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文学流派的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研究

2023-03-23 16:49王思丹
名家名作 2023年28期
关键词:伍尔伯里文化圈

王思丹

布鲁斯伯里(Bloomsbury)文化圈是20 世纪上半叶,由英国伦敦高级知识分子组成的松散文化组织,不仅在英国有着巨大且深远的影响力,对英语世界文学、艺术、哲学等的发展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文学是布鲁斯伯里文化圈讨论较多的内容,一方面,布鲁斯伯里文化圈中作家人数较多,如被誉为20 世纪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先锋的弗吉尼亚·伍尔芙(Adeline Virginia Woolf)、以传记创作而闻名的里顿·斯特拉奇(Lytton Strachey)等,另一方面,20 世纪上半叶的英国文学是19 世纪英国文学的自然延续,呈现出一派多元、繁荣的新气象[1],为文学批评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从这个角度而言,布鲁斯伯里文化圈可以视作一个特殊的文学流派,既有丰富的文学创作经验,也有独特的文学批评理论。

一、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简介

布鲁斯伯里为伦敦市中心一条街的街名。20 世纪上半叶,这里居住着许多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多出身于书香门第,毕业于剑桥大学、牛津大学等著名学府。相似的生活经历与共同的价值观念,使他们缔结为英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文化团体——布鲁斯伯里文化圈。与其他文化团体相比,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特点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成员来源广泛

一般的文化团体成员多来源于某个领域,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员来源则极为广泛,覆盖文学、艺术、政治、经济等多个领域,如文学领域的弗吉尼亚·伍尔芙、艺术领域的邓肯·格兰特(Duncan Grant)、政治领域的莱昂纳德·伍尔夫(Leonard Woolf)、经济领域的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等。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均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如弗吉尼亚·伍尔芙突破传统小说叙事的限制,推动了意识流文学的发展;梅纳德·凯恩斯开创了现代宏观经济分析的先例,推动了经济学领域的凯恩斯革命。

(二)崇尚自由

英国有着浓厚的保守主义传统,布鲁斯伯里文化圈则具有鲜明的自由主义色彩,既不迷信权威,也不刻意张扬,崇尚人际关系的自由探讨及发展,被视作英国保守主义的反叛[2]。20 世纪上半叶的欧洲动荡不安,各种思潮激烈交锋。布鲁斯伯里文化圈不仅崇尚自由,更身体力行为自由而战。西班牙内战时期(1936—1939),朱利安·贝尔(Julian Bell)、贝尔特·康弗德(Belt Conford)等布鲁斯伯里文化圈成员奔赴前线,为自由而战,并献出了生命。

(三)组织松散

一般的文化团体多有完善的组织架构和明确的组织章程。布鲁斯伯里文化圈则是基于血缘、姻缘、学缘、地缘等缔结的松散文化团体,成员间多有着密切的个人关系,如莱昂纳德·伍尔夫与弗吉尼亚·伍尔芙为夫妻,贝尔特·康弗德是诗人弗兰西斯·康弗德(Francis Conford)的儿子,但并未形成严密的组织。他们多以朋友聚会的形式,轮流在某个成员的家中举行茶会,分享各自领域的新讯息及个人的新体会。

二、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文学创作研究

(一)尊崇内心体验的文学创作理念

文学创作具有主客观合一的特点,从客观的角度而言,文学创作发生于特定的时代环境中,必然受到时代环境的深刻影响;从主观的角度而言,文学创作和作家个人的思想风貌、人格特质有密切的关系,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19 世纪是英国现实主义文学的高潮,现实主义作家着力描绘物质世界的表象,将真实反映世界作为文学创作的主要任务,最为典型的便是约翰·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作家,如弗吉尼亚·伍尔芙、史蒂芬·斯宾德(Stephen Spender)等,其创作理念与19 世纪作家有着很大的差别,他们更加尊崇内心的体验。

文学源自生活,而对生活观察视角的差别则是布鲁斯伯里文化圈作家与19 世纪作家的重要差别。诸如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John Huffam Dickens)、威廉·梅克比斯·萨克雷(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等现实主义作家,多带着批判的眼光来观察现实,希望借助文学创作来展现现实社会的丑陋。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作家则将“爱”视作生活的首要目的,倡导发掘生活中的美好、享受生活,这显然是受到了功利主义哲学以及唯美主义的影响。布鲁斯伯里文化圈所谓的享受生活,并非单纯的物质享受,而是更加侧重心理上的体验,他们将具有学术性、哲理性的“知识”作为享受生活的追求,并主张在文学创作中将内心体验真诚地表现出来。

(二)意识流的叙事方式

意识流原为心理学术语,由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提出,英国作家梅·辛克莱(May Sinclair)将其引入文学领域,用来指代一种有别于传统叙事的新型叙事方式。在意识流小说的发展中,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弗吉尼亚·伍尔芙是非常重要的一位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雅各的房间》《达洛卫夫人》《到灯塔去》等,均采用了意识流的叙事方式。以《达洛卫夫人》为例,小说在叙事视角的选择上,同时采用了全知全能的零聚焦视角和叙述者等于人物的内聚焦视角,并以零聚焦视角与内聚焦视角的不断转换来展现意识的流动,同时,伍尔芙巧妙运用内心间接独白中叙述者的声音来引导读者从复杂的意识流中找到秩序与和谐。

时空是叙事的两大维度,以往作家在叙事中多严格遵循钟表时间和物理空间,由此导致的结果便是叙事受到严重的束缚。意识流的叙事方式突破了传统时空观的限制,具有更强的自由性,也更能表现作家内心的想法。在《达洛卫夫人》中,弗吉尼亚·伍尔芙吸收、借鉴了电影艺术中的蒙太奇手法,通过时间蒙太奇、空间蒙太奇,将同一时间内不同空间的事件以及同一空间内不同时间的事件,巧妙地组合、交叉、重叠在一起,形成了多时空共存、交融的局面[3]。时空跳跃是《达洛卫夫人》的一大特点,意识流小说完全遵循意识流动的过程来叙事,意识的自由、无规则流动,使《达洛卫夫人》中的时空极具条约性,完全逾越了物理时空,时而现在,时而闪回到过去;时而此处,时而切换到彼处[3]。

(三)历史与艺术相结合的传记书写新模式

传记文学是英国文学的重要分支,早在中世纪时期,英国便涌现出了大量以主教、圣徒、殉教者为传主的传记文学。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里顿·斯特拉奇是英国传记作家的代表,他以独特的组织方式和戏谑的语言开创了一种新型的传记写作方式,而《维多利亚名人传》则是斯特拉奇享有盛誉的作品,被伍尔芙誉为“新传记”。

历史与艺术的结合是《维多利亚名人传》有别于传统传记的根本特征。英雄史观作为一种唯心主义史观,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地,英国则是英雄史观的大本营。英雄史观将英雄视作社会历史的主宰,认为历史发展完全由英雄推动,正如英国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所言,“世界的历史就是伟人的传记”。根据英雄史观,英雄的传记书写与历史书写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英雄的生平经历、思想性格、伟大功绩本身便是历史中最为闪耀的内容。《维多利亚名人传》是英雄史观的产物,斯特拉奇从维多利亚时代(1837—1901)灿若繁星的英雄中选择了亨利·爱德华·曼宁(Henry Edward Manning)、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弗洛伦斯·南丁格尔(Florence Nightingale)、查理·乔治·戈登(Charles George Gordon)作为传主,透过他们展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特色。

斯特拉奇既强调传记的真实性,也强调传记的艺术性。他认为,传统的传记书写片面地强调内容的客观性,而忽略了叙事的艺术性,致使传记味同嚼蜡,助长了以纪实为幌子、实则敷衍了事的风气,主张从组织架构、叙事方式、语言风格等多个层面强化传记的艺术性。正如其所言:“伟大的史学家头等责任便是做一名艺术家。”[4]

三、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文学批评研究

(一)强调英国传统

维多利亚时期是英国最为强盛的时期,维多利亚女王带领英国征服世界各地,创造了“日不落帝国”的神话。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逐步走向衰落,美国、德国等国家的崛起对英国世界领袖的地位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布鲁斯伯里文化圈处于英国由盛转衰的时期,其成员一方面通过追忆过往的荣光来增强民族自信、国家自信;另一方面则以文学批评的形式强调英国传统,渴望维持英国在文学乃至文化领域的独特地位。1776 年,美国独立。南北战争后,美国经济蒸蒸日上,并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美国主要由英国移民建立,英国传统对美国文学有着重要的影响。伍尔芙据此将美国作家群体划分为两个阵营:拥戴英国的阵营、拥戴美国的阵营。前者代表作家为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后者代表作家则有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等[5]。在伍尔芙看来,拥戴英国阵营的作家更好地保存和延续了英国传统,推进了英国文学范式的发展,而拥戴美国阵营的作家则背离了英国的传统。

(二)注重文学的形式美

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伴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深入,城镇化进程持续提升,城市人口急剧增加,市侩哲学盛行。以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为代表的艺术家,对市侩哲学以及虚伪的道德观念持激烈的批判态度,提出了唯美主义的主张。唯美主义将美的享受作为文艺创作的根本目的,要求文艺创作为人类提供感官上的愉悦。唯美主义思潮对布鲁斯伯里文化圈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文学批评理念是唯美主义思潮的延续与发展,正如S. P. Rosenbaum 所言:“唯美主义是布鲁姆斯伯里集团在艺术方面的价值所在。”唯美主义思潮割裂了文艺的审美性和道德性,促使文艺向着注重形式美的方向发展。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作为布鲁斯伯里文化圈文学批评领域的代表人物,提出了“有意味的形式”的著名理论。对形式美的追求是布鲁斯伯里文化圈的共同看法,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20 世纪上半叶英国文学乃至英语文学的创作。

(三)淡化文学的社会责任

强调文学的社会责任是文学批评发展史的一条主线。古代中国有“文以载道”的思想,魏文帝曹丕更是将文章视作“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无独有偶,英国文学批评家同样看重文学的社会责任,比如,以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弗·雷·利维斯(F. R.Leavis)等为代表文学文化批评家。阿诺德生活于维多利亚时代,提出了“艺术是承载道德的实用之物”的观点,将文艺创作视作弘扬道德观念的一种手段。利维斯与布鲁斯伯里文化圈处于同一时代,他继承了阿诺德对文学的看法,将社会功能作为文学的基本功能,主张弘扬文学文化,并以文学文化来抵御工业革命以来大众文化的侵袭。布鲁斯伯里文化圈受到了功利主义、唯美主义的深刻影响,将增进个人的幸福、活动感官上的愉悦作为文学的基本信条,有意识地弱化文学与道德的关系,淡化文学的社会责任。正如伍尔芙所倡导的,文学作品评判最重要的指标便是人类共有的生命趣味[6]。

四、结语

作为文学流派的布鲁斯伯里文化圈不仅在文学创作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推动了英国文学乃至英语文学的发展,在文学批评领域也是成果斐然,他们以功利主义、唯美主义为哲学基础,强调文学的形式美,淡化文学的社会责任,构建了以自我体验为中心的文学批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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