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诗礼教化传统的儿童意义世界建构研究

2023-03-10 00:37吴慧娴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诗教教化人性

游 达,吴慧娴

(池州学院,安徽 池州 247100)

在孔子“仁爱”思想的引导下,中国礼乐文化得以形成并不断发展。经过先秦、西汉的“独尊儒术”,诗礼逐步沉淀为礼乐教化的核心内容,并在社会上广泛传播。从本质上讲,诗礼教化是对传统儒家思想的贯彻,在不断演变过程中形成了以诗教和礼教为主、多种方式为辅的教育体系,广泛渗透于儿童、成人生活的各个维度。所谓诗礼教化,即在诗、书、礼、乐的教习中启发心智,从而促使个体实现知识拓展、心理感化、情感升华、品格塑造的学习实践活动。

我国对儿童教育历来都非常重视[1]。儿童教育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从夏商之际即出现了多种儿童教育活动。我国古代儿童教育重视宏大意义主题的融入,强调意义性考量,通过诗礼教化培养儿童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形塑其道德品质。古代儿童教育对意义的追寻始终占据重要的地位,现当代儿童教育则是“经验—认知”之学,重视知识性与游戏性,关注儿童的线性发展,因此更重视教育方法、教育手段,而对教育意义则甚少考量。由此,古代儿童教育之法对现当代儿童教育有积极的借鉴价值。探索基于诗礼教化传统的儿童意义世界的建构,有助于促进儿童的全面成长与发展。

一、传统文化下儿童诗礼教化的内在机理与逻辑

(一)人性论为诗礼教化的开展奠定了基础

儿童诗礼教化的开展有其内在的人性论基础及运作机理,而该基础的澄明,首先需要对天命与性情这两个中国传统文化中至关重要的概念有充分认知[2]。其一,关于命及天命概念的阐释。中国古代命与天命密不可分,彼此紧密联系。天命思想在东方哲学中占据重要地位,体现了古人对天人关系的解读与认定,蕴含了浓厚的人文情怀。古人认为,天相对于人更具主动性与绝对性,人居于从属地位,人有着对天与生俱来的敬畏与仰慕,天是高于人、非人为的存在。正如孔子所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可见,人需重视修身养性,不断提升自己的品德,以实现“知天命”,使自身的价值得以发挥。其二,关于性与人性概念的阐释。性是人的存在本质,人性又与天命对应。所谓“性自命出”,是指性与命是一体两面、彼此关联的存在。天命于人身的体现即是人性,人们解读、认知人性,进而得出一种普遍的经验,由此更易于分析人与人的行为。人性有着复杂而多元的面向,具有丰富的实践价值与意义,为理解人们的实践行为提供了依据[3]。

其次,需要对诗礼教化的逻辑起点和具体表现形态有全面把握。诗礼教化的逻辑起点在于人立于情感、存于情感。中国传统哲学遵奉天道,天道使世间万物有了具体的形式及内在的秩序,人道即来自于天,人道即性。所谓人性,有两大特点:其一,它有着普遍属性;其二,它有喜怒哀乐等不同形态。也就是说,它表现出各种性情,对性情的认知与尊重即是对人道的遵循,情的存在生发了仁心,它是人的基本情感属性。孔孟也认为,人自孩提之始即具有对亲人深切而浓厚的情感,情对于教化成人的意义是巨大的[4]。情具有直接和首要等属性,为人德性的形成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诗礼教化在形塑君子之德。由此可见,人因情而存在是诗礼教化的逻辑起点。个体自孩提时形成的亲人之爱是广泛而普遍存在的,促进了儿童的成长与发展,使人的德性获得形成的机会与条件。比如孝悌等情感赋予生命以价值和意义,据此亲人之间的情感具有了根本性的属性,形成了个体成长的内在根基,并在后续的扩充与发展过程中建构了人基本的存在方式。除却亲人之间的情感,自然之情也属于个体源初情感的范畴。人们来到这个世界,会与自然建立初始关系,形成敬畏、惊叹等情感。这种与自然间的情感关系是优于理性关系而存在的。

(二)诗礼教化是构建意义世界的重要路径

首先,儒家将人的价值定位于天人关系之中,由此为诗礼教化提供了思想基础。基于天人关系而建构人的意义并非是对“受命于天”的一味强调,不是一种消极、被动的适应,而是倡导人的积极作为及主观能动性的发挥,提出人要活在当下而体现自身价值。此外,人是各种关系的承载者,使诗礼教化具有了基础。人的价值与意义并非在来生,而是在现世。人生活于现实世界,应向死而生,而非寄托于来世。孔子敬鬼神而远之,为人的意义存在拓展了空间。重视与遵从现实意义是诗礼教化的理念与原则,人的现世价值更值得强调与肯定。儒家提倡进行诗礼教化,即是对人的价值的高度肯定。

其次,诗礼教化本质上是尽性成德之学。人性的存在使人与禽兽有了区别。人存在于人性基础之上,应在彰显德性的过程中体现自身的意义与价值。德性是人性的外在表现,发展德性是人成长的重要任务与目的。孔子的心性学说提出,人生而具有比较接近的自然天性,只因后天的环境与习染不同,才表现出千差万别的人性。孔子认为,仁是性的具体内容,但二者之间并不等同。孔子的心性学说涵盖三方面的内容,即欲性、仁性及智性。孔子对欲性并非一味否定,在某种程度上对此给予认可;同时,仁性是其更为推崇的内容,构成了人性论的主体;智性则指学习和认知,是成就道德的途径。孔子认为,尽性成德的实现应通过学诗和学礼完成。诗可激发人的志趣,使其性情更为敦厚,从而筑牢仁性的根基。诗之婉约与柔和,有助于礼的实现。诗是一种具有意象性、规范性的语言表达。“不学诗,无以言”。诗教对实现尽性成德具有重要意义[5]。

二、诗教的实施及其在儿童意义世界建构中的价值

(一)诗教的践行及其对儿童人性能力的提升

首先,儿童诗教有其丰富的内涵与形式。以诗为教是一种面向民众的教化,有着悠久的历史。诗教包含三个层面的内容:其一,以《诗经》为核心开展解释与教学;其二,借助读诗、作诗来开展诗教;其三,深入大众日常生活的“大诗教”。它一直存续于整个礼乐社会中,并突破文人教化的局限,体现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先秦时期,已经出现了专门的针对幼儿的教育人员与教养机构,司马迁的《史记》中即有“教稺子”的记录。典乐官负责幼儿教育的开展与实施,诗歌成为主政者化育百姓的有效媒介。在实施诗教的过程中,诗歌吟诵最早出现,此时的诗尚无文字形态,仅以声音而存在。因此,歌唱与吟诵即是诗本身。诗歌的一个重要属性是音乐性,诵读成为至关重要的诗教方法。通过诵读,儿童可以体悟到诗之情趣[6]。

其次,诗教与儿童的人性能力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诗教的开展有助于提升儿童的人性能力。人性能力建立在人的生理基础之上,如人凭借眼睛观察、认知周遭世界。人类一切活动依托人性能力展开,人性能力的表现形式是多元的,涉及认识、道德、审美等各个方面。感知、直觉等是人性能力的体现,理性、判断力也是人性能力的表达。人性能力对人意义世界的建构有着关键的作用;感受、直觉等从感性层面为人的整体性呈现提供了基础,属于意义感受性的能力形式,而理性、判断力则具有意义提升的功能,在不同个体间差异凸显。生理基础、文化熏陶、教育培养等都会对人性能力产生影响。儿童人性能力表现在其感知觉发展及心理活动能力等方面。儿童心理成长需要身体感知觉的积极参与,身体性是其认知世界的基础,由此其高级心理能力得以发展,人性能力得到进一步丰富[7]。

(二)诗教的开展奠定了儿童意义世界建构的基础

1.基于父母角色而获得家庭的滋养

首先,儿童意义世界的建构源始于家庭,母亲则在其中发挥重要的开启性作用。中国有着深厚的诗教传统,《诗经》是践行诗教的重要载体,如《诗经·邺风·凯风》用凯风来比喻慈母,道出了慈母养育子女的艰辛。传统社会中,女性的价值更多地体现于家庭之中,女性的职责在于相夫教子、奉养老人,将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家庭之中。母亲关心子女的成长,照顾子女的日常生活,使母子之间的依恋关系更为紧密。鉴于此,传统的诗礼教化非常重视母亲的作用[8]。我国是对胎教认知最早并将其付诸实践的国家,《史记》即记载了胎教的开展。儿童脱胎于母体,对母亲形成了强烈的依恋情感,其诸多行为从母亲处习得,其精神发育与成长深受母亲影响。

其次,父亲的角色功能与母亲不尽相同,在家庭与社会间架构起交互的桥梁。父子亲情不像母子亲情般细腻柔和,但父亲基于自身的社会经验对孩子提出期望,并帮助其实现自我价值。传统文化之下,父亲多以“严父”的形象而存在,如《红楼梦》中的贾政是诗礼教化成功的典范,对宝玉有着较高的期望,并以诗礼社会的规范要求宝玉,希望宝玉能承担起贾府继承人的角色。如果说母子关系可以用“亲”来形容,那么父子关系则应以“尊”来概括。它们是不同的情感表述方式,也代表了父母的角色定位,即父亲引领孩子由家庭走向社会,使孩子具有了更多的社会性属性,他与母亲一起为孩子意义世界的建构提供了基础与指引。

2.基于乡村风情而获得自然的浸润

在传统农耕社会,儿童生活于自然景观中,深受自然的感染与熏陶,对自然有较高的依赖度,在自然中嬉戏,自然地流露内在的性情。儿童生活于自然环境,一方面是一种生成状态的呈现,另一方面也是“与天地同在”的生活旨趣的展示。赵旭东在《中国古代童趣诗注评》中,围绕童趣遴选了各种流派与风格的童诗,这些童诗被编入不同的类目,如放牧篇、采摘篇、学稼篇等。这些表现童趣的童诗与农事活动之间有密切的关联,有着丰富的农村生活意象,反映了儿童在自然生活中的野趣,体现了儿童在自然中受到的浸润与感染。在诸多婴戏图(如《秋庭戏婴图》《冬日戏婴图》)中,构图背景也多为儿童的自然生活场景,自然成为儿童意义世界开启的基本要素。儿童融入自然环境中,首先感受到的是自然的整体性,进而获得对自然世界的敏感性。此外,自然还具有直接性与生动性。日月交替、四季变换都以一种直观的形象呈现在儿童的生活之中,带给儿童的感受是直接而具体的,对儿童意义世界建构产生一定影响,形塑着儿童的人性基础与心灵结构。

三、礼教的开展及其在儿童意义世界建构中的价值

(一)礼教的内涵及不同空间中礼教对儿童意义建构的影响

首先,礼教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它的内涵是极为丰富且多元的。礼被认为是天地之道在人间的体现,是人类社会效仿天地规律规范而形成的一整套程序[9]。人们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都需遵从一定的礼制。古代统治者常以天之子自居,借助礼制教化百姓、维护社会正常秩序。同时,礼在个体层面也有特殊的意义,为个体成长及生命展开提供了基本的意义环境。由此可见,礼有狭义与广义之分。狭义之礼即顺“情”而制礼,避免人们的肆意纵情,使人的行为得到约束和规范。广义之礼指面向百姓的礼教教化,是统治者为保持社会正常运行而制成的礼仪制度。我国传统教育重视个体的道德养成。礼的内容突出道德情感和道德行为的指引。儿童身处礼制环境,其意义世界的构建自然会受到礼教的影响。

其次,礼教在开展过程中赋予个体生命以意义,儿童在此过程中获得了意义传递,形成了自己的体验与认知。儿童在家庭、学校等空间中获得意义引导。其一,家庭是儿童重要的空间存在。儿童诞生、成长于家庭中,家庭带给儿童的体验和感受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意义建构。家庭中的一些礼仪对儿童的成长发育有重要价值,如抓周、成人礼等。抓周历史久远,与占卜有同源性。抓周礼最早可追溯至三国时期,《颜氏家训》对抓周有详细记载。抓周礼通过让儿童自主选择某些物件,观其志意、测其智愚。成人礼也称为冠礼,有诸多规范化、细化的形式,是在青少年达到成人年龄时举行的仪式,是成人教育的重要途径。其二,学校也是儿童意义世界建构的重要场所和空间。儿童在学校中要完成诸多礼仪,如入学礼、释菜礼等。入学礼在儿童首次进入学校时举行,家长要为儿童置备各种入学所需物品,然后在吉日将孩子送到私塾。入学礼包括正衣冠、拜师礼、开笔礼等环节,表达对老师的尊敬和对儿童的厚望。释菜礼是指儿童开学第一天要向老师赠送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廋肉等六种礼物,体现尊师重道的文化传统以及勤勉上进的攻读意志[10]。

(二)儿童礼仪中的意义生成

首先,家庭在中国社会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中国文化历来重视家庭的存在,家是最小一级的社会细胞,由血缘关系维系。家庭凝聚力的形成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血缘关系将家庭成员紧密联系在一起,家庭的活力也由此而生,祭祖活动的开展表达了家庭延绵的意义[11]。其二,道德认同强化了家庭凝聚力。家庭关系本质上是伦常关系,与道德规范紧密相连。家长通过道德手段维系家庭秩序,家庭成员也依赖道德认同化解矛盾、冲突。中国传统文化追求“齐家”,使所有家庭成员形成家庭中心意识,而实现齐家的重要途径即为开展家庭教育。我国古代家庭教育中,父母以身作则,为儿童的成长作出榜样,使儿童养成尊老爱幼的道德品质,习得各种社会规范与礼仪。我国古代文化有家国同构的传统,家庭教育即是社会教育的缩影。家庭礼仪的教化使儿童增强责任感与使命感,并向社会活动延展,实现了家庭与社会的衔接。

其次,学校是习礼和演礼的重要场所。诗礼教化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学校教育。先秦时期学校教育体系包括国学与地方学校两大类。国学的教育对象主要是国子,而地方兴办的学校面向广大民众。如《左传》提到的乡校即以化民成俗为教育旨归,体现了民本思想。学校是学礼的所在,也是演礼的场所,通过一套完整的礼仪来表达既定的文化内涵。释奠礼是对先师先圣的祭祀之礼,表现了尊师重教的优良传统[12]。

四、结语

传统文化下,儿童诗礼教化有其内在的机理与逻辑。人性论为诗礼教化的开展奠定了基础,诗礼教化是构建意义世界的重要路径,儒学为诗礼教化提供了思想基础。通过传承历史、弘扬礼乐文明,儿童的道德品性可得到有效提升。诗教的实施、礼教的开展在儿童意义世界建构中具有重要的价值,使儿童的人性能力得到提高,使其行为得到约束与规范,使其生命意义更加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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