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中地区彩陶艺术的形成与发展

2023-03-07 14:58:25郭子月
大观 2023年11期
关键词:彩陶纹饰绘制

郭子月

豫中地区的仰韶文化在本地裴李岗文化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拥有自己的发展脉络和文化特征。石固遗址中的裴李岗文化遗存之上叠压着仰韶文化遗存,因此二者在文化内涵上有传承的关系,红顶钵、鼓腹弦纹罐、蒜头壶等具有仰韶文化特征的器物存在于石固遗址第五期、大河村遗址前三期和椅圈马遗址,因此将豫中地区仰韶文化一期称为石固类型,属于裴李岗文化向仰韶文化过渡的阶段。分布于豫北冀南地区的仰韶文化后岗类型对豫中地区一直具有影响力,仰韶文化二期遗存的面貌与后岗类型最为接近,可以将该阶段称为后岗类型。学者严文明将嵩山以西以临汝阎村为中心的伊洛河流域的仰韶文化三期遗存命名为阎村类型[1]。随后以大河村遗址三、四期为代表的大河村类型发展出了具有独特性质的彩陶文化,对周边的文化类型产生了影响。这里的彩陶是后起之秀,其中大河村遗址中所保留的彩陶最为丰富,既有包容性和影响性,又有自己的进步性与独特性。

一、仰韶文化初期彩陶的出现

仰韶文化初期,彩陶的数量很少,还没有成为文化的主流,在长葛石固、尉氏椅圈马等遗址中存在少量的泥质红陶钵、盆,这些陶器会在口沿的外侧施一周红色或红褐色的带状纹。这一时期流行与彩陶形式相同但工艺不同的红顶器,器类有钵和碗,为泥质红陶,器物口沿部位为一周红色,与器腹的灰色界限分明。这类器物采用在窑内叠在一起套烧的形式,使暴露在空气中的口沿部位呈红色,器腹部分呈灰色。这类器物在烧制前不在器表施彩,因此不属于彩陶。

二、仰韶文化二期彩陶的萌芽阶段

“一切装饰之构成,因民族、地方、历史、风俗甚至个人好尚而各各不同。即同一民族地方,又以时代而相异。是以图案为一种最困难之‘活的科学。”[2]豫中地区仰韶文化彩陶的艺术形式受到周边诸多文化的影响,特别是在色彩运用、图案元素和构成方法上与半坡文化、后岗一期文化、庙底沟文化等存在很多相似性,因此这里的彩陶表现出阶段性和区域性特征。至仰韶文化晚期,大河村类型彩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并迎来了一个短暂的繁荣期。

后岗类型彩陶出现于豫中地区仰韶文化第一、二期阶段,施彩器物以钵为主,还有碗、罐等。第一期彩陶仅见宽带纹一种,为红色或棕红色宽带条纹饰于器物口沿外侧或内外两侧。第二期彩陶的数量和纹样种类较第一期有所增加,花纹有红色、黑色和棕色单彩,宽带纹与三角形图案最具特征。通过叠烧技术烧成的红顶碗是该类型的代表性器物,在豫中地区是较为普遍的存在。

三、阎村类型阶段的葬具彩陶与庙底沟

类型风格的日用彩陶

仰韶文化中期阎村类型阶段的彩陶在嵩山南北两侧的风格不同,南侧以葬具彩陶最具代表性,多见彩陶缸类葬具,每一瓮棺上所绘图案多不相同,北侧以日用彩陶为主,彩陶的艺术风格与西部庙底沟类型彩陶相一致,并对大河村类型彩陶风格的形成起到关键的作用。

瓮棺上彩绘的形式一般分為四种:一是以白色或红色宽带为底,宽带中部绘主体图案;二是前后对称或是将表面分出若干等份再绘制图案;三是在一侧用白彩做底,边缘多用棕色或黑色勾边,内部绘制图案,多为几何形纹饰;四是直接用白彩绘制纹饰,多为宽带纹和条形纹饰。阎村类型彩陶纹饰也存在不少庙底沟文化彩陶元素,如北刘庄遗址的蛙纹,洪山庙、中山寨、阎村等遗址中的弧边三角形等[3]。彩陶缸上的图案一般绘制在缸的中上腹部位,纹饰题材可分为人物、动物、天象、工具和几何五大类。

嵩山北侧多为日用彩陶,彩陶的图案和艺术风格属于庙底沟类型。庙底沟类型主要分布于陕、晋、豫的交界地区,并对周边文化影响很大,特别是彩陶艺术的传播掀起了一场艺术浪潮。庙底沟类型彩陶在本地区的典型遗址主要有郑州大河村与后王庄、洛阳王湾、荥阳点军台等。彩陶以绘黑彩为主,以及一定比例的白彩、红彩,还有少量运用黑、红和棕、红两色描绘。彩陶在绘制前,会先在绘制图案的区域涂抹一层很薄的白色或红色陶衣,然后再绘制图案。施彩的器类主要有钵、盆、碗、器座等,绘制的区域比前两期有所增大,分布于陶器的口沿、肩部和腹部。

庙底沟类型阶段的彩陶除带状纹饰外,基本不存在元素单独出现于器物表面的构图形式,排列于器壁一周的图案均由多种元素组合而成,而组合排列的方式可称之为构图。图案元素通过构图能够巧妙地形成均衡与韵律的视觉美感。根据图案元素的排列,构图主要分为以下三种形式。

其一,运用具有浓厚庙底沟类型风格的二方连续的基本构图形式。二方连续的构图方式是在一个带状区域内运用一个或多个基本图形进行平行排列组合,图案进行左右或上下方向的延伸,从而在陶器上形成首尾相连的闭合形纹饰带。根据纹饰中基本图案元素的连接方式又分为两种风格,王仁湘分别称其为简单二方连续图案和复式二方连续图案,这种图案的构图形式起始于半坡文化的鱼纹[4]。一种是单个图形元素的定向延伸,纹饰整体是由多个间隔独立的图案组成,这类纹饰十分简洁且秩序感很强;另一种是先由多个图形进行复杂的排列组合,再进行复制延伸,因此还存在元素组合的构图形式。二方连续的构图纹饰在对基本图案复制排列的同时还具有节奏和律动感,是一种最能引发美感体验的纹饰风格。

其二,纹饰整体由多条带状空间纹饰上下排列组成,中间多由平行直线纹相隔,这类构图方式同样来自庙底沟类型,但所占比例较小,在中原地区发展至大河村类型而逐渐成为主要的构图形式。本阶段根据图案元素可分为两种形式:第一种纹饰在带状延伸的基础上,再将带状区域内的纹饰向下无间隔地复制一排,这种构图方式与四方连续图案十分相似,会将相同的图案大面积地覆盖在陶器上,使图案显得十分密集;第二种则是由多条不同图案元素构成的带状纹饰上下排列,每组带状纹饰的宽度不同,其中最宽的带状区域内的纹饰,因面积最大、纹饰突出而具有主体纹饰的特征,宽度较窄区域内的图案较为单一且排列十分密集,与最宽的纹饰形成鲜明的对比。

其三,通过运用色彩明度的对比和元素尺寸大小的对比来创造出一个主体纹饰。纹饰的特征是先用深色的弧边三角纹或圆弧形圈出一个圆形或半圆形的空白区域,区域内绘制以睫毛纹、莲蓬纹为主体,再结合弧边三角纹、方格纹等元素而形成一个复合图形,还有绘制较为具象的动物图案的。然后再进行排列复制,因主体纹饰较大,一般可环绕器壁复制三至四个。这类构图的主体纹饰在带状区域内所占面积很大,十分突出,是对主体图案信息的一种强调。

四、大河村类型彩陶艺术的繁荣与衰落

仰韶文化晚期大河村类型的彩陶风格是在庙底沟类型风格的基础上,修改了构图形式、增加了图案内容而产生的[5]。这一阶段又被称为仰韶文化向龙山文化转变的过渡期,且早晚两期彩陶的艺术风格不同。早期阶段是本地区彩陶艺术的繁荣期,也是艺术风格的形成期,不仅纹饰种类丰富,绘制手法也最为娴熟精致,体现出彩陶工艺在技术与经验方面的最高水平。彩陶以白底居多,红底次之,彩绘图案多为黑、红和棕、红两种色彩搭配,单彩的较少。图案一般绘制于钵、碗、罐、盆和壶的下腹部以上的位置,器座绘制于腰部位置,器盖则绘制于口沿及以上部位,其中彩陶钵的数量最多,这些器物拥有弧肩、曲腹、折肩或折腹的结构,陶器的这些区域处于人眼可视的范围之内,但也有少数从底部以上开始绘制的陶器,如碗、双连壶等。构图方式延用上一期的三种形式,其中带状空间上下紧密排列的构图纹饰在这一时期成为数量较多的主导性构图方式。每一排带状纹饰又有独自的构图方法,二方连续与主体纹饰的构图方式蕴含在上下排列的构图形式中。单排的二方连续图案已十分少见,且图案简单,一般绘制于器盖、器座与碗一类器表可视面积较小的器物之上。

这一阶段彩陶图案的组合复杂多变,但图案的创作与元素之间的搭配也存在一定的规律。首先,彩陶纹饰以带状为一个单位,少则一条多则十四条,各单位之间一般用横向平行直线纹相隔。其次,每单位中元素的组合有主次之分,主体纹饰的绘制面积大,周围留白的空间大,纹饰较为复杂。这类纹饰包括各类天文图案以及古钱纹、莲蓬纹、菱形纹等。最后,主体纹饰都有自己较为固定的搭配格式。

以太阳、月亮和星辰为主体的天文图案是最能代表大河村类型文化特征的彩陶图案。有学者通过对绘有太阳纹的陶片进行复原发现,整件陶钵的腹部画有一周十二个太阳,而这一现象出现在两件不同的器物上,反映出当时社会已形成了历法观念,十二个太阳是一年有十二个月份的体现。太阳的形象成为彩陶花纹描绘的对象,也说明在农业相对发达的阶段人们对日照的作用有了重要的认识[6]。大河村遗址二期出土两件绘有完整月亮纹的陶钵,两个月牙相对,中间有一圆点纹,这一纹饰组合在钵的肩部和上腹部一周绘有三组,可能是对新月和残月的写照[7-8]。此外还出土了一件绘有星座的陶片,“星际之间用实线相连以表现星座的空间概念及技术方法,早在距今5000年的大河村时期就已掌握,则此种空间概念及表现的技术方法之开始出现当比大河村更早。”[9]可以看出,在中原地区新石器时代末期,人们就已经开始了对天体的运动进行观测。

晚期阶段的彩陶也随着仰韶文化进入末期而逐渐衰落,数量有所减少,在制作工艺与图案的运用方面均不及早期。该阶段的彩陶不再以白色為底,而是以泥质红陶、灰陶原本的色彩为底,再单独施以黑彩和红彩。整体来看,晚期彩陶图案绘制逐渐潦草随意,色彩浓淡不均,在构图方面也更为简化。

图案的位置仍绘制于口沿至腹部的常规位置,同时还出现了一批图案由口沿延伸至底部的彩陶碗,纹饰的组合较为固定,以口沿和底部边缘饰平行直线纹,下腹部饰禾苗纹为主要方式。与以往图案绘制于易于观察的下腹部以上的位置不同的是,陶碗的腹部向中心倾斜,需用手将碗拿起置于一定高度才能看到图案。早期阶段的彩陶碗以口沿施带状纹饰为主,折腹碗的图案置于折腹以上,因此晚期的彩陶敞口弧腹碗是对传统绘制方式的一种改变。而这种彩绘形式的出现与人们的饮食生活方式相关,陶碗是个人饮食器具,因此只有放置在较高位置或将其端起时才能看到下腹部的主体图案,这种生活方式拓宽了碗的视觉范围,使图案的位置蔓延至底部边缘。并且碗上的图案以禾苗纹居多,说明了农业在人们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这一阶段纹饰的组合方式十分简练,为两种或两种以上母题花纹相组合,以直线的组合纹样以及曲线纹、禾苗纹、重叠八字纹、顿号纹最为常见。早期的天文图案、动物与植物纹已基本消失,新出现了星座纹、禾苗纹和蝶须纹。陶器上的主体图案意识已淡化,早期阶段运用大块的色彩明暗对比,以及图形绘制面积的对比来突出主体图案的方式逐渐不受用。带状构图方式仍然沿用,图案在带状区域内的排列变得稀疏,且图案之间的距离被拉大,这样的绘制方式使每个出现的图案较为独立,呈现出一种“开放式”的构图方式。

五、结语

中原地区仰韶文化的彩陶艺术集中于三至四期。三期阶段阎村类型彩陶以洪山庙遗址的瓮棺为代表,瓮棺上彩绘图案各异,有着个人符号的含义。大河村类型彩陶是豫中地区彩陶艺术的瑰宝,其中以太阳、月亮和星辰为主体的天文图案反映出在中原地区新石器时代末期,人们就已经开始对天体的运动进行观测,并通晓了部分星体运行的规律。仰韶文化的彩陶艺术已从制陶技术中分离出来,成为美化陶器的装饰工艺,其内容承载着中原地区仰韶时代的精神文化。

参考文献:

[1]严文明.仰韶文化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154.

[2]傅抱石.基本图案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2.

[3]袁广阔.阎村类型研究[J].考古学报,1996(3):307-324.

[4]王仁湘.庙底沟文化彩陶艺术原理探论[J].考古学集刊,2010(2):24-57.

[5]朱雪菲.大河村遗址秦王寨文化彩陶再研究[J].中原文物,2015(2):20-31.

[6]张朋川.中国彩陶图谱[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96.

[7]李昌韬.大河村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天文图象[J]文物,1983(8):52-54.

[8]廖永民.大河村新石器时代的彩陶艺术[J].中原文物,1984(4):40-48.

[9]彭曦.大河村天文图象彩陶试析[J].中原文物,1984(4):49-51.

作者单位:

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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