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长征路”之二——按“意”观“景”

沈尧伊

1988年春，中国连环画出版社决定将作家魏巍的小说《地球的红飘带》改编并绘制成大型连环画，用图像呈现长征史实。中国连环画出版社总编辑姜维朴先生将绘制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的任务交给了我。

所谓“意境”，意如文，境如图。魏巍写出了小说《地球的红飘带》，王素将其改编成连环画脚本，这些工作都是“意”的部分，而我要做的是“境”的部分。1988年4月和1990年4月，我又两次踏上了长征之路。我要沿着历史之路亲身体验红军战士走过的路，只有“设身处地”才能用作品带领观者“身临其境”。

这份信念指引着我来到了那条承载着长征恢宏历史的大渡河。此时，借着微弱的灯光，我正在画一条船。窗外，随风传来大渡河的涛声。几个老汉围着我，根据回忆兴致高昂地指点着我，时不时地还进行一番争论。安顺场是大渡河的七场（集市）之最，渡口曾经很是繁忙，然而随着公路大桥的建成，渡口便渐渐荒废了，渡船也成了文物。我看着速写本上根据老汉们的回忆画成的船，不由得感叹，它可真美啊——高昂的船头犹如龙舟一般，当年红军战士们就是乘着这条船强渡大渡河的。这条船独特的造型正是为了适应大渡河的汹涛急流，倘若没有这些可敬的老汉，这样独特且颇具美感的造型我怎么能想象得出来呢？

我乘着一叶扁舟荡过大渡河，在北岸的安庆坝码头登陆。放眼望去，巍巍山势，滔滔银河，尽显雄伟的气魄。在云雾缭绕的马鞍山巅，有一条小路直通安顺场渡口，这是北渡的门户。松林河上游的磨坊沟位于安顺场的西南处，是通向泸定桥的关口。因为执行了正确的民族政策，红军战士顺利通过了这道关口。在飞夺泸定桥的过程中，红军战士又因不畏艰险和勇于牺牲的精神取得了战役的胜利。

我此行最大的收获是徒步翻越了夹金山。

夾金山海拔4000多米，横亘于宝兴县与小金县之间，积雪终年不化，空气稀薄。红军在川西北地区共翻越了八座大雪山，翻越夹金山时最为艰难。因为夹金山气候恶劣，变化无常，冰雹、暴风雪经常骤然而至。身穿单衣、脚踏草鞋的红军战士在这里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曾有民谣唱道：“夹金山，夹金山，鸟儿飞不过，凡人不可攀。要想越过夹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间。”一曲民谣，道尽了红军过雪山之难，夹金山也因此被称为“神仙山”。

向导说我运气好，赶上了好天气。4月份，正值天气转暖的时节，又没到雨季，连咬人的旱蚂蟥也不多见。尽管如此，此行的艰难程度对我来说也是空前的。在缺氧的情况下登山，越向上爬休息的次数越频繁，到后来我几乎是一步一停，登上顶峰用了整整八个小时。只爬这一次夹金山我都险些掉队，当年有的红军战士竟然翻越了三次，这到底是怎样钢铁般的意志在支撑着他们呀！

本以为翻过了顶峰，困难就过去了，谁知还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我。下山处背阴，雪深及腰，小路需用石块标记，否则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根本无路可走。我在雪地里挣扎着向前挪动，好不容易到达雪线以下的地方，没想到膝盖以上还是雪，膝盖以下竟然化成了冰水，湿滑的路面使我摔倒了无数次。汗水混合着冰水，使我的衣服都湿透了，脚也被冻得完全麻木了。

沿着冰水汇成的小溪，我们终于走下了山谷。我不时地停在后面拍照。在我看来，夹金山的景色之美绝不亚于任何风景名胜。皑皑雪原，滔滔山泉；杉林傲立，灌木连团；高山湖清如镜，峡谷色艳若虹。据说夹金山山如其名，真的产过沙金，不过，夹金山真正的“金”是它的自然之美和长征精神之美。

甘南小镇哈达铺（今甘肃省宕昌县）是我此行的最后一站。我抬起带着厚厚的黄泥的鞋登上了驶向岷县的长途汽车。上车的瞬间，我感到一阵依依不舍。毛儿盖河的水流顺着大草地的沟壑缓缓而下，袅袅炊烟处，母亲们正在草滩上用古老的工具编织着羊毛毯。灌木丛中的空地上，一群青年男女正围成圈跳着藏族舞蹈，那是在为即将举行的草原运动会准备节目。远方，一个小伙子骑着马踏上山岗，随风飘来了悠扬的山歌……

我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感动着。这种感受虽然无形，却比背包里那25卷胶卷和两大本速写更为可贵，因为这是红军战士用英勇无畏的牺牲换来的安定与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