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陶瓷中的团花纹

张红霞（滨州市文物店）

团花纹是我国的传统装饰纹样，代表着吉祥、团圆等文化理念，被用于多种器物的装饰中。在清代陶瓷技艺高度成熟，陶瓷装饰也常常运用团花纹，且在内容、形式上相较于历代又有了新的突破，既有动物和文字类的团花纹，又有多种花卉组合的团花纹，体现了我国博大、深厚、丰富的文化内涵。基于此，本文对清代陶瓷中的团花纹进行了研究，从团花纹的内容方面进行了分析，以便于更好地认识和运用这一艺术符号。

我国有着浩瀚数千年的文明，也有着绵长的烧瓷历史，从最原始的青瓷绵延传承至今，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瓷器，在此过程中制瓷技艺不断进步，瓷器装饰纹样也更加丰富。

到了清代，我国瓷器发展达到极高的水平，涌现出了大量设计精美的瓷器，因此选取清代这一重要时期，研究该时段的陶瓷装饰非常必要。

一、团花纹概述

团花纹是把单位纹饰按照一定规律组织排列成圆形图案，“团花”即四周呈放射状或旋转式，而非所有圆形图案。团花纹是中国传统纹样，常被用于器物装饰中，由“团” “花” “纹饰”三个核心要素构成，其中“团”即圆形或近似圆形，具有和谐、适度、均衡、完满等意义，这个看似简单的图形体现了中国人民对美学的追求，体现了一种凝聚力、世界观，是中国人民精神品格的象征；“花”是指由点、线、面等元素构成的纹理图案，而不仅仅局限于“花卉”；“纹饰”是指各种器物上的装饰，既具有形体之美，又体现了人们在精神层面的追求。团花纹的出现，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马家窑彩陶上就有圆形螺旋纹样，商周时期的玉器、青铜器上普遍装饰有精美的花纹，如夔龙纹、饕餮纹、鳞纹等；至汉代，团花纹进一步发展，形成了以“长乐未央”四字款瓦当为代表的陶瓷艺术品；开放的大唐经过与世界文化的融合，团花纹兼具了东西方文化特征，涵盖了花、鸟、虫、兽等多类型元素……至清代时，我国陶瓷制造技术进入鼎盛时期，团花纹也更多样化，涵盖龙凤、文字、飞禽走兽等，还出现了散点分布的皮球花，团花纹的文化内涵不断扩大，有了更多的呈现方式，对陶瓷装饰设计来说意义非凡。

二、清代陶瓷中的团花纹

团花纹是清代瓷器的主要装饰之一，相较于以往朝代，清代瓷器的图案花纹装饰在内容、形式方面有了更多的创新，以下从内容、设计手法、美学意蕴等方面对清代陶瓷中的团花纹进行研究。

（一）内容

1.动物

动物类团花纹最早出现于元代，主要为多种形式的龙纹，河北曾出土白底黑花龙纹盆。清代瓷器的动物类团花纹包括团龙纹、团凤纹、团鹤纹等类型，且动物类团花纹也是各类型团花纹中最常见的。团龙纹以龙为主题，通常是龙首尾相衔，形成团花图案，团龙纹常被装饰在器物的中心位置。团凤纹也是陶瓷常见装饰，由凤首、凤尾、凤翅组成圆形图案，外部有圆圈围绕（也可无圆圈围绕），勾勒出简洁传神的凤凰纹理。鹤在中国文化中象征着长寿、仙家气派等寓意，团鹤纹通常由鹤、寿桃、祥云共同组成，乾隆胭脂红彩团鹤纹膳碗（图1）上绘有双翅舒展的仙鹤；团蝶纹以蝴蝶为主题，多采用形态不同、色彩各异的蝴蝶与各种花卉共同构成团蝶纹饰，有象征美好、赞美爱情之寓意。

图1 乾隆胭脂红彩团鹤纹膳碗（图片来源网址：https://quanmin.baidu.com/sv?source=share-h5&pd=qm_share_search&vid=4289093821748241023）

2.文字

文字是人类记录信息、传达信息的工具，文字本身不属于图案的范畴，但通过图案化的处理与趣味性的书写，可使文字产生装饰效果，在传达语言的同时体现美感。文字类团花纹是一种特殊的纹饰，多采用象征吉祥的文字，如“ ”“寿” “福”等，表达人们对幸福和健康的向往。斗彩团寿纹盘（图2）中间为一个“寿”字，其外有八个不同颜色的“寿”字围绕，最外层有彩色枝花拥绕，整体线条流畅，色彩典雅。团“ ”纹多采用双喜字，周围点缀花草，形成圆形，通常用于婚仪庆典中，给人以双喜临门之感，时至今日仍是备受人们喜爱的装饰元素（图3）。

图2 斗彩团寿纹盘（图片来源：https://www.artfoxlive.com/product/6021074.html）

图3 团“囍”纹青花瓷罐（图片来源：https://7788tq.7788.com/s745/79420471/）

3.花卉

花卉有着美丽的外观，一直被人们所喜爱。清代诗人丁澎在《长相思·采花》中写道：“郎采花，妻采花，郎指阶前姊妹花。”描绘了夫妻二人采摘花卉的美好场景。乾隆帝也曾作诗咏莲：“茂叔标净植，所爱寄芙蕖”。可以说，从帝王到百姓都表现出对花卉的喜爱，匠人将花卉描摹在陶瓷中也就理所当然了。清代陶瓷团花纹中的花卉装饰既有传统的团菊纹、莲花纹，又有形式活泼的皮球花装饰。皮球花装饰是清代陶瓷纹饰的主要形式，是各种花卉变形后形成的装饰图案，雍正斗彩团花牡丹纹碗壁上有四个团花纹，团花中央为牡丹花，周围点缀绿色枝叶，共同构成了团花（图4）；雍正斗彩团菊纹罐的罐身上有六个团菊纹，罐盖上有一个团菊纹，团菊纹以两个菊花为一组，一朵红色，一朵黄色，相映成趣（图5）；雍正斗彩皮球花罐的表面装饰有七十五朵皮球花，形似莲花、梅花等，错落有致，灵动生趣，皮球花的出现不但丰富了纹饰的形式，还做到了设计思维的创新，扩大了团花纹的内容（图6）。

图4 雍正斗彩团花牡丹纹碗（图片来源网址：https://www.artfoxlive.com/product/4361874.html）

图5 雍正斗彩团菊纹罐（图片来源网址：https://www.shou cangyaji.com/guwan/209.html?_l=zh_cn）

图6 雍正斗彩皮球花罐（图片来源网址：https://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5096726281/）

（二）设计手法

清代瓷器上的装饰有多种设计手法，由于绘画的表现形式多样、可使用多种色彩，因而清代瓷器的装饰手法以绘画为主，运用各种色彩将团花纹呈现在瓷器上，出现了五彩、斗彩等装饰手法，令人应接不暇。

1.彩绘

根据《南窑笔记》的记载，清代瓷器的彩绘形式主要有五彩、斗彩、填彩三种形式，其中又以斗彩彩绘最为常见。斗彩即“青花+彩”，以青料在瓷体绘画花鸟半体，复入彩料，形成全体。雍正斗彩团花纹碗的外壁使用青花勾勒花朵、枝叶形状，再以紫、黄、红三色填充盛开的花朵，以绿色填充枝叶，给人以清新淡雅之感。雍正斗彩皮球花纹碗外壁的每个皮球花都用青花勾勒轮廓，再以五彩颜料填充，画面生动，颇具灵气。

2.单色釉

单色釉是在瓷器坯体上印上或雕刻团花，再上釉烧制。这种设计方法在唐宋时期就非常常见，清代的单色釉技艺在继承了既往朝代单色釉技艺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在烧制成熟度、色彩应用上更加成熟。嘉庆绿釉皮球花纹对碗通体使用绿色釉，色泽如青草般纯正，碗外壁刻有单只皮球花，仿佛纯洁的花朵盛开在翠绿的草地中。

（三）构图形式

构图形式即组成图案的各个要素的排列组合方法，清代瓷器上的团花纹有着多种构图形式，包括单独式、散点式、对称式等，以下就清代瓷器团花纹的构图形式进行详细阐述。

（1）单独式。单独式构图的团花纹即由一个元素构成一个团花图案，既可单独用于瓷器装饰，也可配合其他图案进行排列组合。像上文提及的斗彩团寿纹盘中央的“寿”字即由一个单独的“寿”字变形而成，同时与周围的图案组合使用，共同构成了完整的装饰。

（2）散点式。图案的构成包括点、线、面等要素，其中点是一切形态的基础。在团花纹设计中，点有大有小，有圆有方，有疏有密，小小的一个点也能成为团花纹的点睛之笔，给画面增加更多趣味。清代瓷器团花纹中的皮球花就多以散点式的方式设计，如雍正斗彩皮球花罐的表面装饰有七十五朵散点状分布的皮球花，每一个皮球花都可视为一个点，这些点三两组合，散布在器物表面，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让人产生灵动、趣味之感。

（3）对称式。对称意味着完整与平衡，对称的图形能让人在视觉上感受到美。对称设计是很多产品、艺术品、建筑所采用的设计形式，如明清紫禁城、古罗马凯旋门都采用对称设计，给人以肃穆、雄伟、安定之感。对称设计的瓷器团花纹有上下对称、左右对称、中央对称三种主要形式。斗彩团菊蝶纹碗的外壁有四朵菊花，每朵花的上部都有一只蝴蝶，菊蝶两两对称，蝴蝶翅膀的大小、菊花花瓣设计都是对称的，造型设计也是一致的，构图内容丰富、画面协调，对称的图案仿佛蝴蝶的一双翅膀，无论去除哪一边都会破坏图案的结构，让图案不再完整。

（4）组合式。组合式构图能将有或无直接关系的元素置于同一画面内，通过一定的排列组合形成有艺术感的画面。组合式的构图设计具有丰富多变的特点，能给图案设计带来更多的趣味性，也能充分表达设计者的主观意图。在清代瓷器团花纹设计中，组合式的图案设计非常常见，设计者常将传递相近精神、意义的图案组合在一起，如将龙纹、凤纹组合在一起形成“龙凤呈祥”的寓意，或将莲花、牡丹、菊花等组合在一起体现“高洁”的寓意，也有大量花鸟组合，整体画面或恬静淡雅，或庄严肃穆，传达着设计者的设计意图，也体现出独特的艺术之美。

（四）美学意蕴

美是无处不在的，每个地区、每个民族，甚至每个人对美的定义都有所不同，东方美学也区别于西方美学。清代瓷器上的团花纹装饰有着多种不同类型的图案，每种图案都因构成元素、表现形式的不同而传达出不同的美。从广义上说，清代陶瓷团花纹装饰的美学意蕴包括形式之美和承情载意两个方面，即团花纹装饰本身的美以及其所传达处的人文之美。

1.形式之美

形式之美也就是外在之美，即团花纹装饰的自身规律，如对称、变化、调和、重复、疏密、节奏等，这些不同的设计形式构成了不同的组合特征，让人们在视觉上产生美感。清代陶瓷团花纹装饰的形式之美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重复之美。重复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强化，一本好书需要反复阅读才能带来更多的感悟，人类的成功也离不开反复的创造与建设，重复并不是无趣的、单调的，而是包含着某种秩序。清代瓷器的图案花纹装饰中，瓶、杯、碗的外沿常常使用重复的设计形式，将相同的团花纹在外沿绕一周，让装饰显得具有条理性、连续性，展现出重复之美。二是节奏之美。自然界和人类的生产生活中处处充满了节奏，如太阳的东升西落、季节的寒暑交替，这些节奏变化让人们感受到辛劳与放松、严寒与温暖，节奏有强弱之分、缓急之分，从而给人以不同的感受。清代瓷器团花纹装饰中的皮球花，圆圆的花朵如同活泼的皮球，花朵内部的线条呈放射状、旋转状，有规律地起起落落、排列组合，给人以轻松、趣味之感。

2.承情载意

装饰是人类表达情感的方式，装饰中蕴含了人类的情感，设计者将自身的情感蕴藏在装饰图案中，而鉴赏者则对这些情感进行挖掘与品鉴。

“圆”是团花纹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在中国文化中，圆象征着圆满、团聚，团花纹的外部轮廓是圆形，装饰的主体内容也呈圆形，体现出人们追求圆满的情感。“龙”是中华民族民族精神的体现，有着权威、统辖、秩序的象征，也有祛除灾病，带来吉祥的寓意；“莲花”象征着出淤泥而不染，“梅花”激励人们坚贞不屈、洁身自好，体现了人们对美好品格的向往；“团鹤纹” “团寿纹”体现了人们对健康、长寿的追求，对亲人、长者的美好祝愿，体现出人们珍贵、丰富的情意。可以说，团花纹体现出人们的美好意愿，具有承情载意的作用。

三、结语

综上所述，团花纹这一视觉传达符号贯穿了中华文化发展史，被大量用于各类器物、产品的设计中，直至今天仍焕发着无穷魅力。本文重点对清代陶瓷器物上的团花纹进行研究，尝试阐述其内容、形式、艺术审美价值等，希望能挖掘中国陶瓷艺术之美，也为现代产品设计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