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成都
City walk,就是在城市里漫游,无目的地、不打卡、不追赶潮流。我们的生活早已被各种目标框定,就连旅行都像一首节奏紧张的进行曲。城市漫游回归了旅行的本质,仿佛一首即兴创作的音乐,节奏自由、不被干扰,追随自我的感觉。
我坐过的最快的人力三轮车,是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
巴塞罗那和别的城市很不一样。飞机飞到巴塞罗那上空时,我看到一大片矮矮的房屋,方块形的街区十分整齐地排列着,犹如一块铺在大地上的格子布;城市中间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建筑,像几根尖尖的竹笋一样刺向天空,那是西班牙最著名的建筑师高迪设计的圣家族大教堂,也是整座城市最耀眼的建筑。
這次来巴塞罗那旅行,是我和妈妈临时起意的决定,没有既定的目标,没有必须完成的规划,每天出门往哪个方向走全凭感觉,要么迎着太阳走,要么背着太阳走。这座城市太神奇了,到处都藏着惊喜和意外。妈妈是成都人,最爱钻小巷,一路走一路吃。我也跟着妈妈钻小巷,小巷从不会让人失望。
在一条狭窄的老巷子里,有很多奇怪的小店铺,让我联想到《哈利·波特》里的魔法街。我们随意地走进一扇小门,里面却十分宽敞,墙上挂着巨大的用粗线编织的艺术品。在这里,我喝到了地道的无酒精的莫吉托。在另一条小巷的尽头,我吃到了十分美味的西班牙海鲜饭——在平坦的大铁锅里,各种海鲜平铺其上,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之后,我们又坐在室外吃了薄饼,顺便观赏时髦、漂亮的西班牙女郎。有个推着婴儿车的妈妈,头上超大的宽檐草帽随风摇曳,墨镜遮住半张脸,踩着极细的高跟鞋“笃笃”地走过,像极了时尚海报上的明星。在奎尔公园的石头长廊里,我们欣赏了小提琴艺人的露天音乐会。石头长廊堪比设计得最高明的音乐厅——音乐在长廊里回荡,和自然巧妙地融为一体,真是无比美妙的体验!
巴塞罗那的艺术氛围浓郁,不仅有众多的艺术画廊和博物馆,就连街道和建筑也称得上是艺术品。城市的每一个街区都是一个四面围合的建筑群,所有的建筑都维持在四五层楼的高度,建筑群中间是绿地和庭院。这些建筑临街的一面虽然造型各异,但都保持在一个平面里,显得整齐而富有变化。
巴塞罗那虽然看起来很大,但地图上看着很远的距离,却很快就能到达,所以我们大多数时候都选择步行。这里的街道特别适合步行,这要归功于这座城市人性化的设计——房屋的大小和街道的宽度都让人感觉亲切、舒适。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现代化城市都是为汽车和高楼大厦设计的,道路过于宽广,建筑异常高大,人走在里面容易产生无所适从的不安之感。巴塞罗那的城市设计理念却十分超前。19世纪中期,巴塞罗那开始城市大改造,身为土木工程师和城市规划师的伊尔德方斯·塞尔达提出了设计方案。和以往以富裕阶层为中心的城市规划完全不同,他想要建设一座能够体现人人平等的城市,不论阶级、身份,都能平等地享受城市的美好生活。伊尔德方斯·塞尔达说:“我设计的目的不是为了超前,只是为了人,城市应该是属于人的,一切的尺度都应该适合人的需求。”当时的市长大胆采用了他的规划,这才有了如今这座美丽、舒适的城市。
更妙的是,巴塞罗那面朝大海且被群山环抱。我们去的时候是春季,站在山坡上吹着海风,身边是开满鲜花的大树,目之所及皆是平坦的城市和湛蓝的大海,美好的景色让人流连忘返。我和妈妈逛了一整天,从坐落于宁静村庄里的米罗美术馆,到藏在繁华城市里的毕加索艺术馆,最后停留在了海边。我们买了一张图腾纹样的大毯子铺在沙滩上,坐下来舒展一下辛苦了一天的双腿。海滩上有不少人在做沙滩雕塑,有动物、城堡和会喷水的金字塔……笑容灿烂的大叔端着托盘来推销饮料,妈妈买了两杯莫吉托,顺便还和大叔合影留念。
从海滩返回酒店的时候,我们看到路边有许多等客的三轮车,这样的景象勾起了妈妈对故乡成都的回忆。妈妈说:“以前,成都满大街都是人力三轮车,因为人力三轮车不受路况限制,且收费便宜,晴天敞篷,雨天盖篷,十分便捷。当我坐着人力三轮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特别是看到汽车堵在路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为了使这种感觉更强烈一些,我催促师傅骑快点,再快点!师傅心领神会,站起身来使劲地踩着踏板,身上的褂子随风飞舞,吹拂在我脸上的小风变成大风,但车依旧稳当,坐在汽车里的人看向我的眼神都透露着羡慕。可惜就在某一年,成都突然取缔了三轮车,说是影响市容。我都好多年没坐过三轮车了。”说到这里,妈妈满眼透着遗憾。
“我们在柏林坐过三轮车呀!”我提醒妈妈。
“那是电动三轮车,不算!”妈妈说。
“我们去坐三轮吧!”妈妈拉着我走到那些三轮车中间,准备挑选一辆,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这些三轮车都是蓝色的车身配着黄色的遮阳篷,样子很新。妈妈说:“这些三轮车真漂亮,跟成都街头老旧的三轮车不一样,不仅不会影响市容,还为这座海滨城市增添了色彩。”
三轮车骑手们大多是年轻小伙子,有着南欧人典型的黑头发和棕色皮肤,看着挺精神。我们不知该选哪一辆,骑手们也不争抢,互相谦让着。终于,有一个年龄稍大的骑手走到我们面前,用西班牙语对我们说着什么,我猜大概是表示他愿意载我们。妈妈把酒店名片拿给他看,他说“OK, OK”。
我和妈妈坐上了车,刚坐稳,这辆车便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撒开欢儿地向前奔跑。明明路上那么多人、那么多车,骑手却丝毫不减速,任凭三轮车在人海车流中极速穿梭,就算有汽车迎面而来也丝毫不畏惧,等到快要撞上时,才一转龙头与汽车来个擦身而过。我和妈妈坐在车上摇来晃去,像两个被小孩子疯狂摇晃的不倒翁,我终于明白了“动如脱兔”是什么意思,这位骑手之前一定是积蓄了太多的能量,一旦释放就势不可当。
妈妈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大叫着:“Stop! Stop!”
車一停下,妈妈就拉着我逃命似的跳下车:“太快了!不坐了,我要换一个。”
骑手表示听不懂。我估计他也听不懂,尽管巴塞罗那是旅游胜地,但很多服务行业的人不懂英语,偶尔会遇到懂德语的。
妈妈指了指海滩的方向,示意他拉我们回去,然后两手向下按,表示要低速。
唉,我们依旧是飞着回去的。
再次回到起点,拉我们的骑手尴尬地跟同伴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解释生意失败的原因吧。妈妈要给他钱,他也没收。
妈妈这次学聪明了,先用最简单的词问:“Fast or slow?”
立即有人表示:“Fast! Fast!”
妈妈摇头说:“No! No!”
他们立刻明白选错了,马上改口道:“Slow! Slow!”
我注意到有一个小伙子没有说话,便示意妈妈坐这辆。
妈妈对他强调:“Please, slow!”
小伙子满口答应着,然而,当他一蹬上三轮车,奔腾的基因似乎就被激活了,我们再次体验了一回无障碍飞奔,继续当倒霉的不倒翁。我们放弃了反抗,妈妈叮嘱我抓住车栏,我们紧张地注视着路况,祈求老天爷保佑!
傍晚的城市尤其热闹,车多,人也多,大多还不怎么守规矩,仿佛都处于无人之境。我们失控地摇来晃去,既无力摆脱眼下的困境,又不能尽情地享受速度与激情,卡在中间尴尬至极。我被自己的傻样儿逗得笑出了声,强作镇定地说:“好像云霄飞车。”听到了我的笑声,骑手仿佛受到了鼓励,骑得更快了……
我们之前在出租车上跟司机学过几个简单的西班牙语单词,但没有学“慢”这个词。我说:“我们应该先学会‘慢这个词再来坐车!”
妈妈叫着:“我想回家!我想坐成都的三轮车、爸爸的自行车!”
我叫着:“我想吃外婆做的红烧排骨!”
经过哥伦布纪念碑时,伟大的航海家哥伦布手指着大海的方向,看起来十分高大、伟岸,意气风发,而他脚下的我们却是如此渺小。西班牙这片热土,养育了众多伟大的人物,包括毕加索、塞万提斯和达利等。
毕加索说:“每一次创造都始于破坏。”
塞万提斯说:“命运像水车的轮子一样旋转着,昨天还高高在上的人,今天却屈居人下。”
达利说:“我同疯子的唯一区别,在于我不是疯子。我同人类的唯一区别,在于我是疯子。”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描绘我们当下的情形。我现在怀疑这么伟大的格言,是他们在三轮车上想出来的。坐在三轮车上,我只能再次证明自己的平庸:“我只想活着!”
快到酒店时,妈妈说:“我晕车了,我从没想过坐三轮还能晕车。”她对骑手说:“到了到了,停车吧……”
骑手表示还有一条街才到,妈妈说:“就停这吧,谢谢你啦!”
当我们的脚踩到结实的地面时,妈妈感叹道:“我觉得我的后半生一定会大富大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我!”
“还有我!”我赶忙补充。
“对对,我们俩!”妈妈表示同意。
虽然我才13岁,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快的三轮车,因为以后我绝不会再坐这么疯狂的三轮车了!
回到酒店,我拿出今天在街边买的神奇玩具打算试一试。那是几张类似于扑克的卡片,每张卡片配了一根细绳,把绳子拉直两头固定起来,卡片靠在细绳上,手机播放音乐,卡片就会跳舞。我们在街边亲眼看到小商贩演示的时候都惊呆了,一口气买了好多张,打算带回去送给朋友。我的实验结果是卡片纹丝不动,放什么音乐都不动……这是巴塞罗那带给我的小意外。当然,这点小意外无伤大雅,再说,万一是我操作得不对呢?
巴塞罗那这座城市就像米罗的画作一样,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这点小意外不过就是其中的一抹色彩吧。
知识拓展:
安东尼奥·高迪
安东尼奥·高迪,西班牙建筑师,塑性建筑流派的代表人物。初期作品近似华丽的维多利亚式,后采用历史风格,属哥特复兴的主流。他的一切灵感来源于自然和幻想:海浪的弧度、海螺的纹路、蜂巢的格致、神话人物的形状,都是他酷爱采用的表达思路,他痛恨硬邦邦的直线,乐于用柔和的曲线和五彩的颜色表达一切。因此他承包的工程都成了鸿篇巨制,古埃尔公园整整耗时14年,而圣家族大教堂直到他死后仍未竟。他是一个让世界佩服的天才设计师,他设计的建筑把整个巴塞罗那衬托得神秘而唯美。因此被称为建筑史上最前卫、最疯狂的建筑艺术家。
——摘自《世界最卓越的画家和建筑学家》周海霞 矫黎晗 编
圣家族大教堂
圣家族大教堂原来只是为赞美劳动者守护神——圣约瑟夫而建造的,欲使其成为维护社会秩序的精神支柱,同时也欲使其成为城市社会活动中心,原计划不仅有教堂还有相应的学校、工厂、会议厅等。教堂最初被命名为贫民教堂,曾一度改称新教堂,最后决定取名为圣家族大教堂,简称圣家堂。
圣家族大教堂是巴塞罗那的标志之一。西班牙建筑师安东尼奥·高迪不是第一位设计者,圣家堂最初是由巴塞罗那另一位设计师设计建造的,这位设计师的设计以传统的直线条为主。1883年高迪接手时,工程已建造到进门的高度了。于是,高迪从大门口的轮廓线起,全部改用曲线,他认为直线属于急切、浮躁的人类,曲线这种最自然的形态才永远属于上帝。因此,圣家堂的设计完全没有直线和平面,而是以螺旋、锥形、双曲线、抛物线各种变化组合成充满韵律动感的神圣殿堂。
——摘自《建筑艺术欣赏》 盛文林 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