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楠
刘铮坐在一棵大树上,正在玩一款重复了无数次的单机游戏。
现在是2033年,距离“大停电”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时间,人们渐渐适应了没有电的生活。
几年前,一种木马病毒攻击了电网系统,这种病毒好像进化出了自主意识,十分狡猾,对变电站和电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坏,导致全世界都无法正常供电。人们一直没有找到对付它的办法,世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刘铮跟着父母躲到乡村的爷爷奶奶家,停电对这里的影响不大。刘铮开始了劈柴、种菜、放牛、养猪的乡村生活,这让他感觉好极了。他每天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登山涉水,十分开心。他手里有一部太阳能手机,能够一直保持开机的状态。不过因为没有网络,手机游戏没办法更新,这是唯一让刘铮感到郁闷的地方。
突然,刘铮的手机响起“嘟嘟”的提示音,这是他自“大停电”以来第一次听到如此悦耳的声音。难道是网络恢复了吗?刘铮赶紧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果然,刚刚收到了几张图片,太棒啦!刘铮激动地坐起身来,差点因为重心不稳从树上掉下去。第一张图片里是一名欧美男性的人像,他身穿一件黑色上衣,领口处有一对白色的大翻领。除了这张人像之外,还有几张模糊的室内照片,大概是一间画室,里面有很多画作。
刘铮急忙输入信息。他嫌打字太慢,直接发了语音:“你好,我是刘铮,你是谁?在哪里?看到你的消息我真是太高兴了!你那里能上网吗?”刘铮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回复,刘铮急得不行,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发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对方回复得那么快,不一会儿就又发来几张照片,只是比刚才的照片更模糊。
刘铮又发了一条语音:“照片太模糊了,你拍照时手要稳。你是画家吗?”
这次,对方发来的照片果然清晰多了。照片像是一幅油画,上面画着一个集市上卖鱼的摊位,一个女商贩正在刮鱼鳞。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画室,里面有很多杂物,看起来有些凌乱。画面中有一个人正在作画,他戴着红帽子,身穿长外套,很有艺术家的气质。远处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桌子旁忙碌着。
刘铮问:“这是你画的吗?你的画室可真酷。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刘铮怀疑对方根本不会用手机发语音,便赶紧说:“你按住屏幕上绿色的话筒图标,不要松手,对着手机说话,这样我就能听到了。”不一会儿,刘铮收到了一段60秒的语音,却只听到里面传来“你好你好”的声音,之后就是50多秒的杂音。刘铮只好告诉他,说完话要松开手,不要一直按着图标。
满头白发的阿德里安·凡·奥斯塔德小心翼翼地按住手机屏幕的绿色话筒图标,嘴巴凑近手机说道:“我是阿德里安·凡·奥斯塔德,我在荷兰哈勒姆,我是画家。你是藏在这个小盒子里的人吗?你让我感到害怕,但你的聲音听起来并不可怕,像个小孩。你是不是神灯里的精灵?你能出来吗?”他说完一松手,手机掉到地上弹了几下。
现在是1675年,一位名叫阿德里安·凡·奥斯塔德的画家生活在荷兰哈勒姆,他已经65岁了。此时在手机两端的两个人万万想不到,他们竟然穿越了300多年的时光、几千千米的距离,通过手机联系到了彼此。这部手机的来历对阿德里安来说十分神奇。他有一个弟弟,名叫艾萨克,在20多年前就去世了。艾萨克在弥留之际告诉哥哥,他12岁那年,在两兄弟家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大房子里探险,他趁哥哥没注意,拿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并把它藏在了阁楼的屋梁上。那座房子很诡异,他们只进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房子的踪影了。当时阿德里安没有在意,直到最近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奇怪的东西,于是拿出来研究了一番,却误打误撞地联系到了刘铮的社交账号。
通过与刘铮的交流,阿德里安认为刘铮肯定知道这个怪东西是什么,便把它的来历告诉了刘铮。两人经过几番驴唇不对马嘴的交谈,他们才终于搞清楚对方是谁,生活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原来刘铮真的没有藏在手机里。为了帮助阿德里安更好地理解“电”和“停电”的概念,刘铮尝试用荷兰常见的风车来作比喻。他说未来世界有许多巨大的风车,它们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来帮助世界运行。至于电网和互联网,只要把它们想象成一张可以包裹住整个世界的巨型蜘蛛网就可以了。
第二天,村里举办婚礼,爸爸带着刘铮去帮忙。忙完之后,刘铮赶紧爬到前一天的那棵树上,因为只有在这个位置才能接收到阿德里安的消息。刘铮一登录社交账号,就“嗖嗖嗖”地接连收到好几张图片。有一张图片上是一个农家客栈,光线从窗户照进室内,照在人们的身上。客栈里有很多人,有一位妇女正在读信,旁边的人快乐地拉着小提琴,有两个孩子正坐在地上跟小狗一起玩,角落里有一男一女正在安静地聊天,还有很多相貌普通的人穿着粗糙的衣服,看起来很真实、自然,观者好像能够透过画面听到他们欢乐喧闹的声音。刘铮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油画,他问阿德里安为什么要画这种画。阿德里安说:“你不觉得他们很好看吗?真实的、鲜活的人和自然的光,我想画的就是这个。”
“你能拍一些外面的照片吗?拍一下你画的乡村和客栈,还有那些人,发给我看看。”刘铮问。
“绝对不行!我怕我会失业,这东西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完成一幅画,还跟真的一模一样,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
“哦,有道理。”刘铮表示理解,“那就只好看你的画了。”
“对,看我的画也一样!”阿德里安说。
“我看过那些古老的油画,要么是宗教题材,要么是贵族肖像,都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我觉得你的画就像朋友圈随手发的照片一样,特别有意思。”刘铮说。
“那当然,我才不会画那些假模假样的东西。我的老师哈尔斯更厉害,他给吉卜赛女郎和小孩画肖像,就画他们最自然、最生动的瞬间,从不让他们正襟危坐。其实这样画画是很难的,你知道吗?模特不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画家要观察人物的动态和表情,凭记忆和理解来绘画。我到乡村观察那些农民,画了很多速写,然后再回到画室里进行创作。”
“谁会买你的画呢?一般人买得起吗?富豪、贵族们喜欢这种画吗?你靠什么生活呢?”
“你以为我画普通人,我的画就不高级了吗?你错了,我是用高级的手法来画最普通的人。伦勃朗很擅长用光,我就学他。我也学维米尔,虽然他比我年轻,反正谁画得好我就学谁。当然,我也必须有自己的风格。我的画在造型和构图方面更加自由,乡村嘛,就是要自由、大胆,天马行空。我还会画自然光线下的明暗对比,并且为自然光赋予黄昏的色调,减弱了固有色。”
刘铮叫道:“这个我知道,就像滤镜!你加了黄昏滤镜!”
“差不多吧,我很容易被乡村那种简单、生动的人物打动,我想画出乡村那种豪放的幽默感。那些贵族和富商很喜欢我的画,当然,画普通生活题材的人不止我一个,扬·凡·艾克、维米尔、我的老师哈尔斯、我的另一位老师布劳威尔、我的弟弟艾萨克都是这方面的高手。贵族们喜欢看我们的画,可劲儿买,嘴上却说‘尼德兰那些画家的画太接地气了,没有内涵,不体面,我还是更喜欢意大利的大师们的画。哼,口是心非是他们一贯的做派!”
有一天,阿德里安突然问:“你是贵族吧?”把刘铮吓了一跳,连忙否认。
“那你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瓷器,竟然每天都用瓷器吃饭。我们这儿就连贵族也舍不得拿瓷器来盛菜呢!瓷器都是被摆着、供着,不敢随便碰,那可是比黄金还贵重的宝贝。”刘铮这才想起来,17世纪的欧洲还不能自己制造瓷器,需要从遥远的中国运过去。
刘铮说:“一般的瓷器在我们这儿很便宜。”
阿德里安羡慕地连声感叹:“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真想去你们那儿看看。”
之后的日子里,阿德里安发来许多画给刘铮看。除了油画,更多的是素描、速写和蚀版画,还给他讲了很多画里画外的故事。刘铮也给阿德里安讲了几百年后发生的事情,两人由于相隔遥远的时空,反而更能畅所欲言,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通过手机刘铮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他过着两种人生——当下的乡村生活和古老的异国乡村生活,他已经快要忘掉城市的生活了……他甚至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最好他也能学一门手艺,可以是画画,也可以是拉二胡,像阿德里安的画里那样,在乡村聚会时演奏几曲。“嘿嘿。”想到这儿,刘铮不由自主地笑了。
在荷兰哈勒姆的城外,一座大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大停电”发生之后,这家人就逃难去了。一天,两个衣着古怪的男孩进入了这座房子,他们参观完房子之后,就大摇大摆地坐在餐桌旁吃起了自己带的小面包。在确定了整座房子都已经被人遗弃之后,他们决定带走一些东西,其中年纪小的男孩拿走了餐桌上一个像小盒子一样的奇怪东西。這两个男孩就是阿德里安和艾萨克。
在太空中,有一颗星链卫星脱离了近地轨道,飘向了无边的宇宙并与虫洞相遇,网络信号穿过虫洞,进入四维空间,连上了一部300多年前的手机。不知道这部手机将来会传到谁的手上,刘铮又会遇到谁。要是有一天他能联系上一个未来的人类,就能知道这场灾难的结局,或许还能知道拯救世界的办法。
这真是个令人期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