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婷(甘肃省金昌市金川区双湾中学)
★《社戏》写于1922年,小说主要以“我”为第一人称的角度记叙20年来三次看戏的经历,其中两次写的是辛亥革命之后在北京城看戏的经历,一次是写少年时代在浙江绍兴乡村看社戏,后者看戏的内容成为部编版《语文》八年级下册的《社戏》的主体部分。本文也是针对这部分内容进行解读。
《社戏》算是比较特别的一部作品,因为这部作品居然被放在《呐喊》这部小说集当中。《呐喊》里面收录的多为《狂人日记》《孔乙己》《药》等透着一股“评判的味儿”的作品,而《社戏》却是一部充满诗情画意的小说:宁静、美丽、有趣,与上述作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放在《呐喊》里总感觉“不协调、不一致”。然而,恰恰就是这样的“不一致”,隐含了鲁迅先生对于美好生活的无尽向往。整本书读下来,如同在大山深处迷路的人终于遇到了“人家”,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之感,也代表了我们民族于艰难困苦中苦苦寻觅的温馨的、富有趣味的理想生活。本文对部编版《语文》教材中的《社戏》进行解读,一同感受奇妙而有趣的阅读体验。
初读《社戏》,迎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自然风情画面,与《故乡》描写的那种凋敝、残破的农村气象相比,《社戏》呈现的是那个时代难得的理想的农村生活画卷。其一,这里的山水令人陶醉。文章中的平桥村远离城市,说它是时代的净土一点也不为过,这里保留了质朴的自然气息,如夜间跟小伙伴们划船时,“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这段环境描写从视觉和嗅觉的角度写出了平桥村的清新和自然。其二,这里的寂静令人向往。相比于旧时代的烦扰喧嚣,平桥村更是宁静与祥和。如准备到戏台时,“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这句由“动”到“静”的过渡,将“我”等待看戏的焦急心情一扫而空,与这清幽的环境融为一体,求得心灵的平静。阅读这些段落,读者的心会被作者字里行间的真情表白所触动。
《社戏》当中出现的人物相当多,其中以“双喜”“六一公公”“阿发”为典型。看双喜,口齿伶俐、反应敏捷、有担当。当“我”看不成戏,“急得要哭”,他马上联想到“八叔的航船”,还敢“打包票”;看戏的时候,“我”对铁头老生不翻筋斗很是失望,双喜又用“谁肯显本领给白地看”来安慰“我”,表现出大哥哥般的亲切体贴;回程时,大家偷阿发家的豆,双喜又劝止大家“少偷”,因为“再多偷,倘给阿发的娘知道是要哭骂的”,说明他善于为他人着想。再看六一公公,面对顽皮的小孩们夜里“偷豆”,却没有对“偷豆”行为大加训斥,只是责怪“踏坏了不少”;当听到是“请客”,更说这是“应该的”;当听到“我”对他的豆的赞扬,竟“感激”起来,充分展现了他好客、热情、淳朴的形象。相比来说,阿发这个人物出现得少了点,当双喜提议“偷豆”时,把偷六一公公的和偷自家豆的选择权交给阿发的时候,阿发居然同意偷自家的,说“我们的大得多呢”,这种没有私念,只为“请客”的心理,是一种超越了追求钱财的朴质观念。鲁迅借此三人呈现了人的美好心灵,可见《社戏》所展现的这种美好的人性,正是成年后的鲁迅对善良人性的“呐喊”,不得不让读者反思当下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在那个黑暗混乱的时代,《社戏》呈现了“我”对理想生活的无尽向往,保留了对美好生活的满腔热爱,这份热爱也体现在对淳朴民风的追求和呐喊上。主要体现在:第一,热闹看戏——远离“混乱世故”的无奈。相比于在北京的两次看戏,其实那两次戏都没有看好:第一次由长凳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得“毛骨悚然”,第二次人山人海,嘈嘈杂杂,被挤得“终于出了大门”。这都是由于当时军阀混战,人心浮躁,压抑沉闷,连戏台上的人都是为了演戏而演戏,观看这样的戏似乎很无奈,本来想找寻“见世面”的机会,从看戏体会城市的繁华,谁料看到的却是“压抑和沉闷”。虽然《社戏》中的“我”,也没有看出戏的味道来,但是乡亲们看戏的热情没有被旧时代的洪流所淹没,依然能好好品味社戏,这种淳朴的民风是非常难得的。第二,回归自然——远离“秩秩斯干”的无趣。平桥村这个地方对“我”来讲,是一片“乐土”,因为这里可以远离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这种枯燥无味的读书生活,正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样,《社戏》展现的是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这里没有“读不成书”的烦恼,人人各得其所;这里民风淳朴,自然有趣,对儿童来讲应该是理想的成长环境。正是这一向往,成为鲁迅心中永远的追求。第三,追求淳朴——远离封建等级观念。旧时代,非常看重辈分,在鲁迅的《风筝》里面,就有“弟弟顺从哥哥”的观念,而在《社戏》里面,“即使偶尔吵闹起来,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小小,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这种人与人平等相处、和谐相处的观念在童年的“我”和成年的“我”看来都是难能可贵的,哪怕现在来看都是弥足珍贵的。
鲁迅的叙事艺术是多变的,就《社戏》而言,首先表现在叙事的平淡。鲁迅介绍平桥村是如此的平淡:“(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简单的勾勒就介绍了平桥村的位置、规模、经济状况,还有乡间放牛钓虾的生活,也是寥寥几笔,为广大读者创设了一个民风淳朴、无拘无束、团结友爱的优雅环境。其次,表现在叙述的跌宕。篇名既然是“社戏”,主体就应该是看戏。但是,整个故事却呈现出一波三折的跌宕情节来,让人顺着“我”的视角去梳理故事,让人于惊喜之中替“我”说不平,直到最后为“我”高兴。为何这样说?我们一起来看看。
第一个波折:没有船,看不了戏——让人纠结不爽,毕竟是难得一遇的娱乐;
第二个波折:虽有船,但不准去——让人顿觉不平,毕竟是难得有船的机遇;
第三个波折:允许去,戏不好看——让人不觉苦恼,毕竟是难得看一回的社戏。
这一系列波折真是扣人心弦。接下来,作者又给人“柳岸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又写了三个“转机”:
第一个转机——八叔航船回来,卸掉了不爽;
第二个转机——双喜敢打包票,除去了不平;
第三个转机——偷豆吃豆经历,转移了苦恼。
这一系列的转机又饶有趣味,惊喜满满。“平淡”和“跌宕”就叙事来讲应该是一对反义词,反差极大,但是鲁迅却能够灵活运用,这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
《社戏》语言的平淡和感情的真挚表现在:其一,遣词凝练有魅力。如我们终于得到了去看戏的船,“母亲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点开船,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即又上前出了桥。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这一段文字的遣词能力非常高超,先说“已经”和“飞一般”,这两个词突出地表现了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抛下一切去看戏的喜悦心情,而“点”“磕”“退后”“上前”“架起”等词充分展现了孩子们高超的驾船技术,与上文双喜的“打包票”“弄潮的好手”遥相呼应,短短的一段话体现了鲁迅作为语言大师的超凡脱俗的文字功底。其二,自然平淡够真挚。还以这段引文为例,一方面烘托了船的快,另一方面也表现了平桥村的美,这种环境描写不是刻意去写,而是隐含地串联在字里行间。又如,戏台人物的描写——“那铁头老生却又并不翻筋斗,只有几个赤膊的人翻,翻了一阵,都进去了,接着走出一个小旦来,咿咿呀呀的唱”“小旦虽然进去了,立刻又出来了一个很老的小生”,这里采用的是白描写法,是鲁迅以儿童的视角去写就的社戏场面,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多样的修辞,显得那样平淡自然,又不失情感的真挚,能够将读者带入其中。
童年是生命的初始阶段,是生命体验的开始,这个阶段只会发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正如《社戏》中的“我”一样,发现美的自然、美的人性。时隔多年,当我们依然执着地去追忆、去寻觅自己最美的童年经历时,每个人都会感同身受那种来自自然的美感、生活的“趣感”,这些也将帮助每个成年人过滤生活的杂质。正因如此,《社戏》带给每个读者的一定都是最难得的感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