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冰洁,赵彦云,李 倩
(1.武汉商学院 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56;2.中国人民大学 统计学院,北京 100872;3.北京物资学院 信息学院,北京101149)
《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四五”规划和2035远景目标纲要》和《“十三五”全国旅游信息化规划》指出,要坚持以文塑旅、以旅彰文[1],加强互联网等通信技术在文化和旅游产业中的作用,推进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创新发展[2]。随着我国国民人本素质的提高,催生了遍在性的文化学习需求,促使文化元素和旅游产业交叉渗透,增加了旅游服务的吸引力,拓宽了旅游产业的附加价值。在此过程中,互联网通过提升旅游者文化需求向旅游产业的反馈能力和旅游供给对文化需求的反应能力,成为了文化和旅游融合的重要推力。不仅如此,互联网也改造了传统的地理空间,重塑区域间文化和旅游生产要素的关联[3],使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对周边地区形成渗透和辐射,呈现出新的经济地理特征。在此背景下,各地区应顺应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发展趋势,充分把握互联网发展机遇,重新审视与周边地区的发展关联,以求扩大旅游消费,提升国民幸福感。鉴于此,本文试图探索以下问题:中国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时空特征如何?互联网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影响及空间溢出效应如何?供给侧和需求侧的互联网水平分别有何影响?
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概念源于Smith首次提出文化的旅游产品角度[4],随后国外学者分别从文化[5]和旅游[6]的主视角辨析了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概念,分析了文化旅游的动机、消费和趋势[7,8],探索了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机制、融合形式和技术支撑[9,10],研究涉及遗产旅游、艺术旅游、美食旅游和创意旅游[11,12]等 领 域。国 内 学 者 从 哲 学[13]、现 象[14]、产业[15]等角度定义了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概念,从资源、市场、技术、功能和空间[16,17]等方面解析了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模式,并分析了来自市场需求、产业关联、政府规制和技术创新[18,19]等方面的融合驱动力。综上,国内外学者均关注到了技术创新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强大推力,尤其是互联网等信息技术的影响。事实上,近年来关于互联网信息技术对旅游产业发展影响的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国外学者认为旅游已经成为信息密集型产业[20],主要从信息行为、消费需求、生产效率、行业变革和技术创新[21,22]等方面探索了互联网对旅游业发展的重要作用;国内研究则主要集中在供给角度,从企业变革、服务创新和运行效率[23,24]等方面。近年来,学者开始关注互联网对旅游产业发展影响的空间效应,指出互联网的信息传递重构了旅游产业的关联模式,促进旅游知识的传播和旅游创新的扩散[25]。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尽管学术界普遍认可技术创新(尤其是互联网信息技术)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推动作用和互联网对旅游创新的重要影响,但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互联网影响存在明显的理论缺口。互联网在旅游业向文化旅游方向革新发展的过程中不可或缺,同时由于互联网空间异质性的存在[26],分析文化和旅游融合的互联网影响及其空间效应意义重大。现有研究多从定性角度分析文旅融合的驱动要素,本文创新性的从实证角度探索互联网对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的影响,在测算文旅融合水平的基础上,建立空间面板模型分析互联网的影响及其空间溢出效应,以期为数字经济时代文化和旅游产业的融合发展和区域协同提供建设性建议。
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是在两产业的天然耦合性、互补供应性和互动必要性[27]基础上,相互渗透、交叉,逐步形成新的产业的动态发展过程[15]。事实上,两产业依托的产业资源、技术支撑、人才类型,以及产业运作模式、产品类型、供应链等均具有密切联系[28],成为文旅融合发展的基石。当前,旅游消费需求的升级导致了对文化要素的需求,文化产品的实现需要寻找合适的载体[29],随着技术的创新,打破了文化和旅游产业之间的技术边界[30],形成了“文化是灵魂,旅游是载体”的融合发展趋势。
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并非两个产业增加值的简单相加,产业融合产生的新业态、新理念、新价值凸显了文旅融合“1+1>2”的产业发展活力。如今,文化和旅游融合已经从之前对经典物质遗产的强调转向了更广泛、更具包容性的多元文化实践,形成社会文化旅游(涉及生活方式、创造力和日常文化)。文化的范围逐渐大众化、生活化、广泛化,形成了广义的、无限的资源支撑,复杂、多维、大量文化信息的传递决定了互联网在文旅融合中的重要作用。
当前,互联网信息化技术是文化和旅游产业融合的直接推动力[31],通过改变供需双方获取信息的能力和互动能力,激发文化和旅游走向社会学习的广义文化和广义旅游。互联网信息化促进文旅融合背后蕴藏着丰厚的产业潜力。①从需求侧来看:互联网激发了游客的文化需求,并保障了需求的变现能力。互联网具有强大的信息影响能力[32],随着网络上文化信息曝光度的提升,激发了游客潜在的文化旅游需求。由于互联网打破了旅游供需双方的信息不对称[33],游客能借助网络平台自主组合文化要素和旅游场景[34],逐渐从旅游产品的被动接受者变成了供给主导者[35]。游客借助互联网强大的预订和交易系统,保障了需求的变现能力,更突出了游客在旅游活动中的中心地位[36]。在这一过程中,互联网激发了广义的文化旅游创意,拓宽了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的边界,并通过强大的网络交易系统加速了旅游创意的变现,实现了文化和旅游的有机融合。②从供给侧来看:互联网加快了文化需求向旅游产业的反馈能力,并通过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即时推出文化旅游产品。游客是旅游体系的核心而非环境变量[33],意味着旅游产业要想不断满足新兴的文化需求,需要不断突破既定的旅游产品内容,不断融合新的文化要素[34]。互联网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能够快速学习和挖掘旅游需求,并依靠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突破了个性化定制旅游产品的成本障碍[35],使游离在经济社会系统中的文化元素充分、实时地融入到旅游产业中。在这一过程中,多样化的社会文化元素依托于旅游互联网平台,整合了全社会资源,形成了多元的、实时更新的文化旅游供给体系。
互联网信息技术具有一定的空间扩散效应[37],信息的远距离传输和网络化的中介功能扩大了需求侧的文化信息获取范围,重构了供给侧的产业关联模式,压缩了时空单元。但同时由于知识吸收能力、旅游产业集聚和地理空间限制[3]等因素,可能限制了互联网的空间溢出。在复杂的交互作用下,互联网对文旅游融合影响的空间效应有待验证,尚未可知。①从需求侧来看:首先,互联网突破了信息传递的地理限制,让旅游者接触更广泛的文化元素,激发了涉及更多空间单元的文化旅游需求。其次,互联网加强了文化旅游需求在其他空间单元内的变现能力。互联网的去中介化大幅提高了旅游者在其他空间单元内的信息获取能力和议价能力,旅游者能够轻易突破地理限制与其他区域的供应商进行直接交流,定制个性化的文化旅游产品。然而,另一方面,旅游行为本身具有位移性,互联网无法突破跨区域旅游的地理限制,旅游者仍然需要与旅游产品的面对面交流[38],导致了互联网对文旅融合的溢出效应具有一定的局限性。②从供给侧来看:首先,互联网加强了知识和技术流动的社会化进程,促进了区域间旅游产业的互动合作,重构了产业关联模式。其次,互联网帮助旅游企业获取其他空间单元的文化需求,促进了地理范围上更广的文化旅游需求的转译[39]。但是,旅游企业对文化需求信息的利用也依赖于原本的知识吸收能力[40],使得扩散具有局限性。此外,旅游产业的空间集聚、规模经济和距离衰减规律的存在可能限制了互联网的空间溢出[3]。在4个方面的交互作用下,供给侧的互联网发展有着复杂的空间交互机理,有必要通过实证的手段进行探索。
互联网对文旅融合的影响值得从空间溢出视角进行实证验证。因此,本文将先利用耦合协调度模型测算各省份2006—2019年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水平,并探索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时空演化;随后以此为被解释变量,以供给侧和需求侧的互联网水平为核心变量建立空间面板模型,分析互联网对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融合的影响及其空间效应。
被解释变量: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测算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时,应充分考虑两产业的核心要素,建立统一的量化衡量框架。对于旅游业发展,学术界的考量主要集中在旅游资源、旅游经营、旅游产品和旅游支撑[29]方面;对于文化业发展,主要集中在产业效益、文化创新、资源设施、对外开放、协调发展[41,42]等方面。为保证耦合协调度计算的科学性和一致性,从产业资源、产业经营和人力支撑3个相同维度构建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的发展评价体系(表1)。基于此测算文化和旅游耦合协调度,作为被解释变量的替代指标,记为XT。
表1 文化与旅游耦合协调测度指标体系Table 1 Measurement index system of coupling and coordination between culture and Tourism
核心解释变量:①需求侧互联网水平。互联网激发了旅游者更多更广的文化需求,并使旅游流程更加便捷,从需求侧来看,得益于互联网在普通民众和日常生活中的普及。文化元素的日常化和生活化使得文化需求的激发路径和反馈路径具有遍在性。因此,越多的民众接触和使用网络,越有可能激发文化旅游需求和反馈需求。本文使用互联网普及率,来衡量该地区需求侧互联网发展水平,记为IntX。②供给侧互联网水平。从供给侧来看,旅游企业通过互联网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接收文化需求的反馈并推出文化旅游产品。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以及旅游企业和所有企业发展的同步性,本文使用企业平均拥有网站数量[43]作为衡量供给侧互联网发展水平的指标,记为IntG。
控制变量:除互联网外,其他因素也会对及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产生影响,为减少因遗漏变量产生的误差,本文从经济、交通、投资、人力和资源5个方面选择控制变量。①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水平影响文化和旅游的消费水平[44],同时地区的经济发展也为文化和旅游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市场氛围,选取人均可支配收入反映地区的整体经济发展水平,记为Eco。②交通通达程度。旅游目的地的可达性影响着游客的旅游选择,交通的便利程度影响资源要素的交流,选取铁路和公路的总里程[45]衡量交通水平,记为Tra。③投资水平。文化和旅游资源的开发建设和配套设施的投入使用需要强大的社会投资能力作为保障,选取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额代表社会投资能力,记为Inv。④文化和旅游人才。文化和旅游产业作为服务业,对从业人员的参与有较大的依赖,选取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从业人员之和代表文旅人力水平,记为Lab。⑤文化和旅游资源。文化和旅游资源是吸引游客的资源基础,考虑数据的可得性,尽管当前旅游有着非景点化趋势,文化有着广泛化趋势,但代表性的文化和旅游资源也能一定程度反映资源情况,选取A级景区、博物馆、艺术馆、世界遗产和国家风景名胜区个数之和作为文化和旅游资源的替代指标,记为Res。
熵权TOPSIS法: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耦合协调度的测算基于对文化产业和旅游业发展的综合评价。本文采用熵权TOPSIS法测算量产业的综合发展程度,具体步骤如下:
求比重Pij,并计算各指标的信息熵ej:
计算差异系数hj,求各指标的权重wj:
通过代入数据可得指标权重,随后计算各省市文化产业/旅游产业的发展得分Ci。计算公式为:
式中:m为地区总数;n为指标总数;aij为标准化后的观测值yij与j指标权重wj的乘积。得分越高表明该地区文化产业/旅游产业发展越好,反之则越差。
耦合协调度模型:用于衡量多个系统之间相互影响的程度。计算公式为:
为防止产业发展水平和耦合水平不符的情况,引入耦合协调度测量两者关系,计算公式为:
式中:u1、u2分别为用熵权TOPSIS法测算出的旅游产业和文化产业综合发展水平;w1、w2分别为两产业的权重,取w1=0.6,w2=0.4。
空间面板杜宾模型:该模型同时考虑了空间误差项之间的自相关关系和其他空间被解释变量的影响,其基本设定为:
式中:yit为空间单元i的解释变量的观测值;xit为空间单元i的m维解释变量的观测值;ρ为空间自相关系数;β为回归系数;Wij为空间权重矩阵的系数;μi为空间单元i的个体效应;εit~N(0,I),i.i.d.。本文选择空间邻近关系作为邻近原则,构建以狄更斯三角为原则的空间权重矩阵,该空间权重矩阵一般用于经济问题的空间关系分析。
使用的相关数据来源于2006—2019年《中国旅游统计年鉴》《中国文化和文物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相关省份的《旅游统计年鉴》,以及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作为补充数据来源。各省份互联网普及率数据来源于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1次—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以及各信息中心发布的相关互联网产业发展报告、咨询公司互联网市场报告等。实证分析前,本文通过对单位的变化进行去量纲处理,以便后续分析。
本文试图探索需求侧互联网水平和供给侧互联网水平对文化和旅游融合及其空间溢出效应的影响。首先,计算文化和旅游耦合协调度,以此作为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的代理变量,分析中国2006—2019年文化旅游融合的时空演化;其次,以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为被解释变量,检验空间相关性后,以供给侧和需求侧的互联网水平为核心变量建立空间面板模型。
利用熵权TOSPIS法算出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发展水平后,将其代入耦合协调度模型,得到2006—2019年中国31个省份文化和旅游耦合协调度值(表2),直观反映了各省份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及其时间变化趋势。从表2可见:①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水平有明显的空间差异,且与地区的经济发展程度和地区的地理位置有一定关系,北京、广东、上海、江苏和浙江等地区的文旅融合水平较高;福建、江西、安徽、湖南、湖北、四川、重庆等中部及西南地区的文旅融合处于中等水平,西藏、宁夏、新疆、吉林、辽宁、青海等西北和东北地区文旅发展失调,处于较低的融合水平。②大部分省份的文化和旅游耦合协调度整体呈现上下波动的趋势,这可能与经济社会发展中特殊事件和当年政策的出台有密切关系。③大部分省份在2006年处于最低的文旅融合水平。2009年文化部、国家旅游局首次出台了《文化部国家旅游局关于促进文化与旅游结合发展的指导意见》,2010年各省份的文旅融合水平均有显著的提升,旅游产业正式步入文化旅游新时代。
表2 2006—2019年文化和旅游耦合协调度Table 2 Cultural and tourism coupling coordination,2006-2019
直观上,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水平具有显著的空间集聚特征,因此有理由认为我国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水平具有空间相关性,且与经济发展等因素相关。利用Moran's I指数对各年份全局空间相关性进行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2006—2019年中国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的莫兰指数Table 3 Moran index of China's cultural and tourism integration level,2006-2019
从表3可见,中国文旅融合水平的空间联系、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的莫兰值均为正,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中国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情况,不仅依靠各地区自身的发展,还受到相邻省份的影响,具有显著的空间相关性。显然,空间邻近促使旅游融合过程中的学习行为更加频繁和短距离化,社会网络和地理邻近性使得文化元素在一定区域内的扩散。同时,负载知识的员工在一定空间内流动,促进了邻近区域内的旅游和文化企业的互动和合作,形成文化元素在旅游产业中的空间扩散效应。
根据全局空间相关性的检验结果,建立空间计量模型考察互联网对文旅融合发展水平的影响。考虑空间模型的形式时,利用Robust LM检验、LR检验和Wald检验,确认合适的模型为空间面板杜宾模型。由于个体效应不同,进行Hasuman检验,其统计量值为53.8,故建立固定效应的空间面板杜宾模型。在综合比较了时间固定效应、空间固定效应和时空固定效应三个模型的显著性、拟合优度、似然值等指标后,选择建立时间固定效应模型。随机效应空间面板杜宾模型和时间固定效应的空间面板杜宾模型的建模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时间固定效应空间面板模型建模结果Table 4 Results of time fixed effect spatial pa nel model
时间固定空间面板模型中,互联网对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水平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且具有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为更清晰的研究各因素对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的影响,将影响因素分解为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直接效应表示地区的某个因素对本地文旅融合水平的影响,间接效应表示地区的某个因素对相邻省份的文旅融合水平的影响,总效应地区某因素的总体有效性,分解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模型中各因素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分解Table 5 Decomposition of direct effect,indirect effect and total effect
首先,需求侧互联网水平的提升对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和正向空间溢出效应,并且需求侧互联网水平的空间溢出效应强于其直接效应。需求侧互联网水平对文化和旅游融合水平的直接效应为0.019,间接效应为0.075,且均通过了显著性水平为0.05的检验。互联网的普及和应用颠覆了传统的信息获取方式,打破了固化的游览路径,使旅行者更广泛地接触到经济社会中日常化和生活化的文化要素,广泛激发潜在的文化需求。旅游者能够借助互联网平台够匹配文化要素和旅游元素,倒逼旅游企业根据需求拉动供给[8],保障了旅游者动态文化需求和遍在性旅游供给元素间的良性互动,有效促进了文化和旅游的动态融合。一些地区的旅行者通过跨区域网络信息接收、远程文化旅游定制服务、线上异地旅游预订和支付、网络化文化旅游营销等服务,获取并订购其他地区的文化旅游产品,形成对其他地区的渗透和辐射。
文旅融合发展作为我国当前旅游产业发展最明显的趋势,本质上是旅游产业动态优化的结果,也是旅游者多元化和个性化旅游需求的实践。互联网的去中介化使得旅游者打破了旅游活动的信息不对称,借助互联网能无障碍的创造和定义文化旅游产品,旅游业从以传统旅游商业机构为核心的产业演变成以需求侧为中心的“信息拉动式”服务业。需求侧的互联网普及水平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重大推动作用验证了旅游者从旅游服务的被动接受者到旅游供给主导者的转变[46]。需求侧互联网水平的总效应明显强于供给侧互联网水平,说明互联网在民众间的普及使旅游产业链和文化供应商的合作模式变成了基于多元文化需求的任务型连接[47],形成了需求引导供给的产业发展局面。
另外,我国各地区间互联网的普及情况存在显著差异,尽管近年来在不断缩小差距,但碍于信息化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区域局限性,这一地理格局不易被打破。事实上,需求侧互联网水平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空间溢出路径依赖于东部发达地区向中西部等欠发达地区的渗透和辐射,主要表现为东部等经济发达地区的旅游者消费目的地位于其他地区旅游产品的现象[48]。需求侧互联网水平的空间溢出效应强于其直接效应,因此,要想推进西部地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进程,应先考虑利用互联网普及的空间扩散效应,加大在东部等发达地区的旅游网络营销和宣传,适时期待互联网信息化对文旅融合的影响向西部地区扩散,通过外部游客带动本地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
其次,供给侧互联网水平的提升对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但具有显著的负向空间效应,削弱了整体作用效果。供给侧互联网水平对文化和旅游水平的直接效应为0.032,间接效应为-0.013,且均通过了显著性水平为0.05的检验。旅游企业利用互联网强大的学习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快速挖掘文化需求,并突破个性化定制旅游产品的成本障碍,促使文化元素向旅游产品的融合。旅游企业通过搜索引擎、社交媒体、电子商务等互联网广告方式,大幅提高了新型文化和旅游产品的营销精度,增强了客户体验。相比于需求侧互联网水平,供给侧互联网水平对本地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更为显著。多数旅游企业扎根本土,通过对市场文化和旅游需求的学习推出以本地资源为新引物的文化旅游产品,吸引着其他地区旅游者的消费和互动,形成良性发展。
供给侧互联网水平的负向空间效应可能是由于竞争的互斥性和服务业的“索洛悖论”。毋庸置疑,供给侧互联网水平的提高使旅游企业推出了更高质量的文化和旅游产品,吸引了更多游客消费本地区的文化和旅游产品,对其他地区形成抑制作用。此外,企业运用互联网能够提高知识和信息的交流效率,实现负载知识的相关人才和知识等要素向本地区的流入和转移,对周围地区形成了竞争抑制。另一方面,服务业中互联网信息技术可能抑制了生产率的提高:互联网的使用和运营维护有较高的成本,企业为追求对其他区域文化需求的吸收和旅游产品的开发,在距离衰减规律下其边际成本递增,非理性的规模化扩张容易使其陷入低效的“索洛悖论”,进而抑制文化和旅游的融合。
另外,区域间互联网布局的问题也值得思考。供给侧互联网水平的空间抑制效应反映了当前互联网产业并未在区域间形成技术集聚,导致各地区的孤立发展。互联网布局应考虑各地区的发展特点,将文化传递、技术创新等有效信息组织在一起,形成不同区域中文化和旅游互联网的整体协同。换言之,各地区根据自身发展特点,差异化的发展部分依托于互联网的文化和旅游产品(例如推广、设计、咨询等部分的拆分),以求更高效的发挥互联网对文化和旅游的促进作用和实现区域协同。
第三,其他控制变量中,地区经济水平、劳动水平、投资水平对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有促进作用,但旅游人力和旅游投资在互联网的作用下其外溢效应不显著。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人工智能在文旅产业深化应用,文旅产业由劳动密集型向信息密集型产业转型,互联网技术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劳动输出,形成了新的资产形式和生产形式。另一方面,尽管互联网变革了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但是经济基础始终是人民追求更高层次文化需求的保障。
交通通达程度对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有抑制作用,文化和旅游资源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影响不显著,且两者均具有负向空间溢出效应。当前我国已经建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基本保障了旅游的可达性[49],进一步的交通反而导致资金和资源要素从文旅产业的外流。另外,资源禀赋对于文旅融合发展的影响不显著,主要源于社会化媒体和互联网信息重新定义了文化元素和旅游资源,传统意义上的小众文化旅游景点正在通过网络化的营销成为“网红目的地”,使得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元素进一步生活化、日常化和广泛化。
互联网技术是文旅融合与新业态的重要驱动因素,从需求侧刺激游客产生更多的文化需求并保障其变现能力,从供给侧加快文化需求向旅游产业的反馈效率和旅游产业对文化需求的反应能力,不断创造新的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形式,并且通过强大的网络支付系统不断维持和巩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市场。本文建立空间杜宾面板模型分析供给侧和需求侧互联网水平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影响,不仅弥补了互联网对文旅融合促进作用的理论缺口,也是对互联网和文旅融合空间效应研究的定量补充。
供给侧和需求侧的互联网发展水平对文化和旅游融合有不同的作用路径。在当前的旅游需求导向下,互联网在普通民众之间的普及有效的促进了文化和旅游的融合发展,不仅带动当地的文化旅游融合发展,还释放了其他地区的融合发展潜力。供给侧的互联网发展水平由于竞争的互斥性、空间扩张的高成本和区域间互联网布局的问题,导致了对邻近地区文旅融合的抑制作用。此外,在互联网普及发展的进程中,经济基础依旧是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保障,在文旅产业由劳动密集型向信息密集型产业转型的过程中,传统意义上的资本、劳动对文旅融合发展的影响被削弱。互联网对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影响不仅体现在直接改变旅游者习惯和旅游企业生产方式上,也体现在对传统生产要素的作用上。
本文在指标选取和研究方法上有一定的不足。囿于数据的局限性,供给侧互联网水平的替代指标选择了企业拥有的平均网站数量,该指标在衡量文化和旅游企业对互联网技术的运用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此外,交通通达程度忽略了航线的影响。研究方法上也有一些局限,空间杜宾模型是基于全局的空间模型,无法解释互联网对局部省份文化和旅游融合程度的影响和溢出效应。未来应综合企业数据或互联网数据来完善各个指标,考虑采用地理加权回归等模型来探索局部空间溢出效应。
基于上述结论,结合我国“十四五”期间发挥旅游经济支柱型产业作用、大力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远景目标,提出以下建议:①充分利用文化和旅游融合的空间相关性,先融合带动后融合。文化和旅游的融合水平具有显著的正向空间相关性,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的省份具有强大的辐射能力,能带动周围地区的文旅融合发展。因此,从政策层面规划文化和旅游片区,建设文化和旅游融合生态圈,能够加速文化要素的交流,实现发达融合的地区向低融合的地区逐步扩张。②优化区域间互联网布局,鼓励旅游企业实现区域间的互联网合作,形成技术集聚。要想将文化传递、技术创新等有效信息组织在一起,需要各地区根据自身发展特点,差异化的发展部分依托于互联网的文化和旅游产品。对文化和旅游产业链的各个环节的互联网参与进行拆分,例如拆分文旅产品设计、售前售后咨询和网络推广营销等环节到不同地区,实现文化旅游企业低成本的网络经营和区域协同。③加强基础信息设施建设,提高互联网的全民普及程度,增加游客多元化文化旅游需求的实现能力。互联网强大的信息影响能力能够刺激游客产生相应的文化旅游需求,当游客接触到互联网上的文化知识,会产生一定的文化旅游需求,辅助跟附快捷的旅游产品购买链接,能加速游客的文化旅游动机产生和变现能力。因此,强化互联网平台功能,加强信息引导能力和快捷的支付功能,能够助力文化和旅游融合市场的稳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