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垣,姚 雪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6)
消费主义实质上表达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其以物为本的价值观造成了人自身的异化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日益紧张,体现为资本主义社会产生的周而复始的经济危机以及相伴而生的生态危机。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全面分析了消费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盛行的根源,并在生产生活方面系统批判了消费主义这一错误思想。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威廉·莱斯(William Leiss)提出建立易生存的社会,本·阿格尔(Ben Agger)提出构建生态社会主义的方案,试图破解消费主义产生的负面影响,这些对我国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生产由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四个环节构成,马克思认为:“生产是一般,分配和交换是特殊,消费是个别,全体由此结合在一起”[1]13。生产与消费的辩证关系决定了资本家要不断攫取自然资源用以制造商品,并利用消费主义价值观来完成商品的“惊险一跃”。具体来说,就生产和消费而言,形成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即生产决定消费,消费反作用于生产。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一文中对生产和消费的关系做了如下表述:“无论我们把生产和消费看做一个主体的活动或者许多个人的活动,它们总是表现为一个过程的两个要素,在这个过程中,生产是实际的起点,因而也是起支配作用的要素。消费,作为必需,作为需要,本身就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但是生产活动是实现的起点,因而也是实现的起支配作用的要素,是整个过程借以重新进行的行为。个人生产出一个对象和通过消费这个对象返回自身,然而,他是作为生产的个人和自我再生产的个人。所以,消费表现为生产的要素。”[1]18据此,生产和消费的这种辩证关系可以具体细分为如下三个方面。首先,生产和消费相互统一,也就是说生产即是消费,在生产商品的同时生产资料和劳动力被消费;同样的,消费即是生产,生产资料和劳动力被消费的同时也生产出新的商品。其次,生产和消费相互依存,生产为消费提供了所需要的材料的同时,消费也为生产创造了实质的内在需求。最后,生产和消费相互创造,消费行为完成生产行为,只有在消费过程中,产品成为商品,生产者也获得相应的补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生产;同样地,生产创造出消费方式以及消费动力,并丰富了消费行为,即“两者的每一方由于自己的实现才创造对方;每一方是把自己当做对方创造出来”[1]17。
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和消费的辩证关系决定了资本家必须售出生产的商品,才能保障生产环节不断循环下去。资本家为了维持永恒的利润,一方面通过生产不断攫取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另一方面则通过广告等方式宣扬消费主义的价值观,刺激消费者不断进行购买已消费过剩的商品。资本家的利润导向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的根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决定了资本主义消费方式,消费主义价值观应运而生。20 世纪末,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密切关注日趋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认为生态环境的恶化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密不可分。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詹姆斯·奥康纳认为:“在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积累、竞争、经济危机、资本的集中与垄断以及其他一些问题的理论阐述中,自然界(自然系统)内部的生态与物质联系以及它们对劳动过程中的协作方式所产生的影响,虽不能说被完全忽略了,但也确实被相对地轻视了。”[2]73由于奥康纳经历过20 世纪末资本主义经济滞胀期和全球性生态危机,他认为虽然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表现不同,但是“生态问题的这两种类型,在任何时刻都是结合在一起(以不平衡的方式) 以及相互并存的”[2]293。因此,奥康纳便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出发点,将文化和自然维度的思想纳入传统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提出了新的见解。
奥康纳在《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一书中阐释道,资本家生产商品时对自然资源的无限攫取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这也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生态环境恶化观点的理论支撑,据此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双重矛盾入手,提出资本主义双重危机理论,认为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所要面临的两大危机。奥康纳认为,第一类矛盾仍是马克思提出的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在第一类矛盾的不断作用下,会逐步演化为资本主义周而复始的经济危机。生产过剩而需求不足是经济危机的表现之一,资本家为追逐持续不断的利润进行大量生产,人们有限的收入无法消费过剩的商品,进而导致经济危机的爆发。在资本主义第一重经济危机的基础上,奥康纳进一步指出,资本主义的第二类矛盾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无限性与资本主义生产条件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3],具体来说就是生产力、生产关系与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奥康纳指出:“资本的自我扩张逻辑是反生态的、反城市规划的与反社会的。”[2]394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为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会不断提高技术发展生产力,但这又受制于客观生产条件的限制,如自然资源的有限性。有限的自然资源无法支撑无限的开采活动,由于没有足够的原材料,资本主义生产便不能无限扩张。在这类矛盾双方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资本家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采,使得生态环境遭受到了不可避免的破坏,由此引发资本主义的第二重危机即生态危机。
消费主义萌芽于20 世纪初的美国,成熟于20 世纪60 年代。消费主义作为一种资本主义倡导的价值观,广泛渗透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政策和生活之中,要求人们不仅仅满足于将消费当作日常生活的一个环节,而且要将消费当作人的根本意义、满足自我的根本途径。资本家为获得持续的利润,必定会宣扬消费主义价值观,使人们以占有商品数量的多少来作为衡量幸福的标准,而不是以人在自我发展中的获得感来衡量幸福。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出的过量商品造成了自然资源的浪费、生态环境的破坏。据此,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将批判的目光投向消费领域,揭示消费主义价值观与生态危机的内在联系,探寻消费主义盛行的根源及其带来的后果。
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导致生态环境恶化,而消费主义价值观盛行于资本主义社会,这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即消费主义建立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生产方式的基础上。面对生态环境的恶化,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深入探究消费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盛行的根本原因,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自由主义的合法性决定了资本家必然倡导消费主义价值观。“与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古典自由资本主义社会不同,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国家广泛干预社会经济生活,这虽然避免了经济危机的频繁发生,但也造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危机。”[4]当国家不再是单纯的“守夜人”,而是从宏观调控角度入手规范市场结构和规模,会撼动自由主义的合法性地位,从而触及资本家的利润。当产出的各类商品无法被消费,生产过程就无法得到补偿,会逐渐引发经济危机,国家为解决经济危机会加大对市场的干预力度。资本家为规避自由主义合法性危机带来的风险,只有制造出无限多的虚假需求,才能保证其生产顺利进行并且不被国家干预。因此,资本家在全社会宣扬消费主义价值观,并不断向人们提供越来越丰富的商品,以迷惑人们消费非必需的商品,从而保持高产量并获得高利润。
其次,生产与消费的辩证关系决定了资本家必然要倡导消费主义价值观。虽然生产决定消费,但是消费对生产的反作用也不容小觑。在利润动机的驱使下,资本家必然要不断地扩大生产规模,生产出足够多的商品以满足大众的购买需求,但现实是资本主义社会总体产出的商品数量远大于人们真正需求的商品数量。资本家为成功售出过剩的商品,只有制造出虚假需求才能完成对生产的补偿。资本家通过广告媒体等方式宣扬消费主义文化,倡导消费主义价值观,模糊大众的真实需求,以商品的占有数量来衡量幸福感。莱斯认为,消费主义价值观模糊了“满足”这一概念,“满足是一个充满了暧昧与矛盾的模糊难辨的特殊感觉状态,是一个本质上无法测量的范畴”[5]57。消费主义通过模糊满足感,让人们难以感受到真正的满足,进而使得人们不断地通过追求商品种类以及商品数量上的满足,而不是真实需求的满足。
最后,资本主义异化劳动现象为资本家传播消费主义价值观提供了土壤。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的劳动是与“人自由全面发展”属性相背离的异化劳动,劳动不是工人的第一需求,工人也不能在劳动中感受到幸福,反而把幸福寄托于劳动之外的闲暇时间。资本家为获得高额利润,不断榨取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导致异化劳动加剧,严重损害了工人的身心健康。工人为排解异化劳动带来的痛苦,只能通过购买闲暇或购买商品等方式,获得些许满足和喜悦。在此基础上,资本家使用广告媒体等宣传方式,并利用人们的攀比心和虚荣心,通过大众文化传播的形式,大肆宣扬消费主义,并深刻地影响人们的消费观念。阿格尔认为,由于工人没有丰富的精神生活,“缺乏自我表达的自由和意图,就会使人逐渐变得越来越柔弱并依附于消费行为”[6]493。工人难以辨别自己的真实需求,只能通过消费来获取快乐,却忽略了精神上的富足带来的快乐。而这种消费是建立在资本所引导、服从于资本追逐利润的消费之上的,本质上是一种异化消费。
总之,资本家为获得持续的利润而不断传播消费主义价值观,消费主义的盛行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密不可分。消费主义价值观在资本主义社会盛行的负面影响,正逐步扩大至不容忽视的地步,并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
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大众消费走向成熟,消费主义价值观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的消费决策。消费主义的盛行不仅造成人主观的“缺乏”,还影响了人的身心健康,更会造成人自身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莱斯在《满足的限度》一书中,从“人”的角度出发,分三个层面批判并揭示了消费主义价值观盛行的后果。
首先,消费主义价值观创造出主观的“缺乏”是现代社会面临的难题。这种主观的“缺乏”包含着双重含义。一是自然资源的有限性无法满足经济无限增长的矛盾。莱斯指出:“匮乏是人类永远要面对的一种状况,因为总资源量在任何时刻都是固定不变的。”[5]33有限的资源不能满足资本家无限获利的欲望,进而显得相对“缺乏”。二是消费主义价值观混淆了主观需要和客观需求之间的差别,从而造成了有限的生产条件无法满足人们主观需要的矛盾。莱斯据此批判道:“我们或许可以从另外一个视角出发,认为资源本身足够丰富,但由于人们对其以挥霍无度、不公正与不合理的方式分配,因此才造成了匮乏。”[5]33在消费主义价值观的错误导向下,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缺乏”并非真正的“缺乏”。在消费主义物欲至上的价值观中,主观的“缺乏”又会间接导致人的身心健康受损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
其次,消费主义价值观导致人的身体和心理健康受到双重损害。随着现代工业的飞速发展与进步,繁多的商品种类令人应接不暇,这使人们在选购商品时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成本。“在日常生活中,个人必须能够从他的需要的角度出发,判断各种产品是否适于自己。”[5]15面对纷繁复杂的商品,加之信息不对称以及广告效应的影响,人们不仅无法精准了解商品的准确信息,还在选购商品时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消费主义价值观对身体健康的负面影响看,人们无法了解到精准的商品信息,这会使人们在无意中摄入或接触到对身体健康产生不利影响的有毒、有害物质。从消费主义价值观对心理健康的负面影响来看,一方面,在不断选择的过程中,人们容易被华丽的广告误导,从而无法判断哪些物品是出于自身的真实需求而进行消费;另一方面,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大数据会通过个人浏览记录进行用户偏好推送,资本家会借助这一功能将人的需求划分为不同种类,逐渐将完整的人格拆分为不同的类型。莱斯讽刺道:“实物的庞大数量与种类迫使人们打破感官的状态,使之成为越来越小的成分,并教导人们如何将这些细小成分合适地重新组合,这是一门精巧艺术。”[5]20
最后,消费主义价值观下的生产方式造成了人自身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在历史唯物主义那里,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劳动,劳动是人的第一需要,人在劳动中实现自由和幸福,消费只是人实现幸福的手段之一。但在消费主义的价值观下,只有消费和占有才是所谓的满足,进而带来幸福,而非劳动带来幸福。莱斯指出:“这样的社会鼓励其公民追求自己需要的满足,并且越来越把这种满足导向单纯的消费活动,而且要通过部分地忽视个体自我实现的所有其他可能性(诸如具有创造性的工作与令人满意的工作环境)来完成。”[5]32这无疑会导致人自身的异化。而人与自然关系异化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自然资源趋于匮乏以及生态环境被破坏。自然资源相对人的欲望,“匮乏”愈发明显,并且“更为富有的工业化国家越来越担忧它们未来的短缺与匮乏”[5]35。生态环境被破坏集中表现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匮乏”现象:水资源匮乏会导致干旱,森林资源匮乏会导致荒漠化,矿产资源过度开采会导致地面凹陷。造成种种“匮乏”现象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过度开采和资源浪费。在资本主义价值观中,自然资源只是获得利润必须使用的“物品”,它们可以完全被资本家所掌控。在这种观念下,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变成控制与被控制、利用与被利用的利益关系,这也必然会造成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和异化。
从整体上看,消费主义价值观所造成的后果环环相扣。人们主观认为的“缺乏”所导致的虚荣心,损伤了人们的心理健康;资本家认为资源的“匮乏”,破坏了人们的生存环境,影响了人们的身体健康。而这些后果,将一步步导致人自身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异化。
在资本主义社会,盛行的消费主义价值观所带来的诸多后果中尤以生态危机为重。面对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只有从根本上变革资本主义制度,才能破解消费主义,化解生态危机。莱斯作为提出变革资本主义制度最具代表性的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入手,认为建立易生存的社会可以破解消费主义,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莱斯的追随者阿格尔同样认同应当首先从制度上开启变革,通过构建生态社会主义,破解消费主义带来的负面影响。
莱斯在《满足的限度》一书中提出,想要破解消费主义,需处理好需求、消费和幸福之间的关系,必须从根本上变革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以易生存的社会代替只求经济增长和生产高度集中的资本主义社会。
首先,易生存的社会要在价值观上作出改变,摒弃以量作为幸福标准而代之以质作为其标准。易生存的社会要摒弃高度集中的生产模式和生活方式。莱斯认为,高度集中的生产模式使得人们不必再去探求新的可能和新的突破,“生产与消费活动的组织阻碍了某些个人天赋与能力的发展,因为这种天赋与能力发展的目的是直接参与那些能为范围广泛的需要提供满足的活动(修造房屋、烹制食物、裁制衣物等),而不是把人们的活动单一地导向市场”[5]124。当人们不自觉地被引入消费领域,并通过不断的消费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用消费来填满空虚,这就麻痹了人们对自己天赋的探索和发展,从而无法在广泛的劳动中获得满足。在易生存的社会中,人的满足是通过劳动得以实现而非消费,人们的精神丰富而充实,消费不再是满足的最终目的而是辅助满足的手段之一。
其次,易生存的社会要在高度集中的生产模式上进行改变,使人们的满足不仅局限于消费。莱斯指出,高度集中的生产模式造就人们单一的选择,“现在的投资决定带有仅仅给出单一选择的效果,即选择高强度市场架构下集中生活的城市人群,似乎只有这种选择才有生命力”[5]126。高度集中的生产模式将所有的资源朝着最有利于资本积累利润的方向消耗,将会忽视人的全面发展的可能性,从而大大降低资源向每个人全面发展的机会。“如果把现代生产技术的天赋本领应用于更公正地在不同生活状况之间分配物质与文化成果,而不是强行将这些生活状况铸入单一模板,则个人将会在更为广阔的范围内进行现实的选择。”[5]126莱斯认为,易生存的社会的生产模式是低消耗的,即从满足人真实需求的角度出发,最大限度满足人们的需求,再将其他资源用以发展人的各方面特长,激发人的劳动积极性、创造性,提升人在劳动中的获得感、满足感,使工人在劳动中获得各方面的发展,在广泛的劳动中获得满足。
最后,易生存的社会同样重视市场经济的发展,不认为商品及商品市场本身存在邪恶。莱斯认为:“商品与市场交换并没有任何固有的邪恶,人们也没有理由认为应该把它们彻底根除。”[5]124商品并非一无是处,商品一方面可以为人们提供生活所需,提升人们生活的便捷性与丰富性;另一方面还可以激发工人的创造性,保障工人的生活。“只有当商品交换倾向于成为满足需要的唯一方式时,人们才有担心的理由。”[5]124易生存的社会强调反对将商品交换作为满足需求的唯一方法,并认为人们在精神层面的满足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人们可以在文学、艺术以及体育活动里享受精神的富足与身体的健康,商品只是辅助人们获得精神富足的工具。同时,易生存的社会也主张用资本主义现代工业文明的技术和商品为人们提供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
总之,“‘较易于生存的社会’的着力点是要使人们从消费异化中摆脱出来,改变那种根据疯狂的消费确定人的幸福的异化现象,理顺需要、商品和幸福的关系,使人们到富有创造性的生产活动中寻求满足和幸福”[7]。易生存的社会不仅要改变高度集中的生产方式以赋予人们更多全面发展的权利,还要在人均能源消耗度降低的同时利用资本主义文明为人们提供更美好的生活,破解消费主义带来的严重后果。
阿格尔作为莱斯的追随者,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一书中进一步发展了莱斯的理论,提出了生态社会主义构想。生态社会主义对人类从事的生产活动、经济活动进行思考与评价,其核心价值是凸显生态效益。生态社会主义更为理性地考量了生产活动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为破解消费主义提供了全新方案。
首先,生态社会主义社会摒弃消费主义价值观,人们将在广泛的劳动中获得快乐。阿格尔认为,在消费主义陷阱下,“一个可能并不喜爱自己职业的人,往往会为消费名牌商品而努力工作以满足自己的需要”[6]476,可是,“人的满足最终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6]475,只有摒弃消费主义价值观,人们才能从被消费主义束缚的牢笼中解脱出来。在生态社会主义中,“人们将从创造性的、非异化的劳动而不是以广告为媒介的商品的无止境的消费中得到满足”[6]488,在劳动中探寻自身的价值,而非在商品的消费和占有的攀比中体现自身的价值,消费主义价值观将被摒弃。
其次,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目的是满足人们的合理需求而非占有欲。在消费主义价值观下,人们对物的占有欲不断膨胀,并进行非理性消费。当消费反馈到生产时,资本家又会接着扩大再生产,如此循环,不仅自然资源被浪费,还会导致生态危机频发。要想打破这一局面,“需要有计划地缩减工业生产”[6]491,只有生产回归正义,消费才会逐步回归理性。阿格尔提出,当消费逐步回归理性时,“我们认为人们会对这一新的简朴生活感兴趣,并开始不再从以广告为媒介的消费中而是从小规模的生产和工艺式的消费中得到快乐”[6]491。生态社会主义既能消除消费主义造成的不良影响,又能在生态环境可承受的范围内发展经济,满足人的真实需要。
最后,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以稳态经济替代资本主义社会只注重增长的经济模式。资本家为实现资本增殖会尽可能地将自然资源纳入生产范围,而生态系统的循环周期又无法满足资本的循环周期,这就必然导致自然资源枯竭、生态系统破坏。生态社会主义的稳态经济不以资本增殖为目标,缺乏将外在自然资源转化为内在生产需要的动力,因此,稳态经济是环境友好型的经济发展模式。阿格尔指出,人们对稳态经济适应后,会重新思考个人需求和商品之间的关系,“随着人们对自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形成新的期望,依附以广告为媒介的消费并把这种消费看作是人的满足的唯一手段的现象就会消失”[6]496。阿格尔认为,稳态经济破解了人们将消费看作唯一满足的手段,而且人们并不会因为工业生产的下降而降低生活质量,“工业生产的下降不需要我们回到众所周知的愚昧时代,因为我们能靠无比丰富的工业化文明所积累的财富生活”[6]496。
在资本主义社会盛行的消费主义价值观,不仅严重损害了人们的身心健康,而且还破坏了地球的生态环境。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对消费主义价值观的批判,对构建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的创造性构想,无异于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理想蓝图,也对我们倡导简约适度的绿色消费、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消费主义价值观在本质上是服务于资产阶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们需要确立正确的消费观。不仅需要克制自身贪欲,抵制异化消费,还要“增强全民节约意识、环保意识、生态意识,倡导推广绿色消费,推动形成节约适度、绿色低碳、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模式”[8]。
我们需确立“要消费,不要消费主义”的消费观,倡导简约适度、文明健康的绿色消费。消费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手段,并非资本牟利的工具。绿色发展是我国新发展阶段的重要发展理念,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简约适度、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反对奢侈浪费和不合理消费,开展创建节约型机关、绿色家庭、绿色学校、绿色社区和绿色出行等行动”[9],为形成绿色消费模式提供了顶层设计。“绿色消费,是指以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为特征的消费行为,主要表现为崇尚勤俭节约,减少损失浪费,选择高效、环保的产品和服务,降低消费过程中的资源消耗和污染排放。”[10]倡导简约适度的绿色消费,重要的是要减少对自然资源不必要的损耗,要在自然循环可接受的范围内进行生产和消费。绿色消费是人们追求美好生活不可或缺的一步,也为人们从消费主义价值观和异化消费行为中解放出来提供了行动指导。
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生产的目的并不是让人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相反,资本家追逐利润、积累资本成为其生产的唯一目的。在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的新征程上,我们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以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们的生产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根本准则。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有别于资本主义社会的虚假需求,人是现实的人,我们需要关注实践中人的生产及其社会关系,奋力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而非陷入商品拜物教对人的统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必须以“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11],坚持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地位,“从老百姓满意不满意、答应不答应出发”[12]83,聚焦高质量发展。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方式,需要依据真实合理的需求关系,通过不断为人民提供优质的生态产品,“让老百姓呼吸上新鲜的空气、喝上干净的水、吃上放心的食物、生活在宜居的环境中”[12]33。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肩负着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使命,蕴含着破除人对物的依赖性的发展目标,从而走向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到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3]。
自然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永恒的、必要的条件,也是人们生产生活的自然基础,只有坚持正确的自然观,才能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随着历史变迁,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断更替,人们对自然的认识也从“赋魅”到“祛魅”。诞生在工业文明下的消费主义,主张一系列物化自然、征服自然的观念,其目的就是资本家能够获取源源不断的利润。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带来一连串的严峻危机,又不得不让人们回到对自然的“返魅”。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14]尊重自然就是要求我们重拾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心怀感恩之情,“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15]87,要将对自然环境的尊重放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位置,坚持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放在经济社会发展的优先位置。顺应自然体现在对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深刻领悟。顺应自然是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前提,要求从唯物辩证法的角度出发,以“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作为其理论基础,将人纳入自然之中并与自然构成生命共同体,遵循生态系统的内在规律,从系统性整体性上加以把握,“从而达到增强生态系统循环能力、维护生态平衡的目标”[15]275。保护自然是对“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的深刻体会。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自然价值和增值自然资本,就是保护经济社会发展潜力和后劲,使绿水青山持续发挥生态效益和经济社会效益。”[16]转变曾经粗放式的、以消耗自然资源为代价的发展模式,可以实现自然资本的增值进而推进绿色发展。与此同时,生产力的提升还可以促进自然资源更加高效使用,使生态循环得到应有的补偿。基于此,便可建立起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良性循环,进而在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