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综述及展望

牛志伟

（齐齐哈尔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2018 年3 月，美国发布“301 调查”报告称中国不公平收购美国先进技术①， 并陆续宣布对来自中国的500 亿美元和3000 亿美元的产品加征25%关税。 不仅如此，此次贸易摩擦也延伸到了科技领域，“中国制造2025” 的重点发展企业逐渐被美国列入制裁名单②， 给中国战略发展和民族复兴造成严重威胁。 现阶段中国企业的部分关键器件仍依靠国外进口，美国科技封锁又直接切断了军民融合企业的技术引进渠道，无路可退的困局导致只能通过自主创新来取得突破。 因此，贸易摩擦能增强中国企业自主创新意识③。 但一项创新技术的成功往往需要投入大量创新要素，耗费较长的研发周期，贸易摩擦会对企业创新产生何种影响亟须探讨。 本文通过梳理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的相关文献，以期为后续研究提供借鉴。

一、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直接效应

贸易摩擦是指在某一时期，某个国家对某类产业出台进出口保护政策，进而与贸易合作国发生贸易争端，主要形式包括反倾销、反补贴和技术性贸易措施等④。 而在新一轮中美贸易摩擦中，美国除了加征关税之外，还包括了技术出口管制⑤。 因此，本文从反倾销、出口管制两个角度进行文献梳理。

（一）反倾销与企业创新

对现有研究进行梳理后发现，反倾销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可以分为两类：促进论、抑制论。

1.部分学者认为反倾销可能对企业创新产生正向促进作用。Gao 和Miyagiwa(2005)构建了相互倾销模型， 研究了反倾销与企业创新的关系⑥。 分析发现，在两国开展相互贸易时，如果只有一个国家实行了反倾销措施，那么被反倾销政策制约的企业创新投资将会增多。 如果两个国家都实行了反倾销措施，两个国家所有企业的创新投资都会增加。 此外，市场规模的差异也会导致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产生不同的影响。 Miyagiwa etal 通过相互倾销模型对朝鲜和韩国企业进行了分析，双边反倾销将会降低朝鲜和韩国两个国家企业在研发方面的投资和盈利。 而如果韩国市场较小，双边反倾销将提高朝鲜公司在研发上的投资和盈利⑦。 Li 和Whally 使用动态系统GMM 回归法和行业面板数据， 探讨反倾销对中国企业和行业的影响，研究发现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反倾销行动对工业利润、员工和企业数量以及出口会产生负面影响，但会提高企业的创新能力和劳动生产率⑧。 魏明海和刘秀梅基于全球反倾销反补贴数据库构建了贸易环境不确定性指标，研究发现贸易环境不确定性程度越高，企业创新投入和专利申请量越多⑨。 何欢浪等研究了中国对外反倾销和企业创新的关系，发现对外反倾销对企业创新有显著正向影响⑩。

2.也有学者指出反倾销抑制企业创新。 Miyagiwa etal 通过相互倾销模型对朝鲜和韩国的企业进行了分析， 双边反倾销将会降低朝鲜和韩国两个国家企业在研发方面的投资和盈利。 Kao 和Peng 研究了反倾销中公司如何保护产品投资。研究表明，如果产品变得更加差异化，倾销幅度将会下降。在双边反倾销下，相对于自由贸易下，产品研发总投入可能增加或减少，这取决于政府设定的允许倾销幅度，如果只有一个政府实施反倾销行动， 产品研发总量肯定会下降，产品差异化程度会降低⑪。 颛孙书勤采用中国制造企业遭受反倾销、 反补贴等案件的数量衡量贸易摩擦程度， 研究发现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产出有显著抑制作用。区分企业类型发现，中美贸易摩擦对高技术企业的抑制作用更强⑫。沈昊旻等基于制造企业数据， 实证发现对华反倾销不利于制造业企业的创新， 反倾销对策略性创新活动的负向影响更强⑬。通过匹配多个数据库数据， 曹平等基于多期双重差分模型考察美国的反倾销措施对中国企业创新研发的影响， 认为反倾销对中国企业创新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并且这种作用约有一年的滞后期，反倾销终裁阶段的抑制作用大于初裁阶段⑭。

（二）出口管制与企业创新

研究发现，出口管制对企业创新活动的影响也存在两种观点：一是促进效应，二是抑制效应。

1.部分研究证实了出口管制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即出口管制使企业增加创新投资绩效。 马天月和丁雪辰认为，由于中国企业处于全球价值链中下游，产品技术含量低，在外国技术打压下，中国企业自主创新意识会大幅增强，创新能力也能得到提高③。杨策和郑建明（2022）基于沪深A 股上市企业，借助多期双重差分模型检验美国出口管制实体清单的发布对中国企业创新的影响，实证得出若某一行业被美国制裁，该行业内所有企业的专利申请数将会增加⑮。 从2015 年开始中国芯片产业频频遭受美国制裁，何瀚玮和蒋键以中国芯片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的影响。 分析发现，美国针对中国芯片产业的制裁使企业创新绩效大增，并且使半导体相关产业的创新水平增加⑯。

2.部分研究者认为，出口管制与企业创新存在负向相关关系，即出口管制不利于中国企业创新水平的提升。 通过分析美国出口管制对中国创新研发的影响，发现美国的高技术出口限制措施严重阻碍了中国创新水平的提升⑰。 姜辉指出，出口管制使中国技术引进比重下降、 人力资本更加依赖国内人才、知识存量积累速度下降，进而使中国创新水平下降⑱。 由于美国的出口限制主要集中在高技术出口领域，因此部分学者也研究了出口管制对高技术企业的影响。 刘阳和徐惟探讨了美国出口限制对中国高技术行业的影响后指出，中美贸易摩擦的发生阻碍了高技术行业的外部技术引进，打击了创新积极性⑲。 区分产业类型后发现，与其他行业相比，信息通信行业受贸易摩擦的影响程度最大⑰。 Xu 等利用2016—2019 中国科技型企业的微观数据， 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的作用，研究发现中美贸易摩擦发生后，出口企业的创新能力显著增强。 机制研究表明，中美贸易摩擦导致部分技术领域出现出口攫取现象，出口攫取效应是出口企业创新能力大幅提升的原因。 出口攫取的直接效应促进了可持续出口企业的创新；出口攫取的间接效应通过降低出口市场的门槛而导致创新的增加⑳。

二、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影响的间接效应

（一）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关系的中介效应

1.梳理文献后发现，贸易摩擦主要通过以下四种渠道促进企业创新：（1）外部竞争程度增强。 中美贸易摩擦使中国企业的外部市场竞争愈发激烈，企业获得利润急剧减少。 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据优势， 企业可能会通过增加创新投入提升创新水平㉑。（2）创新意识提高。中美贸易摩擦的冲突主要集中在知识产权， 这会使中国企业的自主创新意识和忧患意识得到增强， 进而能够使企业增加创新投入⑫。 （3）风险承担水平提升。 在遭受贸易摩擦后，为降低生产成本、减少贸易摩擦对盈利水平的冲击，企业创新研发的热情会增加⑬。（4）抑制管理层短视主义。中美贸易摩擦发生后， 企业若无法占据一定的市场规模，便有可能被市场淘汰。 此时，管理层必须将发展重点放在有利于企业长远发展的项目上， 而创新研发是一种提升企业持续竞争力的重要形式， 因此管理者将更倾向于将资源投入到创新活动中⑮。

2.贸易摩擦抑制企业创新的路径可能有五种：（1）贸易偏转。 当出口企业在某一国家遭遇贸易摩擦时，会将出口产品转向其他国家，进而企业会减少在遭受摩擦国家的新产品投放㉒。 （2）日常运营。 中美贸易摩擦保护了美国本土企业利益，中国企业的海外发展进程受到阻碍，生产运营遭受打击直接导致收入和利润下降、研发投入减少，进而阻碍技术创新㉓㉔。（3）融资约束。贸易摩擦导致企业盈利能力急剧下降，严重影响企业的内部融资能力㉕。 与此同时，贸易战致导致企业经营风险上升，资本市场的投资者会对企业未来盈利能力持悲观态度，这种悲观情绪会蔓延到整个市场，导致企业在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融资成本增加，外部融资约束会进一步加剧、激化企业研发资金不足问题㉕-㉘。 （4）投资风险. 贸易摩擦的发生使企业风险上升进而陷入财务困境，而创新项目往往投入大、周期长、风险高㉙。 按照经典战略理论，贸易摩擦发生后，企业管理层倾向于流动性强的资产投资。 因此，会倾向于选择暂停创新研发活动或减少创新投入规模，以应对贸易摩擦持续升级带来的投资风险⑨。 （5） 技术获取角度，美国单方面发动贸易摩擦的真正意图是通过知识产权领域的冲突阻碍中国发展与振兴，贸易摩擦背后是破坏“中国制造2025”的霸权理念㉚。因此，贸易摩擦的发生使中国企业无法从外部引入先进技术，抑制了中国技术进步，进而对企业创兴产生了不利影响⑫㉛。

（二）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关系的调节效应

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关系，除了受中介变量影响外，还会受某些调节变量的影响。 总结现有文献后发现，可以将影响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关系的因素分为两类：行业因素变量和企业基本特征变量。

1.部分研究认为企业所处行业的差异，如行业竞争程度、行业类型等因素的不同会在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之间发挥调节作用。 蔡中华等发现，贸易战会倒逼企业研发，而行业竞争程度会调节贸易战与企业创新的关系。 行业竞争越激烈，贸易摩擦的倒逼效应越强㉜。 万源星等认为，若某企业遭受了贸易调查，企业可能会选择暂停研发活动。 而如果该企业处于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行业，这种负面冲击会更强㉝。

2.还有一些研究者提出，企业基本特征变量，如企业性质、企业规模、企业出口规模、出口国家数量、研发强度等均会影响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的关系。杨策和郑建明将中国A 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发现区分企业产权性质和规模后，贸易摩擦对国有企业和大型企业创新研发的促进作用更大⑮。孟宁等基于中国遭受反倾销的企业数据，实证分析发现，企业的市场份额越小、研发强度越低，贸易摩擦对企业出口产品创新的抑制效应越强㉒。 魏明海和刘秀梅基于中国上市公司数据，研究认为企业出口规模越大、出口收入越集中于少数国家，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越大⑨。

三、总结与展望

当前，国内外学者对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关系的认识不断加强，研究成果比较丰富。 本文通过文献梳理发现，贸易摩擦可能会通过增加外部市场竞争、增强创新意识、提升风险承担水平、抑制管理者短视主义等渠道促进企业创新，也可能会通过影响企业日常运营、加剧融资约束、增加投资风险、阻碍技术获取等路径抑制企业创新。 然而，现有研究虽取得一些成就，但仍存在进一步研究空间：

（一）研究样本方面

现有文献虽对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做了广泛研究，但研究结论存在分歧，研究样本的不同可能导致研究结论存在不同。 当前研究样本多为沪深A 股上市企业、制造企业、芯片产业、高技术行业等，而被美国列入制裁名单的行业还包括高端装备制造业、软件和信息服务制造业、军工行业等其他行业。 因此，未来研究可对研究样本进一步聚焦，以提高研究结论的准确性。

（二）研究视角方面

当前研究多是从创新投入、 创新产出单一视角出发考察贸易摩擦与企业创新的关系。而企业创新不仅仅是投入和产出，还要考虑创新速度、创新质量、创新效率、创新模式等方面，学者在开展进一步研究时可将研究视角进一步扩展，拓宽现有研究边界。

（三）模型设计方面

当前文献在探究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机制时，仅考虑了外部竞争、创新意识、风险承担、管理层短视主义、贸易偏转、融资约束、技术获取等方面。 未来可以将诸如政府补助、投资者情绪等更多外部因素，管理层创新注意力、创新投资风险等更多内部因素纳入模型，深入探究贸易摩擦对企业创新的影响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