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妥木斯
妥木斯/ 送奶 油画 170cm×170cm 1984年
武技讲:“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常常是取胜之道。当然各打各的,并非无章可寻地乱打,这主要还是指发挥自己的长处和特点,不要纳入别人的路子去打。
艺术上的竞争,也是如此,要创风格,搞个性,独树一帜。艺术不像武技,是对抗性竞技,而是供人欣赏。欣赏的本身要求多样、异样,每样又都有高下,不能说只是新的,不曾见过的,都是好的。
日本画商讲:“如果要收现代派作品,我们就到法国,不到中国来。”
一位英国艺术鉴赏家说:“你们的雕塑是在云岗、龙门……”他对我们现代许多作品不大感兴趣。
这些从外面来的信息,使我们这些无法外出的人,也多少能有点知己知彼。我们的油画要发展和立于不败之地,就应当:扬我之长,避我之短。
我们的长处是什么?这需要研究,肯定。
妥木斯/ 查干湖 油画 100cm×80cm 1981年
妥木斯/ 依 油画 100cm×80cm 1983年
艺术品的魅力,不外由形式、题材内容、精神情感这三方面所提供的因素相互配合和作用所共同产生的。所谓长处,也就是体现在这三方面的艺术魅力。
在形式方面:我们的实际情况是,没有使形式离开所表达的题材内容而孤立地存在,总是要表现什么的,甚至有时倒是会让形式仅仅去说明题材内容而成为弊病。但对视觉艺术的特点还是很懂得去注意的,在大部分欣赏者中也有注意视觉艺术特点的习惯。这也是中国的社会气质和需要所决定的,中国人能理解和生活形象距离很大的艺术形式,能欣赏表现物象以外的许多艺术讲究。对一幅画,中国人既要看所表现的内容、意思,也要看艺术形式所带来的魅力。对形式魅力要求并不少,但主张要“有”又要“不过”,要耐看,耐人寻味。但我们现在许多画确实欠具匠心,不够完美,细的不是地方,粗的不是意思,有待提高改进。
在题材内容方面:我们对绘画题材是有所选择的,不是画什么都认为“好”,总是对引起“美”感的事物兴趣更大些,不管是人或物或是道德观念及理念精神都如此。在我们艺术作品当中还没有见过像新娘子披纱上布满蝎子、蜈蚣、虱子等那样违反正常人美感观念的东西,也没有见过像雕塑大便一类的艺术品。
在精神方面:这是通过内容与形式共同作用所产生的效果,我们主张艺术品应该动人,主张情与景、意与境、神与形等一切主观因素与客观因素的统一,通过客观形象所体现的主观想法,从精神深处打动人,这一点应该是艺术品的灵魂。当然,对那些不要求艺术作品内涵的欣赏者来说,这种魅力大约是不存在的。
我们在这方面也具有自己的特点。直接从生活中汲取题材,能表现出浓郁的生活气息,是我们在创作活动中的长处。当然,也存在严重的缺点,常常是官方和在艺术领域形成一种不好的习惯,要求艺术把仅仅反映生活当作任务。常有些好心人说:“××事情多重要,画出来一定能打响!”着眼在于题材。题材决定论显然是有害的要求,1982年我在呼和浩特市举办汇报展出时,一位老同学不客气地质问我:“牧区的牲畜,除马外都死绝啦?”我也不客气地回他:“有一个地方能使你满意!”“哪里?”“博物馆里的畜牧馆。”我的同学没有什么恶意,但他不满意,也不是文盲,是文科大学毕业生。
当然,我们也不应转向搞脱离内容的形式去。长期被不能真正“百花齐放”的做法所束缚,一旦能有条件解脱,也容易转向另一面——抛开生活,只愿留下形式和自我精神。
凡缺乏生活气息的画,艺术表现力是单薄的,不管是历史画还是现实生活的画。熟悉生活的人看到画上画错了(气息已谈不到)他所熟悉的生活形象,他是大胆摇头的,这时他再不会谦虚地说“我不懂画”了。我们回避这问题是很困难的,很难设想,如果我们由于不熟悉,把马画成骡子,把奶牛画成种公牛。同样,把人这个复杂的物象画得不伦不类,那是画家和广大群众都以为不妥的。如果把不管什么人都画成一种感觉,不管客观对象的内外特征,任意“处理”,这远不如经过处理也还保留了对象内外特征的作品要吸引人,更具欣赏价值。在这一点上,正是我们长期以来习惯了的,已经形成优点。既注意生活中形象的魅力,又注意独特的艺术处理所带来形式的魅力,比只注重一方面要好得多,当然也难得多。
↑妥木斯/两只骆驼 油画60cm×80cm 1982年
↓妥木斯/长嘶 油画130cm×175cm 1998年
妥木斯/ 叙 油画 60cm×100cm 1981年
妥木斯/ 制毡 油画 60cm×100cm 1981年
妥木斯/ 垛草的妇女 油画 150cm×150cm 1984年
几十年来,说明性的作品也培养了一批以说明性为高标准的观众,包括某些评论的人。评介画时也常以“准确、鲜明、生动”为最高标准。而这三点实际是围绕说明性提的,着眼在生活,不在艺术方面。多少年来,对造型艺术的形式魅力,不敢去评介,唯恐是“资产阶级形式主义”。一位名画家说过:“我们无产阶级的艺术,就是搞内容。”这话是20 世纪60 年代讲的,当然,有它的历史背景,但这种思路一直延续至今还未消失。我们现在处于一个真正搞建设的历史时期,作为上层建筑的艺术,当然也要转向,“搞内容”的片面观点应予否定。
谁在艺术探索的道路上留下几个不成熟的脚印,非难就紧跟上来,压在谁的头上,似乎古今中外都如此。许多国家由于尊重人的个性,尊重人的合法自由,所以各种艺术流派此起彼伏就有了土壤和气候的,我们那些非难和责备,如果变成诚恳的意见和建议,那么我们的优越性就充分显示出来了。
探索个人风格,寻找自己的表现语言,当然像许多人说的那样,有一个认识自己的问题,自不必说。个人风格的形成,是和个人吸收的营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这方面不提“××化”口号更好。让大家自由地闯闯,虽不好说驰骋,但应该是随自己心愿和爱好的吧!“××化”的问题在个人探索的过程中,自然会随之而解决的,专门提一个口号,再好的口号,也会引起许多人的反感。与其那样,还不如任其自然发展的好,这里有个相信大家的问题。因此,“民族化”或“现代化”,都不必提作奋斗目标之类的口号,而且,提个口号,容易在理论界引起一些脱离实际的概念争论,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提了“××化”,再搞成个规范或模式,那么将会走向反面。至于人们的实践,出现了“××化”,那是事后总结、分析、肯定、结论的问题。
“民族化”与“现代化”都有人在探索,而且不止一代人,就实践看,也很难说二者是互相隔离的,对立的,倒往往是互相牵扯的,联系的。善于吸收的人,总是从一切好的东西中吸取营养,然后组成自己成长的细胞,壮大自己。生搬硬套,简单模仿,不管什么化都不会营养自己的,只会杀伤。但这样杀伤又有时难以避免,也是应该允许的,因为杀伤不是目的,肥壮才是目的。当然,自己给自己立了一个要求,想搞什么化,其结果可能就什么化得多一点,就全体看,这是何等的正常!
目前,我们的油画,还有好多是奔着宣传品而去的,就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的作品看,显然和猜奖有关,却也是多年来提倡的结果。作为上层建筑的艺术,它本身是要反映已经存在的客观基础的,不管画了什么,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有它产生的根源,都是客观需要。生活安定和战争时期,和平建设和“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需要,当然是有所区别的。十七年的重大主题,十年的吹牛拍马,近年的活跃,都是需要的必然结果,所谓“合乎逻辑的存在”。从“百花齐放”角度看,各种题材、主题、形式风格都有生存的权利。但弄虚作假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是一朵真花,是插在那里用纸糊的花,人可以任意糊贴。
奉命和钻营是不会产生好艺术品的,不管是什么题材,什么形式风格,只有是自己从内心想画才有可能成功,当然,如果奉的命正是自己所想,那另当别论了。
“宣传”是客观效果,不应主观要求。就已存在的实际看,“宣传”意味着或大或小的“吹牛”“说假话”,这方面的经验教训多得不胜枚举了。油画艺术要想繁荣,“假、大、空”的阴魂应散,应该从人们的精神深处打开这一沉重的桎梏。
↑妥木斯/烟 油画110cm×185cm 2005年
↓妥木斯/备 油画65cm×91cm 1992年
妥木斯/ 炉前工 油画 100cm×80cm 196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