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兴华,宋 爽,葛新莉
(1.南昌大学 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河北 承德 067000;3.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人事处,河北 承德 067000)
当代红色文艺既与中国革命战争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密切相关,体现着中国人民追求美好生活奋斗牺牲的精神力量,也见证了时代变迁和中华民族奋发图强的历程。红色文艺是艺术与政治的结合,意识形态化的审美诉求是其内核。红色文艺也是艺术与人民群众结合的结果,体现着时代精神、民族文化、日常人生追求和大众的审美趣味。[1]
所谓价值,一般是指主客体相互作用时客体对主体的积极意义,而审美价值则是在审美实践中显现出来的审美客体对审美主体所具有的精神愉悦的意义。斯托洛维奇在《审美价值的本质》一书中指出审美价值具有客观性,审美教育是塑造全面和谐发展的个性这—最高审美价值的重要方式。[2]因此,下文将聚焦红色审美价值,将从审美表达、审美特征、审美范畴、审美教育等方面入手对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对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和分析。
一
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对红色文艺多有研究。而对红色文艺的审美问题的研究则主要是从20世纪90 年代开始的。进入新世纪后,应中国社会文化转型和价值观引领的需要,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审美教育功能日益得到重视,红色审美研究成果也日趋丰富。
20 世纪90 年代以来,红色文艺审美研究日趋繁荣,这不仅表现在研究对象的种类、数目迅猛增长,不再局限于传统门类,多种类型、表现形式的红色文艺缤纷灿烂,既促进了红色精神的多样化表达,使红色审美多姿多彩,也显示了本土艺术审美创新弘扬的自觉。而且,20 世纪90 年代以来,特别是新世纪以来,红色审美研究的视野日益开阔,研究对象日趋丰富多元,从对各种类型红色艺术作品的审美分析,到对红色审美精神的多样化表达方式的论述,不一而足。在创新了红色文艺审美表现技艺和手法的透视,红色文艺审美在题材领域也与时俱进,不断拓展。董迎春通过研究广西本土的杂技剧《英雄虎胆》,更多着眼于如何发扬广西传统文化,罗松着重探讨戏曲艺术家张曼君的红色戏曲对赣南采茶戏的借鉴和审美创新,廖正定、余炜以认知美学理论为基础探索苏区艺术永葆活力的可能和实现途径,王卫星、朱杭灿分析唯一一部以越剧形式献礼党百年诞辰的红色文艺作品《核桃树之恋》,认为“它避开了现有的现实题材的通病”,为戏剧的传承发扬提供了方向。[3]单慧慧则以习以为常的上海红色雕塑公园为例,从雕塑的空间布局、叙事内容和语言建构入手深入探究红色雕塑的审美特征。随着脱贫攻坚的深入开展,记录脱贫干部艰苦奋斗事迹的电视剧如井喷般涌现,也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如蒋文倩对《山海情》引人入胜的审美呈现和审美表达进行了论述,认为该剧以陌生化手法、意象设置与朴素情怀重塑观众的期待视野并建立多元价值。该研究从接受美学入手,统筹微观细节与宏观价值,深入剖析了《山海情》的审美价值实现方式。[4]
学者们对红色文艺的研究,既有针对一部红色经典作品进行个案研究,也有总括性地审视红色经典的共同属性的,更有对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进行整体把握和统观,力图揭示其整体上的审美特征,对其审美价值进行学理追问的研究成果。还有分析一类红色文艺作品创作的嬗变过程的研究成果,如张伟娜结合《赤潮曲》的嬗变过程尝试分析红色经典应当具有的审美价值。也有从红色文艺作品中的女性角色、英雄形象、风景描写、封面装帧等细节入手分析红色文艺的女性角色、英雄形象,揭示其独特之处和共同属性。如汤其林在研究红色经典芭蕾舞剧时着重分析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如果说风景与封面装帧都致力于美,风景在大部分中国文学中被女性化,那么傅元峰则在其研究中发现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文学作品中的自然美也被革命思想影响而呈现出了新的特色,自然被染上了革命激情,自然美成为集体主义革命思想的表征。王同媛、李婷关注红色影视剧中的革命女性形象,认为对革命女性的关注意味着中国女性意识的觉醒,力图发掘女性在生活乃至革命中发挥的不可忽视的作用。薛莉梳理了早期到当下红色影视中英雄形象塑造日益完善的过程,显示了英雄形象的嬗变和红色文艺审美的创作理念嬗变的内在关联。总之,新世纪以来红色文艺审美价值的研究较好地做到了整体透视与局部聚焦的结合、个案研究与原理研究的结合,有助于更全面系统地探讨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
二
新世纪以来,众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运用不同研究方法对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进行了多方面的深入细致研究。有的学者侧重从创作者视角研究如何实现红色文艺的审美表达,有的学者从作品本体视角分析红色文艺作品所具有的审美特质,还有的学者从审美范畴视角总结了红色文艺中的崇高、悲剧等审美范畴,也有学者从接受者视角探索红色文艺对当代青年的审美教育与影响。
其中,红色文艺的审美表达备受关注。审美表达历来为创作者高度重视,对于创作更具审美价值的红色文艺作品也非常重要。红色文艺作品不仅与作者思想、性情息息相关,也必然受到特定时代潮流、文化传统、民情风俗的影响,其中既有鲜活的时代气息、明显的社会生活元素,也包含民族文化传统中长期积淀、悠远绵长的审美趣味。红色文艺的审美表达也是在主题思想明确的前提下,在文本内容和外在形式建构中达成的,涉及内容与形式的相互作用。对这些问题,众多学者从各种角度进行了多方面的论述。彭文祥曾在改编剧流行之初批判性地审视了当时出现的经典改编作品的审美取向,并提出了一些建设性意见,[5]秦俊香从社会审美心理层面剖析了红色经典改编难的原因,强调要针对不同的受众层提供相应的改编策略,使红色经典改编具有更可行的方案。黄晨从思想和精神角度阐明了红色美术在嬗变过程中需要坚持的创作原则,认为红色美术在百年历程中依旧坚持真实性、人民性原则并,并在题材选择和艺术技艺上与时俱进。高靓阳侧重从文学视角分析当代红色电影的审美表达共性,马琳以2021 年出圈国剧为例从情感和价值引领角度阐明了红色基因的传递需要在历史与现实呼应的情感悲悯中产生共鸣,发挥悲剧的“新感受力”,使红色基因更易于被观众传承。[6]门红丽从叙事学角度关注《觉醒年代》的文本叙事与镜头叙事,赵路平则不仅从文本本身分析《觉醒年代》的主题、叙事模式、人物角色所包含的审美意蕴,且从影视媒介特有的视听美学视角分析画面和镜头的美感和真实性,认为在红色审美中技术媒介之美不可忽视。[7]
潘勇最早论述红色文艺中灯光、舞蹈、音乐等因素对艺术魅力形成的影响,王卫星、朱杭灿分析了故事情境、舞台设计、表演方式等外在辅助艺术对实现传统戏剧的创新性表达的作用。之后辅助艺术对思想的表达功能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分析内容。许多学者以潘勇等人的审美分析为范本,兼顾文本表达、艺术表演和外在艺术道具辅助,更为全面地审视红色文艺的审美表达。
从浪漫主义者对技术的敌对态度,到现代艺术家更倾向于运用技术创造新型艺术门类或从对机器的感知中获取艺术灵感,文艺与技术不可分割的关系在当下已成为艺术家的共识。一些学者也对红色文艺如何运用数字技术给观众提供优质的视觉盛宴进行了论述。吴桐、任钰嘉、卢文杰和曹雪海在其发表的论文中认为运用VR/AR/MR 等数字技术能给观众带来沉浸式体验和交互性参与,用户主体性增强,在消除过去与现实的时空界限中让红色文艺的接受更加轻松、有趣、深刻。虚拟现实技术在目前的红色文艺审美中已多有应用,虚拟现实技术与红色文艺审美的有机结合有利于促进人民群众对红色文艺的审美感知,在这方面已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学界今后也应进一步深入研究。
三
红色文艺的审美特征也备受学界重视。自陈涌从世界视角分析梁斌作品的民族化审美风格,后继学者纷纷从此视角把握红色文艺的审美特征。王玉玮在陈思和关于民间的思考的启迪下,另辟蹊径,从国内民间与主流意识形态关系入手研究红色经典电视剧中从人物情节到文化形态层面的深刻民间化审美取向。他认为红色影视剧中的叙事方式、人物形象、话语体系都体现了两种文化形态的交融,[8]也有不少学者从文学性和艺术性方面对红色文艺的审美特征进行研究分析。舒威铃、陈璐璐、曹荣荣、徐明霞从文学性角度分析作品的题材选择、叙事模式、人物形象等,也概括了红色文艺当下普遍存在的创作模式。舒威铃认为当代红色文艺体现了宏大叙事与日常生活叙事的结合,注入世俗情怀的英雄人物潜在说明了平民叙事话语与国家叙事话语的融合。宁锦峰高屋建瓴地总结了红色文艺在思想的深度、题材的创新、精神的超越性上的审美价值。[9]汤其林、赵路平、罗松、容艺洋则从艺术性和文学性双重视角审视红色文艺的外在艺术品质与内在文学形象的结合。汤其林认为《红色娘子军》中多主题音乐为塑造人物形象和典型环境、促进情节发展和深化主题奠定了基础。罗松以《一个人的长征》为例阐述了导演张曼君对红色文艺新审美的贡献,张曼君为地方戏的弘扬与中国红色文艺的当代书写提供了更多可能。
此外,肖帅抽丝剥茧地阐释了红色经典改编剧在创作之初与当下被改编的审美特征及其原因,邢晓萌、雷晓雯从文化角度分析红色歌曲能广为流传的审美特征,对其深厚的群众基础和中西交融的特性的审美效应多有关注。阎冰洁以二分法即从内容和形式入手总括红色经典小说的内容真实性、深邃的思想深度与富有感染力的表达方式,以及不受内容拘束的傲然绽放的形式。[10]但也存在局限于二分法的不足,仅从二分法即从内容和形式入手能否全面、充分阐述红色经典的内在特征,这值得细究。
四
斯特洛维奇认为审美范畴是审美价值的形式,红色文艺中涉及的审美范畴主要为崇高美和悲剧美。赵京飞从崇高的主导特征、丰富内涵和艺术路径角度分析了《红岩》的审美价值,从最本质的追求生命的意义到人格的光辉一直到表层的独特手法运用,皆着眼于挖掘《红岩》崇高的精髓。李茂民则总括红色经典从思想、英雄形象到艺术性表达,从骨骼到肌肤的崇高美,他认为红色经典记录了中国人从失败的悲剧走向胜利的崇高。也有一些学者只是将崇高品格作为红色文艺的部分审美价值,如贾立敏、李芳欣认为《红岩》的崇高品格体现在英雄与叛徒的对立,英雄对崇高信仰的坚持在叛徒的软弱妥协面前更光辉高大。早在1996 年,周艳芬就辩证地思考了十七年文学的崇高品格。她认为过分推崇文学的崇高,会造成风格的单调,崇高也会走向它的对立面。[11]
鲁迅曾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刘中项在革命英雄身上看到了他们虽结局悲惨,但心灵圣洁,慷慨赴死,死得其所。英雄的悲剧美更体现在无私奉献和利他精神,在悲剧结局中闪现的是英烈高尚的人格,这使文学经典具有悲壮圣洁的艺术魅力。[12]马琳论述了《觉醒年代》等国剧中的悲剧情调,认为具有悲剧性格的陈仲甫预示着悲剧的人生,对悲剧的惋惜催促观众产生思辨性思考。在笔者看来,观众强烈完满的期望和悲剧暴露出的问题会激发观众走向深思,抵达对悲剧问题的理性审视,产生更丰富的想象和体验,有助于深化红色文艺的思想内涵。从审美范畴入手分析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显然有助于更深入地发掘红色文艺的思想内涵,使红色文艺审美更具深度。
五
红色文艺的美育价值也是学界研究的重点之一。刘玉凯辩证地分析了红色经典的价值,以回应当代对红色经典是否该存在的质疑。廖正定、余炜以认知美学为理论基础阐明了红色美术依然具有审美价值的原因,认为红色审美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息息相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对于流行文艺的审美标准,依然保持着生机与活力。美育是审美价值实现的重要方式,也是塑造健全人格的重要路径。对此,匡秋爽等学者指出红色文艺能影响青少年的三观塑造和审美价值取向。吴晓莉则就红色文学作品中所具有的审美特征分析了它对学生审美感知和精神塑造的影响。张立昆认为红色美术特有的视觉图像能引导学生批判性地适应当下视觉时代。杨淇灵更侧重于美育中的感性能力的培养,她认为培养对红色文化的感知能力能促进个体感性发展和对自由的追求,实现对红色文化的认同。夏慧、汪季石从文化传播角度分析了红色文艺对增强民族凝聚力的作用,指出它以多样的传播方式在潜移默化中对人民进行思想熏陶。张仁香认为审美价值不仅包含艺术形式上的视觉体验,还包含艺术的社会历史价值或认知价值,这也是艺术审美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13]杨雨坤、郑弘将认知价值包括在审美价值中,认为红色文艺能增强对相关历史的真实了解并反思人性。张静认为红色经典能反映特定时代的审美意识、特定地区的民俗风范和地域文化,使作品具有强烈的年代感和空间感。[14]但学者们在审美教育接受者视角的分析中并未深入探讨红色美育的实现程度和具体效果。
综上所述,国内学界近年来对红色文艺审美价值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红色文艺本身,更多关注红色文艺精品的打造和对当代青年审美取向的引领。20 世纪90 年代以来,红色文艺审美价值的研究既重视从审美表达视角探索如何改进红色文艺创作,从审美特征视角分析红色文艺的审美品质,也重视从审美教育视角分析接受效果,促进红色文艺审美效果的达成。今后,学者们除了需要从作品创作和接受角度研究如何不断改进叙事方式和表现技艺,还有必要加强对红色文艺审美的传播问题的研究,以利于红色文艺审美传播方式的创新拓展。此外,除了红色小说、影视,综艺、采访、纪录片等形式也应给予更多重视,多种多样的红色文艺审美都有其值得关注和研究的独特价值。当前,红色文艺创作繁荣发展,红色文艺的审美研究呈现出多元共生态势,对红色文艺的审美价值的探究也必将日益深入、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