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时代人文社会纪录片的影像记忆建构方式研究

张艺舰

新媒体时代，互联网视频平台成为主要的文化产品消费场所，“创作跨界”为纪录片生产提供了新动能。《点亮新知（Light Up)——知识学习与网络视频社区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3月，“B站累计上线纪录片4718部，出品纪录片122部”［1］，已成为国内最大的纪录片出品方之一。当前，爱奇艺、优酷和腾讯等公司纷纷推出各自的纪录片发展战略，促使影视产业链进一步整合，人文社会纪录片的制作理念也发生了一些关键变化。本文结合文本分析方法，探析人文社会纪录片影像记忆建构的新颖之处。

一、纪录片影像是模糊记忆的载体

以个人经验为基础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化，任何记忆都需要一个中介作为记忆信息的载体，“媒介通过对日常信息的采集、理解、编辑、存贮、提取和传播，形成一种以媒介为主导的人类一切记忆的平台和核心”［2］，这样便使生动的个人记忆转移到了人工的文化记忆里，“鲜活的记忆就会让位于一种由媒介支撑的记忆”［3］。

每一种媒介都有各自特殊的“隐喻”方式通往文化记忆。影像是继文字之后的另一种记忆隐喻方式。摄影镜头能够延展现实的时空维度，再现细节原景，从而使影像成为影片中人物和观者共同的模糊记忆的载体。人文社会纪录片是致力于关注现实生活的纪录片类型之一，其不同的叙事策略和内容元素搭配会促使观者的记忆网络相应地发生变化，让过去时代里个人的经验记忆有机会借助影像传播转化为当前甚至未来社会集体的文化记忆。本文将从创作视角、拍摄策略和声画设置等方面对新媒体时代人文社会纪录片建构影像记忆的方式做进一步阐述。

二、平民化视角创作，浸润时代记忆

人文社会纪录片在将个体记忆向集体记忆和时代记忆转化构建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纪录片将反映时代特征的记忆符码逐一编入影像，生命叙事策略使影片更加具有感染力，现代化发展浪潮中社会变迁的时代记忆亦自然地浸润其中。

（一）描摹个体影像，关怀现实价值

平民化视角观察和描摹个体生命影像是人文社会纪录片叙事转变的亮点。过去，我国纪录片的选题多为宏大题材，但“直接关注当下社会中个体生命与生存状态的纪录片却不多”［4］。这导致纪录片长期远离大众生活，受众市场窄化。新媒体时代，网络虚拟社区与现实社会从分立逐渐走向交融，有效改善了媒体与公众之间的弱连接关系。人文社会纪录片汲取电视艺术精华，融合文学、音乐、戏剧等艺术手法，贴近社会现实问题，用年轻化语态讲述平民生活，创作中渗入创作者的个人情感，有助于引导观众理解和丰富知觉体验，承担着现实价值关怀和书写时代华章的重要功能。集体记忆依赖于人们的某些表征实践活动或利用媒介去阐释文化意义的支持，是所属群体不断协商、修订和扩散后认同的结果，“构成我们认同的活生生的过去”［5］。一些纪录片以“群像”方式讲述生命故事，强调个体价值，其呈现出的人生各个阶段的生命时序和生活工作场景，组成了影片中众多的记忆芯片。其中，个体生活影像既是个人经验记忆的生动阐述，也是社会变迁集体记忆的缩影，同时还映射着新时代中国人民勤劳奋进、文明向善的时代记忆。

（二）贴近生活经验，表现感性因素

艺术源于生活，观众对纪录片建立信任的前提是观众相信纪录片的影像具有指示性质，即影像与被拍摄事物是真实对应的。从《北方的纳努克》开始，遵从纪实观念呈现原生场景之美，自然流露真情实感便贯穿纪录片发展历程中。因而，人文社会纪录片以感情因素为基础，并表现感性因素，让观者观影时产生“对他人命运的关心和对自身生活的反照”［6］，由此打消内心的芥蒂，接纳影片所讲述的故事。

从影视传播的三角关系来看，人文社会纪录片贴近观者的生活经验，加强细节铺陈叙述，能够使制片人的故事、影片本身的故事和观众的故事趋于平衡。例如，纪录片《人生一串》大量使用第一人称视角拍摄，夜幕下，食客们的把酒言欢和小店员工的繁忙烧烤相映成趣。影片以小故事为切口开篇，针对每一件民生小事深刻记录，一帧一画里带给观众沉浸式的体验。纪录片将街角社会凝聚着的人生喜乐与生活希望寄存于摄影镜头的方寸之间，与观众分享生活经验和人生感悟，增强了影片的表意功能，人间烟火气的幸福记忆亦悄然收录其中。

（三）杂糅美学呈现，丰富记忆元素

追求用镜头去呈现现实原貌是纪录电影与艺术电影的本质区别。这并非是说摄影师只要程序化地操弄机械拍摄就能产出纪录片，纪实性应该是摄影师需要认同并付诸实践的一种美学观念。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航拍、GoPro等设备让创造性纪实有了更多可能，脱口秀、气泡体、杜比视界等手段的应用也为影片建构了充满活力的表达图景，人文社会纪录片吸收多种艺术形式后制造的影视“奇观”呈现出杂糅美学风格。记忆贯通于过去与现在之间，影像元素变化能够促使观者的记忆网络根据不同主题塑造出别有意味的形态图景。封面海报是纪录片的第一视觉冲击，其文字与图像的设计效果直接影响到影像深层表意的准确性和生动性。例如，纪录片《守护解放西》中一幅肖像漫画和一段个性宣言的综艺字符构成了每一位民警的荧屏简介。图像是一个伴随着文本或标题的复合体，图像层构成图像的美学层面，而“语言学讯息层的功能主要有两点：锚定和中继”［7］。锚定的作用是明确图像的主题，中继则是进一步细化阐述，用以输出图像的观点。警察化身为动漫中的超能战士，高级的办案智慧被从异时空赋予到现实人物，影像个体依托多样的轮廓光环有了新的样貌,不仅提升了观者的观感体验，而且丰富了影像的记忆元素。

三、拍摄巧用空间渗透，声画叙事风格唯美

从时间维度来看，纪录片在发展过程中大致表现出诗意、说明、观察、参与、反身、述行六种模式，它们并非是相互取代的关系，同一部人文社会纪录片可能会融合上述类型中的多种模式。影片在蒙太奇手法下重组影像时空，将被拍摄者的回忆信息与镜头前具体的生活场景结合，依靠画面、音乐叙事等手法烘托真实感，多线索并行剪辑折射出生活哲学和文化内涵。

（一）“拍+访”结合内外视角，延展记忆空间

纪录片的拍摄方式有很多。其中，观察性拍摄强调跟拍和等拍：跟拍是与现场保持零距离的追踪记录，等拍则是待被拍摄者的状态或事件的原貌最完美呈现时同步拍摄。事实上，观察性拍摄并不容易，拍摄者由于自身的学识涵养或对事物的见解差异，对拍摄视角的选择和剪辑制作的逻辑编排有所不同。近年来，“观察—参与”制作模式在人文社会纪录片中得到越来越多的应用。制片人走进被拍摄者的生活中，用出镜访谈或被拍摄者面对镜头内心独白的方式揭露影片故事背后的线索信息，强化了拍摄者与被拍摄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揭开隐藏在客观外衣之下的主体存在，使得纪录片带有自我反射的色彩”［8］。

“拍+访”拍摄手段结合内外视角，既可以清楚地阐释被摄对象，也可以更全面地阐释摄影过程本身。内聚视角观察影像个体的内心世界，外聚视角审视社会公共空间的环境变化，人文社会纪录片把多条线索串联于一条情感逻辑，通过结合内外视角，一方面使影像的内容张力发生变化，呈现出混合空间；另一方面也使观者的记忆空间得到突破，为观者的记忆网络增添了新的奇点。

纪录片中“拍+访”拍摄方式以开放式镜头揭露被拍摄者私下的社交行为会产生强烈地反差效果，对观者而言极具吸引力。主人公面对镜头吐露心扉，镜头则会同时关照现实社会的成长环境，将有关生活压力等私密话题尽情宣露，由此带动观众去见证和想象同一时空下的共同参与，无形中也可以回应“社恐”和“过度焦虑”等现代社会发展进程中产生的民众心理问题。个体命运对于社会整体而言虽然微小，但个人进入社会公共空间完成社会化却是从私密空间开始的，人文社会纪录片采用“拍+访”方式，切换画面镜头延展了观者的记忆空间。

（二）诗化视听语词，意蕴文化记忆

纪录片以视听综合的方式反映世界，画面音既可以是直接的，如画外音解说、采访等；也可以是间接的，如音乐、隐喻等。无论是画外解说类型的“画面+解说”“扮演+解说”，还是画内解说类型的“采访+解说”，解说都是纪录片展演故事的核心元素，起着调节叙事节奏和表达主题观点的作用，其与图像共同完成文化阐述。人文社会纪录片取材于现实生活，重视交流感、亲切感是获取用户认可的前提，解说围绕故事主线娓娓道来可以消解影片的晦涩感，甚至“观众”变“听众”也仍然能凭借画外音来联想一幅画面。但值得注意的是，解说对于纪录片故事的描述和评论也渗透着媒体机构的意识形态和态度立场，其目的在于发散影片故事的内在含义。因而，纪录片对解说语态的选择会直接影响到解说语词在具体语境中的传播效果。

信息技术变革时代下，成长起来的“Z世代”群体逐渐成为现实社会和网络空间的主体角色。人文社会纪录片的声画叙事随着观者的喜好习惯也发生了明显改变：解说语态年轻化，语词唯美，同时重视民族传统认同感和家国情怀的渗透和传扬，彰显文化自信成为当前主流风格。此外，偏向戏剧美学风格的叙事言说使影片形成了独特的纪实浪漫，背景音曲调优雅也为影片增添了不少魅力，有助于诗化影像信息，阐释文化记忆。例如，纪录片《我是你的瓷儿》 的解说词较多使用拟人修辞和互文句式，赋予瓷器以生命。影片中，手艺人将自身的创作经历和盘托出，他们夹杂着的个人情绪宣泄和国风乐曲充分捏合，让历史文脉有迹可循，中华艺术文化从画面中活了起来。一曲琵琶背景音乐声中倾诉着几经岁月流淌仍就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民族集体记忆在这一刻得到升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国人哲学理念亦蕴含其中。

四、生成纪录片IP，深化影像记忆

新媒体时代，基于地缘、业缘、趣缘关系形成的网络社区为现实社会中的每一类人群都提供了可以自主交流发展的空间。优质的人文社会纪录片通过内容吸引受众注意，并不断培养受众的归属感和自传播力，能够很大程度地拓宽纪录片品牌IP的传播范围，深化受众对影像的记忆。

（一）利用社群传播网络，开发品牌标识价值

人文社会纪录片融合多种元素建构影像记忆的同时也提升了观者记忆影视品牌信息的内生动力。优质的人文社会纪录片不单单是影像记忆的载体，其也能够借助网络平台凝聚社会关注，打造影视IP，生成为新的文化记忆标识物。此外，社交媒体联合视频平台营造互动氛围，逐步培养观众品读纪录片的习惯，让观众在由知晓向了解、满意、偏爱、忠诚的转化过程中加深对影视品牌形象的记忆。由此形成的用户社群有利于人文社会纪录片更深入地开发影视品牌价值和扩大市场的规模。

（二）连载剧集编排，延时品牌热度

技术进步为生活提速，浏览简资讯、短视频等快餐式媒介产品的消费方式逐渐被网民所接受。在对消费者有限注意力资源的争夺过程中，纪录片的时间越长意味着观众需要投入的精力也越多，观者在局促时间内选择纪录片的可能性就会降低。新媒体时代，人文社会纪录片倾向于采用拆分剧集的方式来压缩影片时长。增加花絮预告和剧集数量，深埋故事主线，也提升了纪录片品牌热度持续的时效。但是，影片的平均单集时长过长或过短、分集数量过多或过少都会影响主题的收敛效果。人文社会纪录片在不断缩短单集时长的同时还需优化剪辑逻辑，创新叙事策略，保证影片质量。

五、结语

人文社会纪录片是一种观察社会生态的另类视角，其所承载的民生故事和处世哲学将有助于提升公众的文化品位，为创新文化的表达方式探索思路。新媒体时代，平视视角创作和“拍+访”拍摄策略使影像中个体记忆的叙述更为详尽，诗化影像画面音也让众多人文社会纪录片成为一款文化的“饕餮盛宴”，镌刻社会的文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