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两程故里

王群芳

我曾不止一次拜谒嵩县两程故里，这次是带队前往。我们的目的地是陆浑湖，要到那里开展暑期培训，顺路让大家接受一次精神的洗礼。

还好，是个阴天，没有骄阳，无须担心曝晒。

到了程村，下了大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镌有“两程故里”的石坊，这是明英宗天顺六年敕建的，上面还刻有“圣旨”字样。这座石坊当街矗立，高大嵯峨，据说明清时期官吏至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步行而过，以示尊敬。我们一行杏坛书匠，与官场无关，在石坊前驻足，也是对先贤的敬仰。

移步“两程祠”门口，看到两尊石狮分列左右，庄严肃穆。大门坊额上雕有“棂星门”三字，古时传说棂星为天上文星，足见世人对这两位旷世大儒的敬重。大门两侧的墙壁上分别嵌有四个大字，左边“道接子舆”，右边“学贯濂溪”。“子舆”，系孟轲之字，战国中期儒学大师；“道接子舆”，是指二程理学接续了孟子的道统。“濂溪”，是周敦颐的别号，北宋理学开山鼻祖；“学贯濂溪”，是指二程贯通了周敦颐的学说。

两程祠系三进院落，分别为棂星门、诚敬门、道学堂。迈过棂星门，但见院内碑刻林立，古柏参天，绿树成荫，环境清幽。诚敬门口有一副楹联，“仁义立治行之本，诚敬开入圣之门”，道出了儒家思想的核心理念。道学堂是两程祠的正殿，门口楹联“春风和气纯乎纯矣，烈日秋霜正者正也”，隐含了程颢、程颐的不同性格特征。进入道学堂，便可看到二程的塑像，堂上悬挂着宋理宗敕封的“理学亢宗”、康熙帝钦赐的“学达性天”匾额，还有光绪皇帝“伊洛渊源”、慈禧太后“希踪颜孟”的赐匾等，让人们对这两位程夫子更加肃然起敬。

如今的两程祠院落，比我先前来拜谒时明显扩大了，增修的程颐故居和四个展室，感觉比先前气派多了，但似乎又少了些历史的苍凉。就在我们依次参观各个展室时，天忽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但这并没有影响大家参观的兴致。

关于二程的传说，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程门立雪”了。据考证，“程门立雪”的故事乃发生在伊皋书院。伊皋书院位于现在的伊川县鸣皋镇，我也曾多次造访。据《二程全书·遗书十二》载：“游（酢）、杨（时）初见伊川（程颐），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宋史·杨时传》也有记载：“杨时见程颐于洛，时盖年四十矣。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云。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足见游酢、杨时二人拜师求学之虔诚，同时也体现了程颐这位理学大师的人格魅力。

这次参访两程故里，我又听到了另外一个故事，“程门度雪”，讲的是：程颢在扶沟任县令时，已经小有名气的谢良佐专程向他拜师。起初，程颢把他安排到街上一个小屋居住。小屋年久失修，四壁透风，时值寒冬，大雪纷飞，日无炭火，夜无烛明，甚至连饭也吃不饱。谢良佐在如此环境中坚持了一个多月，程颢见他仍未有去意，才将他安排到条件较好的地方，向其传授学问。谢良佐在冰天雪地中拜师程门的故事，被后人称为“程门度雪”。程颢在山西晋城、河南扶沟都创办过书院，但这个故事是否属实值得存疑。我想也无需费心考证吧，权当它是对矢志不渝拜师求学的一个美好演绎。

我忽然觉得，“程门立雪”也好，“程门度雪”也罢，我们冒着大雨参访两程故里，缅怀两位旷世大儒，能不能称作是“程门立雨”呢？此刻，我仿佛置身二位先生在洛阳讲学的场景之中，仿佛自己就是他们的一名弟子，渴望得到他们的言传身教。

一阵恍惚之后，我们来到另一个展室，听解说员讲述“如坐春风”的故事。据朱熹《伊洛渊源录》第四卷载：“朱公掞（朱光庭）见明道（程颢）于汝州，逾月而归。语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月。’”大意是：朱光庭在汝州听老师程颢讲学，如醉如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回家后逢人便夸老师讲学之精妙，说自己就像是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可见程颢不仅知识渊博，态度亲和，而且授课技艺也高超，使他的弟子们如沐春风，受益良多。

程颢、程颐所开创的理学，最初在北宋是一个较小的儒学流派，后被南宋的朱熹继承和发展，成为了具有比较严密逻辑体系的程朱理学，从此在中国封建社会后期的思想领域占据统治地位，自北宋至明清，长达七百余年。他们二人也因此被称为北宋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伊洛地区也因他们二人被誉为宋明理学的“千年祖庭”。

在二程的思想体系中，包含着浓烈的民本意识。“视民如伤，若保赤子”，这是《二程粹言》中程颢说过的话。意思是，做官的要把老百姓当作有伤病的人一样照顾，当成小孩子一样保护。程颢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在十余年的从政生涯中，始终将“视民如伤”作为座右铭，因而深得百姓爱戴，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佳话。

程颐虽然没有直接从政，但他胸怀天下，提出以人为本、爱民安民的思想，重视为政者正身、修德。他在《上仁宗皇帝书》中提出：“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固本之道，在于安民。”他在《代吕公著应诏上神宗皇帝书》中提出：“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他还在《论语解》中提出：“政在修己，身正则官治。”

我们在大雨中接受二程思想的洗礼，头脑明显清醒了许多。二程以民为本、为政以德的思想，不仅为历代统治者所尊崇，也对我们新时代如何更好地治国理政有着极强的借鉴意义。

两程祠的对面，是近年新修建的家风文化博物馆。

程颐、程颢之所以能成为一代鸿儒，与他们良好的家风家训是密不可分的。他们的祖父程遹曾任黄陂县令，但却家无余财，过着清贫的日子，把自己所得俸禄全部用于扶贫济困，以致在其去世之时，家人竟无力安葬，举债方使其入土为安。他们的父亲程珦更是恪守家训，清廉为官，在汉州做知州时，州府有一个竹园，历任知州都将竹园收入作为自己的私财，而他却分毫不取。他们的母亲侯氏，知书达理，孝敬老人，相夫教子，收养孤儿，乐于助人，教育孩子不掩过、重节俭，不准打骂仆人，亦滋养了程门家风。

程氏家训的核心源自孔子的《君子有九思》，即：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程氏家训》中说：“用九思立德，无忘好善。”“九思立德”涵盖了人生的各个方面，讲的既是做人的道理，又是修身的箴言。正是这样优良的家风家训，才使得程门后代英才辈出。

程颢、程颐十分重视家风家训的传承。程颢将祖上传下来的家训予以细化：“人有小过，以量容之；人有大过，以礼责之。处公无私仇，治家无私法。崇诗书，习礼仪，训子孙，宽奴仆。”程颐则指出：“天下之治，正家为先；治家之道，正身为本。”就这样，程颢、程颐不断丰富和完善程氏家训，不仅教育了程氏子孙，也对伊水两岸、河洛之滨乃至中华大地的芸芸众生，都有一定的教化作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参观完两程故里，美丽的陆浑湖已经在召唤了。我们一群工会工作者，冒雨登上大巴车，兴致勃勃地向下一站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