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德
(山西工程科技职业大学 文法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在宋代文人竭尽全力却无法使宋诗跳出唐诗“磁力场”的时候,宋词却借助市井社会生活的消费形态绽放出别样的风采,并以“一代之文学”之面貌取得了与唐诗同等的地位。对于这一现象,历代研究者试图从文学理论、社会学、文化学、传播学、接受美学等不同的角度去关注与阐释宋词这种并不为宋代文人所重视却被后世高度认同的文体,并希望对这种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但是,到目前为止,无论是我国传统的诗歌理论学说,还是从西方引入的现代理论体系,都无法全面涵盖宋词所包含的美学价值、意义与社会功能。因此,也就无法真正对这一现象做出合理阐释。其实,在我们关注宋词繁荣的表象时,却往往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宋词的商品属性。商品与消费不仅仅是社会个体自身如何生活的问题,也是一个社会之所以能成为此种形态的问题。马克思指出:“(一切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1]78-79生产的目的是满足消费,甚至可以说,人类所有活动的原因与根据在本质上都是消费的需要。社会群体选择某种消费形式的结果实际上就是重新建构一种不同于以往社会形态的过程。可见,消费形态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经济问题,也是一个社会问题。具体到文学层面,任何文学样式,无论是产生还是发展、流变以及盛衰,都受到所处时代的消费形态的影响。因此,宋词之所以能成为当时社会非常普及的文学形式之一,成为一代之文学,也与当时的消费形态有着天然的联系。
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一方面承认上层建筑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但另一方面,由于文学属于审美意识形态的属性,我们更多的是从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等上层建筑的角度直接去认识文学的现象与本质,如封建社会文学、资产阶级文学、无产阶级文学等类型的划分就是这种理论指导下的产物。这样的划分固然有其价值,但是,却忽略了经济基础这个最本质的规定。也就是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虽然几乎已经成为学界的共识,但在具体解读文学文本与文学现象的过程中,却又不自觉地陷入“政治视角是理解文学作品与文学现象的一条绝对的地平线”[2]17这样的认识与研究视角之中,因而就会有意无意忽略经济基础这个最本质的规定性。
在自然经济为主的社会背景下,文学创作的目的主要是抒发创作主体的内心情感,创作主体的文学产品所流通的范围也一般会局限在特定的圈子中,很少会作为商品出售。但是,宋词作为一种比较特殊的文学样式,其产生、发展及创作、流传都与音乐有非常紧密的联系,而音乐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一直与消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音乐一直或隐或显地具有商品消费的特性。例如,人类对于音乐的消费长期存在于“秦楼楚馆”之中,而且在人类历史上一直存在专门依赖音乐生存的艺人,当然也存在大量因为喜爱音乐而对音乐进行消费的社会群体。音乐与消费这种紧密的关系自然会延伸到极具音乐性的词的身上。词最早就被称作“曲子词”,其来源之一就是民间里巷之曲与胡乐相结合的产物,从一开始就具有遣兴佐欢的娱乐功能,袁行霈先生甚至认为词本身就是“一种都市娱乐文学”[3]278。词因为其本身所具有的娱乐功能而必然会受到行走于都市娱乐场所的艺人的青睐。因此,在都市中形成并发展起来的词从一开始就具备了成为商品的可能,只要遇到了合适的土壤,就会摇身一变成为被消费的商品。而这个土壤就是商品经济成为主体的城市生活形态。
宋代作为我国封建社会的转型期,在中晚唐商品经济初露端倪的基础上,率先在城市中形成了以工商业为主的、高度繁荣的商品经济形态。宋代不仅出现了以白银为主体的货币体系,而且在北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 年)有了纸币(交子)的流通形式。纸币的出现,不仅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更是商品经济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
宋代城市经济与消费意识开始渗透到社会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据《武林旧事》《都城纪胜》《东京梦华录》《宋史纪事本末》等文献记载,两宋的商品经济规模盛大,而且经济行为每天持续时间很长。汴京在元宵节期间,“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粼粼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东京梦华录》卷六),临安的市场“坊巷市井,买卖关扑,酒楼歌馆,直至四鼓后方静;而五鼓朝马将动,其有趁卖早市者,复起开张,无论四时皆然”(《都城纪胜·市井》)。在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甚至可以看到在城门口设有一个专门向商人征收商税的税务所。这种消费形态的形成,完全是商品经济规律作用下的产物。
与自然经济为主的社会形态相比,宋人在文化观念与消费观念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对于过去比较稳定、统一的自然经济而言,商品经济社会中有了更多使个体生活状态不稳定或不确定的因素,市民在生活形态方面有了更多的选择。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随之产生的也必然是市民群体对生活、社会、人生形态等方面的认知上的重构。宋人货币观念的形成导致货币成为获取生活资料的最重要的媒介,而货币流通的过程也必然导致消费客体转化为消费主体的需要。与自然经济状态下鼓励勤俭节约的观念不同,商品经济的一个特征就是鼓励消费,甚至鼓励奢侈消费与超前消费。这种消费形态的改变极大地刺激了消费观念与审美观念的改变,作为文学形式的宋词也在这样的背景下不可避免地具有了商品的属性。
在自然经济的状态下,文学艺术主要为贵族阶层所垄断,他们的文学生产更多的是从创作主体出发,以抒发自身内心情感需求为目的,很少考虑受众的需求。换言之,此时的文学生产具有非商业性、非市场性的特征。而在商品经济所构建起来的社会环境中,文学也在很大程度上会遵循商品的规律进行流通。简单说,文学在商品经济的作用下变成了一种消费品,受众只要通过支付货币,就能获得文学消费。由于商业规律的驱使,此时作为宋词的生产主体,尤其是从事宋词产品流通的经营者就必须要考虑受众的审美需求。
文学的商品化一方面满足了受众的需求,另一方面也改变了社会的审美心理。宋翔凤《乐府余论》记载:“中原息兵,汴京繁庶,歌台舞席,竞赌新声。耆卿失意无俚,流连坊曲,遂尽收俚俗言语,编入词中,以便伎人传习。一时动听,散播四方。”[5]2499可以看出,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宋代都市,词作已经在过去单一的文学价值的基础上增加了商品价值。换言之,消费属性已经成为此时词作的基本属性之一。这也正是柳永词与以晏殊、欧阳修为代表的宋初文人词有了根本区别的内在原因。
无论是性质上还是传播形式上,宋词在柳永之后就基本上成为一种大众文化。相对于精英文化而言,大众文化与商品经济的距离要近得多。在宋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自然经济背景下的大众文化相对于主流文化与主流意识形态而言,一直处于被边缘化或被精英文化所轻视的状态。然而,在商品经济兴起并形成一定规模之后,处于社会底层的大众文化就会很快适应商品经济的规律,迅速成为文化市场流通的主要内容,而文学作品一旦具有了商品属性和消费属性,就必然会对精英文化意识形态形成巨大的冲击与挑战。
文学作品作为商品对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挑战首先表现在从思想上卸下了精英层一直所秉持的文学道德化、伦理化和庙堂化的重负,而变成了一种具有娱乐化、物质化与消费化的流通产品。创作主体与文学市场的经营者借助市场规律与商品经济规律进行“合目的性”的经营与运作,让众多普通受众及其生活形态进入文学领域,并通过文学的品质赋予了这种新的生活形态以意义与价值,从而成为消费主体表达世界的一种反应方式。
大众文化对于精英文化挑战的第二个特征就是从形式上消解了文学作品意义的平面化与语言的规范化。所谓意义的平面化,简单来说就是文学作品原来的意义是实现某些比较单一的社会功能或者情感功能,对于社会而言就是教化,对于个体而言就是抒情。而进入市场中的宋词所表现的内容已经不再是过去精英们内心的感受与对生活的领悟,也不完全是精英阶层代表的审美方式与审美心理,甚至也不是精英人士对于社会、人生的理解。作为商品的宋词以及处于消费形态下的词创作行为,不得不考虑受众的心理。因此,受众的体验和感受就成为词作最重要的标准之一,从而大量的、广为普通受众所接受的生活形态、生活方式、语言习惯就成为宋词所表现的主要内容与形式。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更为普通大众提供了一条追寻生存价值的通道,受众可以通过对宋词的消费实现精神世界的完善与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同时,作为商品的宋词,也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新的形式。
精神世界是人的意识活动的结果,常常表现为在观念中建构或传播一种价值体系。精神世界的消费主要体现为对各种文化符号、美学意义、人生体验的表达与阐释,普通大众虽然不能代表历史阶段文化表现的最高水平,但并非没有自身对人生意义的感受与精神世界的追求,他们“期望各类表征及指导他们的惯例,使他们能够‘朴素地’相信被表征的事物”[6]46。在这样的语境下,如何来“表征”、诠释消费行为就显得非常重要。当某一种话语载体与当时社会的审美心理、行为习惯、认知层次等达到高度的契合时,这种话语载体就能够成为广为普通民众所接受的表达方式或反应方式。因此,在关注宋词这一形式的时候,就必须要关注表征与诠释消费行为的话语载体。在宋代,这种话语载体比较集中地体现为词,或者说,宋词就是当时社会形态的一种总体反应方式。如宋代和尚词人仲殊的《诉衷情·寒食》:“涌金门外小瀛洲,寒食更风流。红船满湖歌吹,花外有高楼。晴日暖,淡烟浮,恣嬉游。三千粉黛,十二阑干,一片云头。”再如无名氏的《满庭芳·凤阁祥烟》:“凤阁祥烟,龙城佳气,明禋恭谢时丰。绮罗争看,帘幕卷南风。十里仙仪宝仗,暖红翠、玉碾玲珑。銮回也,箫韶缓奏,声在五云中。千官,迎万乘,丝纶叠叠,锦绣重重。听鸣矟辇路,宴罢鳌宫。瞻仰天颜有喜,君恩霈、寰宇雍容。生平愿,洪基巩固,圣寿永无穷。”这两首词的创作主体当然是文人,但反映的却是作者所处时代的景象,也是当时宋人现实世界的真实反映,自然能为当时的宋人所接受。而这种新的文学表达方式,无论是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不同于诸如诗、文等传统文体,这实际上正是一种新的审美经验的重构与传播,蕴含着非常复杂的文化意义。
正如上文所言,文学被消费不仅具有消解传统主流文化意识形态与语言表达习惯的作用,同时也具有建构和传播消费文化的作用。众所周知,主体世界包括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两个方面。所谓现实世界,就是“作为唯一实在的、通过知觉实际地被给予的、被经验到并能被经验到的世界,即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7]1027。从历史文献的记载来看,词曲的消费活动已经成为宋人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宋代整个社会都对词曲有着一种高度的认同。对于普通市民而言,日常生活具有先在性和直观性,普通百姓正是在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中通过“合目的性”的行为实现其各种需要。在宋词中,有大量关于都市市民生活状态的描写,如“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8]16“五陵年少,满路行歌,万户千门,笙簧未彻”[8]18。以柳永为代表的宋代词人,从城市中提取众多能够引起市民共鸣的浪漫因子,肆意拨动着身处同一语境下都市普通大众的心弦。如让人流连忘返的“垂柳池塘,流泉巷陌,吴歌处处”(张先《破阵乐·钱塘》)的都市风光,又如让人产生无限想象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柳永《望海潮》)的诗情画意,再比如一个非常熟悉的“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柳永《望海潮》)的生活片段等,都成为消费主体精神世界的诗意呈现。这相对于农耕经济而言是一种异化,但是,当异化从原本的生产领域蔓延到了整个社会之后,生存需要的满足已经不再是生产与消费的唯一目的与手段,消费主体希望通过在不断地消费中去寻找自我价值与人生意义,他们对这些词作的欣赏与消费,正是他们表达世界的系统行为和总体反映方式。
在宋代之前,我国的社会结构本质上是政治性甚至是军事性的,经济、文化、艺术等职能很难独立发挥作用,其繁荣、发展与衰落的状况基本上从属于政治与军事的发展状况。换言之,就是经济、文化、艺术的发生发展很大程度上必须要依赖政治与军事的带动,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有着比较分明的界限。从唐人崔令钦于天宝年间所著《教坊记》来看,全部教坊曲324 种在初盛唐时几乎没有在民间流传的任何记载。但中唐之后,晚唐与五代词人所用的大约180 余种词调中却有将近半数与教坊曲所载相同。可见,中唐之前的词曲,只是在宫廷及贵族内部进行流传,普通百姓是很难有机会参与词作与消费活动的。但是,安史之乱的爆发,极大地削弱了大唐的国力,以至于从中唐开始,大唐帝国在经济上已经无力承担这样的消费行为。于是,宪宗、敬宗、文宗等君主不得不把大量的乐工迁出宫外,以节约开支。到宣宗时期,干脆解散了教坊等娱乐团体,导致大量的宫廷乐人逐渐流入民间。为了生存,乐人们只能在民间开展音乐活动,从而也把宫廷音乐带入了民间。这一点,从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对琵琶女个人身世的遭遇及其所演奏的曲目即可看出。琵琶女所演奏的《霓裳》与《六幺》等曲目正是《教坊记》中所载的宫廷音乐的乐曲。
中唐之后,虽然也出现了商品经济的萌芽,但此时的大唐帝国正处于风雨飘摇、战乱频发的历史转折时期,市民阶层的力量还不足以成为改变影响社会结构的一支力量,消费形态也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然而,宫廷音乐的下移并与民间音乐相融合却客观上为大众文化的到来打下了基础,只要遇到了合适的土壤,便会迅速生根发芽并成长起来。宋代由于注重贸易,使得“镇的人口规模、经济职能、政权机构进一步发展而形成一批经济型城市,逐渐改变着中国城市以政治型城市居住的总体格局,这是宋代城市化高潮最突出的表现”[9]145。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宋代的相国寺不但商铺林立,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10]288。消费市场的形成,文学开始下移,原来被贵族所垄断的文学消费形态开始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城市化的结果不仅是商品经济的繁荣和消费意识的增强,甚至连一些风俗习惯也被改变。与唐代相比,唐制“(清明)宜许上墓,用拜扫礼,于茔南门外奠祭,撤馔讫,泣辞,食馀于他所,不得作乐”[11]198。但到了宋朝,情况却大为改观。从柳永的《木兰花慢》对当时清明节的描写可以看出,在这一天,百姓除了祭祖,还会“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可见,唐宋虽然历时不远,但却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习俗。这两种对比明显的社会集体活动,背后真正起作用的是农耕经济与商品经济影响下所造成的两种不同的消费意识。当然,宋词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柳永《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卖花担上,菊蕊金初破。说着重阳怎虚过。看画城簇簇,酒肆歌楼,奈没个巧处安排着我。”(戴复古《洞仙歌·卖花担上》)可见,民俗活动及其消费的参与是全民性的。
随着宋词成为商品,不仅诸如勾栏、瓦子等娱乐演出场所专门演唱宋词,吸引了各种层次的听众,即使是酒楼、茶馆等普通消费之所也充斥着宋词的表演。据洪迈《夷坚志》载:
陈东,靖康间尝饮于京师酒楼,有倡打坐而歌者,东不顾。乃去倚栏独立,歌《望江南》词,音调清越,东不觉倾听。视其衣服皆故弊,时以手揭衣爬搔,肌肤绰约如雪。乃复呼使前,再歌之。其词曰:“阑干曲,红飏绣帘旌。花嫩不禁纤手捻,被风吹去意还惊。眉黛蹙山青。”“铿铁板,闲引步虚声。尘世无人知此曲,却骑黄鹤上瑶京。风冷月华清。”东问何人制,曰:“上清蔡真人词也。”歌罢,得数钱下楼。亟遣仆追之,已失矣[12]57。
以上记载透露出很多信息:第一,宋词的演出非常普遍,一间普通的酒楼上就有演出者毛遂自荐;第二,演唱水平很高,一个不知名的歌妓却“音调清越”;第三,宋词的消费比较低,演出了两支曲子,仅“得数钱”。以上内容可以集中透露出另一个信息,那就是因为从事宋词演唱的艺人较多从而形成了比较激烈的竞争,继而造成对于宋词的消费比较廉价,也足见宋词演出之普遍。
除艺人与消费经营者外,文人也开始参与到以兜售词作为生的行列中来。据《游宦纪闻》卷一记载,刘过向殿前副指挥使郭杲献词后,“郭馈刘,亦逾数十万钱”[13]4。刘过的行为并不是个别现象,在诸如岳珂《桯史》、周密《浩然斋雅谈》、方回《瀛奎律髓》、张世南《游宦纪闻》文献中,均记载了文人向权贵献词而获利的经历,其中不乏著名的文人戴复古、翁孟寅、刘过等人。
文人的直接参与并不仅仅表现在献词上,在印刷业相当发达的宋代,刊印文人的词集也是一种非常具有商业价值的行为。晏几道、柳永等人的词集在北宋就曾被刊印过,虽然由于文献的缺乏不能确定他们的词集是否作为商品出售,但从“凡饮水处皆柳郎词”的记载来看,其作为商品流通从而得到广泛传播的可能性很大。北宋以降,刊刻文人词成为一种常态。据《画墁集》记载,南宋的刻书业非常繁荣,“是时闻鬻书者忽印张芸叟集,售者至于填塞衢巷”[14]191。《直斋书录解题》中也说:“自《南唐二主词》而下,皆长沙书坊所刻,号《百家词》。其前数十家皆名公之作,其末亦多有滥吹者。市人射利,欲富其部帙,不暇择也。”[15]629
消费形态的变化不仅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与文化的下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会结构。首先,“城市居民在社会中起主导作用”;其次,“城市不再是由皇宫或其他一些行政权力中心加上城墙周围的乡村组成,相反,现在娱乐区成了社会生活的中心”[16]124-125。置于消费语境下的宋词消费形态,一定会对政治、经济和审美产生影响,因而具有文化学、社会学与美学的价值和意义。这也是宋代无论是经济、文化、科技、政治等各个领域发生了深刻变化的原因之一。或者说,在宋代所发生的一系列变化的过程中,宋词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消费形态下的宋词被货币这种最直接的方式与力量所刺激,因而使得宋词的创作与消费都必须按照商品经济运行的内在规律所生产与发展。但是,宋词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反作用于商业消费,不但使处于商品经济笼罩下的宋代社会蒙上了一层诗意与浪漫的气息,而且,也使得宋代的整个社会风气快速从自然经济为主要传统的体制中挣脱出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与热情投入精神消费之中,并逐渐成为一种对主流社会及意识形态解构与抗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