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初期工人读报组的动员实践及政治功效考察(1949—1956)

2023-02-26 01:51尹天宜
山东工会论坛 2023年6期
关键词:读报时事工人

尹天宜

(华中师范大学 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政治社会化是政治文化的教育和传递过程,中国共产党对人民群众开展宣传教育工作,其实质在于政治社会化,通过思想性、政治性较强的教育内容,传播党的政治理念,提高工农阶级的政治觉悟,从而将工农阶级培养成能够参与新中国建设的“政治人”。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便非常重视宣传教育工作,毛泽东曾在陕甘宁边区文化教育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办报的重要性,认为报纸“是反映和指导政治经济工作的一种武器”,并提出要使陕北地区人人都可以看报,[1]读报组在延安地区的兴起,便是对这一倡导的响应。

新中国成立初期,红色政权尚未稳固,面临来自多方的压力,如何巩固新生政权、获得工农群众的普遍认同,从而发动群众参与国家经济建设,成为中国共产党面临的首要问题,读报组便是一种能够从基层对民众产生深刻影响的有益尝试。工人读报组一般以生产班组或车间为单位,由兼职读报员在上班前或下班后的固定时间进行读报,帮助没有阅读能力的工人了解时事政策和形势任务,同时听取和解答工人提出的疑问[2]。读报组作为集体读报的一种形式,兼具大众传播和组织传播两种特点,通过掌握话语权影响听报受众的认知,其重要意义不可忽视。

目前学界对于读报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对不同地域的读报组进行考察,其中对农村的读报组研究较多,如周海燕在对新中国成立初期山西某村读报小组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圈层共振”,①还有部分学者将焦点聚集在城市的读报组上②;二是对某一报纸的阅读史进行考察,如《晋察冀日报》的阅读史、《解放日报》读报组的发展③等。更多有关读报组的研究则分散在宣传网建设、社会动员、文化教育政策等内容中。然而不同群体的读报实践在具体方式及成效上相去甚远,工人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建设主体,对他们的阅读活动的研究还比较缺乏,因此本文以工人读报组作为考察对象,探讨中国共产党如何通过读报组实现与工人的政治互动,从而使工人群体认识到自己的主体地位,进而献身于国家建设事业之中。

一、组织主导:读报组推动政策的上传下达

(一)工人读报工作的开展

新中国成立伊始,百废待兴,此时的中心任务是恢复生产发展,毛泽东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强调,“我们必须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阶级”,城市中的工作“都是围绕着生产建设这一个中心工作并为这个中心工作服务的”,共产党要学会管理城市,“恢复和发展城市中的生产事业”[3],因此有必要对工人开展政治教育,培育工人的政治观念、意识和立场,提高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于1950年规定,读报组应是报纸内容的有组织的学习者和宣传者,读报组同时应向报纸报告地方情况和群众意见,报纸在订阅条件或其他方面给读报组以适当的优待,以鼓励读报组的活动[4]。1950年中共天津市市委宣传部《关于加强工厂宣传工作的指示》中强调,“出版报纸的单位之负责干部应亲自领导,使报纸成为领导工作、指导群众思想的有力工具”,指示中还提出要在生产单位中试办读报小组,组织工人读报。[5]读报内容既包括时事政策,也不能脱离实际生活,“组织工人读报是为了使工人明白时事,提高阶级觉悟;学习好的经验,把生产搞好”,“要做到这一点,时事和生产这两方面的材料,就必须结合起来读”。[6]读报组作为一种政治教育的载体,其信息输出处于有关领导部门的管理和控制之下,工人被划入国家意识形态的宏大框架之中,到1951年,读报组“已成为一种群众经常学习时事政策的重要组织形式”[7]。

在对工人开展读报工作、进行政治教育这一政策的贯彻落实上,党和工会占据主导作用。新中国成立初期,工会成为“准行政组织”,政府通过工会来组织工人、渗透自己的意志。河南省总工会于1951年5月制订《进一步深入开展并经常进行时事教育的计划》,要求集中力量消灭时事教育的“空白区”和“空白点”,各产业工会或工会基层组织至少每半个月举行一次政治讲座,聘请中共党组织的报告员作报告,同时要求各工会基层组织应普遍建立车间的读报会和争取按小组建立读报组,各市总工会应自6月起每月召开一次读报会和读报小组的代表座谈会。[8]哈尔滨市第二被服工厂工会为推进时事宣传教育,不仅邀请厂长及分总支书作报告,组织大、小讨论会,还在各车间建立起了读报小组,并加紧同报社、电台的联系。[9]各地报社也在党的组织下纷纷组建起自己的读报组,为了组织群众学习时事政策,《新华日报》社从1950年起便在南京市建立读报组,其中工人读报组有75个,共有10220人,报社还召开了读报组代表大会,鼓励读者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学习和贯彻党的政策、关心时事。[10]

(二)读报组发挥了良好的政治教育功能

抗美援朝爱国动员是新中国成立初期时事教育的重要内容之一,中华全国总工会要求各级工会“更广泛、更深入地在广大工人、职员群体及其家属中开展抗美援朝的爱国主义时事教育工作”[11],通过时事政策和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学习,引导工人认清帝国主义的反动本质,肃清亲美、崇美的思想残余,激发工人的爱国热情,发动工人为拥军优属、支援前线战争而提高生产积极性。为把各界人民的爱国热情引导到具体工作中去,归绥市各族各界普遍订立了爱国公约,并以车间、读报组等为单位订立了小范围的爱国公约,读报组除按时读报、讨论、学习外,还积极配合宣传员进行宣传,形成了抗美援朝宣传教育的热潮,使每个工人都能把爱国热情贯彻到具体工作中去。[12]读报组的时事教育也产生了显著效果,南京军工某厂第四车间读报组在给新华社的来信中表示:坚决贯彻执行修订后的爱国公约,进一步搞好增产捐献工作,支援中朝战士保卫和平。[13]

与扫盲识字运动相结合,是读报组工作一个很重要的经验。“扫盲运动和文化普及是权力将文本文化据为己有进而将其间所蕴含的意识形态进行推广及渗透的过程”[14],只有让工人在文化上翻了身,才能促进他们更好地参与政治生活,读报组“是经常的而不是突击性的学习方式”,是开展工人学习教育的辅助方式之一。上海《解放日报》第一次工人读报组座谈会即提出:“读报原就是工人的文化生活之一,今后怎样使不识字的工人,在学习时事中都参加识字学文化,使更多的人能看报,是很重要的工作。”[15]29无锡各级工会都把开展工人读报看作是工会文化教育工作的一部分,在女工文盲占百分之七八十的纺织工厂中,便采用读报和识字结合的办法。[16]

读报组是发挥报纸的宣传鼓动作用的重要工具,它突破了报纸单向度的信息输送缺陷,是政府向群众宣讲新政策的重要路径。比如对于新实施的工资改革,部分工人有所抵触,沈阳市小型开关厂各车间读报小组便利用业余时间多次向职工宣传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工资分配原则,以及此次工资改革的重大意义。沈阳市第一工业局受过工资改革教育的工人,积极利用各种形式向职工进行教育报告并组织讨论[17]。通过政策的宣传学习,工人们能够更加理解工资改革的根本目的,从而配合新政策的落实。上海某工厂利用午间车间读报、个别谈话和召开座谈会等方式,把时事政策教育与具体的思想教育结合起来,使工友转变了对工资政策的态度,不仅检讨了过去的错误认识,还能够将工资评议中的不合理偏差向上反映,从而帮助工厂管理委员会及时调整,避免工人生产过程中产生负面情绪。[18]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经济建设及历次政治运动中,工人读报组在其中都发挥着关键性作用。读报组“将原本属于私密化的私人读报活动公开化,并赋予读报活动以公共化的社会意义”[19],新政府通过读报组这一形式,介入工人私人的下工时间,支配了工人的阅读内容,使读报转化成为具有政治教育性质的公共阅读活动,实现了官方舆论场与基层工人舆论场的交际互动。工人读报组作为受党和政府领导的政治教育载体,实现了对基层体量庞大教育对象的教育过程和结果的可控,打破了基层工人对公共事务的冷漠,使得工人群众的思想面貌发生逆转性的变化,从而快速有效地整合社会意志和行动服务于国家建设[20]。

二、情感生成:读报组促成工人的阶级认同

(一)信任产生:对读报员和报纸的认同

新中国成立前全国适龄儿童入学率在20%左右,全国文盲率高达80%以上[21],工人整体文化水平较低。在读报活动开展过程中,读报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合适的读报方法,还要充分运用自己的表情、语气来表现出对不同事件的情感倾向,组织工人进行讨论④,从而引起工人的读报兴趣,激发工人的内生动力。在各个读报小组中,有的读报员是通过民主选举形式产生,有的是在党团员基础上取得全小组同意的代表,他们的政治、文化水平通常较高,是工人群体中的积极分子,在小组中具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比如读报员宫庆凯,“工友们都喜欢接近他,一见他面就是大哥长、大哥短的聊起没完没了”,制革部全体都拿宫庆凯做榜样向他学习[22]31。读报员是每个读报小组中的话语权威代表,听报的工人们接受了读报员的信息传递,在心理上形成对读报员的认同和信赖,这是读报组得以产生预期效果的基础。

在工人和报纸的互动关系中,工人不仅提升了对读报的兴趣,并且对报纸也产生了心理认同。1951年武汉市政工人修马路时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差,工人们向记者反映了情况,随后《中南工人报》上便发表了他们的呼声,引起了党政领导的重视,随后很快解决了这个问题,工人们一再表示“报纸为我们说了话,是代表我们的”,从而紧密了报纸和工人的联系[23]。读报组和报纸取得联系后,会向报社寄信反映读报经验及工人的进步情况,工人们也非常期待自己的稿件能够发表在报纸上,如国棉十九厂读报组的工人看到自己的信刊登报后,都说:“报纸真正是我们工人自己的了”[15]29-30。经过读报组的发展,工人对报纸产生了信任,确切感受到自己的“工人身份”受到重视,在心理上产生对自身所处阶级的认可,增强了社会主义信念,因此在读报组的一系列宣教内容中,才能够主动地接受并付诸实践。

(二)付诸行动:读报组增强工人的建设热情

工人读报组的抗美援朝爱国主义教育,既向工人讲述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也宣扬和歌颂前线志愿军的英勇牺牲精神,工人受到鼓舞,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国族仇恨和国家发展前景之中,用实际行动支援前线战争。郝建秀在车间的读报会上听说了抗美援朝志愿军的事情,决心以生产支援志愿军,“咱们多纺一个纱,就等于给志愿军多造一颗子弹,就能多杀一个美国鬼子”[24]。在每一次战争捷报传来之时,工人会及时结合生产提出口号,如一车间第十一小组在汉城解放时提出“庆祝汉城解放提前两天完成任务!”在反对美国侵略中国台湾、朝鲜运动周中,很多工厂读报组的组员成为了积极的宣传员,美机侵犯东北领空的消息在报纸上登出后,当天就有无锡铁路工人等九个单位的读报组写信给报社,抗议美帝国主义的暴行,并去信东北慰问受难同胞[25]。在读报小组讨论到解放台湾问题时,工友孙荣昌说:“增加生产与解放台湾分不开,支援前线要多造武器,造武器用的钢就要咱们来加油干,加紧生产就能争取到早日胜利。”[26]79

为促进生产,工人们还互相发起挑战,用劳动竞赛的方式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形成了工业上的大规模生产。江南造船厂金龙山在报上看到马恒昌小组的挑战书后,“便动员工人应战,并依照要学习时事的规定,又组织了读报组,厂内工人文盲很多,只搞生产不问时事,自读报后,工人觉悟更加提高,生产更加有劲,参加读报组的人数也渐渐增加了。”[15]27劳动竞赛是工人群众自觉的劳动热情的一种不可遏制的表现,这种竞赛是带有自发性的[27],在竞赛中改进和创新的生产方法也通过读报组得以推广,体现了工人阶级的高度积极性和创造性。

读报组的活动还推动工人参与到镇压反革命工作当中。比如谈到怎样镇压反革命分子时,工人们能够结合实际提出自己的意见,“空车时,我就检查一下座子底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尤其是沉的”,“早晨开车,慢点走,看路轨上有没有障碍”,工人们通过读报之后的互动讨论,能够将学习心得化为实际行动[28]。“义成庆泰绸厂读报组讨论了陈小毛匪徒的罪恶后,不仅引起了对土匪和特务的仇恨,而且使工人提高了警惕,不再让陌生人跑进车间,还向公安机关检举捉了一个从乡下逃来上海的恶霸。”[15]27-28

工人读报组在工人群体中培养了大批宣传积极分子,这种依托人际网络实现的信息二次传播,使宣传作用远远超出了读报组。安致文读报组主动加入抗美援朝的宣传工作当中,将自己在报上听到的和亲身受过的迫害讲给摊贩们和熟人听[29]。形势的变动容易引起工人思想上的波动,而读报组这种“趁热打铁”的学习模式,不仅能够及时解决工人的困惑,工人们学习之后还能向身边人宣传,使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理念、政府的新政策能够准确地传递到工人群体中。

正如斯蒂芬斯所言,社会的团结与统一依赖于集体认同感,“自我感受时时刻刻都由日常思想加以维持——感受与情绪不断在意识中爆发,时刻提醒自我的存在。而社会也依靠(来自集体,也就是社会的)感受与情绪流动时刻提醒其成员集体的存在和意义。思考一个社会中思想也就是让自己归属社会。”[30]从工人们对国家、社会事务态度的转变上可以看出,群众对党和国家的政治认同“从片面的孤立认识上升为抽象的本质认识”[31],读报组对工人的教育使他们初步树立了主人翁意识和新的劳动观念,工人不仅更加关注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政策动向,也更提升了自我的国家意识,并在实践上将个人经验与国家话语相联系,体现了其领导阶级的主体认同。

“那时候我总以为报纸是给那些有学问的人看的,咱工人文化浅,看了一知半解地顶什么用”,而读报组帮助工人学习生字、增长知识,使工人在实现身份翻身、经济翻身之后,继续实现了在文化上翻身,获得了与政治经济身份相匹配的文化身份,“后来,我才真正懂得,工人阶级是国家的领导阶级,就必须知道国家大事”,工人将自己知识和见识的扩充归功于读报组的建立,“现在要让我几天不看报,可真够我受的。”[22]31-32北京清河制呢厂读报组给《人民日报》的信中写道,“今年的‘五一’节,我们工人比往年更加兴奋。我们工人阶级在伟大的‘三反’‘五反’运动中,打退了资产阶级的猖狂进攻,到处都出现了新的气象”,“我们相信:明年‘五一’的时候,国家的经济建设将比今天更加发展,工人生活将比今天更美好!”[32]

社会地位的变化、生活条件的改善以及对中国共产党政治理念的认同,使工人们从内心深处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同时也将自己与国家建设和发展前途紧紧捆绑,“在脑海中形成一张日常生活的政治意义地图并将其付诸社会实践”[33]。天津钢厂马丁炉读报组讨论到潘长有向毛主席报告生产大竞赛的成果时,有工友表示“我也要努力干,做出成绩写个报告给毛主席”。工人们还关心处于同一阶级的农民群体,他们一致认为“咱们工人阶级要把中国工业化,走向社会主义,要把三万万多用犁耕田的农民改用拖拉机,这不是一二天能做到的;所以竞赛是长期性的,努力干的精神要继续贯彻下去。”[26]79

三、日常嬗变:读报组促成生活的样态变迁

(一)读报活动的普遍发展

随着读报组的发展与动员,读报活动也成为了工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石景山钢铁厂从1950年8月起,除了特殊情况外,“小组的读报活动一直没有间断过,大家都把参加读报作为每天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34],读报组的读报行为成为了工人日常生活中具有仪式意蕴的活动,在这一过程中,工人完成了对这一仪式的认同。

据不完全统计,到1951年下半年为止,全国共建立读报组60372个,参加读报组的工人、农民、学生、职员、市民等达683805人;苏南共有读报组11207个,组员203700多人,其中工农约占65%[35];武汉工人读报组达到3271个,参加读报的工人有56713人,工厂中的报纸刊物通讯员估计在两千人以上[36];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也由工会组建起了职工业余学校和读报组,1951年罗城仫佬族自治县成立了8个工人读报组[37],宁夏中卫县二区四乡80%的成年人都参加了读报,在云南、西康等边疆地区,也普遍建立起了读报组[7]。

各地报纸重视对读报组进行政治领导和思想领导,如上海解放日报、绥远日报、青海日报、河北日报等都在报纸上开辟专栏来领导读报组的活动⑤。除此以外,报社、工会还通过组织和召开工人读报组的座谈会、代表会来交流读报经验,密切报纸和读报组的联系。1951年4月上海《解放日报》刊登了工人读报组座谈会的相关消息,座谈会上各读报组报告了读报内容、读报效果,并据此综合提出了几条推进读报组的经验,刊登在报纸上供其他读报小组借鉴[15]29-30。苏南各地还举办了以政治教育为主结合读报组业务的训练班二十八期,受训人员达到3000人[35]。

黑板报、广播被用作辅助读报的工具。1951年天津市教育局和人民电台共同在第一工人业余学校进行广播读报的重点试验工作,广播读报的材料由电台专人负责,专业的读报员能够抽取更多时间来钻研如何引起工人的学习兴趣,这就保证了读报内容的正确性和读报形式对工人的吸引力。学员们对广播读报的评价也很好,有学生表示“希望学校和电台很好地参照一下市政工会广播学习的经验,用广播来做好我们的时事政治学习”[38]。黑板报也是对工人进行宣传教育的有效工具,“它是工人报的左右手,帮助工人报解决了许多困难,同时亦是推动厂内工作的有力武器”[39]。将读报内容和有关参考资料用切合工人文化水平的文字,编成故事、诗歌、歌谣或生动的短文誊写在黑板报上,有些辅以漫画的形式,用这种较为直白的方式使工人自己体会读报内容,加深对读报内容的印象。[40]

工人们的读报热情普遍高涨,并且能够自发地根据实际情况改善读报方法。武汉皮革厂工人陈玉玺小组为克服工人读报效率低问题,开创了“车轮式”读报法[41]。随着读报的稳步推进,工人们对于读报的兴致也越强烈。在刚组织读报时,有人“宁可加班二小时不愿读报”;当改善读报方法后,工人们通过读报组能够获取到更多自己感兴趣且对自身有益的信息和知识,读报的形式也更能够引发工人的思考,从而“对参加读报小组已逐渐习惯,感到有益而不是负担了”[26]80。

(二)家属读报组——读报活动的另一个“舞台”

集体读报成为一种反复操练的社会表演,工人在其中既扮演着观众,也逐渐成为了仪式的支配者和创造者[14]176。与此同时,读报的“舞台”还延伸到了工人家属。1950年8月,全国女工工作会议正式将工人家属工作作为工会工作的一部分提出来,要求“在一年内,把集中居住的职工家属基本上组织起来”,后续又不断强调要在党的领导和妇联及其他有关方面的协助和配合下推进职工家属工作,使家属工作配合其他一切中心工作进行[42]。组织读报是向职工家属经常地进行时事政治教育的一种较好的方法,各级地方工会也纷纷推进家属读报组、识字组、生活互助组等来组织职工家属,如天津永利碱厂组织起了2000户家属9638人,建立起了68个家属读报组[43]。

为了推进家属读报组工作,家属委员会相应地建立一些托儿站,让职工家属能够腾出精力和时间参加文化学习。家属读报组的读报员优先挑选“思想进步、工作负责、能联系群众并有一定读报能力”的家属,同时成立传授站用来具体掌握各组的读报工作、选择读报材料,组织读报员集体学习报纸[44]。分会的宣传委员会经常性地下组检查读报工作,听取群众对读报的意见,并定期要求读报组长写书面汇报、召开读报组长碰头大会[45]。

家属读报组在家属中宣传法律知识、平等的婚姻观念,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组织家属参加抗美援朝运动、购买爱国有奖储蓄,倡导勤俭持家、开展“五好”活动,同时反对打骂妇女的封建恶习,提倡科学的教育方式,帮助解决一些家庭矛盾和纠纷。家属读报组的工作不仅减轻了工人的家庭负担,使工人能够专心从事生产,同时还将职工家属这一庞大群体拉入了国家建设前景当中。在这一过程中,家属的家内劳动逐渐获得了“公”的意义,家属个体也超越丈夫(家庭)而建立起个人的主体性,通过参与政治运动成为了国家主体[46]。

四、结论

工人读报组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对工人进行时事教育、促进生产发展的有益尝试,“许多地方感到用读报去宣传工作,比开会布置工作还强。群众最关心党和人民政府的政策与时事问题,通过读报去宣传政策与时事,是联系群众联系实际最好的方法。”[47]

对于这样一场波及范围大、参与人数众多的基层宣传活动,仅依靠工会及报刊的记载难以全面反映历史的具体情况,在实际运作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合理情况,当时主管宣传的陆定一也对宣传工作中的形式主义提出了批评[48]。但工人读报组作为一种基层宣传模式,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工人尚缺乏共同信仰的情况下,建立了党和工人群众的沟通机制,连接起了名目众多的政治运动,并能充分发挥工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这对于现今的宣传工作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在党和政府的组织和介入下,工人读报组成为政治思想、时事与政策上传下达的有效通道,经由读报员和组员的“读—听”互动,重塑了工人的精神世界,工人群体的价值观趋于协调统一;同时,工人在听报及讨论的过程中,提升了自我的知识素养,逐渐形成了对阶级身份的认同,并在实践中将思想力转化为行动力。在政府和工人的双向互动中,读报组得以普遍发展,逐渐成为工人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仪式化阅听活动,工人也通过学习获得了工人阶级所应具备的政治知识、政治态度、政治情感及政治行为方式,直接影响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政治稳定、经济建设和社会风尚。

注释

①这方面成果包括:周海燕.意义生产的“圈层共振”:基于建国初期读报小组的研究[J].现代传播,2017(09);沙垚.新中国成立之初农村读报组的历史考察——以关中地区为例[J].新闻记者,2018(06);蒋建国.中共延安时期读报组的知识共享、群体互动与社会影响[J].社会科学战线,2021(12);李丹.延安时期“读报组”的群众动员实践[J].青年记者,2021(12);苏泽龙,刘晓诚.20世纪50年代山西农村读报组与农业生产研究[J].农业考古,2022(06);等等。

②这方面成果包括:杨丽萍.新中国成立初期上海的读报组及其政治功效[J].江苏社会科学,2018(01);詹佳如.集体读报: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上海读报组研究[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8(11)等。

③参见:李金铮.读者与报纸、党政军的联动:《晋察冀日报》的阅读史[J].近代史研究,2018(04);王晓梅.建国初党报领导下的“读报组”发展探析——以建国初《解放日报》“读报组”发展为基本脉络[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0(06);等等。

④主要提倡的读报方法有“一读、二讲、三讨论”,各读报小组也根据实际情况运用讲故事、编口号等方法进行读报。

⑤到1951年底,上海解放日报、绥远日报、青海日报、河北日报、山西日报、察哈尔日报、南京新华日报、新湖南报、青岛日报、云南日报、皖北日报、川西日报、川南日报等报都开辟了专栏领导读报组活动,其中上海解放日报、绥远日报等还对读报组进行了及时和有计划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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