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 方超 胡静 张伦之
摘要:审美趣味的探究是后现代美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后现代消费社会所引发的“日常审美生活化”的到来直接催生体育审美的大众化和泛化。同时,个体或群体由于文化教育和习性的不同产生多样的审美差异,而且不同阶级的体育审美趣味不仅表现出复杂的审美体验,亦透露出体育的社会分层,未被引发足够的关注。本研究根植于体育社会实践,发轫于对消费时代体育审美问题的理论反思,面向消费社会的体育现实逻辑,并吸纳布尔迪厄社会学美学理论,在布尔迪厄“审美趣味”思想的观照下,从权力、习性、场域和资本等维度出发诠释新时代的体育之美的内在规律,进而做到“理论性”与“现实性”的双重自觉,探索体育美学研究的新范式。
关键词:体育美学;审美趣味;审美区隔;布尔迪厄;消费社会
中图分类号:G80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 1001-2443(2023)06-0592-06
引言
一般而言,体育美学的研究已日臻成熟并自成体系。体育美学逐渐从过去研究“体育美是什么”转向到对“体育审美如何可能”回答,即从应用美学转向到哲学美学的研究,进而拓宽了体育美学研究的视角,使得体育美学与哲学美学之间找到了恰当的契合点。近年来,一些研究以西方著名哲学家的哲学思想以鉴体育审美之研究,已取得丰硕的理论成果,基本回答了“体育审美如何可能”的问题。值得关注的是,相关研究常常借用康德理论强调所有人群都拥有一种普遍的审美“共通感”和“无功利”的审美原则,亦是争议所在。后现代消费社会引发的“日常审美生活化”的到来,不同阶级和群体由于文化教育和习性的不同产生多样的审美趣味,以及审美的泛滥所带来的体育人文精神的缺失,未被引发足够的关注和重视。然而,这正是本研究的初衷所在。
马克思曾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因此,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时代:那时哲学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1]。体育哲学和美学的研究应是根深于体育社会实践,发轫于对时代体育问题的理论自觉,而当前灰色的体育哲学理论与体育社会实践相脱节,还未能深刻反映这个时代精神下的体育变革,依赖于从“文本”出发推演体育哲学理论,剥离于当前时代背景出发去探索体育实践问题,以至于体育哲学处于一种于形而上既不能升华理论,于形而下又不能切实有效地指导体育实践的尴尬境地。无疑,这种研究范式是本末倒置。因此,本文面向后现代消费社会的体育现实逻辑,并吸纳新的理论诠释体育之美,从而做到“理论性”与“现实性”的双重自觉。
1 布尔迪厄对传统美学的颠覆
每一时代的理论都深深地镌刻着那个时代精神和社会现实的烙印,而新的理论并不是“弑父式”的否定前人的思考,而是从前人的思维框架中生发出新的符合这个时代的理论范式。同样,对于美学理论而言,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艺术表征,更有着多样的审美体验。对于美学理论而言,西方思想界长期将康德美学奉为圭臬,而后现代消费社会到处弥漫着反康德美学的气息,以布尔迪厄为代表的后现代美学家们主要反对康德的审美“非功利”和所有人群都享有普遍的“共通感”审美原则,颠覆了康德的美学传统,并试图在此基础上建立新的美学体系以适应新的历史语境。
十八世纪的欧洲正处于社会巨大变革的时代,启蒙运动悄然兴起,又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欧洲思想界,康德的哲学美学冲击了中世纪传统封建美学体系,试图建立一个符合资本主义贵族的美学大厦。而今天消费时代的到来,机器复制艺术,文化工业的大批量生产以及大众传媒的推波助澜,艺术走入日常生活,这直接标志着康德美学的黄昏和新的社会学美学时代来临。美学发展大体上已经走过了神学美学与哲学美学历时性发展的两大阶段,在当今时代已经逐渐步入科技美学与社会学美学并驾齐驱的共时性发展阶段[2]。作为消费时代的社会学美学学派的代表人物布尔迪厄以批判康德的审美趣味为逻辑基础,结合消费社会的审美事实,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新美学浪潮。在其被称为“一部法国趣味民族志的民族志”《区分——判断力的社会批判》[3]著作中,他携团队深入考察了法国的社会习俗,调查了社会中的体育、电影、食品等趣味。从认识论角度,运用量化的方法呈现了不同形式的审美趣味,并论证了趣味与阶层的关系。这部著作最饶有趣味的是,布氏通过量化方法分析了法国体育审美趣味,探讨了体育趣味与权力、习性、场域、资本的关系,提供给我们一个思考体育美学的新视角。
纵观体育文明的历史轨迹,体育形态的流变隐喻不同的身体审美理念。然而,不同时代的体育表征各有不同,且当代体育表现形式在科技的助推下脱离原始形态,从原始体育形态的狩猎和捕鱼,到文明初始的祭祀活动,再到中世纪战争的体育,近代的休闲体育,直至现代化的科技体育。体育的演进历程不仅彰显着运动项目形态和规则的变化,更透视出时代的印记和体育审美的历程。体育的历史是人类文明史中的小小浪花,但在这朵小浪花中我们却透视出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曲折[4]。因此,着眼于体育的现实情境考察体育审美的时代变迁,揭示背后的审美逻辑,显得尤为重要。沿着布尔迪厄社会学美学的路径,开启消费社会体育审美的新征程。
2 体育审美趣味与区隔
现代社会随着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物质产品极大丰富,商品簇拥着消费者,人类生活从生产型活动进入到消费型世界。商品的堆积迷惑了人的眼睛,促使人类欲望的延伸,使人们很少关注商品的使用价值,更加关注其象征意义,进而制造出了一个商品的“拟像社会”,解构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波德里亚指出:“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斷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5]同时,商家为了促使商品交换价值的实现,毫无顾忌地将经典艺术的手法和技巧运用于广告设计和产品的包装之中,呈现出一个“景象社会”,这不仅使得人们淡化了商品的使用价值,更加促使艺术泛化和生活化,而景象也蔓延到了体育领域里,景象社会伴随的是一种视觉体育图像的趣味判断,而体育视觉趣味隐喻阶级的划分、身份认同和文化属性等,且这也暗喻纯粹的康德美学的落幕,以及大众审美趣味研究的到来。消费社会语境下体育审美趣味如何可能?沿袭布尔迪厄社会学美学范式,揭开体育审美趣味的面纱。
2.1 体育审美趣味
何为审美趣味呢?根据范玉吉的研究,这一概念古希腊文写为“γευ ~ σιζ”,是指“味觉、味感”;拉丁文写为“taxare”,则指“敏锐的触觉”[6]。在古希腊,趣味的概念是从“味觉”一词衍生而来,强调感官的直接感受能力。到17世纪,趣味被用于哲学和美学范畴,超出了简单的感官能力理解,赋予了理性和道德伦理的维度,趣味成了沟通感性与理性的重要桥梁,同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审美趣味。休谟认为尽管趣味千差万别,但是有标准的,人们对趣味的认识,不仅需要外在感官的介入,更需要后天的文化训练。无疑,现实生活中很难有人具备如此多条件,休谟倡导树立公共普遍承认的“趣味”,而且尽可能与少部分“权威人士”的审美趣味等同,从而服从一种所谓的“精英美学”。康德在批判休谟趣味理论基础上,他认为:“美仅仅属于趣味的领域”[7]。康德认为审美趣味的标准应是尊重个体审美体验,再结合后天的道德培育,回归到普遍人群的“审美共通感”。而这种“共通感”的获得就是要保持“无功利”的审美态度来认识客观对象,并且淡化客观对象的概念,才能实现审美。然而,普遍的共通感是不存在的,不同时代和文化背景有自己的美的理念,把某个阶级或阶层所形成的美的观念普遍化和观念化,实际上掩盖了这一文化观念的文化霸权性质,同时这也将体育这一作为大众美学范畴的趣味排斥出去。
然而,布尔迪厄从社会学的视角批判康德的趣味理论,布尔迪厄指出消费社会视域下货币逻辑和消费至上成了主宰,艺术和审美活动都贴上了资本的标签,审美趣味不再是纯粹的、非功利的鉴赏活动,而是带有区隔的象征符号,人们通过审美趣味表明自己的社会地位,建构个人或集体的身份认同。然而,布尔迪厄呼吁从生活实践中理解审美趣味的现实内涵,特别是体育这一类日常审美趣味真正的符号意义。
2.1.1 权力与趣味:体育审美的社会配置 布尔迪厄从社会学角度分析认为资产阶级的审美趣味是阶层的划分、是统治阶级的权力美学,他在其著作《区分——判断力的社会批判》一书中开篇就说道:“只有当社会学面对类似趣味这样的对象时,才出现了少有的它与社会精神分析如此相似的状况,趣味是某些斗争赌注之一,统治阶级的场合文化生产场是这些斗争的地点。”[8]布尔迪厄认为审美趣味不是单纯的感官鉴赏,而是杂糅了教育水平和文化环境,不同阶级有不同的的审美趣味。个体或群体所参与的体育运动直接显示出社会的层次等级,亦决定了生活习性和审美趣味。就体育而言,体育审美趣味透露体育的社会分层,不同人群选择不同的体育项目。有闲阶级参与危险系数低、消费系数大和高雅的体育项目,如网球和高尔夫球,而广场舞、慢跑和足球等更多是普通群体喜闻乐见的体育项目。因此,消费社会下体育消费是一种炫耀性的消费,而精英的体育审美趣味则赋有社会的属性,混杂着资本的逻辑,标榜着统治阶级的权力地位。
不仅参与不同体育项目彰显社会分层,而且同一项目各个阶层的人群所表现出来的审美方式亦不一样。布氏观察法国不同阶层的体育趣味的审美方式,从鉴赏者的身体动作、静观或远观等不同鉴赏模式对比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审美方式。简单而言,资产阶级通常通过正襟危坐的静观方式欣赏体育比赛,伴以鼓掌和微笑的姿势。而工人阶级却偏向于动态的方式,身上纹饰喜爱球队的标识,在场中时而呐喊,时而跳跃,甚至粗话连篇,更有甚者冲入体育场。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审美趣味的反差,是因为两类阶级的美学博弈。在消费社会,资产阶级企图通过强大的资本配置属于统治阶级的审美趣味,进而树立自己的“权力美学”。权力美学不断反抗大众美学的媚俗化标准,旨在区分不同阶级的地位,就是观看体育比赛亦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进而凸显阶级的优越性。然而,权力美学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体育趣味之中。资产阶级力图将审美趣味合法化和工具化,以消弭个人反抗社会的情绪,压制和抚慰大众的情感。与此同时,大众使用激进的、冒犯式的身体创造一种暴力美学,冲破权力美学秩序的牢笼,尤其在观看体育比赛时追求身体的张扬和放荡不羁,释放受压制的情感。权力美学揭示了不同群体在体育审美趣味上存在身份斗争和美学博弈,但布尔迪厄进一步认为不同群体或个人在审美趣味上产生阶级差异和别样的审美方式,最深层次的原因是“习性(Habitus)”。
2.1.2 习性与趣味:体育审美的现实风格 为何人类行为对同一客观对象,产生不一样的审美经验和表现方式呢?人的行为如何被规范?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认为人类的行为是自由的,且人按照自觉的意志设计自己的行为。而结构主义哲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则认为人类行为处在社会的枷锁之中,受到他者的影响。无疑,两种理论的断裂归根结底是对个人与社会二元关系的争论。布尔迪厄试图调和两种理论的对立,他认为社会现实既存在个体之内,又存在个体之外,个体和社会应是相互依存的。然而,布尔迪厄又创造性地提出了“习性”的概念,以解析复杂的人类行为和审美趣味的阶层差异。
布尔迪厄给习性下了一个模糊的定义:“习性是持久的、可转化的潜在行为倾向系统,是一些有机构的结构,倾向于作为促进结构化的结构发挥作用,也就是说作为实践活动和表象的生成活动和组织原则起作用。”[9]概括来说,习性是人类行为的倾向表现出具有某种先天性,但又受到后天环境的熏染。人类的习性不仅构成了社会环境的主体,而且是受社会环境影响的客体。体育趣味的阶级差异的存在,首先是因为主体的人对从事体育运动的预期利益和目的不一致,比如涉及身体外形的要求——有的为了瘦身健美、有的为了娱乐,还有的纯粹为了体质健康。此外,人们参与运动的目的还有社会交际和身份认同等因素。各阶层运动的目的不同,自然导致参与其中的审美体验不一样。从习性观来看,个人的审美行为首先取决于主体的内心情感的抒发。其次,某一类人群产生类似的审美方式受到社會文化的影响,如:血缘和地缘的关联性、学校教育等。简单来说,个体希望通过运动达到某种身体或心理的变化目的,又同时在社会环境的影响下追求在运动中获得某种社会认同感,进而出现同一阶层的审美趣味和审美方式的趋同。这一切的发生就好像从事各种不同体育运动的可能性,在经济(和文化)资本和空闲时间确定的范围内,依靠习性的配置对每种运动的内在和外在的利益和代价的认识和评价,并且更确切地,依靠与自己身体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习性配置的一个维度[15]。然而,身体的在场及其符号学意义始终是体育审美的重要维度,体育运动所塑造的身体形态,亦是一种资本和身份的象征。
不同阶层对同一运动的审美差异又如何通过习性解释呢?传统的运动观认为不同阶层从事同一运动的方式,不论是动作、技巧或是审美,应是相差无几的。但布尔迪厄指出同一运动也可能隐藏两类阶层的差异。首先,有闲阶级试图通过特定的时间、场所、高档的运动装备以及贵族同伴来提高个人的政治和经济资本,且更加注重体育运动的形式,而普通大众注重体育改造身体的健康和美的功能;其次,统治阶级尽可能将体育趣味“文明化”,也就是通过少量的身体消耗建构高雅的运动方式,将体育“娱乐化”和“炫耀化”。拿网球来说,普通的人群打网球更多为了享受尽情挥拍所带来的“大汗淋漓”的快感,而有闲阶层追求“慢悠悠”和“点到即止”的娱乐感。此外,对把网球作为职业的运动员来说,他们则是通过网球运动达到谋生的手段,又是另一番审美体验。布氏又进一步思考了体育趣味的规律,认为同种运动产生的阶级差异也是源于体育本身的功能和性质加诸于不同阶级的迥异意义。
2.2 从趣味到区隔:体育审美的阶层差异
通过阐释体育审美趣味分析了鉴赏者的身份认同,在习性的关照下基本明晰了体育审美差异的缘由。然而,体育审美的阶级差异背后掩藏了阶级区隔,而体育审美本身是如何完成这个区隔身份建构的呢?布尔迪厄运用场域理论诠释了体育审美区隔的真实内涵。
2.2.1 体育审美区隔:作为场域理论的解释 “场域”在法语中相当于“champ”,在英语中则相当于“field”,在物理学中一般被翻译为“场”[10]。布尔迪厄对“场域”下了个宽泛的定义,即:“从分析的角度看,一个场域可以被視为一个网络,或者是一个构型,在这个网络或构型当中有着不同位置的客观关系。这些位置的存在以及它们对于他们的占有者、行动者以及机构的决定性,都是通过他们在权力与资本的分配过程中所获得的目前的或者潜在的情景客观决定的——而通向具体利润的权力与资本的占有则在场域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是通过其与其他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支配关系、从属关系、同源关系等)而得到界定的。”场域是一个人类关系的编织网,而人的审美活动亦处在一个社会空间的场域之中。其次,在场域之中,每个人均在寻找一个位置,由此每个人在场域中的位置掩藏着个人与他人的资本及权力的博弈。因此,不同群体的体育审美差异亦源自个人资本的美学争斗。
布尔迪厄通过二维空间设置场域里的资本和权力的分配关系,“这个空间是以在社会中运作的资本的分化与分配原则为基础构建而成。这些资本之所以被考虑是因为拥有它的人在社会中握有力量和权力。行动者和群体就是这样被他们在这个空间中的相对位置所定义。”场域里个人的位置直接取决于资本和权力的分配,而这也决定了不同阶层赋有何种体育趣味。
如图1所示,场域的二维空间有两个基本的变量,即:经济资本、文化资本。资本则象征着身份,经济资本可以带来剩余价值,通过劳动不断积累实现。布尔迪厄在吸收此基础上,又提出了文化资本的概念,即个人通过学校教育实现的教育凭证,而学历文凭就是文化资本的集中体现。纵轴表示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的总和,资本总量最高的阶级为统治阶级,在学历和经济上都处于金字塔的最顶端,而资本总量最低的较多为贫穷的农民。横轴表示经济资本与文化资本的比例,在资本总量相同的背景下,二者的比例表明资本的结构构成不同和所处空间位置的区隔。
不同阶级的体育趣味差异可以通过纵向的资本总量来阐释。源于鉴赏者拥有资本的多寡,表现出“自由的趣味”和“必需品的趣味”,由于统治阶级掌控大量的资本发展出摆脱生存需要的“自由的趣味”。在参与体育运动上,从事高尔夫等贵族运动,在鉴赏体育运动上,流于形式和风格,追求一种仪式感和优越感。而像工人和农民等资本匮乏的阶级,从事跑步等简易的运动项目。在审美上,追求运动对感官的强烈刺激带来的娱乐感。同时,横向的对比可以窥视同一阶级的体育美学差异。在资本总量相同情况下,而资本的结构构成不同,表现出“享乐美学”和“心灵美学”的对立。资产阶级寻求感官上的“享乐主义”,“他们更经常从事优雅的、活跃的和往往“可操控的”运动,如帆船、滑雪、滑水、网球和次之的骑马和高尔夫,以及既“要求智力”又高雅的上流社会游戏,如桥牌,特别是象棋。”[8]25像拥有文化资本较多的知识分子阶层,喜欢爬山、钓鱼等纯粹的“禁欲主义”美学,以飨心灵。
最后,布尔迪厄认为资本总量和资本构成标出了个人在场域中的位置,但是这个空间却不是恒定不变的,资本总量和资本构成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产生不同的“社会轨迹”。不同的阶级既希望维持空间位置,又企图通过 “代际灌输”或“资本转换”等策略获得更多的资本,占据更高的位置,布尔迪厄将之称之为“文化再生产策略”。同时,审美趣味也在个人位置变化中实现“遗传”和“更新”。
至此,在消费社会中布尔迪厄将康德的“学院美学”拉回了社会实践,在日常实践生活勾勒审美趣味的符号意义,揭开了审美趣味的社会分层和区隔。在布尔迪厄审美趣味和区隔理论的观照下,沿着权力、习性、场域和资本等概念的逻辑推进,揭示了体育审美趣味的阶层差异和审美区隔,进而从现实世界出发审视体育美学的理论与实践的反思之路。
2.2.2 区隔与消费:体育审美的实践反思 布尔迪厄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消费社会的审美趣味与区隔,着重研究审美趣味变迁的阶层鉴赏变化,最后反思了消费社会审美的阶层差异和商业化模式导致任何产品都裹上一层审美的糖衣,冲击人类的感官和知觉,造成一种审美泛化的假象,实则掩饰了人类对物品的真实需求。而体育审美更不例外,体育承载着丰富的符号价值和美学元素,在资本和科技的助推下席卷整个社会。紧接着,消费时代所迎接的大众传播快速发展,特别移动互联网的勃兴,解构了旧的权力格局。建立在农业文明基础上的以血缘、地域关系为核心的“差序格局”以及在工业社会兴起的以国家和单位为核心的“团体格局”,这些在互联网的浪潮下遭遇冲击。而且,由大众传播媒介诱发的个体或自组织群体的权力开始支配社会发展。互联网跨越了时空的界限,将“体育盛宴”从地缘和门票限制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使得体育观赏传播到世界各地,消弭了精英体育审美与大众审美的界限,体育审美落入了追求视觉馨飨和感官狂欢的世俗社会,体育审美也凌驾于不同阶层逐渐成为普遍大众共享。
然而,消费社会的体育审美受制于市场的逻辑,服从于大众的媚俗趣味,更多地崇尚体育审美的享乐主义、性感叙述以及娱乐狂欢。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受众更乐于窥探体育明星背后的八卦绯闻,忘却了体育比赛本身的审美情感,以至于各大网站充斥着体育明星的私生活事件。此外,伴随大众传播技术的发展,体育的拟态传播和剪辑再现让人们体验到强大的、虚拟的视觉盛宴所带来的“狂欢”,夹杂在体育比赛中间的“跳舞女郎”受雇于男性统治的权威且沦为性的隐喻符号。体育的本质以及体育审美的人文关怀淹没在浩瀚的消费文化之中,亟待重建新的体育美学观。
面向后现代的消费美学逻辑,韦尔施宣扬建立多元的,对话的伦理美学,重构新的美学体系。海德格尔则倡导回归艺术審美的深度思考,反对技术美学的“意义解构”和“上帝之死”,追求一种美学的“诗性栖息”。那么,后现代的体育美学的审美泛化和阶级变迁所带来的肤浅审美如何重构?特别是对追求何种“身体认同”,显得尤为重要。消费文化语境下的体育美学建构的是视觉主体化和消费至上化,凸出体育锻炼塑造身体的阶级伦理和体育审美所建构的身份认同。因此,当代体育美学的重构应超越消费美学的碎片性和片面性,消解体育审美对技术和消费的过分依存,转而通过尊重不同人群多样的审美经验,以强调平等的体育审美理念。尤为重要是,通过强调体育美的崇高性引导人们进行文明的审美方式和健康的运动行为,进而回归到对人类的身体乃至生命关怀,是后现代体育美学的价值导向。
3 结语
沿着布尔迪厄社会学美学的路径,以消费社会的体育审美趣味和区隔为逻辑点,通过体育审美趣味的权力、习性、场域和资本四个审美维度,剖析了不同阶层的审美差异和同一运动项目的不同审美,着眼于体育现实的生存本体,将体育美学的研究拉回了现实路径。最后,在反思消费社会的体育美学泛滥潮流下,提出尊重每个阶级人群的审美经验和倡导体育美学的生命关怀,进而促进体育美学理论和实践的长足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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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esthetic Taste and Distinction: A Study of Sports Aesthet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ourdieu's Aesthetic Theory
ZHANG Jie1, FANG Chao2, HU Jing3, ZHANG Lun-zhi1
(1.College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 Wuhu 241000,China; 2. Stage Design centre,Wuhu Arts Theatre , Wuhu 241000,China;3. Basic Teaching Department, Anhui Water Conservancy Technical College , Hefei 231603,China)
Abstract: The research of aesthetic taste is the core issue of postmodern aesthetics research. The arrival of "daily aesthetic life" triggered by the postmodern consumer society directly led to the popularization and generalization of sports aesthetics. Meanwhile, individuals or groups have various aesthetic differences because of different cultural education and habits, and sports aesthetic tastes of different classes not only show complex aesthetic experience, but also reveal the social stratification of sports, which has not received sufficient attention. This study is rooted in the social practice of sports, starting from the theoretical reflection on the aesthetic issues of sports in the consumer era. It is oriented towards the logic of sports reality in the consumer society and incorporates Bourdieu's sociological aesthetic theroy,Under Bourdieu's "aesthetic taste" thought, it interprets the internal laws of sports beauty in the new era from the dimensions of power,habit,field and capital,thereby achieving a dual consciousness of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and exploring a new paradigm for sports aesthetic research.
Key words: sports aesthetics; aesthetic taste; aesthetic distinction; Bourdieu; consumer society
(责任编辑:叶松庆)
收稿日期:2023-07-06
基金项目:安徽省科研编制计划重点项目(2022AH050125);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Q2022D127).
作者简介:张洁(1988—),女,安徽蚌埠市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美学及体育新闻与文化传播;通讯作者:张伦之(1975—),男,安徽滁州市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美学及体育舞蹈教学.
引用格式:张洁,方超,胡静,等:审美趣味与区隔:布尔迪厄美学视域下的体育美学研究[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23,46(6):592-5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