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潭记》的美景赏析

⊙蔡燕燕（江苏省启东市百杏中学）

毛泽东在《沁园春·雪》中面对悠悠雪景，发出前无古人之叹：“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是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中华大地是如此美丽，千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在此留下奋斗的踪迹，如曹阿瞒东临碣石写遗篇，王摩诘漫走大漠描绘落日圆；更有无数文人墨客为之倾心，如苏东坡畅游长江渺沧海，陈子昂登幽州台道尽前世今生。中华大地因文人贤士洒墨而动人飘香。中华美景之多，其实没有必要一一道说，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即使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微不足道的小石潭，在文人的笔下也能焕发美的光彩、美的自然，这当然得益于文人精妙的文笔，更有小石潭天生的美态、娇态。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来看看柳宗元笔下的千古名篇《小石潭记》。

一、溯文本之源

柳宗元是唐朝的一位诗人，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他是中唐古文运动的领导人物之一，创新了游记散文的形式，本文就写于其被贬为永州司马时。唐顺宗时期，柳宗元参与王叔文的改革，由于改革派触碰了封建官僚和大地主的核心利益，最终导致改革失败。失败后的柳宗元终日愤懑不已，每天只能纵情山水，于山水之间排解自己的愤懑之情。他常常偕同一二知己同伴探山访水，且不避偏僻幽远，更不惧犬牙交错，于是才有著名的《永州八记》。本文就是《永州八记》的其中一篇，仅二百余字，作者就用移步换景的游记常见写法，有声、有色、有形地刻画出小石潭的动态之美和静态之美。当然，所谓“诗如其人，人如其诗”，诗人或多或少在他们的作品中倾注自己的情感志趣，所以这一篇文质精美、情景交融的山水游记也隐约带有作者贬官失意后的孤凄之情，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二、探景色之美

（一）小石潭的原始之美

“小石潭”并不是一个确切的名字，因为在柳宗元之前，并不为人所知，遇见纯属偶然。而且小石潭被四周的竹子和树林环抱着，美景隐藏极深。前文提及，柳宗元每天探山访水，所走之地有当地的名胜古迹，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地方，反正就是抱着玩玩、走走、赏赏的心态，就这样，“小石潭”就在不经意间走进柳宗元的心里去了。小石潭被四周的竹林环绕着，柳宗元隐约听见潺潺的水声，好像文人腰间那对玉佩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真是好听。于是柳宗元一行“伐竹取道”，硬生生地开辟一条观光的道路来，可谓“犹抱琵琶半遮面，伐竹取道小潭现”，这是一个怎样的幽静的小石潭啊！首先，小石潭水清冽。因为这里没有人涉足，是一种原生态，所以潭水清冽，水汽弥漫在四周，竹林内和竹林外的温差有所区别，显出自然的幽静。其次，小石潭仿佛有种深闺女子的美感，不同于别的小潭：“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透露着小家碧玉的奇异景象，想必柳宗元一行肯定是涉水过的，不然如何探究得出潭的构成。当然，也可能是水的清澈，让小石潭的全貌一览无遗。再次，作者环绕四周，潭上绿色青葱，树上的藤蔓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就像婀娜多姿的深闺女子——“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像是一帧美丽的影像动画，充满动态的美感，这是何等的诗意的幽静，令人神往，令人倾心，让人不禁惊呼小石潭的返璞归真之美感！

（二）小石潭的闲适之美

作者笔下的小石潭清澈万分，但作者并没有选择千篇一律的从倒影的角度来写，而是独具匠心地通过潭中的鱼儿来表现。作者如此写道：“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作者居然能够数出鱼的大概数目，这些鱼儿啊就好像在空中游荡一样，并不借助水。这里的视觉描写是十分奇怪的，因为鱼只能依托水来生活与游动，为什么“无所依”呢？主要是因为水实在是太清澈了，清澈到看不到水的存在，所以这些鱼儿像云在空中飘动一样。而且阳光照射到水中的时候，居然把鱼儿的影子也“刻印”在石头上。这里其实是静态的描写，这种静态其实也是闲适生活的象征，谁不愿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生活呢？一会儿，本来“佁然不动”的鱼儿可能看到游人来了，一瞬间“俶尔远逝，往来翕忽”，这些鱼儿时而静时而动，可以看出作者的观察细致入微，整个清水潭一下子充满动态之美。而且作者有意无意谈及鱼儿的“乐”，其实也是作者难得舒心的乐，仿佛人与物之间有了感情交流,他们互相逗乐,把鱼人格化,也把“我”给鱼化了，多奇特的描写啊！作者的笔下，鱼无疑是自由自在的，这与作者的心境是遥相呼应的，作者涉足官场参与政治改革，一方面是受儒家心怀天下、济世为民思想的积极影响，另一方面也是身不由己，因为在官场上，作为个人只能顺承历史发展大势，任何人不能俗免。所以，这里是作者借鱼的游泳姿态，表达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生活在这样一个清幽、自由的地方，岂不美哉？

（三）小石潭的意境之美

如此清澈的水源，实在让人不得不产生念想，它来自何方？又将往何处去？带着这样的念想，作者也不断张望，想寻觅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作者顺着河流往西南方向望去，只看见溪流像北斗七星一样曲折，也像蛇爬行的姿态一样蜿蜒弯曲流向远方的天际，远远地望过去有些地方看得见，有些地方看不见，这是实景描写，是光在不同地点的不同反射，当然也隐约带有作者的心境。溪流的弯弯曲曲、明灭可见，不正像人生的路途吗？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只能是崎岖曲折，难以清晰知道它未来的方向，带有深刻的人生哲理。溪流如此，那么两岸的岸势呢？更有意境！作者如此写道：“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两岸就像狗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深不可测，充满神秘感，这个描写形象逼真,穷尽其妙,写出了溪流和岸势的神秘特征，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所谓“以我观物，物皆有我之色彩”，溪流和岸势的描写，其实也与诗人的境况密切相关，寄寓作者仕途之路的艰难曲折，既是无奈，更是愤恨。

（四）小石潭的悲凉之美

作者从写溪流和岸势开始，他笔下的小石潭已经开始由清幽美丽向忧伤凄凉的境况转变。作者“问渠那得清如许”只是无语空悲切，作者开始重新审视这样的小石潭，它的美不用赘述，但是其景虽美，“其境”也“过清”。为什么有这样的体会呢？一方面，作者再次环视四周，这里“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一个人影都没有，如何能够在这里长久生活呢？作者的心境一下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转，让人感受到的是心神无限的凄凉，而且幽静的潭水瞬间变得寒气透骨，空气中弥漫着忧伤的气息——“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令人不忍久留，最终作者选择离去并记下此文。这里的情感急转而下恰恰是柳宗元的内心矛盾挣扎和进退两难的深刻反映，相比于苏轼那种有机会东山再起，柳宗元这次变革失败意味着永无翻身之日，他的仕途之路遭遇的是毁灭性的打击，又怎会有心情游山玩水呢？而且，诗人担忧的并不是自己官宦生活的得失，而是整个唐王朝的盛衰，但自己无能为力改变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命运，这一幕小石潭的感受隐隐透露着作者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情怀。所以这样冷清的意境，反而会让人的情绪更显失落，这一段的环境描写更是与作者的心境紧密结合，充满悲凉的境况之美，细细品味，让人潸然泪下，为柳宗元的人生悲叹。

柳宗元以二百余字描绘了秀丽非凡、格调不俗的山水画面，就好像是一幅绚丽的水彩画，也像是一首柔和的抒情诗，更像是一帧动静结合的动画，真可谓集水墨山水、诗情画意于一体，不愧是千古传诵的美篇。其美在于描绘游鱼的动静结合，在于青树翠蔓的婀娜多姿；小石潭也颇凄美，其凄美在于作者把自己九曲回肠的愤懑与潭、石、鱼、水、树的描写紧密结合起来，在水光山色之中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作者的一丝寂寞、悲凉的心情，这种景中寓情、情景交融的手法值得我们细细品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