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巧俐 王 跃
(华东理工大学 商学院,上海 200237)
区域协调发展是我国贯彻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指导思想。2018年,国务院出台了《关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的意见》,提出要缩小区域发展差距,破除地区之间利益藩篱和政策壁垒,加快形成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近年来,因全球经济环境变化、新冠疫情等超预期因素的影响,我国面临需求收缩、供给不稳、预期转弱三重压力。同时,在国家战略的指引下,我国区域发展出现了两大特征:一是地区集聚趋势明显,生产要素和人口向发达地区加速流动;二是地区经济增长的溢出效应逐步突显,地区间的互动效应越发显著,逐渐形成了具有收敛特征的区域经济新格局。具体表现为:东西差距仍较大,南北差距愈发明显,东北、西北、西南地区相对滞后。由于区域发展机制还不完善,导致落后地区资本、劳动力、技术等要素不断流出,长此以往,将会影响落后地区的增长能力,从而制约我国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面对内外部环境变化和发展要求,分析区域经济的收敛格局,找到经济增长动能,对进一步促进我国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缩小区域经济发展差异,实现区域经济增长是区域经济学研究的重点课题。现存的宏观经济模型主要从经济增长的收敛性来讨论这一问题[1]。上世纪90年代以后,学者主要针对东、中、西三大板块的俱乐部收敛趋势进行讨论[2-3],这基本符合该时期经济板块的划分和区域政策指向。自2012年起,我国区域政策除了强调东、中、西、东北4大板块的协调发展,还着力实施京津冀、长三角等区域发展战略[4]。在新政策驱动下,我国区域经济发展呈现怎样的收敛趋势?是否符合各板块、各经济区协调发展的区域政策导向?推动不同板块经济增长的动力是什么?笔者拟采用全国31个省市区1978-2020年人均GDP数据,通过空间收敛俱乐部检验、经济增长影响因素挖掘,探寻促进落后地区和发达地区经济增长的关键动能。
地区经济增长不仅依赖于自身的要素投入,同样也受邻近空间单元经济因素的影响。国外研究集中在对欧洲地区空间俱乐部的探索上,既有从一个国家内部寻找空间收敛俱乐部,也有以国家为单位寻找空间收敛俱乐部,其中,俱乐部收敛的速度及稳态水平是研究的重点[5]。国内研究有基于全域范围的空间收敛性检验[6-7]。更多把焦点放在对特定区域板块收敛性的检验,如基于东、中、西三大地区之间、沿海与内陆之间的相互影响,或基于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在空间相关性测度的前提下分组讨论[8-9]。也有学者用空间马尔科夫链来研究俱乐部收敛现象[10],马国霞、覃成林等还测算了收敛速度及影响因素[11-12]。还有学者针对不同层级的区域范围探讨地区经济的俱乐部收敛,如张学良、陈芳探讨了县域经济的收敛现象[13-14],兰秀娟探讨了地级市的收敛性[15]。大量研究证明,空间溢出效应对地区间经济具有显著影响;除了全域范围内的经济收敛趋势显著,各区域内部的空间溢出效应也具有不同特征。
在俱乐部经济增长影响机制的探讨上,除了技术、资本、劳动力等传统指标外,研究者根据地区的划分,开始重视区域政策、产业结构等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此外,由于我国实行对外开放和市场化策略,加速了生产要素和产品的流动,拉动了经济增长,故FDI等因素对区域经济增长空间收敛的影响,也成为相关研究的重点。
空间收敛俱乐部检验包含地区分组和收敛性检验两个步骤。地区分组的方法主要基于两种模式:一是直接采用特定的区域板块,但这种人为设定的标准,限制了不同板块区域间可能存在收敛的情况,可能造成区域协调发展与实际发展趋势的脱节或背离。二是基于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在空间相关性测度前提下,基于局部Moran’s I系数得出具有4种空间相关性模式的区域组合,该分组方法在近年的相关研究中得到广泛的应用[16]。在收敛性检验方法上,针对我国经济处于转型期、地区经济多重均衡增长、收敛速度存在差异的情况,Phillips 和Sul提出的基于非线性时变因子模型的log-t检验方法,更适合我国地区经济收敛的实际,其发展了一种在检验σ收敛基础上,对面板中的横截面个体进行聚类、以构建收敛俱乐部的模型[17]。该模型适用的广泛性能更好地反映现实数据,为转型经济下中国区域经济收敛问题的研究提供了可能[18 -19]。
利用探索性空间数据进行区域分组,确定经济高、低水平组别,再对不同组别进行收敛性检验,各组别收敛的成员之间既有空间上的相关性,也有时间上的收敛性,从而形成空间收敛俱乐部。
1.空间权重矩阵。空间溢出效应不仅取决于地理位置,还跟地区间的经济联系有关。根据地区间的邻接分布、物理距离以及经济距离,分别构建邻接空间权重矩阵(w1)、空间距离权重矩阵(w2)和经济距离权重矩阵(w3)。
2.空间相关性检验。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也称为空间聚类分析,用来探讨地区经济的空间相关性。用全局Moran’s I指数和局部Moran’s I指数分别揭示全局和局部层面的集聚分布特征。并用局部Moran’s I指数散点图把区域划分为HH 、HL 、LH 、LL四种类型,其中HH表示高水平区域和与高水平相邻的区域,HL表示高水平区域和低水平相邻区域,以此类推。
3.俱乐部收敛检验。俱乐部收敛检验,借鉴Phillips和Sul的方法,构建以下非线性时变因子模型:
yi(t)=δi(t)μ(t)
(1)
其中,yi(t)表示经济增长的时间序列,μ(t)为共同因子,δi(t(是包含了扰动项的时变参数,表示个体异质性随时间而变化。首先定义相对转移系数来消除个体间的公共因素部分,只保留个体的异质性时变特征,称为相对过渡路径:
(2)
然后构建半参数模型
δi(t)=δi+σiζi(t)/(L(t)tα)
(3)
其中δj固定,不随时间变化,σi是异质性的规模参数,ζi(t)=为iid(0,1),L(t)是一个在无穷大处增加和发散的缓慢变化函数,使用L(t)=log(t+1),α为衰减率,通过对方程
(4)
回归,验证收敛原假设:
(5)
回归方程(4)中的t=[rT],[rT]+1,…,T,0 目前,在经验分析中,普遍用来检验空间溢出效应的模型主要有空间滞后模型(SLM)、空间误差模型(SEM)和空间杜宾模型(SDM)。根据LM检验和LR检验结果,选择合适的模型进行估计。 以31个省区1978-2020年人均GDP作为经济水平变量,并以1978年为基期进行平减。影响因素的选取,借鉴区域经济增长理论、新古典增长理论、内生增长模型等强调的经济增长因素,同时借鉴前人的相关研究[20],用资本投入[21]、人口增长、科技创新[22]、产业结构、市场活力、经济开放、资源消耗7个维度的9个指标来检验影响俱乐部经济增长的机理。各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1,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各地区统计年鉴和《中国能源统计年鉴》。 表1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 1.全局空间相关性。从地区人均GDP的全局Moran’s I指数折线图(图1)可知,全局Moran’s I指数总体呈上升趋势,各权重矩阵下的Moran’s I指数均显著,说明考虑相邻因素、距离因素、经济因素,地区经济均存在显著的空间相关性。对比来看,1978-2004年,基于w1的Moran’s I指数最高,其次是基于w2,最低的是基于w3;从2005年开始,基于w3的Moran’s I指数持续上升,并于2012年超越了呈下降趋势的w1和w2下数值。基于w3下的Moran’s I指数,虽然在起始年份最低,但到时间序列末期却超越另外两种权重矩阵下的数值,说明经济水平接近的地区,人均GDP之间的相关性逐渐增强。 图1 基于不同权重矩阵的全局Moran’s I指数折线图 2.局部空间相关性。计算人均GDP的局部Moran’s I指数,并得出Moran’s I散点图,由此划分出了历年的HH、LH、LL、HL型地区集合。各权重矩阵下1978年、2020年的4个区域划分结果见表2。从表2中可知,大部分地区位于HH和LL组别,表明地区经济之间的正相关现象。不同权重矩阵下,虽然属于4个组别的地区存在差别,但属于经济高水平的地区(HH或HL组别)和属于经济低水平地区(LH或LL组别)完全一致。从1978年至2020年,经济高水平地区的数量增加,反应地区经济总体呈上升的趋势。 从地域分布来看,高水平地区从东部沿海区域逐步向内陆扩张,东北地区经济水平优势逐渐消失。1978年,高水平地区分布在东北三省、北京、天津、上海、江苏,以及西部的青海;随着时间推移,青海降为低水平地区,东北三省中,仅辽宁还处于高水平地区,东部沿海的山东、浙江、福建、广东、海南等地跃升为高水平地区;2010年中部的内蒙古、湖北、重庆也跻身高水平地区,这样的高低水平区域分布一直持续至今。同时,经济高水平区域和经济低水平区域分别呈现空间位置上的集聚现象。因此,在高水平和低水平发展地区,形成了各自空间收敛俱乐部。 表2 不同权重矩阵下,区域局部空间自相关分组 将2020年经济高水平和低水平地区分别作为空间小组,对小组的人均GDP进行log-t检验。结果表明,高水平区域组,13个地区收敛到同一个俱乐部,过渡路径如图2(上)所示。LL和LH组别的低增长区域组,18个地区也收敛到同一个俱乐部,过渡路径如图2(下)所示。 Log-t检验结果说明,全国31个省市区分化为2个空间收敛俱乐部,其中经济高水平俱乐部包含13个地区,经济低水平俱乐部包含18个地区。 图2 高水平空间收敛俱乐部(上)和低水平空间收敛俱乐部(下)的过渡路径 1.经济高水平俱乐部影响因素。关于模型选择,LM检验结果见表3,在w1、w2下选择SEM,在w3下选择SLM。同时,还采用SDM分析作为稳健性检验进行对比。在估计方法的选择上,w1下的SDM以及w2下的Hausman检验结果显著为正,支持选择固定效应估计,而w1下的SEM和w3下的Hausman检验结果为负,但笔者仍选择采用固定效应估计。原因在于:第一,连玉君认为,Hausman检验结果出现负值可视为拒绝原假设的信号[23],应采用FE进行估计;第二,所有样本组成了研究对象的总体,并不适合随机抽样,更适合选择固定效应模型,因此选择时间个体双固定效应估计。各对应模型的估计结果见表3,显示:(1)固定资产投资、工业占比、服务业占比、社会消费、外商直接投资、电力消耗对经济水平的增长具有正向影响,从业人员数、人口增长率、专利授权量对经济水平增长具有负向影响。(2)各权重矩阵下SDM的LR检验值都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拒绝原假设。即SDM不能被简化,说明使用SDM能得到更准确的估计结果; Log-likelihood值的大小也表明,SDM拟合效果更好。 表3 高水平空间俱乐部实证检验 为了更准确地说明影响因素对地区人均GDP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将SDM通过偏微分方式对空间效应进行分解(见表4)。发现:第一,物质资本和对外开放的提升对高水平地区经济增长促进作用显著。第二,产业结构、市场活力、资源消耗的提升对本地经济增长带来正效应,但是给相邻、相近或经济水平相当地区的经济增长带来负效应。第三,人力资本和人口增长对本地经济带来负效应。在间接效应上,从业人员数对经济相当地区的经济水平带来正向空间溢出效应,人口增长率不具有空间溢出效应。第四,科技创新与本地区经济增长存在显著的负相关,且对相当地区的经济水平带来负的空间溢出效应。 表4 高水平空间俱乐部SDM模型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 总的来看,在直接效应里,工业是首先影响高水平地区经济增长最重要的直接因素,其次是社会消费、服务业占比、电力消耗、固定资产投资和外商直接投资。而从业人员数、人口增长率、专利授权量对高水平地区的经济呈现负向影响。在间接效应里,固定资本投资、从业人员数、外商直接投资在部分权重矩阵下系数显著为正,说明这几个因素对周边地区的经济增长具有正的空间溢出效应;而专利授权量、工业占比、服务业占比、社会消费、电力消耗都在部分权重矩阵下显著为负,说明地区科技创新、产业结构、市场活力、资源消耗的提高会对周边地区产生虹吸效应,从而抑制周边地区的经济增长。 2.经济低水平俱乐部影响因素。LM检验结果显示,在w1、w2和w3下都应选择SLM,同样我们仍采用SDM作为稳健性对比。时间个体双固定效应模型的估计结果见表5,从中发现:(1)固定资产投资、专利授权量、工业占比、服务业占比、社会消费、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水平产生正向的影响,从业人员数、人口增长率、电力消耗对经济水平产生负向影响。(2)LR检验和Log-likelihood值的大小表明,SDM的拟合效果优于SLM。 将SDM通过偏微分方式进行空间效应分解(见表6)发现:第一,物质资本投入、科技创新、工业发展、对外开放的提升对低水平地区经济水平具有正向驱动力,还能给部分周边地区带来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第二,人力资本、人口增长、资源消耗对本地区的经济增长产生负效应,但能给周边地区的经济增长带来正效应。第三,服务业发展、市场活力的提升对本地区经济增长具有促进作用;在溢出效应上,服务业发展对相邻地区的经济水平有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但对相邻和邻近地区的经济水平有负向的空间溢出效应,而市场活力不具有空间溢出效应。 总的来看,在直接效应里,工业占比和社会消费品零售额是促进低水平地区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服务业占比、外商直接投资、固定资产投资和专利授权量是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在间接效应里,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科技创新、工业发展、对外开放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显著;服务业发展、资源消耗的空间溢出效应取决于地区间的空间联系。 表5 经济低水平空间俱乐部实证检验 表6 经济低水平空间俱乐部SDM模型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 中国区域经济形成了包含13个省市区的高水平俱乐部,和包含18个省区的低水平俱乐部。从四大板块来看,东部依旧保持领先地位,除河北之外,余下9个省市属于高水平俱乐部;中部作为东、西部结合部,与西部地区的连接更为紧密,除湖北外,其余5个省区均属于低水平俱乐部;西部的内蒙古和重庆跻身高水平俱乐部,其余10个地区处于低水平;东北出现分化,辽宁高于黑龙江和吉林,列入高水平俱乐部。从经济区的视角来看,长三角中安徽处于滞后水平;京津冀处于滞后水平;长江中游城市群中湖北领先于湖南和江西,成渝城市群中重庆领先于四川。 可见,在推动经济区建设的背景下,着力提升河北、安徽的经济发展水平,对提高京津冀、长三角经济区发展质量意义重大;充分发挥湖北、重庆的经济辐射能力,对加快中西部地区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增强内蒙古、辽宁对东北地区经济的连接与带动作用,对促进东北地区振兴尤为重要。 俱乐部经济增长因素分析显示:工业发展对区域经济水平提升的影响占首位,市场活力是促进区域经济水平增长的重要因素,服务业发展、对外开放、物质资本投入也是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同时,科技创新能显著促进低水平地区的经济增长,且能产生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对外开放等因素,在高水平和低水平俱乐部都能带来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 促进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是,协调经济增长中的各种复杂矛盾和失衡现象。在此提出以下建议:要根据高质量发展的需求,走技术创新的新型工业化道路。通过产业创新和科技创新提高产品附加值,加快低水平地区的经济结构转型。引导高水平地区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低水平地区转移,满足低水平地区的多元人才需求,激活资源和市场潜力。进一步提高对外开放水平,加大对低水平地区的政策引导,降低外资进入门槛,提升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和对外开放对低水平地区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二)模型选择
(三)变量与数据
三、空间俱乐部识别及增长因素
(一)空间相关性
(二)空间俱乐部识别
(三)俱乐部经济增长影响因素
四、结论与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