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强
远近高低各不同,上下左右皆有异。从不同的视角去赏析,自然呈现不同的特点。笔者试着从“巧”的角度去欣赏《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艺术魅力。
小,象形。从八,从|。八,别也,象分别之形,故解作“从八”为“分之”。整体分为多个,较整体而言,固然要小得多。小有小的特点,小有小的作用。因为“一叶一花总关情”,所以能够“半瓣花上说人情”;因为“一沙一砖建高楼”,所以能够“一粒沙里看世界”;因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需要“防微杜渐”。
小,对男孩子的昵称。昵,既是亲近,又是亲和,也是亲热,更有尊重和喜爱。“小”作词头,有其词汇发展的缘由,也有其修辞作用的需求。在古代汉语中,有“小二”“小娘子”等说法。充分说明了词头“小”的典型性。《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的“小二”简直就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小二”。褒中有肯定,褒中有赞同,褒中有支持,褒中有佩服,褒中有赞美,褒中有激励,褒中有喜爱。
小小绰号,应该是一个精彩故事的讲述,也应该是一段难忘历史的回顾,还应该是一种不了情怀的再现,又应该是一个时代镜像,更应该是一思维特质,甚至应该是一首美妙动听的歌曲。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有闲笔。林冲闲走之中,“忽然背后有人叫”。中断主叙,“闲”遇“李小二”,这是情节之“闲”。并交代“东京”结交,为后文情节推进作好铺垫。此时林冲称李小二为“小二哥”,去掉了“姓”而添上了“哥”,一种称呼,几多情感。囚徒在天涯,举目无亲,多苦多难,忽遇好友,似绝处逢生。这是一种称呼的“闲”,“闲”中有味,“闲”中有趣,“闲”中倍增很多魅力。
“闲笔”,常被错误地认为是与主题无关的,可有可无的、可多可少的赘余的叙写。其实不然,它绝非等闲之笔,更不是多余的叙述;而是为了切合表达的需要,有意造成情节的中断、线索的岔路、口气的变动、气氛的变换、节奏的间歇。“忙”中可偷闲,“张”中可寓弛。生活是这样,艺术更是这样。
闲笔不闲,巧夺天工。表面在旁逸斜出,实则是绿叶衬红花。闲笔不闲,形断神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闲笔之巧在于,第一,巧于因果,推波助澜。第二,巧于有恩,主动报答。第三,巧于交代,突出矛盾。第四,巧于有技,妙趣横生。
巧,《说文解字》:“技也。从工丂声。”而“工”,就是“巧饰”,即善于修饰。在这里既是“修”以成器,又是“饰”以出美。
从必然出发,创造偶然,可算是“大巧若拙”;故意卖弄技艺,赚人眼球,可能就属“弄巧成拙”。巧合,就是一种表现艺术手法,即把一些看来偶然的情节,巧妙地安排在一起,达到出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艺术效果。
这就要求,巧合要切合时代、社会、习俗、环境、心理、美学等的特点。要有生活的基础,合乎事理,有情有理,在情在理,具情具理,依情依理。情之所必然,理之所必需。生活永远是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当然也就是巧合不可缺失的源泉。
永志难忘而又最为奇巧的是,草料场破庙中那块大石头。巧就巧在林冲用它挡住门,不仅林冲要搬得动,而且石头还要有足够的重量,能挡住大风猛吹狠打的庙门。助己杀敌,巧妙无比。巧也巧在林冲用石头挡门,就没有办法开门观看草料场大火,只能从门缝里去看。这就为窃听埋下了伏笔。巧妙绝伦,引人生奇。门里门外,距离适当,能够听清话语。门为挡板,互不相见,又是合情合理。叙中藏伏,奇巧生趣。奇就奇在差拨、陆谦和富安“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再也推不开”,可见大石头很重,推知他们的力气根本比不上林冲。当然差拨等是无心推门,人不齐心力不大,林冲后是有意把石头“掇开”。怒生猛力,这在心理学中有科学依据。这又为杀死敌人埋下了伏笔。对比衬托,一笔出奇。奇就奇在是石头不是木头,要挪动并非易事。因为是破庙,石头更为合理。如是木头,易抓易移,恐早被他人搬走作他用了。如是鹅卵石,那就与破庙就毫无联系了,成为不合环境的瞎编乱造。生活中有真实,情节上有理据。生活情节,一箭双雕。灵就灵在林冲想要杀掉差拨等人,“轻轻把石头掇开”,此处的石头还不能太重过沉,否则,就谈不上“轻轻”“掇开”。怒下生猛,猛则力大无比。还有禁军教头的不凡身手,促使林冲猛力冲天。对比强化,猛中显勇。灵就灵在石头是扬善惩恶的工具。帮助林冲怒杀坏人,助善杀恶,嫉恶如仇,符合中国人的审美心态。美就美在石头在此已经成为把林冲逼上梁山的一个重要的道具。
在叙事作品中,情节就是人与事、人与人、事与事等的先后关联,这种关联可以表现为因果关联、偶然巧合等事理关系,有一个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渐进过程。情节里有故事,有人物活动,更有人物性情。于是情节自然有事理逻辑。当然,情节中巧合就理所当然地要符合情节的逻辑推演和推断。要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能经得起读者的拷问,能经得起事理的检验。在《林黛玉进贾府》中,王熙凤的出场及其方式,可以说是巧中有巧,但巧得格外合理。在众人敛声屏息中,王熙凤浪声荡笑而出,由众丫鬟簇拥而至,这完全适合她这位贾府大红大紫的人物,权倾贾府的大管家,贾母宠信的女强人,性格泼辣的母老虎,耍权玩势的卖弄家,无时无刻不忘表现的表现者。林黛玉进贾府,是贾府的大事,王熙凤不能不来。作为独具性格的人物,王熙凤又不得不表演式地炫耀而出。作为贾母的宠儿,王熙凤完全能够人未到声先到。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大可能这样出场。笑不露齿的林黛玉哪会有这种放肆的笑声?开怀一乐的贾母哪会有这种活力四射的笑声?其他丫鬟哪敢这样放荡不羁?即便能借到一百胆子也决然不会的。不怕不知道,一比就明了。不然,就可能适得其反,缺乏情节逻辑的说服力。“有了真实细节,再离奇的故事都有人信,没有细节,再真实发生的故事写出来人都不信。如果你的细节真实而具有典型性,你的作品就是不朽的作品。”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求新求变,永不停止。穿衣要穿新时尚,吃菜要吃新花样,看书要看新版创,住房要住新建房,开车要开新时尚。追求新奇,是人们永无止境的精神生活的常有心态。愉悦观众,满足人们好奇之心,一直都是文艺创作的一个必不可少的不懈追求。求新求异求活求变是语言使用者的普遍心理,也是语言得以发展的重要动因之一,而这一点在当今的言语活动中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而且“变”则涵盖了文学创作的各个层面:大到材料妙用、主题巧思或人物构想,小到一个句式创新,词语奇出。失去了新奇,就会失去观众,文艺创作就会失去原动力。不能不说,巧合也要追求新奇。
总之,巧中有思,巧中有美,巧中有艺,巧中更有魅力。细读小说,获益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