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国伦
一场秋雨后,小区旁边的公园里落下很多树叶,地面铺了一地金黄。黄叶覆脚的这些树木,年轻了许多,越冷越精神,抖落了一身繁重的外套,帅气而轻盈,以美丽动人的姿态昂首挺立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雄姿抖擞地迎战寒风。
二十多年前,这个公园和前面的空地、平房,附近的小区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村庄。一场城市的扩张运动后,造城的人挑挑拣拣,园子、小区、空地、角落就长成母亲不同的儿女。小区成了高大帅气阳光的小伙子,白天伸手去抓太阳,晚上伸手去捉月亮;公园成了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举着花木引着彩蝶,花枝招展;空地成为胸膛袒露赤诚的鳏汉,任风吹日晒,草落草长;角落成为养在深闺的大姑娘,被遮挡,鲜有人识得真面;遗下没有被拆迁的房屋亦如古稀的老人,岁月留痕,苍老憔悴。
这个叫做月亮湾的小公园因为设计了一个月牙形的小广场而得名。只要没有雨和雪,公园的角角落落都是老人们的天地。下棋的、打牌的、唱曲的、跳舞的、健身的、闲聊的、静坐的,会占满树下的空间,人头远比这些树木要多。石凳、石椅、石桌、石阶、石栏、石桩、石条以或卧或立或躺或伏或盘或环或仰或侧或展或旋在园子里安逸地矗立,时间一久,各种姿态都是慵懒得无精打采,任由那些鸟儿在它们身上便溺和捉虫儿。这些老人们蜂拥进园后就让这石头有了温度,有了清醒。石墙为大幕,石台为舞台,石阶为观众席,公园里每天都有声情并茂的演出,没有雨雪就不会间断。森林本来是鸟儿的王国,这些铜鼓锣号,咿呀悠曲,是鸟儿们不能接受的,那些喜欢闲静的鸟儿们只得栖息在远处的道旁树上,远远地欣赏这里的森林联谊会。
下棋的,自带象棋和棋盘,夹携小马扎,不用相约,每天定时定点就在公园里相遇,然后开始两军对弈。车马炮在楚河汉界上列阵,卒子冲锋陷阵,士相拼命保护将帅。观棋的人把一个小小的棋盘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高参和军师颇多,下棋老汉反而变成执棋的傀儡,军师和高参意见总不一致,执棋老汉经常是无所适从,急得观棋的恨不得把执棋人推让开。还有起哄的,说输了请客老北京火锅的,几轮输赢之后,红赤白脸,输的埋怨高参是瞎参谋军师是狗头军师,悻悻然地离开,口里喊叫着,再也不下了,生怕让人撺掇请客,赶紧跑。第二天又嘻嘻哈哈地对弈上了,还是那帮军师和高参观敌瞭战。棋盘摆多久,观者就有多耐心,不散局,观者不离开。什么正经事儿都在观棋时光中遗忘,等散摊子之时,才一拍大腿:坏了,老婆交待的事儿还没办呢,天就黑了。诚惶诚恐的神态就剩回家挨骂。
几拨打桥牌的,每组都是固定的那么几人,对手和同伙基本上也是不变的,老头老太太都会。升级、打百分、拱猪、斗地主、跑得快、手把一,玩得五花八门。同样也有一帮拉拉队出谋划策,拉拉队都“买”的是站票,他们比选手还着急。打桥牌的,随意找个石凳,拿出两副扑克来就是战场。或蹲或坐或站或屈,聚精会神盯着对家和上家出的牌。三下五去二,四上五六一,珠算的手法都在桥牌技巧里。起早到天黑,绝对瘾头大,不玩个昏天黑地绝不罢休。唱曲的是公园里最热闹的声乐组合。唱歌曲的唱戏曲的各有舞台,吹奏乐器、打击乐器、弹拨乐器,不亚于一个组合型乐团。比专业的一点都不差,这些老人退休之前有的是这方面的行家或者是单位的文艺之星,文艺团的曲艺家协会的音乐家协会的,级别还不低。高音中音低音,京剧梆子昆曲时调坠子,声、形、气、貌、态、势有板有眼,如果他们戴上行头,穿上演出服饰,扑粉描红,他们依然是年轻时候舞台上的百灵和仙子,绝对是一流的演出。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剧目和曲子,穿云破雾,一开口就直抵人心,让人挪不动脚步,越听越亲切。一个选段或一支小曲儿,就是一生一世,就是万水千山,就是尘埃游弋,就是漫长无际的时光长河。配器的乐师们,笛子、大鼓、梆子、萨克斯、电子琴、充电音箱、电子显示屏等舞台演出的道具,不辞辛苦地从家里用电三轮车拉来,搬上搬下,打开绒布,裹上绒布,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乐器的把手磨得油亮,也仍如宝贝一样精心爱抚。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响起,就开启了公园的演出序幕。他们不在乎有没有观众,也不在乎有没有掌声,只要自己开心,只要自己乐呵,让余生在歌、舞、曲中完美地谢幕。曲儿在阳光里穿过,就铸化成了岁月。
当然还有不参与任何活动的老太太,谈起东家长西家短来,一个个都是超级演说家,能把过往的岁月演说得声情并茂。内容三大块。第一项是发布自己的独家新闻,内容一般就是小区里的老人谁死了谁又病了,谁娶儿媳妇谁嫁姑娘了,谁跳着跳着和舞伴跳到一起被双方家人逮住了,谁家卖房还高利贷了新搬来的是哪个单位的。新闻发布后,还免费为大家当新闻评论员,听众不在多,有一个听众新闻照常发布。新闻发布在于独到之处、在于别人不知道细节、在于自己评论经典、在于听众称赞。新闻发布会后的第二项就是分享自己家或者自己家族连同八竿子打不着亲戚的新鲜事儿和快乐事,说自己家的好事就有太多炫耀成分,眉飞色舞无限风光,炫耀自以为是高傲的内容,享受别人羡慕,心中升起一种得意。你说你老公好她的老公会比你的更好,你说你儿子优秀她的儿子比你的更出息,说自己亲戚家的事情好像她会沾很多光似的。第三项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她们说得动情的催人泪下的,就是自己超越了艰苦长征艰苦抗战的革命家史,讲得也最精彩伤神。如何从农村一步步打拼过来,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到了城市,还没有把城市的屁股焐热,农村的七大姑八大姨就蜂拥而至,让他们不得清静,找工作的借钱花的托人办事儿的,农村就是她们填不满的无底洞;还有控诉婆婆虐待自己的,几十年看不惯儿媳妇的,还添上小姑子大姑子欺负自己的,老公还和自己不统一战线的;自己的儿媳妇又如何是挑三拣四的,看孩子带孩子接送孩子做家务的,把自己累得和孙子还不落好的;好不容易生活好了的,老头子又被城市小妖精蛊惑了鬼迷心窍地要离婚的;儿子女儿又不听话的,都三十多了不搞对象不结婚的,闲扯淡不学好的招惹是非的……,说完了道完了,心里算是痛快了,日子该怎么过还要怎么过,继续苦大仇深地活着。
公园里的老人们不管曾经是什么工作什么职位,是贫困是富裕,是得意还是失落,风都会像一把刻刀一样,在他们的脸上在他们的眼角刻上岁月的纹络,就像农村犁过的地。公园是他们人生谢幕的舞台,欢笑一日算一日,快乐一时算一时,总有老人在这里谢幕,总有新登台的退休者。
城里的日子反反复复就成了市井八卦,成了老人们余生的谈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凝练成了岁月,如风一样。温柔的时候是春风,热情的时候是夏风,忧伤的时候是秋风,失意的时候是冬风。
这个街角公园有百多棵树,几十棵树就是这个叫月亮湾公园的全部生态。树木不多,种类却有十多种,银杏、国槐、香椿、黄杨、法桐、垂柳、侧柏、桑树、白榆、白蜡、香樟、女贞、刺梅、冬青、藤萝,高低错落地长在这个城市的街角,葳葳蕤蕤地绽放着青绿,构成绿色小天地。虽其渺小,虽其为角落,但它给了城市人舒适的爱护,给了城市人最清新的呼吸。月亮从树梢间穿越升空,月华如水倾洒。在我心目中,这个月亮湾就是一片大森林,绿色永恒地在心中徜徉,陪伴着我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和工作,透过五楼的北窗户,往西北就能透视那片绿波,就能迎进那片青意。
那日晚间十点,唱曲的,跳舞的,健身的,都散去了,热闹了一天的森林,终于安静。森林以静谧的神态让人静气、静默,给人静思。
突然间,一辆电动三轮车当当地开进这片森林里,林间渗落了一些灯光。一老汉把三轮车停稳后,开始清扫地上的落叶,沙沙声成为林间的小夜曲。他把树叶并不堆积在树下,而是用一个装水果的塑料筐,将树叶收进筐里,然后倒进三轮车斗里。我肃然起敬,环卫工人好辛苦,披星戴月,迎日送晚。白天为了不影响人们娱乐,只等晚间一个人打扫这个园子。这样想了一会儿,敬意如潮涌,突然间发现,这个老汉并没有穿环卫工服,三轮车也不是环卫专用的,引发好奇。
“老人家,你大晚上的,清扫这些树叶干啥呀?”
“喂羊呀,冬天了,要给羊准备过冬饲料。”
“喂羊,你的羊在哪里呀?”
“就在前面的那片空地里。”
哦。原来是他把那片空地变成了草地,在草地上放牧了洁白的羊群!
这个公园往南有几排没有拆动的平房,平房东侧有被拆迁了十多年的空地,旁边的小区建设有多少年头,那片空地就有多少年头,大约有二十多亩,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发建设,成为一片空旷,建筑垃圾堆成的几个土丘,让这片空地有了起伏和曲折。刚开始,小区的居民将车辆随意停到这片空地里,后来有人将这片空地圈了起来。没有人打扰和车辆碾压的空地,时间一长就成为杂草肆虐的荒园,成为绿毯平铺的草原,那片自由的草儿在阳光下疯狂地生长,春夏时候,还有些花儿在开放。
这片空地就这样长成了心中的草原,一望无际的绿色,传说着动人的爱情。一群洁白的羊群在这片草原上悠闲的吃草,牧歌在城市的角落里飞扬: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羊儿跑……。
没有羊的草原是荒原。突然有一天,市区本无羊,有好事者,车载以入,还真有人在里面放了几只羊,让这片草原有了生气,有了活力,草原有了主人。这几只羊儿有很美很青的草吃,从来没有咩咩地叫过,安静地享受城里的草原时光。风比较冷的时候,那群羊就蜷缩在一起,变成不动的云团,如同米黄色的雕塑,静卧在那片草地上;一到秋冬季节,如果不细看,会以为那是几块散落了石头,有着很好的曲线。
在楼上遥望草原的日子里,始终没有看见过牧羊人是什么样子,是年轻小伙儿呢,还是年轻姑娘呢?草原上的年轻人不会到这里来吧?那个好事者肯定是个老人,闲来无事度时光。也只有老人才有这样的耐心伺弄这群羊儿。
倒是小区里有些小孩子玩够了游乐园的木马和过山车,跑进那片草原,和羊儿亲昵,和羊儿对话,和羊儿交朋友,追逐羊儿跑,给羊儿喂草料。羊儿或走或卧或躺或伏或跪或跑,姿态悠闲,永远不会担心狼来了,小孩子们也不管羊的干净或脏臭,逗弄、骑行、捶打、摇抱,羊是什么姿势,小孩子就是什么姿势和羊一起游戏,花花绿绿的小朋友把草原变得多姿多彩,草原在周六日变成了亲子乐园。
今日终于见到了那片草原的神秘主人,好羡慕他拥有那片辽阔的草原,拥有那些温顺的羊儿,可以和大自然亲密地接触。兴致盎然地和老人闲聊了起来,年过七旬的张老汉原来是城建公司的退休职工,就在前面的小平房里居住,这个小区就是城建公司建设的杰作。他是这个城市里曾经的建设者,而自己还住在那低矮的平房里,让人感慨。是他留下了繁华,带走了荒凉,自己还住在那个和帐篷没有区别的家。
问他每年养的羊都卖到哪里,他一指旁边的“老北京铜锅涮肉”,说那个叫“九门王提督”的餐馆老板要求他每年的羊都卖给火锅店,因为大家伙知道,这是纯正无添加剂的饲养。他还说偌大的一个廊坊,就只有他在城里养羊。在我看来,在全国范围,也只有廊坊市的他,能在城里放牧。
一个炭火铜锅,纯芝麻酱,绝对正宗,是城市里难得的人间烟火味。那一绺子炭火火星冒出,飞进每个食客眼里,那就是光辉和光芒,铜锅如同一个火炉,团团围坐,气氛亲昵热烈。这个“老北京”也开不少年号了,好像和那群羊一起分不清先后,有那群羊就有这个铜锅涮肉,有时想这片草原上的羊群在肥硕的时候,就变成了天然的小肥羊成为“老北京”食客的盘中餐,感觉有些残忍,它们幸福地吃草,最后被别人幸福地吃掉。多可爱的羊儿呀,最终是要被尽其肉。
吃涮羊肉,喝白酒,那才叫痛快。老北京铜锅涮肉旁边竟然还是开了多年的“迎春酒专卖店”,好像那酒专为小区人和饭店食客准备的,每天看似门可罗雀,竟然也开了十几年。迎春酒是廊坊人自己的酒,酒色微黄,酱香独特,一口下肚便是热烈冲撞,铜锅羊肉一吃,通身是汗,那才叫一个痛快,哪管窗外天寒地冻,哪管北风雪寒,有酒有肉便是人生好滋味。羊肉有了去处,那么羊产生的粪便去了哪里,不会污染了这边的小环境吧?我的毛病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这几十只羊的粪便,你怎么处理呀,你总不能也拉出城去吧?”
“都让你们东边的菜园用啦!”
小区因为紧邻学校,是炙手可热的学区房,和东面的学校之间还有一排临街楼,楼后还有一片开阔地带,也是平房拆迁后形成的空间,当年城建打算作为本小区二期项目继续建设,被东侧的学校拦住了。两家因为土地产权争执不清,城建想继续获取学区房的效益,学校想建半商半福利的教师公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再加上后来土地开发管控,土地就这样闲置了十几年。
时间一久,这片空地又成了不为人知的角落。东西北三面有楼,南侧有平房,这片十几亩空地被圈了起来。土地闲置就是最大的浪费,不知是谁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小区的老人们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扒开围挡,开荒屯田,刀耕火种,经过几个季节的努力,空地变成了平整细腻的田园。“碧绿的菜畦,高大的皂荚树……”鲁迅笔下的百草园出现在小区人们的视野里,老人们把农村的原野搬进了这个角落。种菜的种菜,种庄稼的种庄稼,还搭上塑料篷布,种上反季节蔬菜,几个平方就是一块菜地,农村田园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老人们还会不辞劳苦地骑着三轮到不远处的环城河里取水浇地浇菜。一排排黄色绿色红色白色黑色紫色的水桶满着水放在地垄边,碧绿的田园有了缤纷的色彩,田园变成五彩地。
只有田园才是自然的才是丰富的,泥土的气息和我的呼吸一起一落,有急有缓,张弛有度,我知道自己属于土地,属于那块永远不能割舍的田园。
我会同那些老农们一起交流,我之所以把这些退休的城市职工称为老农,因为他们朴素的衣着,已经成为伺弄庄稼和菜园的行家里手,他们忙碌的身影,就像父辈的身影一样在田野里只会弯腰不会抬头。
十多年来,这里的菜园格局没有变,变化的总是菜园的主人。物是人非的菜园不管如何,总是齐整的,总是绿的。田园里的蔬菜在满足他们和儿女食用之外,就是送给楼上楼下的邻居。我也多次享受过楼上邻居送来的蔬菜,那绿茵茵的蔬菜青绿油亮,没有打药,没有化肥,纯纯无公害。后来那个邻居不在了,我还总在记忆中回念他给的蔬菜,绿油油的耀眼,清爽爽的润口。他曾经说过,蔬菜长这么好是用的农家肥。
听说是用农家肥,我还吃了一惊。难道他们在楼上住,用了厕所不冲,把自己粪便积攒啦,那得多埋汰和恶心呀?终于有一日,看见一位老农,拉来一三轮车农家肥,苫布没有盖严实的地方,露出干硬的小纺锤一样的羊粪蛋,一粒粒的,都没有想到是西侧草原上拉来的,我还佩服这个老农为了几平方米的菜地,竟然跑到城外去要农家肥。更没有想到,肥料近在咫尺。已经干硬的羊粪没有臭味,还有没被消化掉的青草味儿,羊吃百草,粪便有劲儿也不会污染土地。
在羊粪蛋儿滋润下,那一垄垄冬白菜,长得粗大瓷实,像整齐排列成一队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如果不是一根小小的绳索拢住,白菜会长成一朵朵巨大的绿花儿。周围的建筑在寒风中散发着冷淡的青光,唯有这一片大白菜葳蕤生光,绿得生动,绿得恣意,绿得疯狂,绿得灿烂,占满了整个季节的春天,在人们冬日生活中唱响一个季节的主角。
田园中,还有那些蔬菜架子已经随季节变得枯萎。豆角、黄瓜、丝瓜、西红柿、芸豆、扁豆、窝瓜、葫芦、冬瓜曾经在上面攀爬,把光溜溜的支架打扮得丰丰腴腴,枝叶繁茂,生龙活虎。植物也有着非常敏感的神经,也会探测到哪里可以落脚和攀爬,只要有附着物,长长的藤须会在第一时间缠饶上去,它也会按照力度大小和结实程度,多缠绕几圈,最少都在三圈,多的缠绕五圈,聪明着呢。白天看到那藤须还在空中高扬,卷曲在阳光下,第二天它已经缠绕在最近的枝干上了,在黑夜中跨越了空间,准确地牢牢地抓住了缠绕点,像虬龙一样盘旋几圈后,再拉紧藤须。几斤重的大窝瓜、葫芦、南瓜、冬瓜吊在空中,绝对不会掉下,几根藤须就提起瓜儿的沉重。如果遇见一棵树,还会演绎藤缠树树引藤的植物间的爱情,紧紧相依,不离不弃。大地是它们最好的舞台,在城里的锣鼓声中,向天而舞,勾住云彩,乘风而去。天地万物,草木本心,都是有智慧的,几粒羊粪蛋蛋就煨大了那么多的瓜菜,真是神奇。
智慧和力量,季节和色彩,丰腴和清瘦,田园和城市,泥土和树木,阡陌和楼宇,垄沟和街巷,这一组组对比和联想,都是岁月与风的组章,让思维穿过楼宇间,到广阔的大地上飞翔。
岁月和风一起,吟唱了一曲新的和弦。走进老北京铜锅涮肉店,叫上仨俩好友,点起一只炭火铜锅,来上几盘鲜羊肉,喝上几口老迎春酒,再来上一盘绿白菜清口。服务员说,这白菜不白发绿是来自旁边园子里的大白菜,比那种圆白菜更有清新味道。生吃一片,果然清爽,蘸点芝麻酱,又是脆生生的清香。
饭后,挥别好友,趁着兴致,也去月亮湾观棋,去看周仓和王横是如何跳马的。观棋的时候,还会兼听一下老太太们讲的市井八卦,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市井八卦就是原滋原味的生活。我眼睛看着象棋,耳朵却在旁边,典型的间谍范儿,还是一个无人防范的酒虫。
森林里没有一丝风,叶子偶尔有飘落。从森林到草原,从草原到田园,从田园到城市,一片叶子如何变成可食用的大白菜,都是那群羊儿的功劳。
正感念着,不知何时,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都走光了,原来是一年一度的寒风来了,带来了岁月的暖意。岁月不曾忘记风,风又要把岁月带走,它们是最好的伴侣。老人们回屋子里去继续他们的岁月,而我却在这里聆听了一场岁月与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