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交叉学科的概念范畴、方法体系与融合路径

2023-04-15 12:35程开华
教育评论 2023年1期
关键词:交叉学科交叉学科

程开华

学科交叉是前沿科学研究的重要特征,是产生新兴学科和学科创新发展的重要路径,也是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重要模式。高校作为学科建设的主体,是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一员。[1]随着“双一流”政策的深入实施,国家在政策层面越来越重视学科交叉融合,高校也将促进学科交叉视作拓展学科新生长点的重要手段。实践中学科交叉面临诸多困境,其效用未得到充分发挥,迫切需要深入思考并探寻加强学科交叉融合的有效路径。

一、高校交叉学科的政策文本阐释

学科是对各领域文化按照一定逻辑进行重构的产物,其集成与重构目的是便于进行更加深入的科学研究、学术交流和文化传承。[2]学科制度是高校发展中的重要制度之一,是知识结构和社会结构交融的衍生,是学科的内在发展机制和规范体系,与国家知识体系建构和社会发展阶段息息相关。

(一)我国高校学科制度政策文本的历史演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学科建设逐步从无到有,经历了从“制定”到“制度”再到“制度化”的历史演进过程,交叉学科建设从探索建立、曲折发展到日臻完善的发展历程。2015年国务院出台《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标志着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正式启动,强调以学科为基础提高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水平和增强国家核心竞争力,突出学科建设的基础作用,提出大力推进科研组织模式创新,依托重点研究基地,围绕重大科研项目,健全科研机制,开展协同创新。从机制创新、平台载体以及科研创新等三方面提出了学科交叉协同的具体路径。[3]2017年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关于高等学校加快“双一流”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要打破学科壁垒,探索跨院系、跨学科、跨专业交叉培养创新创业人才机制。

2020年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提出交叉学科为我国第14个学科门类,开启了我国学科交叉的制度性变革。当年9月22日,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印发《关于加快新时代研究生教育改革发展的意见》,提出建立基础学科、应用学科、交叉学科分类发展和动态调整新机制。当年11月29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首次设立交叉科学部,通过改革项目资助机制为学科交叉融合提供载体。2021年初国务院印发《关于设置“交叉学科”门类、“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和“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的通知》,首次设置交叉学科为一级学科。当年12月6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出台《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首次对交叉学科的内涵进行了界定,建立了交叉学科放管结合的设置机制和调整退出机制等。2022年9月13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出台《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和《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设置了智能科学与技术、遥感科学与技术、纳米科学与技术等7个交叉学科一级学科和文物、密码2个交叉学科专业学位,既加强了对科技前沿和关键领域的学科支撑,也提升了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快速反应能力。以上政策调整反映了交叉学科制度愈发契合社会需求变化和发展逻辑,这种制度化体系的逐步形成既推进了交叉学科的发展,又对我国高等教育改革产生了深远影响。

(二)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中的学科演化特质

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是我国交叉学科制度快速发展的重要契机,对我国学科制度演化产生了深远影响。学科结构从早期的单一化、等级式转变为平等化和专门化,并逐步分化为多样化特征,呈现出系统综合的趋势,形成了传统学科。在生产力发展和社会分工细化的推动下,传统学科不断分化出新兴学科,体现为学科类型和数量不断增加。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科研实践的逐步深入,越来越多的重大问题展现出综合属性,难以通过单个学科解决,进而展现出系统综合的特点。学科的生成与发展是一个“分化——综合——再分化——再综合”不断动态调整的过程。第三次科技革命以来,科学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生产力高速转变,呈现出既高度综合又高度分化的特点,新兴交叉学科、综合学科和边缘学科快速涌现,对学科结构产生了巨大影响,塑造了现代学科的高度综合和高度分化的有机统一体,学科交叉融合成为了高校学科建设的基本理念。学科分化与综合推动了我国高教管理体制改革和高校学科结构布局调整,高校学科设置逐渐趋向多样性和综合性。[4]

学科分化有3种方式:一是横向分化。用现有的社会经济和自然科学的研究手段来研究新发现或新出现的现象及他们之间的联系,形成新的认识,逐渐产生新的学科。二是纵向分化。现有学科从宇观、宏观和微观三个方向上向纵深发展,形成不同层次,最终形成新的学科。三是层级分化。学科结构随着科技的发展演进而不断变化,从各大门类下分化出新的一级、二级学科等,并在同一层次上更加细化,形成多层次树状结构。学科综合也有3种方式:一是相近学科互相作用,逐渐消除了学科分界线,共生出一门学科,称为“交叉学科”或“边缘学科”。二是多学科由于属性相同或联系形式相似,产生了从不同角度对同一对象开展研究的学科群体,形成了共同规律和共同本质,称为“横断学科”。三是各分支学科在方法上、内容上相互影响、渗透,对其互相依存和制约的关系开展研究,称为“综合性学科”。高等教育大众化加快了学科分化和综合,促进了高校学科结构布局的调整,孕育了学科新生长点,形成了良好的学科交叉融合、共生共荣的学科生态环境。

二、高校交叉学科制度生成的三重逻辑

从学科制度体系看,世界上并不存在普适性的学科制度体系,学科制度的每一次调整,都反映了学科因社会需求及学科自身发展逻辑的改变。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主要的政治逻辑,到改革开放后的经济逻辑,再到21世纪的社会逻辑,学科制度体系均呈现不同状态和特征。在服务构建的新发展格局下,多学科交叉与多技术汇聚将成为常态,必将不断孕育新的学科前沿,催生新的科技领域,形成新的融合发展路径。由此可见,对交叉学科制度生成的逻辑基点进行更深层次的审视和思考显得更加必要。

(一)政策制度逻辑:始终服务国家战略

政策制度逻辑的核心是实现国家战略目标,具体表现为国家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政策话语体系的变迁。政府通过政策纲领、法规等制约和影响着高校治理理念、学科制度和大学精神等,进而影响高校的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等职能。我国交叉学科建设政策受到政治、经济、科学前沿和国际环境等外部政治因素影响较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1976年,学科的合并拆分主要由政府通过行政手段推动的院系调整来实现,也是我国学科政策制度化的雏形阶段。1977年至1987年,随着改革开放的全面开启,教育体制也开启了改革,增设了一批具有时代性和应用性的学科专业。高校通过设置新学科和专业逐步向多科性和综合性发展,强调文科和理工科结合的重要性,如计算机科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医疗技术等一大批新兴边缘学科和社会急需学科得到了发展。1988年到2014年,随着学科目录的调整更新和学科结构的不断优化,既表明我国建立起符合国情的学科建设政策制度,也清晰界定了学科建设与高等教育发展的关系。[5]2015年至今,随着“双一流”战略的实施,国家政策突出了质量、内涵和特色要求,更加强调和尊重学科发展规律,注重服务国家战略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2020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设立交叉科学部,表明国家开始在实践层面破除阻碍学科交叉的体制机制,解决长期以来的交叉研究获得资助难和成果评估难的问题。由此表明,学科结构演变调整的政策目标和重点始终跟随国家发展需求而进行调整。

(二)经济发展逻辑:坚持服务行业产业

知识的体系化形成了学科,学科体系建设的最终归宿必然是实现知识的社会价值,即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学科的社会价值的实现既包括显性的经济促进功能,也涵盖隐性的稳固保障功能。经济发展的逻辑核心是效益和效率,主要表现为市场经济在资源配置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市场经济主要以优胜劣汰的方式,促进高等教育的发展与改革。高等教育与经济发展关系密切,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对产业结构有显著影响,产业结构能够直接反映出学科专业的需求差异,直接影响着学科专业的设置和发展水平。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逻辑已成为高校运行和发展的重要逻辑之一[6],由此造成学科建设问题和困境越来越多,主要表现出市场化和产业化特点:一是高校被裹挟进经济竞争,即社会或政府依据经济逻辑和指标评价高等教育或学科建设,根据市场需求确定学科发展方向,以利润或者投入产出效率衡量学科建设成效。在经济逻辑的驱动下,高校为获得更多资源和短期效益,盲目扩张和撤销学科,容易丧失学科优势和特色,导致高校发展趋同化,造成学科发展生态失衡。同时,学科之间从长期的良性竞争容易变为短视的恶性竞争,加剧了学科间的封闭和敌对,造成了交叉合作壁垒,破坏了学科协同共生关系。二是高校产业化,即高校发挥人才和技术优势直接参与市场经济活动,或以科技成果转让或产学研合作等间接参与。市场经济的影响过度,使得高校越来越重视学科的市场热度和毕业生的就业率,加剧了人才培养的片面性。在经济逻辑的主导下,学科专业的设置越来越职业化,经济效益强的应用性学科容易受到广泛青睐,而经济效应不显著的基础学科和弱势学科被显著削弱,长远来看,势必影响到高校学科生态的可持续发展。

(三)社会文化逻辑:强化服务知识生产

学科是专业化知识体系的结合体,来自于持续的知识生产和积累,是随着知识结构体系的演变而不断发展和更新。如果没有知识的演化和积累,学科将失去其本体价值,知识演化是学科生长的内部动力。[7]现代意义上的学科概念促进了知识的分类和发展,推进了知识体系的分化。但是,当原有知识体系出现冲突和矛盾时,代表该知识体系的学科不能继续服务生产,就需要出现新的分化,从而产生新的学科。新学科的孕育必会受到社会文化生态的影响和制约,因此社会文化生态是学科治理的本源。文化生态指各种文化类型的生存状态,具体包括各种不同文化类型的文化因素互相影响、冲突、融合而有序的发展环境。文化作为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间的中介,使政治、经济与高等教育的关系成为一种非线性因果关系。我国高校的性质和级别也造成了高校内涵特质的差异性[8],加剧了学术和学科壁垒。学科交叉的过程,就是一个持续整合协调不同学科文化的过程。随着社会文化需求增加和知识生产模式转型加快,不同科研群体的研究范式和文化生态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加重了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的冲突和碰撞[9],出现难以适应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的新趋势,不可避免地放大了院系组织的文化差异,造成原有文化结构被拆解,科研创新的灵感瞬间性和路径不确定性特征得不到尊重。传统的考核方式限制了科研人员大胆尝试、自由探索的求索精神。文化生态的失衡容易导致竞争排斥现象,固化学者间和组织群落间的边界,破坏学术组织生态系统的协同共生秩序,进而导致高校推进学科交叉层面的文化危机。

三、高校交叉学科发展的融合路径

学科交叉融合是应对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实现重要科学问题和关键核心技术革命性突破的必然要求。学科成长与发展具有高度的复杂性和系统性,往往受制于行政力量、社会力量和学术力量的影响。[10]学科交叉融合的最终目的是突破学科壁垒,解决重大前沿科学问题、创造跨学科新知识和培养跨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其发展离不开自上而下的政策驱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助推和学术文化的耦合作用。

(一)遵循客观规律凸显政策导向

学科交叉融合的重要性已成普遍共识,但学科交叉融合在实践中的成效却不显著,学科交叉融合需提高站位重新审视,遵循客观规律,创新学科交叉体制机制,通过政策的协调配合和优化组合来引导各学科在“存异”基础上进行“求同”。一是加强体制创新。增强交叉学科发展的内生动力之一是体制创新。政府要加强顶层设计,在推进一流学科建设和突破重大科学问题的过程中,持续深化学科分类改革,扩展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范围,搭建契合学科交叉融合的载体,稳定支持能够显著提升原始创新能力、解决制约国家发展和安全的重大难题、发展前景好的新兴交叉学科,为交叉学科发展拓展广阔空间,构建适应学科交叉融合发展的良好学科生态。二是强化政策引导。政府通过政策引导,在国家重大科学计划中设置更多的学科交叉项目,出台推进学科交叉融合的政策,给予经费支持,引领科研工作者全身心投入学科交叉研究。高校要注重政策跟进,在贯彻执行国家政策的同时,要结合本校实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制定符合学校特色的相关政策和实施举措,创新管理模式,提升教师群体对学科交叉融合的认可度。三是高校在内部资源配置时,要改变传统学科组织与教学科研资源紧密绑定的格局,打破利益固化的学科藩篱,通过设立项目载体,推进多学科的相互渗透、支持,推动以多学科的视角观察,分析重大科学问题,促进不同学科协同发展,从而推动学科融合创新。

(二)契合学科特点服务经济发展

学科交叉融合助推新一轮产业变革和科技革命,一些边缘学科和新兴学科取得的颠覆性、前沿性、战略性新技术,促使国际产业分工产生重大调整,也改写了全球创新格局,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不竭动力。但是,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矛盾和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经济社会带来的社会问题和科学问题,依靠传统学科难以认识和解决,迫切需要加快新兴交叉学科建设和发展来协同攻关。新兴学科的产生离不开基础学科,特别是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等,但与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要求相比,我国基础学科发展的短板依然突出,学科服务产业行业的智力支撑功能还需强化。一方面,要进一步加强基础研究,夯实学科交叉的理论基础。基础研究是科学之本和创新之源,对科技创新具有重要的源头供给和引领作用,是学科交叉融合的重要理论基础,直接决定着学科交叉与融合的深度与广度。从世界一流大学学科建设的基本经验来看,凡是学科交叉与融合发展水平高的学校,无不拥有强大的基础研究后盾。我国近年来大力加强基础学科建设,为更广泛、更深层次的学科交叉融合创造条件。高校要加强基础研究布局,推动基础学科与应用学科协调发展,促进学科之间、科学和技术之间的交叉融合,更好地服务国家战略需求。另一方面,要构建人才培养新模式。高校要瞄准国家战略和行业需求,科学规划人才培养方向,搭建多学科背景师资团队,开展学科交叉融合的教学实践、科研训练,构建好宽口径的人才培养体系。同时,积极推动校企联合培养,建立学科链产业链深度融合的人才协同培养模式,以科研实践为抓手,提升学生从事交叉学科研究的能力。

(三)动态交叉融合生成学科文化

学科文化是学科制度和范式构建的基础。交叉学科文化是交叉学科主体的行为与精神活动及其产物。交叉学科的繁荣发展,离不开开放包容、和谐有序的学科文化生态。交叉学科成员共同的价值和利益诉求,能够极大提高学科创新活力,有利于学科文化的生成。交叉学科领域的创新往往是探索性、创造性的源头创新,高校在推进学科交叉融合过程中,要加强引导和鼓励,为学科交叉创设良好生态环境。首先,要构建有利于学科交融的社会文化。一是解决人员困境,即提高学者向其他学科延伸的意愿,安抚由于发展前景的不确定性带来的心理负担,建立适应性强的激励机制,解决跨学科研究的后顾之忧。二是改变学者意识,引导学者充分认识到学科交叉是创新思想的源泉,增强合作意识,破除“各自为政”“单打独斗”的局面。三是培育有利于学科交融的文化和土壤,创造容错的环境,营造和而不同、兼容并包的氛围。其次,要构建面向需求的多元评价体系。以创新度、贡献度为导向,建立能够合理衡量贡献价值的评价指标体系,破除以单一学科标准来评价交叉研究成果,强化成果在解决基础研究重大问题、国家重大需求和产业重大应用问题的贡献,将交叉学科评价回归到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的本源。最后,要形成有利于促进交叉融合的学术文化。构建和完善学科组织的制度生态,创新组织模式,以学术权力为核心构建非科层化的扁平化权力结构,尊重学术创新规律,推动打破行政和学科壁垒,促进学术组织间更多的互动交流,形成协同共生的学科文化生态。

四、结语

学科交叉是科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要求,学科交叉融合发展是大势所趋。传统的学科发展思路、发展路径和体制机制已不适应科技发展的新要求,甚至有时成为科技创新进步的桎梏。更好地顺应时代发展,服务好国家战略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推进学科交叉融合,建成高质量交叉学科,为构建新发展格局提供科技支撑,需要很多理论创新、制度创新和实践创新,需要整体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和科研创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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