月，商务印书馆按照新学制课程标准纲要编辑了新学制系列教科书，“凡初小、高小、初中、高中、师范、职业各学校用书，各科咸具”［3］。《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就是商务印书馆新学制系列教科书的一种。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的编辑者周越然（1885—1962年），本名子彦，浙江吴兴（今湖州）人。他自幼喜好英语，毕业后开始教授英语，积累了丰富的英语教学经验。

1915年，周越然经英文部部长邝富灼保荐进入商务印书馆，任商务印书馆附设的英文部函授学社的工作，同时编译英文书籍。他在商务印书馆工作前后长达30年，编辑英语书籍30多种。其中，又以《英语模范读本》（1918年11月第一版）的发行量与影响力最大。《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是周越然在《英语模范读本》的基础上编写的，是其编写的小学英语教科书的重要代表。［4］

二、《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的中国文化元素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分为上下两册（BOOKⅠ/BOOKⅡ），初版于1923年7月发行。全书共计64课，第一册32课，第二册32课。每册教材由前言、插图、语篇、习题和附录组成，附录为语篇注释与词汇表。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虽然是周越然在《英语模范读本》的基础上编写的，但两者有明显的区别。《英语模范读本》展示的多是外国人物形象、美国城市生活以及英国风土人情［5］，而《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却充分地反映了中国本土的学生生活实际，不管是课文中的插图，还是词汇、语篇都充满了中国文化元素，显示的都是学生生活周边的事物和现象。我们选择1933年6月后重版的第34版《小学校高级用·新学制英语教科书》第一册［6］和1930年2月第128版《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第二册［7］为文本，并对其进行分析。

（一）插图——物质形态中的中国文化元素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多为“中国风”插图，尽管插图为黑白底色，且均为简单手绘，但插图的存在使得中国文化元素凸显。据统计，第一册中共有短文32篇，中国风插图23张，占比达71.8%，第二册中共有短文32篇，中国风插图22张，占比68.7%，如此看来，教科书以近“一文一图”的标准显示出对插图部分的重视，同时也直接反映出对中国文化元素的关注。

这些插图中包含的中国文化元素主要体现在衣食住行、学习活动、娱乐活动、卫生活动、社会交往活动等方面。

1.有关衣食住行的插图

民国时期的服饰以长袍马褂为特色，如第二册第13课中的一群同伴，他们身上或着长袍，或穿褂衫，脚上踩着布鞋，女孩儿们则是扎着麻花辫，系着蝴蝶结，大伙儿聚在一起玩耍嬉戏，一派青春洋溢。第二册第7课中的插图则体现了中国的饮食文化，展示国民的生活方式，以家庭为基本单位，围坐圆桌，右手执筷，左手端碗，共进一餐，热闹而温馨，寓意团圆、美满。此外，从第二册第28课所展示的房屋形态可见中国建筑的特色。

2.对学习活动的描绘

其一表现在学习工具上，如学生所用的铅笔及墨水、教学用的粉笔及黑板都反映了民国时期学习生活状况。其二表现在学习场所上，如第一册第14课的插图描绘的是教师于三尺讲台之上，学生纷纷并坐讲台下的教室图景。教师的三尺讲台、学生的长凳桌椅皆为民国时期中国小学堂之建置特色。教室里壁挂中国地图，先生身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执笔执书，谆谆教导，俨然一位儒雅智慧的教书先生形象；学生亦正装、旗袍加身，留着短发，正身阅读，一副专心读书的好学童形象。中国传统的教学方式便是先生执卷教书，学生勤恳课业。

3.对娱乐活动和卫生健康活动的描绘

出现在第二册第15课和第17课插图中的是风车和灯笼。孩童们在日常生活和传统节日中常动手制作风车和灯笼以作为娱乐活动。这种传统文化出现在小学教科书中，不仅表现出编者对于儿童兴趣的关注，对儿童生活教育的重视，也体现了对中国文化的重视和对培养文化意识观念。

对卫生活动方面的刻画如第二册第22课的插图为孩童正在洗头发的画面，一张齐腰小长桌上搁着一张大脸盆，孩童正低头俯身在盆中清洁自己的头发，其中的生活物件儿皆带有中国印记，行为方式也颇有中国特色。

4.对社会交往方面的刻画

蕴含着人与国家、人与社会的交往过程中所形成的价值观念。除此以外，教科书还有有关家庭人员结构、同伴关系等插图，反映了社会交往中的中国文化元素，与儿童生活息息相关。

（二）词汇——语言形态中的中国文化元素

语言是非物质文化形态的基本要素之一，承载着大量的文化信息。词汇作为语言形态的载体，大多以主题形式呈现，两册教科书中的词汇无外乎日常所用所见之主题，如身体部位之名称，学堂所需之物品，家庭称呼之用语，并星期、月份、季节、数目、服装、食物等名词表达，及写读、坐立、视听、刷洗、计数等动作表达，两册书词汇量分别在二百多词和四百多词，其中包含了名词的多数形式和动词的第三人称单数形式。出于易于普及、关注生活教育的目的，特别是考虑到高级小学阶段的英语教育的特点，两册词汇未设置过多生字、难词。尽管浅近，但两册词汇仍处处展现了中国文化，如表1所示。

由表中所列词汇可以看到，《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仍围绕衣食住行、学习、娱乐等方面展开学生实际生活的画卷。服饰词汇waist（衫）为民国时期主要的传统服饰，后还出现了头戴帽（hat）、外着大衣上衣（coat）的形象，显示着服饰特点由长袍马褂向衣裤套装的转变；饮食词汇也体现出中国传统的饮食内容。

在学习活动方面，chalk（粉笔）、ink（墨水）、paper（纸）、inkwell（墨水池）等词汇皆为学堂所需教育用具；bench（凳）这个词最具中式学堂印记，学生在教室内常以两人为单位共用一张长桌，并排坐于长凳看书、写字、听课。

此外，还有关娱乐活动的表达，其一为风车（wind wheel）的制作，其二便是灯笼（lantern）的制作，以切断竹子搭成立体框架，并在四面画上中国国旗（Chinese flag）或写上中国汉字（Chinese characters），就描绘出一个极具中式特色的灯笼。

第二册第20课则是介绍Chinese coin（中国铸钱）：cash（铜钱）为最小单位的货币，接着是copper（铜圆）、dime（银角子）、dollar（银洋），银洋为最大单位的中国货币。在学习英语的同时，也在学习钱币的换算，以及中国度量衡尺（foot）、寸（inch）的英语表达。

（三）语篇——思想形态中的中国文化元素

思想是非物质文化形态的另一重要因素，思想形态对英语教材中文化内容的选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决定着教材所呈现的价值取向。细读《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中的一篇篇课文，我们可以发现语篇中更多的中国文化元素。

A Family

...

The father and the mother are the parents of the children.

Parents love their children.

The boy and the girl are brother and sister.

They love one another，and they love their parents.

My Name and Age

...

（My brother）He is a good boy.

He goes to school every day.

My sister is a baby.

She is five months old.

She is a pretty baby， and I love her.

Mary

Mary is a pretty girl.

Mary and her brother go to school together.

...they are good pupils， and their teachers love them.

以上分别为第二册第23课、第4课、第5课的内容。第3课介绍中国传统家庭的基本单位——父亲、母亲、儿子、女儿。语言展示了父母与孩子之间、手足之间相亲相爱的关系，表达了和谐温馨、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第4课介绍“我”的弟弟是一位好男孩儿，他每天去学校上学；而“我”的妹妹是一个五个月大的、长相漂亮的婴孩，“我”很爱她。第5课介绍Mary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和哥哥一起上学校，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的老师也十分喜欢他们。由上文可见，语篇顺序与人物活动相联系，情节前后贯穿，对于高级小学校的学生来说，具有一定的故事性和欣赏性，在理解上也不会造成困难。且本套教科书中的人物形象皆为正面形象，女孩漂亮可爱，男孩聪明勤快，兄弟姊妹之间相亲相爱，家庭成员间和睦共处，师生间和谐往来，丰富的人物形象具体可感，凸显出中国理想的人物形象和健康的家庭观、师生观，无一不反映出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学校生活面貌和家庭生活面貌，揭示了人物的精神面貌和价值观念。教科书中随处可见关于“爱”的直接表达。

语篇中的中国文化元素还体现在下列所摘选的饮食、卫生及健康等活动上。

Breakfast，Tiffin，and Supper

I eat my breakfast at seven oclock in the morning.

I eat my tiffin at twelve oclock.

I eat my supper at six oclock in the evening.

以上為第二册第七课的内容，其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早上七点吃早餐，中午十二点吃午饭，晚上六点吃晚饭，这俨然是中国传统生活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The Cock

The cock crows in the morn

To tell us to rise，

And he who lies late

Will never be wise.

For early to bed，

And early to rise.

Is the way to be healthy

And wealthy and wise.

本套教材最后一课中说：“公鸡清晨打鸣喊人们起床，赖床是不可以的。早睡早起才是健康又明智的生活方式。”很显然，这是在向学生倡导早睡早起的健康的生活习惯。在中国传统习惯中，每日唤醒人们的并非闹钟，而是公鸡的鸣叫，这是中国特色生活方式的鲜明体现。

三、《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的编辑理念分析

（一）切合新学制，体现了商务印书馆“以扶助教育为己任”的编辑宗旨

“以扶助教育为己任”是商务印书馆的出版宗旨，这是张元济正式投身商务印书馆时与商务印书馆创办人夏瑞芳的约定。［8］为了更好地扶助教育，商务印书馆在编辑教科书过程中会对学制作深入细致的讨论，充分考虑学制的精神和中小学教育的需要。壬寅学制和癸卯学制颁布后，商务印书馆根据新式学堂的需要，编辑出版了系列“最新教科书”；民国后，商务印书馆采“共和”之宗旨，新编出版了“共和国教科书”系列；1922年“新学制”颁布后，商务印书馆又依据“新学制”标准编辑出版了“新学制教科书”系列。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对中国文化元素的重视就是参照了新学制“注意生活教育”的标准，倡导教育与社会生活的联结，注重教育与儿童生活实际的联络。不管是插图中显示的中国风的衣食住行，还是词汇和语篇中具有中国特色的学习、娱乐、交往活动，都是那时小学生日常生活的所见所闻以及自身经历。这与后来教育部制定的英语课程标准中的第一条目标“使学生练习运用切于日常生活之浅近英语”［9］理念高度一致。

（二）切合中国实际，体现了商务印书馆“自编”教科书的编辑理念

自主编辑优质教科书是商务印书馆的奋斗目标，张元济主持商务印书馆后，认定“今欲教育普及，必须教科书籍日出不穷”的出版方向。［10］他还在《答友人问学堂事书》中提出了“勿沿用洋文课本”“无论洋文读本宜自编纂”的主张。［11］他亲自主持并参与编写的《最新教科书》的出版，“非常明确地反映了张元济及其编纂团队从一起步就形成了自主编订教科书的理念”［12］。

周越然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的英文部主任邝富灼引进的英语编辑人才。周越然1915年加入商务印书馆的时候，张元济还是编译所所长。从《张元济日记》中可知，张元济对周越然编辑英语教科书的支持：高薪聘用、支持参加英语教学研讨会议、支持出版《英文切音》等等。［13］周越然在回忆编辑《英语模范读本》时还专门提到，该书编辑得到了编译所相关负责人的支持与鼓励。［14］

周越然编辑英语教科书的优势就是了解中国英语教学的实际。他不但精通英文，更重要的是有多年的英语教学经验，熟悉英语教科书的特点，了解学生学习外语的需求。在教会学校学习英语和在当地教授初级英语的经历让他明白，“西洋原本，不宜作初学外国语者的课本”，发誓要自编完备的字典或外国语教本。［15］“新学制”要求教育联系日常生活实际，与周越然自主编辑英语教科书的初衷吻合，也体现了商务印书馆“自编”教科书的编辑理念。

（三）切合儿童实际，体现了商务印书馆教科书适应“儿童”的编辑原则

商务印书馆的教科书之所以能够畅销全国，除了紧跟教育发展的步伐，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切合儿童实际，符合教育规律。张元济曾评价《中国历史教科书》“条理秩然，颇与童年脑力相合”，在《最新初等小学修身教科书》的编辑大意中强调“使儿童易于观感”，在《高等小学用最新国文教科书》编辑大意中也强调关注儿童的领会。［16］由此可见，关注儿童是商务印书馆出版教科书的一大特色。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的编辑采用的是“直接法”，即在可能之范围内用表演或是实物及图画，或是意义上的联想以教授外国语。［17］因此，教材没有借助中文翻译，而是呈现大量生动活泼的插图，力求通过图片与儿童生活直接联系起来，并把生活世界的中国文化元素带入英语世界，让儿童从实际生活出发认识英语单词，学习英语。同时，教科书还列举了学习生活中显示的、家庭环境中可见的、自然生活中经历的多类型词汇和语句，包含学习用品、饮食内容、人体部位等，使儿童能够直接通过教材中的英语词汇和语句，把英语与所要表达的事物直接联系起来，学会自然直接地用英语表达学习和生活中的具体事项。这是以适应儿童的年龄特点和心理特征为出发点的英语教学法。

四、结语

《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围绕儿童的生活，展示中国特色的衣食住行、娱乐活动、家庭生活和社会生活，创设一个与母语习得相仿的学习环境，以母语文化为教育语境教授英语。［18］这不仅能使学生更好地体验英语，理解英语文本内容，而且还有助于比较中外文化的异同，发展学生跨文化交流的能力。这也是当今中小学英语教育的重要研究课题。

参考文献：

［1］ 陈自鹏.中国中小学英语教材史（晚清—民国） ［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211.

［2］ 学制：颁布施行之学校系统改革案［J］.新教育，1922（5）：1031-1034.

［3］ 本馆四十年大事记［M］//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692.

［4］ ［5］ ［14］ ［15］ 周越然.书与回忆［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235-258，249，247，255.

［6］ 周越然.小学校高级用·新学制英语教科书：第一册 ［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

［7］ 周越然.新学制高级小学英语教科书：第二册［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0.

［8］ ［10］ ［11］张元济.张元济诗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240，162，172.

［9］ 初級中学英语课程标准（教育部颁发） ［J］.浙江教育行政周刊，1933（21）：11-14.

［12］ 张人凤.张元济研究文集·续编［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9：58.

［13］ 张元济.张元济日记：上 ［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384.

［16］ 张元济.张元济全集：第5卷·诗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341-348.

［17］ 周越然.小学外国语科教学法［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9：6.

［18］ 吴宗杰，张迎春.民国时期中小学英语教科书的文化话语分析［J］.外语教育研究前沿，2020（3）：57-6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