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君,张垚昭,文 静,周莹莹★
(1.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610072;2.筠连县中医院,四川 宜宾 645250)
随着我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们逐渐从传统的以米、面等碳水化合物加蔬菜为主的饮食模式,转变为以蛋、奶、肉类等高嘌呤食物为主的饮食模式。而血尿酸作为嘌呤代谢的最终产物,其产生过多或代谢异常即可引起高尿酸血症。罹患高尿酸血症又会引起包括高血压、糖尿病、血脂异常、心脑血管疾病、慢性肾病等一系列疾病的发生[1]。当人体内血尿酸的含量超过其在血液或组织中的饱和度后,单钠尿酸盐(MSU)结晶可在关节局部形成并沉积,继而诱发局部炎性反应和组织破坏,随即引发痛风。痛风作为心力衰竭和代谢综合征的独立危险因素,严重威胁人类健康和生命[2]。如何更有效地降低血尿酸水平,从而减少痛风及其合并症的发生是相关治疗的关键。目前治疗高尿酸血症时,大部分患者需要终身服用降尿酸药物,然而降尿酸药物的不良反应是无法避免的。因此,积极寻求更加廉价、安全、有效的防治尿酸升高的策略具有重要的临床和公共卫生意义。中医药自古以来就有“廉、简、便、效”的特点;且随着对祖国医学的不断挖掘,中医药治疗高尿酸血症及痛风的方法愈加成熟和全面[3-4]。
已故四川省十大名中医吴康衡教授,行医60 余载,医德高尚,医术精湛。他是全国著名中西医结合专家,是四川省中西医结合奠基人,曾任四川省中西医结合学会会长。吴康衡教授在治疗高尿酸血症方面独辟蹊径,效果显著。笔者有幸在吴康衡教授生前长期跟师学习,现将其治疗高尿酸血症及痛风的经验总结如下:
痛风在中医古籍中多用“痹证”“脚气”“走注风”等名。痛风单独作为病名,首先由元代著名医学家朱震亨提出。他在《格致余论》一书中不仅命名了痛风,还指出了其病因病机及治法。云“彼痛风者,大率因血受热已自沸腾,其后或涉冷水,或立湿地,或扇取凉,或卧当风。寒凉外抟,热血得寒,污浊凝涩,所以作痛。夜则痛甚,行于阴也。治法以辛热之剂。”他还在《丹溪心法》一书中明确指出:“四肢百节走痛是也。他方谓之白虎历节风证。”准确描述出其特点为骨节疼痛,昼轻夜重,状如虎噬,故又名白虎历节风。后世医家也逐渐认识到痛风的发生特点,譬如清代大医家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提到:“温渐化热,灼及经络,气血交阻,而为痹痛。 阳邪主动,自为游走,阳动化风,肉腠浮肿。”同时期,陈歧在其所著的《医学传灯》中亦云:“痛风者,遍身疼痛,昼减夜甚,痛彻筋骨”。也详实地记载了痛风的症状。此外,不少医家认为自身痰湿体质也是痛风的特点之一。正如《张氏医通·痛风历节》所言:“肥人肢节痛。多是风湿痰饮流注。宜导痰汤。” 纵观历代医家阐述痛风的发生,主要是由于先天体质偏颇、肝脾肾的运化升降功能失调,后天长期饮食不节,又遇风寒湿邪、热毒等因素,导致痰瘀积热流注于肢体关节,出现关节红肿热痛、活动受限等症状。痛风的病因病机根本在于气血本虚,诱以风、寒、湿三邪交杂,以至遍历关节;久病伤于血脉之中,营卫涩滞不行,故不通则痛,发为痛风。
吴康衡教授纵览古籍后认为,痛风病机为先天气血禀赋不足,加上后天过食海鲜醇酒、膏粱厚味,以至于脾胃运化失常,从而酿生湿浊,湿浊聚而成痰,聚久化瘀,以致脉络瘀滞。气血俱虚是其致病之本,而外感风寒湿邪是其发病外因。本虚标实为其病机。寒邪收引,湿邪下注,阻下之邪,两足受之,湿滞经络,气血凝滞,不通则痛,则痛不可忍。但罹患痛风者,日久湿与热结,久病入络,易致瘀生,湿瘀互结,阻碍气血运行。且结合现代医学来看,组织中尿酸单钠晶体沉积在关节腔、尿酸结晶沉积在肾脏输尿管可引起痛风的一系列病变。这些晶体可直接刺激血液及滑液中免疫细胞产生炎症因子。炎症因子会诱导炎症细胞堆积在关节腔,加速加重炎症反应的激活过程,最终导致滑膜炎症的发生,进而引发人体的强烈疼痛[5-6]。因此,在治疗痛风时吴老同时注重清热利湿,并设法促使尿酸单钠晶体排出。基于这个思路,在处方用药时吴教授常将散寒除湿、除痹祛风“鸡鸣散”与“三金汤”合用,运用于高尿酸血症以及痛风的治疗,效果显著。
鸡鸣散处方最早见于宋代朱佐编撰的《类编朱氏集验医方》。该书在《脚气门》中记载:“鸡鸣散,治脚气第一支药,不问男女皆可服。如人感风湿,流注脚足,痛不可忍,用索悬吊,叫声不绝,筋脉肿大。”此方由“陈皮、槟榔、吴茱萸、木瓜、紫苏、生姜、桔梗”组成。建议以“共研粗末,分作八服,每服水煎二次,去渣,两次药汁相合”的方法服用。鸡鸣之时厥阴当令,阳气渐长,推动阴气出于地表——此时服用鸡鸣散,意在使邪由阴出阳。方中槟榔为君,行气化水,重坠直下,通利下焦;吴茱萸、生姜为臣,阳明主筋,吴茱萸是厥阴经药,生姜为阳明经药共奏温胃,祛湿舒筋之效。佐以陈皮开中焦之壅滞,理气和胃;木瓜收上逆涣散之气,袪肌肉筋膜之湿。诸药同用,泌浊阴以升清阳,清阳归天,则阴霾尽散。以桔梗、苏叶为使,宣达上焦,以畅气机,气化则湿化;此方主治湿脚气,病机为寒湿郁结。服药至天明,大便当下黑粪水,即是原肾家感寒湿毒之气下也。至早饭时分痛住肿消,宜吃早饭候药力起效。若湿与热结,或湿热痰瘀互结。则使用善化瘀积的鸡内金,长于消石化石的海金沙和功在清热利湿、通淋消肿的金钱草[7-8]。另有现代医学研究表明:金钱草主要成分为黄酮,具有降低自由基活性、抗氧化的作用[9]。鸡内金有抗氧化、改善血糖血脂水平及血液流变学等药理作用[10]。海金沙具有利胆、防止结石形成,抗氧化、抗菌等作用[11]。三者相互配伍组成“三金汤”,有清热利湿、排石通淋之效[12-14]。
张某,男,45 岁,因“反复右足掌及踝关节疼痛3 年,加重3 天”于2011 年5 月18 日至我院门诊就诊。症见:神清、精神可,右足第一跖趾关节处红肿疼痛,皮温升高,活动后加重,右足掌及踝关节屈伸不利,纳可,眠欠佳,小便黄,大便干结,舌红、苔黄厚腻,脉滑数。患者既往服用别嘌呤醇出现剥脱性皮炎,目前服用碳酸氢钠片碱化尿液。平素嗜食肥甘,偶饮白酒。形体偏盛。中医诊断:痹症—湿热下注证,治以:清热利湿,通络止痛。选方:三金汤合鸡鸣散加减。具体方药如下:金钱草30g、海金沙15g、鸡内金15g、厚朴15g、枳实15g、槟榔15g、桔梗10g、苏叶15g、薄荷5g、黄芩15g、木瓜30g、吴茱萸10g、陈皮15g、海桐皮15g。7 剂,水煎服,日一剂。温服,嘱服药不可过热。另以蜜调金黄散外敷,“五味消毒饮加减”浴足。具体方药:野菊花30g、忍冬藤50g、紫花地丁30g、蒲公英30g、紫背天葵子15g、冰片3g。7 剂,水煎外用,温水浴足。二诊:7剂毕。患者右足及踝关节疼痛明显减轻,皮温正常,未见红肿,小便调,大便2 ~3 次/ 日,便溏,有黏腻感,舌质红、苔黄薄,脉滑。予上方去“黄芩、厚朴、槟榔”。加“络石藤15g、萆薢15g,伸筋草15g”。其中萆薢能利水湿而分清泌浊,除痹祛风;络石藤与伸筋草均可以起到祛风通络、凉血消肿、缓急止痛的作用。患者二诊后自行继续服用该方,水煎服,日一剂。7 剂毕,患者右足行走如常,未诉不适。
按语:患者为中年男性,长期嗜食肥甘厚味,且形体偏盛。膏人中满、饮食不节,聚而为湿,蕴久必将生热,湿热稽留于筋骨关节,气血不畅则瘀血乃生。湿热瘀毒阻滞经络,“不通则痛”“热胜则肿”,故可见关节红肿热痛发为痛风。舌红、苔黄厚腻,脉滑数为湿热中阻之象。发作期当务之急为缓急止痛,则外用“金黄散”定痛消肿、“五味消毒饮”清热解毒,而口服“三金汤合鸡鸣散加减”可奏清热解毒、祛湿通络之功。在服用方法与服用时间上,该方有别于其他方剂。讲究最宜清晨服用,因为此时胃中的食物已基本消耗殆尽,胃腑为空,可以使药物有足够的空间得以运行,取所谓“药力专行”之意;随着阳气渐长,更能使阳药之气力借助自然生发之阳气,推动寒湿阴邪出于机表。古代医家都说汤药宜温服,但鸡鸣散恰需冷服。正如清代陈修园所言,谓之 “先诱之而后攻之也”。即寒邪为阴性之邪,而此方配伍之药多为温热之性,用热药以温化寒湿之邪。此乃先诱之而后攻之意。更巧妙的是,凉服此方,还可以避免由热服吴茱萸引起的头晕。此外,吴老强调,清热利湿切不可伤及中阳。故症状减轻后应去黄芩,去厚朴、枳实防清热破气太过以伤中阳。此治法标本兼治,后观患者病情好转。
祖国医学认为痛风主要是由“温渐化热,灼及经络,气血交阻,而为痹痛”所致[15-17]。其与“湿热”和“痰瘀”密切相关,因其痹阻经脉,而引发疼痛[18-20]。吴康衡教授认为痛风的发生主要是由于先天体质偏颇、肝脾肾的运化升降功能失调,后天长期饮食不节,当遇到风寒湿邪、热毒等因素时,可导致痰瘀积热流注于肢体关节,出现关节红肿热痛、活动受限等症状。气血俱虚是此病致病之本,而外感风寒湿邪是其发病外因[21-22]。本虚标实,急则治其标,可先将“鸡鸣散”与“三金汤”合用,以清热利湿,通络止痛;并设法促使尿酸单钠晶体从体内排出。吴教授组方可谓古为今用,颇得效验。此外,吴教授还叮嘱患者注意生活的调护,禁饮酒、食肥甘厚腻之物。在痛风发作期间,浴足水温不宜过高,可适当制动,多饮水,以促进痛风的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