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罗斯》的魔幻现实主义解读

崔 姗

（1.牡丹江师范学院应用英语学院 黑龙江牡丹江 157011；2.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2016 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拉罗斯》（LaRose）是路易丝·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1954-）近年来的一部力作，“美国评论界将其与《鸽灾》和《圆屋》并称为‘公正三部曲’”［1］2。小说以北达科他州的普路托镇及其附近的印第安保留地为背景，讲述了印第安人朗德罗打猎时误杀了白人邻居彼得的儿子达斯提，导致两家人都陷入痛苦深渊的故事。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朗德罗将自己的儿子拉罗斯送给彼得和诺拉夫妇抚养。乖巧懂事的拉罗斯疗愈了两家人内心的创伤，化解了两个家庭之间的仇恨。小说以误杀事件为叙事的主线，多条叙事线索共同展开，讲述了拉罗斯家族五代人的生活遭遇，再现了印第安民族的创伤历史。因此，国内学者对《拉罗斯》的研究主要关注创伤书写和印第安修复式正义对创伤的治愈，也有学者分析了小说的族裔性建构策略。目前尚未有学者专门论述过小说中的魔幻现实主义书写。在《拉罗斯》的创作中，厄德里克将魔幻现实主义元素与普路托小镇和附近保留地上五代印第安人的创伤历史巧妙地编织在一起，为读者再现了印第安民族历史。小说不仅打破了人与鬼、幻觉与真实、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还运用了隐喻和象征手法，融合了印第安神话、传说、宗教等元素，具有鲜明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本文拟对小说《拉罗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写作特点进行解读，旨在探讨小说创作的艺术手法和现实意义。

一、魔幻色彩的人物描写

“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特点是，在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用或者插入神奇而怪诞的人物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现象。”［2］35通过“描写神、魔、鬼怪、巫术和梦幻，将现实与超现实描写融为一体”［2］35。小说《拉罗斯》讲述了拉罗斯家族五代人的传奇故事，每一代拉罗斯的经历都充满了神奇色彩，他们“都有在大地上飞翔的能力，如果有人用鼓敲出合适的歌谣而且有吟唱来辅助，他们能在空中连续飞几小时”［3］344。拉罗斯这个名字也蕴含着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常用来命名家族中的疗愈师。他们帮助遭遇挫折、迷茫无助的人渡过难关，抚平内心的伤痛，指引他们继续勇敢前行。

第一代拉罗斯的故事发生在1839 年，这个时间的设置颇具深意。1830 年美国政府颁布了《印第安人迁移法》（Indian Removal Act），强制24 万印第安人迁移到密西西比河西岸的路易斯安那荒野上［4］28，此次强制西迁运动是推行保留地制度的前奏。这一时代背景反映了印第安人从物产丰富的家园迁移到贫瘠荒野后的凄苦生活。魔幻人物拉罗斯的经历是彼时印第安人普遍生存状况的缩影。第一代拉罗斯名叫米拉奇，她“知道怎么通过梦境追踪动物的下落，怎么让灵魂在昏睡般的通灵状态离开肉体，去探访住在远处的亲戚”［3］60，也曾多次在危难时刻得到神灵的帮助。母亲为了换取食物将年少的米拉奇卖给了商人麦金农，米拉奇不堪忍受麦金农的欺辱，赤身躺在雪地里一心求死。就在她几乎快冻僵时，看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这个灵魂“身上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没有清晰的轮廓。这个灵魂照料她，给她穿上衣服，系好鞋，拂去身上的虱子，给她裹上新毯子”［3］73，并且告诉米拉奇今后遇到困难可以找她。逃离麦金农的魔爪后，孤苦无依的米拉奇无处可去，只能到寄宿学校当劳工。寄宿学校是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实施的文化殖民手段。政府“强迫印第安人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接受全面欧裔白人文化和宗教教育”［5］119，并且“采取一切手段切断孩子与其本民族家庭、文化和历史的联系，迫使他们放弃他们与生俱来的印第安人身份”［5］120，目的是让印第安文化彻底消失。寄宿学校强制印第安儿童说英语，穿统一的劣质服装，禁止使用部落语言、穿印第安服饰。儿童们从事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吃腐臭怪异的食物，还要承受责罚和虐待。因此，“寄宿学校的同化政策是美国印第安社群在殖民过程中经历的历史创伤”［5］119。由于住宿条件恶劣且过度拥挤，寄宿学校的儿童常常感染传染病，许多儿童死于麻疹、猩红热、流感、白喉、肺结核等怪病。米拉奇也不幸感染了肺结核，就在她奄奄一息时，淡蓝色的灵魂再次来到她身边，“对她和声和气地说话，将她的灵魂放回身体内，跟她说她一定会活下去”［3］171。离开寄宿学校后，米拉奇一直与疾病抗争，最终还是被疾病夺去了生命。去世前米拉奇将神奇的力量传授给女儿——第二代拉罗斯，她教会女儿如何寻找守护神，用歌谣和植物给人治病，让灵魂离开身体飞到各处以及如何用梦境救人。

尽管美国政府一直企图消灭印第安文化，却依然无法磨灭印第安人的精神信仰和民族文化。生活在21 世纪的第五代拉罗斯与前几代拉罗斯一样，具有神奇的疗愈能力，儿时就学会了在真实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走动，还可以与动物、植物、灵魂进行交流，是传统的印第安疗愈师。小拉罗斯的父亲朗德罗误杀邻居家的儿子后，每天都在自责和痛苦中度过。小拉罗斯在梦中看到了父亲误杀达斯提的整个过程，并且得知达斯提的死是个意外，于是将这一切告诉了父亲，帮助父亲走出了自责的泥潭，使父亲的心灵得到救赎。他不仅是父亲的心灵救赎者，也是彼得和朗德罗两家人的心灵救赎者和疗愈师，治愈了两家人的心理创伤。

尽管小说中的五代拉罗斯都被赋予了超凡的力量，但这些人物都是真实可信的人物。第一代拉罗斯被母亲卖给白人后遭到玷污，这一情节讲述的不仅仅是小说中人物的伤痛，更是美国印第安女性的集体创伤。厄德里克曾在小说《圆屋》的后记中列举了相关数据：“1/3 的印第安妇女一生中曾遭遇强奸（当然，实际数字还要高，因为印第安妇女通常不会报案）；在强奸和性骚扰印第安妇女的男人中，86%是非印第安人；几乎没人被起诉。”［6］329厄德里克通过文学创作为世人展现了印第安人在当代美国社会的生存境况，她作品中的故事“是印第安的伤痛历史的缩影”［1］2。她的作品体现了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取材于现实生活，暴露社会黑暗，反映人民的疾苦”［2］35的特点，以魔幻的创作手法达到反映现实的目的。

二、离奇怪诞的故事情节

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中，“作家们尝试把神奇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从而创造出一种魔幻和现实融为一体、‘魔幻’而不失其真实的独特的文学风格”［7］104。印第安人信奉“万物有灵论”和生死轮回的原始认识论，“在他们的心目中世界万物都有其灵性，人死后灵魂会继续存在及转世托生”［8］64。因此，在印第安人看来，“现实与幻想的世界、人与神鬼的世界存在于同一实体中”［8］64。在小说《拉罗斯》中，厄德里克将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和宗教信仰与现实生活巧妙地融为一体，“打破了生与死、人与鬼的界限”［9］133，描绘出亦幻亦真的奇幻场景：现实世界的人可以与已故印第安人的灵魂交谈，人与动物可以实现心灵的对话，滚动的头颅不停地追赶……这些情节看似离奇，却又非常真实。

“拉罗斯这个名字在奥吉布瓦语中的意思是幻想，意味着既能存在于现实世界，又能超越现实世界。”［10］223小说中多次描写了第五代拉罗斯与已故印第安人灵魂相见的场景。小拉罗斯曾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一群身体透明的印第安人向他走来，其中几个印第安人看上去来自古老时代，他们穿着古老的民族服装，用奥吉布瓦语交谈。小拉罗斯还在人群中看到了达斯提，于是兴奋地拿出玩具和达斯提一起玩。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起身离开，说笑着朝不同方向散去。在小说尾声中小拉罗斯家举办的派对上，小拉罗斯再次看到这些奥吉布瓦人的灵魂，他们在派对上欢乐地起舞。这些情景描写将小拉罗斯与印第安祖辈灵魂的交流奇幻般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又符合印第安文化。在奥吉布瓦人的灵魂观中，“灵魂可以不必依靠身体，它们在身体死亡后可以继续生存，但身体需要依靠灵魂来取得生命力。死亡是灵魂与身体的永久分离。但是人会在往生世界中继续存在，灵魂会在那里相聚并重新化出身体的外形”［11］124。这一故事情节在人与灵魂之间展开，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体现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特点。

作者在小说中不仅打破了人与鬼的界限，还赋予动物玄幻的色彩，使动物和人可以通过意念交流。朗德罗误杀邻居彼得的儿子后，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将儿子拉罗斯送到彼得家抚养，朗德罗家的狗仿佛要追随小主人一般，悄悄地来到彼得家并被彼得收养。这只小狗不仅明白主人言行举止的含义，还可以和彼得对话，它告诉彼得，达斯提出事那天它看到了达斯提，自己身上附着达斯提的灵魂碎片。彼得听了它的话后将额头抵在狗的前额上，想让自己更靠近达斯提的灵魂。这一情节符合印第安文化的宇宙观。在印第安传统文化中，植物、动物以及生物体系中的非生物个体在本质上都是灵性的不同存在形式。自然世界的云、风、植物、动物等都可以感觉到精神力量的存在。“当人类无法完全理解大自然的神秘力量时，常常以动物作为寻求对话和探索神明意图的载体。”［11］159因此，彼得与狗的灵幻沟通既体现了印第安人的宇宙观，也体现了印第安人崇尚自然、敬畏生命的和谐生态观。

小说中离奇怪诞的情节远不止这些。作者巧妙地从印第安神话中选取素材，打造了一个神乎其神的现实世界。印第安神话中滚动的头颅这一原型在小说中屡次出现，是第一代拉罗斯一生无法摆脱的恶梦。第一代拉罗斯被母亲卖给白人皮货交易商麦金农后，不堪忍受麦金农的侮辱和虐待，在食物中下毒将麦金农毒死。此后，麦金农的头不停地追赶第一代拉罗斯，他的头“在雪地上艰难地翻滚着，头发在燃烧，火焰闪烁，火光熊熊”［3］154，“有时它一连几天消失不见，但总会再次浮现。那残缺的耳朵像船桨一样，拖着麦金农吃力地逆流而上”［3］256，麦金农的头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追赶拉罗斯，一直追到拉罗斯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滚动的头颅”是印第安神话中的一个母题，有多个版本的故事，通常讲述的都是一个没有身体的头颅追逐人的故事。有的头颅巨大无比，“头发又长又粗，像灰熊的毛发”［12］66，能够发出动物的咆哮声，有着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和神奇的力量。厄德里克运用印第安神话和虚构的人物打造了一个展现现实世界的维度，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凸显了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让荒诞合理化”的特点。小说通过描写这一充满恐怖色彩的神话原型，讽刺了白人殖民者对印第安人的追逐式迫害。

三、打破时空界限的叙事方法

“魔幻现实主义吸收了许多欧美现代主义文学的表现方法，如时空交错、心理独白和意识流。”［2］35“这一流派强调现实与幻想的融合，旨在幻化现实，使现实变形；无视时空界限。”［13］20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打破传统小说空间与时间的框架，采用多样化的时间模式构建出现实与虚幻交织的场景，使叙述时间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自由切换，变幻不定的叙事空间使作品充满流动感，给读者带来穿梭时空的体验，也为小说渲染出神秘的魔幻色彩。厄德里克小说中时间和空间的跳跃性是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将虚幻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交融，打破了时间顺序和空间的界限，产生了神秘和魔幻的效果，增强了小说的艺术表现力。“从叙事结构来看，《拉罗斯》的章节安排打乱了时间的线性叙述，用时间穿插的方式将五代拉罗斯的成长经历交替呈现，形成了多线程交替推进的结构。这种多线程交替推进式的结构展示了多元叙述的结构，具有鲜明的本土裔口述传统特质。”［14］155在小说的第一章“两家人 1999-2000”中，小说的叙述时间从现在（1999-2000 年）和过去（1839 年）之间转换了7次，分别讲述了误杀事件对两家人的影响和第一代拉罗斯的经历；第二章“全拿走吧1967-1970”沿着故事的时间轴回到了1967 年，讲述了罗密欧与朗德罗在寄宿学校的经历；第三章“沃尔夫雷德与拉罗斯”再次将叙述空间拉回到19 世纪第一代拉罗斯生活的年代，讲述了第一代拉罗斯逃离麦金农魔爪后的生活，直到因肺结核无法医治离开人世，并简要介绍了第二代拉罗斯在寄宿学校的生活；第四章“历尽劫难2002-2003”再次将叙述空间转回到现代并简要回顾了五代拉罗斯之间的关系和各自的经历。第五章“大聚会”延续了第四章的叙述空间，讲述了朗德罗与彼得两家人的和解。作者运用“多线程交替推进的”叙事结构既展现了时间概念，又呈现出空间的立体效果，运用时间实现了空间的建构［14］156。

作者不仅运用了多线叙事结构，还在几条叙述主线中加入了次叙述线，“建构出嵌入式空间，在主叙述层之外形成丰富的次叙述层，与主叙述层产生互动，丰富了作品的叙述形式，并形成作品的空间立体感”［14］157。小说中的一条次叙述线是作者在虚构的故事情节中穿插了历史事件，通过第四代拉罗斯皮斯太太与母亲灵魂的对话，为读者呈现了弗兰克·鲍姆（L.Frank Baum）在《阿伯丁周六先锋报》上发表的两篇主张灭绝印第安人的文章，弗兰克·鲍姆在文章中提出：“应全面灭绝余下的印第安人。为什么不灭绝他们呢？”［3］82“我们仅有的安全感有赖于印第安人的灭绝……将这些野蛮难驯的生物从地球上彻底抹去。”［3］83作者在虚构的故事情节中讲述真实的历史事件，实现了历史事实与小说文本的对话，表征了美国印第安人遭受种族暴力的历史，揭示了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犯下的罪行。小说中另外一条次叙述线是伊格纳西亚给第五代小拉罗斯讲述阿尼什纳比（Anishinaabe）民族的起源故事。作者将这个故事分成两个部分，穿插在小说主叙述线的故事情节中。这两个嵌入式空间丰富了主叙述层，体现了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时间跳跃性的特点，打破了宇宙时间观念而又不损害其整体性、逻辑性和真实性，故事脉络清晰。

小说在叙事空间方面，作者通过人物对话将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以梦幻的方式讲述了印第安儿童在寄宿学校遭受的创伤。第四代拉罗斯——皮斯太太在梦中与母亲的灵魂相见。在梦中母亲讲述了自己在寄宿学校被“驯化”的惨痛经历，皮斯太太和母亲聊起了自己的肺结核病，她的母亲、外祖母和曾外祖母都被肺结核夺去了生命，皮斯太太认为自己也难逃这一厄运。小说中“四代拉罗斯所患的肺结核是一种代际创伤的外显，是被强制殖民同化所遭受的创伤的隐喻”［5］279。肺结核不仅是拉罗斯家族的代际创伤，也是寄宿学校带给无数印第安儿童的伤痛。作者通过神奇的描写打造出魔幻的效果，再现了殖民者对印第安传统和文化的扼杀，揭露了殖民者对印第安人施行的文化同化政策的本质。

四、寓意深远的象征手法

象征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中经常采用的一种表现手法，“主要指以具体有形的物，表现或代表抽象的、无形的事物，即‘寓理于象’”［15］26。作为一名印第安裔的美国作家，厄德里克把自己对印第安文化的热爱与重塑印第安文化的愿望印记在她的象征运用中［16］142。厄德里克在小说《拉罗斯》中运用象征手法来揭露美国殖民者对印第安人的迫害，不仅突出了小说的主题，还为小说增添了神秘的艺术效果。

首先，小说的名字被作者赋予象征含义。拉罗斯既是小说的题目，也是小说中主人公的名字。在文学作品中，人物的名字是一种独特的符号表征，通常被作家赋予深刻的文化内涵，可以作为文化载体传递文化信息。人物的名字可以起到暗示人物性格、身份地位和人物生活的时代特征、深化作品主题等方面的作用。理解人名的象征含义有助于理解作者的创作思想和作品的主题。在小说《拉罗斯》中，拉罗斯是一个有神奇力量的名字，也是疗愈师的意思，可以帮助迷茫无助的族人走出困境。在白人的灭绝和同化的高压政策之下，五代拉罗斯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坚守印第安文化传统，努力传承部落的历史与文化，用爱抚平人们内心的伤痛，指引每一代奥吉布瓦人从部落的传统文化中汲取力量，帮助人们重新建立对未来生活的信心。

其次，小说中虚构的普路托镇有深刻的寓意。小说中的白人投资商想在美国西部置地兴业，进而攫取经济利益，于是选择在铁路沿线建镇。在建镇的过程中，白人投资商通过给小镇命名的方式来确立对该片土地的所有权。他们为小镇命名时未意识到“普路托是希腊神话中的哈德斯，是冥界之神，掌管人间财富的分发，他在罗马神话中是地狱之神、阴间的统治者和死亡之神”［5］244。普路托镇的命运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象征着死神的来临。由于地理位置偏远，小镇附近的铁路逐渐被废弃，普路托镇也随之走向衰亡，成为美国城市化进程中的牺牲品。作者通过对普路托镇建立过程的描写，揭开了美国殖民者剥夺印第安人土地的历史真相。1904年的麦康伯协议（The McCumber Agreement）获得政府的批准后，“除两个不适合旱作农业的镇区外，美国联邦政府占有了北达科他平原齐佩瓦人所有的土地”［17］97。小说中普路托镇附近的印第安保留地被三座城市包围是印第安人生存现状的真实写照。普路托镇的日益衰败象征着白人在印第安人土地上建立的城镇注定会走向灭亡。城镇的名字体现了作者对殖民者占领印第安人土地这一恶行的声讨和对殖民者的批判。

小说中另一个具有象征含义的事物是鼓，《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对鼓的奇幻功能进行了说明：“鼓除了音乐功能外，还具有宗教方面的用途。人们认为鼓具有魔力，因而常常被尊奉为圣。”［18］122在厄德里克的小说中，鼓是印第安民族文化特征的体现，彰显了印第安传统和文化的魅力，从材料的选择、制作人的选择、制作方法到制作过程，全都按照印第安传统来完成，体现了印第安人对民族信念的坚持。小说《拉罗斯》中的鼓是族人之间联系的纽带，可以穿梭于时间的长河之中，将不同时空的人联系在一起，让生者与死者的灵魂跨越鸿沟，再次相遇和交流。鼓对拉罗斯家族的人具有非凡的意义，鼓声的伴奏可以让拉罗斯在空中连续飞翔几个小时。在印第安文化中，鼓声具有强烈的感召力和神奇的治疗功能，在第一代拉罗斯的唤下，母亲的鼓飞到她的身边，她一边哼唱一边敲击鼓，救治了昏迷的丈夫：“她的鼓声修复了他身体内部的某个旋律，他的思绪惬意地放松下来……夜幕降临时，他睁开眼，发现这个世界不再摇晃。他欣喜万分，低声说‘我回来了，我好了’。”［3］168厄德里克运用印第安神话赋予鼓以象征含义，鼓在印第安典仪文化中是不可缺少的元素，而印第安典仪将印第安传统神话一代代传承下去。小说中第一代拉罗斯曾经召唤母亲的鼓，用鼓治愈了一个徘徊在黑暗中的男人，并且为女儿制作了一面新鼓，让这一代表民族文化的符号得以传承。在第五代拉罗斯生活的时代，印第安人依然延续着这一文化传统，体现了印第安民族文化的传承，象征着印第安文化虽历尽劫难却永久流传。

小说《拉罗斯》的创作实现了魔幻与现实的融合，作者将民族神话传说、宗教信仰与世俗生活完美地融合，以独特视角描绘出一个奇幻而不失真实的世界，让读者穿梭于梦幻和现实世界之间，凸显了印第安传统文化的魅力。小说中具有魔幻色彩的叙事不是荒诞不经的想象，而是对印第安文化的建构。魔幻不仅是创作手法的展现，也是印第安文化在文本中的呈现方式。小说以独特的视角反映了美国印第安人遭遇的历史创伤和在当代社会的生存困境。表达了作者对美国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批判。此外，小说中涉及到的印第安人对正义的诉求、印白种族间的矛盾冲突等问题依然是当代印第安人无法解决的难题，21 世纪的印第安人依然用古老的印第安传统——修复式正义来治愈种族问题带来的创伤。印第安人在追求正义与平等的道路上还需要走多久？这是作家更加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