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都市中的青年知识者
——“80后”创作中的都市青年知识分子书写

2023-03-05 17:30杜玉洁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2期
关键词:知识分子都市作家

杜玉洁

(中共黑龙江省委党校 社会和文化教研部,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随着人类社会的演进和工业文明的发展,艺术品的“光晕”消失,艺术成为生产线上的机械复制品,全球化衍生出的跨国机构扩大了机械复制品的流通范围,导致了工具理性在人类社会的膨胀,大众对人文精神的追求被抑制,后现代主义应运而生。在全球化浪潮席卷世界的当下,消费主义和商品文化甚嚣尘上,青年知识分子被无形权力所规训的庞大社会机器裹挟,开始以现代人的身份和立场进入社会公共空间,成为都市新兴市民阶层的一分子。“80后”作家作为后现代文明体系下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知识群体,一直尝试用后现代话语体系与时代和历史对话,其笔下的青年知识分子也试图通过对抗权威和秩序走出都市文明和后现代主义预设的精神陷阱,找到一条精神突围之路。作为都市青年知识分子群体的一部分,“80后”作家塑造出的青年知识分子形象成为当下都市知识青年社会存在的真实写照。

“80后”作家历经“青春文学”的创作试验后,开始面对时代书写人类社会的严肃命题,作为新时代知识分子,青年作家的笔触自然落在带有个人成长经历和身份认同的青年知识分子形象上,新一代青年知识分子出生在改革开放后,成长于中国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历史时期,受文化全球化与信息技术变革的影响,与世界各地的知识青年通过网络媒介共享信息资源。早在“80后”的青春文学和校园写作中,知识分子便已成为其作品中经常涉及的文学形象,郭敬明的《小时代》、张悦然的《水仙已乘鲤鱼去》、笛安的“龙城三部曲”等虽是青春文学的代表作品,但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不乏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知识者。在纯文学领域,“80后”青年作家出于对知识分子身份的天然认同,其创作笔触自然深入现代都市青年知识分子的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蔡东的《无岸》《净尘山》《我想要的一天》,马小淘的《毛坯夫妻》《章某某》,孙频的《自由故》《夜无眠》《丑闻》,郑小驴的《可悲的第一人称》,文珍的《普通青年宋笑在大雨天决定去死》,宋小词的《刺猬心脏》《固若金汤》以及甫跃辉的“顾零洲”系列等皆为都市普通青年知识分子的生存写照,力图展现都市文明中青年知识分子的生活现状和精神困境。

一、都市青年知识分子的平民化境遇与生存求索

“80后”作家群体成长于改革开放后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历史时期,在这个崇尚技术和资本的时代,人文精神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公众的精神世界被大众文化充斥,带有形而上意味的人文命题退守边缘。在商品经济蔓延的时代语境之下,青年知识分子不再以启蒙者自居,而是通过市民阶层的视角进入文学现场。“80后”作家在时代之下,书写社会变迁的时代场景和知识分子作为普通人的生存境遇,在中国的后现代都市中,作为普通市民阶层的青年知识分子蜗居在都市空间的褶皱中,努力建立起个体与时代的联系。

随着大众文化与市民阶层的联系日趋紧密,由少数知识分子为主导的精英文化式微,青年作家以市民话语为传播方式,完成了新世纪都市青年知识分子的自我塑造,他们与普通市民阶层一样,遭遇精神和物质双重压制下的尴尬处境,个人生活空间被公共领域的消费主义和“娱乐至上”观念裹挟,放弃了对精神世界的求索和对生存意义与价值的探寻。知识分子在娱乐化、大众化、商品化的时代流于世俗化、平庸化。宋小词的小说《刺猬心脏》塑造了一个农村女大学生小黑的形象,她在毕业后面临求职困境,不得不在医疗器械公司做销售,在金钱社会的诱导下一步步堕落凋零。在以商品消费为特征的现代社会,大众沉溺于日常生活的物质性满足,滋生了享乐主义、实用主义等世俗生活哲学,对宏大社会问题的关注逐渐被日常生活的琐碎所取代,消费文化改变了大众的生活观念和行为方式,各种消费符号重新建构了日常生活,人们纷纷在商品社会中寻找自我认同,建构全新的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在“80后”作家的作品中,栖居在繁华都市的青年知识分子不再是真理的传播者,也不再充当维护社会秩序和建构意识形态的角色,而是作为再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汇入时代的洪流之中。

当青年作家以自身成长经历作为书写范本,失去主角光环的青年初入社会就不得不迅速成熟,重复着父辈的生活轨迹,在一地鸡毛中为了稳定工作和固定居所曲意逢迎,一线城市提供的生活方式和现代生存空间远比故乡更有魅力,都市的历史感和人文气息吸引着一大批青年知识分子栖居至此。对“80后”乃至更年轻的一代异乡青年群体而言,“都市异乡人”成为他们的特定标签。正如甫跃辉在《饲鼠》《动物园》《丢失者》中塑造出来的城市飘零者“顾零洲”们一样,青年知识分子一方面竭力维持精致体面的现代生活,另一方面却不得不忍受现实社会冰冷残酷的打击,青年知识分子面临的困境不仅是精神的孤独和苦闷,更有来自消费主义和商品经济时代的物质层面的窘迫,“996”的工作方式和“社畜”标签成为当代青年知识分子的缩影,居高不下的房价和悬殊的贫富差距挑动着青年知识分子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与新中国成立初期知识青年饱满洋溢的家国情怀不同,在“80后”作家的书写中,当代青年知识分子普遍缺乏建构自我主体与国家、历史、社会之间联系的主动性,他们被资本浪潮下的精致利己主义和金钱至上观念所宰制,试图逃离日常生活的琐屑和平庸,延续在青春文学中虚构出的乌托邦世界。

作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禧一代”,进入都市的当代青年普遍享受到了社会和家庭提供的优质教育资源,成为具有知识和技能的青年知识分子,承担着必然成功的精神寄托。然而,当知识分子怀揣的理想主义破灭后,自我怀疑迅速演变成生存焦虑,上升渠道收窄和阶级固化带来的挫败感让普通知识青年甘于做一名失败者,他们试图通过自我污名化找到在现代社会的自处方式,通过逃离现实生活完成与自我的和解,“丧”文化、“佛系”文化正是当代青年所信奉的处事方式。新生代青年知识分子不再享受作为“天之骄子”的时代红利,而是沦为庞大的社会机器中随时可被替代的细小部件。在文珍的《普通青年宋笑在大雨天决定去死》中,耕耘律所多年却也只是个助理律师的宋笑不仅在事业上毫无起色,在婚姻关系中与妻子王丹凤的关系也剑拔弩张,是多数普通知识分子的真实写照。知识青年早已褪去华丽的外衣,成为庞大的社会网络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个体,现实世界的挫败感甚至让他们常以失败者自居。作为社会的“零余者”,他们所追求的个人理想和独立精神难以实现,时常因无力改变命运而精神委顿、敏感脆弱。

在商业文化与传统文化的话语争夺中,现代社会遭遇了道德困境和信仰的滑落,后现代主义“去中心化”的后果便是让个体成为边缘,人人以自我为中心,精英阶层与大众阶层的区隔被打破,大众文化被推上后现代的舞台。青年一代见证了商品经济社会资本对知识分子身份的祛魅,知识分子身份的滑落甚至剥夺了新生代知识青年在物质世界沉沦堕落的选择权。宋小词在《固若金汤》中对机关事业单位中临时工与正式工群体的刻画,将知识分子之间无形的身份壁垒展露无遗,体制外的临时工永远无法获得安全感与身份认同。青年知识分子无力改变社会现实,逃避成为他们面对社会现实的集体选择,一方面,青年知识分子对消费社会语境下推崇的价值观念表示鄙夷,不愿意曲意逢迎,只能成为一个“痛苦的理想主义者”;另一方面,当都市成为知识分子的精神故乡,退居田园的犬儒主义显然无法成为当代青年知识分子的最佳选择。作为不掌握社会权威的普通青年知识分子,他们苦苦挣扎所付出的全部努力仅仅是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市空间中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对当代青年知识分子来说,他们已然开始进入都市享受现代文明提供的社会资源和公共话语,但却始终无法摆脱标签化的刻板印象,难以真正融入现实社会。都市青年知识分子见证了中国经济的辉煌历程,作为时代和历史的亲历者,他们亟需走出私人生活的狭小空间,回归个人与世界的关联,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身份认同和话语表达方式。

二、都市青年知识分子的逃避与规训

改革开放以来,得益于教育的相对普及,知识不再是被少数人所垄断的稀缺资源,知识分子成为现代社会数量庞大的群体。因此,“知识分子”这一概念,“从原来固定在某一阶层,转为强调其超越特定阶层利益而关注社会整体命运”[1]。教育的便捷化和普及化让青年群体的受教育水平显著提高,青年知识分子逐渐“平民化”“大众化”。知识分子与大众的二元对立格局被打破,这一转变导致青年知识者不得不重新思考个体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价值判断标准。“去精英化”时代的平民知识分子受到都市消费主义和大众文化的冲击,作为都市的“外来者”和“新移民”,在世俗社会遭遇的质疑和失败使他们陷入存在的荒诞感,个人理想与普世价值观念的裂隙难以弥合。“80后”作品中刻画的青年知识群体不仅源于作家对现实社会的观察,也带有青年作家对自我镜像的观照。在“80后”作家笔下,青年知识分子试图逃离旧有秩序的桎梏,最后却不得不成为被规训的对象。

在现代城市文明中,作为“他者”的外来知识分子在传统话语权威中获得了一定的主体地位和自主权。但与此同时,都市“新移民”在向一线城市迁移的过程中也遭遇了历史命运、生存境遇与精神轨迹的嬗变,历经主体身份的迷失、焦虑和自我辨认的过程。城市作为长期居住地,潜移默化着当代都市青年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后现代主义对空间的重视更甚于时间,这也是资本主义文化逻辑的后果,“迥异于现代主义的时间化特征,后现代主义的独特性在于把包括思维与存在在内的一切都彻底空间化了”[2]。公共空间对个人空间的侵占是现代青年在都市生存的普遍状态,日常生活景观由私人性向公共性位移,是城市现代性的表达。消费社会对个体的控制侵占了原本属于私人的生活空间,住房也表现出强烈的商品属性,成为被规训的社会空间,个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冲突使得都市空间无法为现代人提供足够的安全感,由此产生身份焦虑、家庭秩序失衡等社会问题。都市青年知识分子在过度关注中成长起来,承受着过多的社会期待,屡屡受挫后只能通过自我矮化的方式逃避注视,以“失败者”自居。在马小淘的《毛坯夫妻》中,温小暖在大学毕业后错过就业黄金期,只能长期蛰居在家,逐渐失去了适应社会的能力,经济困窘使她与丈夫雷烈只能居住在京郊的毛坯房中,与世俗社会中的同龄人差距越来越大。“青年失败者”的形象对普通青年而言具有更强烈的代入感,他们面对弱肉强食的社会竞争表现出格格不入的惶然和厌恶,干脆选择逃避社交,呈现出逆生长的姿态。

现代都市成为青年一代的精神依托,但却无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立足之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漂泊造成青年知识分子身份的迷失。金赫楠在《青年失败者:当下中国故事的一种叙事》中认为新生代青年的失败感“来自于世俗意义上的成就感与存在感的缺失”,是一种个人理想主义的幻灭。青年知识分子小说影射的不仅是当下现实的具体困境,还有日常生活的存在悖论和能够引起青年知识者强烈共鸣的精神困境。马小淘的《章某某》塑造了一个从三线小城市里走出来的播音系女孩,她的理想是成为春晚主持人,在屡受挫折后她选择了嫁给“有钱人”,事业与婚姻双双失意的章某某最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作为都市“他者”的外来青年知识分子怀揣理想来到遍地机遇的一线城市,资源的倾斜和认知的局限使他们无法与更加优秀的、掌握更多社会资源的同龄人比肩,以至于所有的努力都显得滑稽和不合时宜。“章某某”们的失败影射了当下普通青年的个人经历,“沪漂”“北漂”成为一部分青年人的生活现状,他们怀揣着理想来到大城市,又在理想破碎后无路可退,即使身处城市繁华中心,也只不过是充当成功者的背景板。对成功的渴望让“新都市人”化身欲望的主体,成为被规训的脸谱化的形象,在全球化时代的大背景下,人人都叫嚣着机会主义和成功学口号,个体的失落和孤独被反衬得更加鲜明。

通过阅读“80后”作家有关青年知识分子主题的小说,可以发现与存在主义一脉相承的荒诞感和虚无感贯穿始终,个体存在的无意义衍生出的绝望情绪让青年知识分子产生了自我否定的集体价值观念。当青年知识者试图在存在主义的哲学框架下做出自由选择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别无选择。蔡东的《我想要的一天》书写了都市青年的逃离情绪,他们在生活的围城中如履薄冰,重复着烦琐沉重又毫无意义的工作,不得不依靠固定收入维持日常生活。孙频的小说《自由故》中的女博士吕明月决意通过退学来抗争倦怠的日常生活,她在逃离“博士楼”后在青海德令哈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感,最终却依然陷入生活的另一种荒诞。这种灵与肉的冲突在郑小驴的《可悲的第一人称》中愈演愈烈,北京的房价飙升导致“我”不堪重负,逃离到中越边境拉丁过起了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般的隐居生活,在远离现代文明的原始丛林中,“我”却又开始怀念城市的喧嚣与灯火。青年知识分子用“逃离”来对抗外部世界,他们渴望理想的自由和解放,在个体向集体的艰难让渡中挣脱秩序奔向自由的乌托邦。作为被现代社会和都市文明所规训的当代知识分子,他们的思维逻辑和价值体系早已被无形的现代权力挟制,现代性的残酷真相被无情暴露出来,个体被精心编织于无形的权力网络之中,始终戴着精神镣铐舞蹈。

三、都市青年知识分子的精神突围与身份建构

“知识分子的作用不是去改变世界,而是忠实于理想。”[3]“知识分子扮演的应该是质疑,而不是顾问的角色,对于权威与传统应该存疑,甚至以怀疑的眼光看待。”[4]在西方学者看来,知识分子是一个理想化的身份,他们不服务于政治,也不附庸任何一种权力,而是在其所代表的价值判断和精神立场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在当代中国社会,一部分生活在都市的青年知识分子的边缘化境地在物欲膨胀和精神衰败的社会精神状态下日益凸显,平民知识分子成为继精英知识分子之后的主流社会群体,后现代视域中的青年知识分子过早进入青春期却迟迟不愿长大,他们按照成人社会的既定轨迹生活,但却长久地陷入个人情绪,变成了晚熟的一代。青年知识分子正试图介入社会历史,在现实社会找到立足点,完成自我身份的建构,在这个艰难的自我确认过程中,尽管青年知识分子暴露出颓唐、苦闷、孤独的一面,但也表达了难能可贵的价值坚守和身份立场。“80后”作家身处时代的洪流中,感受到新时代青年知识分子的焦虑与困顿,却也未曾放弃对自身价值立场的探寻与建构。

进入21世纪,互联网混淆了信息和知识之间的界限,现代社会不可避免地滑入后现代的旋涡,“后现代主义最大的优点,也是它最使人们不安的地方,是它开放型的结构,它自由的、有时甚至是游戏的思想方式,它对权威话语的破除,它对传统的兴趣、利用和颠覆”[5]。如果说现代主义宣告着告别愚昧和追求理性之光,那么后现代主义则站在解决多元问题的立场上,在不断解构传统和重构理性的同时,寻找系统阐释的方法。青年知识分子的后现代立场是鲜明的,他们的成长过程浸淫在高度物质化的消费社会,对文化转向下批量生产的艺术品产生了审美疲态,宏大叙事的消解和商品文化的渗透带来的后现代崛起影响着青年知识分子的价值观念。青年知识分子所处的“去政治化”时代被隐性的权力控制,在景观社会营造的迷惑性外表下,逐渐自我认知和自我思考。在旧有价值体系崩溃、新的价值体系还未建立的特殊历史时期,青年知识分子的焦虑感和孤独感衍生出了对个体存在的否定和对集体迷失的困惑。

杨庆祥以《“新伤痕时代”及其文化应对》一文作为宣言提出了“新伤痕时代”这一概念,高度概括了中国自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市场经济初步确立以来现代人的精神之殇。区别于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伤痕文学”,“新伤痕”是一种更为个体的、内在的精神隐痛,“新伤痕时代”为现代人带来的“往往是隐性的、不具体的,绵软的,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天鹅绒式’的伤害”[6]。这种不可言说的伤痕在青年知识分子身上体现得更为鲜明,作为普通中产阶级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们的命运过早地被攀升的房价和有限的工作岗位缠绕,生存的时间和空间则被现代传媒和都市消费景观所挤占,他们只能被动欣赏机械复制时代的大众精神文化产品,因而时常感觉到现实的无力感和精神的困顿感。青年知识分子的“新伤痕”对“80后”作家而言有着切肤之痛,他们在作品中也不遗余力地展现“新伤痕时代”带给青年知识群体的精神炙烤。

现代传媒的发展改变了信息传递和获取的方式,作家无须深入文学现场进行创作素材的挖掘,生命经验的匮乏使青年作家长久地囿于个人情绪世界,对个体精神世界的精细化描摹体现出青年作家一种内卷化的创作特质。“80后”作家对历史和时代的阐释往往着眼于当下对现代生活的即时体验和对流行性话题的讨论,其实在严肃文学领域,青年作家们已经开始尝试用全新的话语方式来表达他们对外部世界、集体和社会现实的关注。孙频的《松林夜宴图》讲述了两代艺术家的精神守望和时代境遇的相似性,即使时过境迁,知识分子依然能在艺术作品中获得情感共鸣,知识分子的精神受难史让他们开始思考时代和个人命运的关系,自觉寻找个体在当下历史语境中的位置。青年作家与他们笔下的青年知识分子一样,在“去历史化”时代通过文化的集体无意识重构个体生存的希望哲学,深入时代肌理探索自我救赎的方式。

当城乡二元对立遭遇解构,城市成为社会生活的主要空间,一部分青年知识分子选择到一线城市谋生,其日常生活必然与市民阶层更为切近,也意味着他们需要在现代文明的规则和秩序中建构起青年知识群体的身份认同和话语方式。青年一代在融入社会和改变社会的过程中必然经历质疑与否定,也必然生发出不可名状的孤独感和挫败感,知识分子的精神向度更是基于社会现实和历史发展的基础上,承载着时代丰富的精神内涵。对“80后”作家而言,青年知识分子的形象维度涵盖了“小镇青年”“都市精英”“普通中产”,在这些青年知识分子的故事中,可以看到青年作家对自身境遇的思考和对当下社会游走于都市的普通知识青年的关怀。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语境中,知识分子的权威日益滑落,但新生代青年所处的时代立场依然赋予了青年知识分子独特的历史使命,他们要克服现代社会无形的权力规训,在价值失序的时代找到自处的方式。在《普通青年宋笑在大雨天决定去死》中,“失败者”宋笑决定在暴雨中结束生命,无意间拯救的小男孩完成了他个人的心灵救赎,作为一个普通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依然能在迷茫和焦虑中执着找寻身份立场,这也是“80后”青年作家在面对知识分子个体被边缘化的生存境遇时的乐观和积极信念。

四、结语

对青年知识分子而言,代际观念的巨大差异使他们在世俗社会中确认自我的过程变得更加艰难,面对来自社会的争议、话题和讨论,青年知识分子常常感到无所适从。商品经济和全球化成为中国21世纪的时代语境,在追求个性、标榜自由主义的“80后”作家看来,向世俗社会妥协意味着逃避现实生活的意义,是对理想和信仰的背弃,在浪漫主义和商品拜物教中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不愿意放弃对欲望的合理诉求和对发达都市空间的向往。在新的社会文化背景下,青年知识分子极力反抗的“他者”不再是西方文化霸权式的自我定位,而是对当下社会长久积淀的不合理规则秩序的拒斥,他们为自我身份镜像投射的平民知识分子发声,不再持守精英文化立场,在抗争与彷徨中寻找自我身份认同。这种身份的转换让青年知识分子通过反思来完成个体与时代的和解,实现知识分子的精神突围,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完成属于新一代青年知识者的身份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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