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楚王墓：一园阅尽“明简史”

茹虑

在武汉，有可能“穿越”时光六百年，邂逅“显微镜下的大明”吗？还真有可能。但最大的可能地点恐怕不是市区的各大博物馆，而是位于市东南40公里处江夏区的龙泉山。这里是明朝八代楚藩王墓所在，其格局、形制与北京明十三陵遥相呼应，是现存明代藩王墓中时间跨度最长、格局最清晰、占地最集中、保存最完整的墓群。

从1381年17岁的朱桢就藩武昌，到1643年张献忠攻陷武昌，沉末代楚王于江，明楚藩历时274年，基本与明朝相始终。可以说，一部楚藩史，相当于一部明简史。作为明代湖广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发展进程的重要实物见证，龙泉山楚王墓为研究明楚王、明藩王葬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为何是“龙泉山”

龙泉山古称灵泉山，因灵泉寺山中有色碧味甘的清泉潭而得名。汉高祖刘邦以武昌为樊哙封地，樊哙死后，就葬于灵泉山天马峰下。自汉代以降，就有许多隐逸之士迁到灵泉山居住。

这样一块风水宝地，自然也倍受达官贵族的青睐。果然，到了明代，灵泉山就被第一代楚王朱桢给盯上了。《明史》记载：“楚昭王桢，太祖第六子。始生时，平武昌报适至，太祖喜曰：‘子长，以楚时之。”朱桢统治武昌诸地达43年之久，每年都到灵泉山避暑。见此地山环水绕，风光优美，他常发感叹：“惜乃阳宅，若为阴宅极佳。”于是，经卜工师勘定为“五龙捧圣的吉地仙壤”，并镌上“龙泉特结许多年，粉黛三千云外悬”的诗碑，从此，灵泉山易名“龙泉山”。

永乐二十二年（1424），朱桢“以疾薨”，享年61岁。成祖“赐谥曰昭……葬于国之东南灵泉山之原”。龙泉山由此成为昭、庄、宪、康、靖、端、愍、恭、贺等八代九位楚王的陵寝。

楚王墓格局与北京明十三陵相似，享有“北有十三陵，南有九王寝”之称。墓群按照居中为尊、尊卑有序的传统观念布局：初代楚王朱桢下葬的昭园背靠天马峰，坐北朝南；其他八王陵寝的选址，按照辈分高低，依次在昭园对面的玉屏峰下排开，形成对昭园的拱卫之势；各陵寝以神道互通，形成气势恢宏的陵墓整体。每座陵寝结构也基本相同，由荷花池、配殿、神帛炉、地宫等建筑构成。但因战乱等历史原因，如今除墓冢外，原先的碑亭、茔城、大殿、配殿、祭台等建筑物，多已不存。

逝去的藩王那些事儿

史载，第一代楚王朱桢会打仗，有谋略，很受父亲朱元璋器重，更重要的是，他善于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因此，即便经朱棣“靖难之役”，面对连续削藩、各大藩王大部分被内迁、削爵的各种政治动荡，楚王一脉仍能屹立不倒。

永乐初年，朱桢升为宗正（也就是朱氏一族之长）。他严格遵守朱元璋“宽以待民，不奢侈度日，不重金厚葬”的祖训，实行薄葬，其后世子孙也依样遵从。

以朱桢为代表的前几代楚藩王，大都秉持“小心敬慎”的态度，因此宣德以后两百年间，楚藩成为太祖系亲藩中最富有的一家。但传至后来，楚王一系开始出问题。从嘉靖年间到万历朝，楚王一系先后爆发“楚世子弑父案”“伪楚王案”“劫杠案”这三起震惊朝野的楚藩三大案。

但乱象环生中，也有短暂的美好值得历史铭记。著名医药学家李时珍正是因为第八代楚王朱英裣的举荐，才得以进入明南京太医院，之后又被召入北京太医院，正式成为嘉靖的御医。这段经历让李时珍得以利用职务之便，阅读王府以及皇家所藏的大量珍贵医学典籍，收集到很多难得的药物信息，也为他后来编撰药学著作《本草纲目》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远山含翠”的国宝

在九座楚王陵寝中，昭园保存最为完好。昭园城墙外左侧建有碑亭，内竖石碑一座，是朱桢的孙子楚宪王所立。垣墙呈四方形，总长1400米，墙砖为明初官窑特制的青砖，每口重18公斤。茔城、大殿、配殿、祭台等建筑物的遗址尚在，当年汉白玉雕刻的九龙头、玉柱、屏栏等也依然保存完整。

昭王墓出土文物，则为人们进一步了解楚藩王时期的文化、生活提供了鲜活的史料。

1990年12月至1991年1月，由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主持，武汉市博物馆和当时武昌县博物馆的考古人员参加，共同对楚昭王墓进行了发掘，从楚昭王地宮中共发掘出318件随葬品。其中随葬的鎏金铜封册、灵牌、金镶木腰带、木旌顶等文物，都是此前在全国明代藩王墓中从未发现过的。

出土文物中还包括一件“国宝中的国宝”——翠青釉瓷碗。该瓷碗通体施青白釉，胎质洁白细腻，釉质温润，色泽青翠，玉质感极强，望之，如“远山含翠”。这种瓷器是明朝永乐年间工匠们将两大御窑名品——龙泉窑梅子青和景德镇影青瓷的工艺相结合而研制出的新品种，以釉色青嫩如翠竹而得名。目前，全国只发现了8件翠青釉瓷器，并且全是瓷罐，瓷碗还是首次出土。因其名贵，翠青釉一直是明代皇室的御用瓷器。那又怎么会出现在楚昭王墓中呢？专家推测，在1402年，经过三年靖难之役，燕王朱棣登上皇位。为了感谢弟弟楚王朱桢对自己的支持，朱棣登基后便第一个召见朱桢，并赐予了大量的财物给他，这件翠青釉瓷碗，极有可能就是当时的赏赐品之一。

旧地新生

六百年苍茫烽烟，昔日气势恢宏的龙泉山楚王墓曾一度凋零、落寂，而从陵园华丽转身为大众访古踏青的圣地，也就近四十年弹指一挥间。

1982年，昭王陵寝进行了较大规模的修整。1990年底昭王墓开始发掘后，龙泉山重建昭园门楼、配殿、祾恩殿等地面建筑。

2022年12月底，明楚王墓成功入选第四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明楚王墓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由此正式进入建设阶段。

斯人远去，历史的声音却依然回响。今天，漫步于龙泉山，你可以欣赏明初建筑风貌，在楚昭王出土文物常设展览了解这位初代明楚王的生平，也可以沿着龙泉山绿道邂逅其他八座楚王墓所在林地。而随着楚王墓考古调查勘探测绘的继续，一个更清晰、更全面的明代藩王陵园面貌及其背后的故事终将一一揭晓。

责编：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