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齐围困 解放瓦窑堡

2023-02-19 03:23魏建国
延安文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敌人红军

魏建国

1935 年9 月,中共陕甘晋省委成立后,西北革命根据地取得了一个和劳山战役相提并论的重大战果,那就是解放了陕北军事重镇瓦窑堡,为二万五千里长征过来的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提供了落脚点。

瓦窑堡虽是个小市镇,但很早就有“天下堡,瓦窑堡”的名声和传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在军事上比陕北23 县中的大多数县城重要得多,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始终驻有重兵,并且都能发展、壮大。1916 年反袁世凯帝制时,陕西靖国军郭坚率部北上,农历正月十五夜攻占瓦窑堡后,又相继攻克了清涧、绥德,军威大振,震动全陕。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在瓦窑堡驻过的部队,先后有田维勤、郭金榜、王保民、高双城、石谦、杨衮、种宝卿等,都是来时才一排、一连、一营,离开时便成为一团、一旅、一师,壮大、成长而去。

瓦窑堡也是马克思主义在陕北最早开始传播的地方之一。从1924 年秋,在绥德刚开始建立西北最早的一个共青团、共产党特别支部时起,在最初进行部署第一个军事据点时,首先注意经营瓦窑堡。1924 年底1925 年初的寒假期间,赵通儒就在瓦窑堡传播马克思主义,后引导惠泽人、薛应昌等参加了革命。党在军队中最早的党员是石谦团的李象九、谢子长、王有才、李瑞成、杨仲远、史唯然、阎红彦等。1924 年至1927 年,瓦窑堡先后由共产党员李象九、李瑞成、王有才等连驻防,是西北大革命的中心之一。

1931 年农历八月二十六日,阎红彦、杨仲远、吴岱峰率领晋西游击队,过黄河,攻打瓦窑堡。游击队在玉家湾消灭了瓦窑堡驻军种宝卿团的一个骑兵加强排,然后速猛进攻瓦窑堡。瓦窑堡有三道城墙,晋西游击队攻进了第一道和第二道城内,种宝卿率领亲兵死守第三道城墙负隅顽抗,未能攻克。虽然晋西游击队攻打瓦窑堡未克,但共产党和红军的声威震动了陕北,极大地鼓舞了人民的志气。红军游击队西去,同刘志丹、谢子长会合,红军整编、扩大,后发展为红26 军,游击于陕甘交界。

1935 年5 月6 日、7 日,在瓦窑堡城东吴家坪、吴家寨、马家坪,刘志丹指挥西北红军主力两日三战三捷,打死敌人两个营长,四五个连长,数名排长,百余名士兵;俘虏两个连长,数名排长,近千名士兵,其中自愿参加红军者数百人;缴获一门迫击炮,百余挺机枪,千余支步枪,以及两团人的夏衣、医药和两个月军饷。这三个仗,是1927 年清涧起义至1935 年初,九年间党在西北领导的革命战争的最大胜仗,壮大了西北红军,扩大了西北苏区,锻炼了全体苏区人民。这三个胜仗的政治作用和影响,在苏区内外、国内外,都是极重要和极大的。这三仗之后,蒋介石的“剿共”军事、政治赌注,完全从对付江西转而对付陕北,调兵遣将,一言一动,无不是为了争取“剿共”在陕北的胜利。5 月9 日,西北工委、西北军委在秀延县苏维埃政府所在地玉家湾举行了近万人的祝捷大会,对苏区的党政军民,起到了全体总动员的作用。

祝捷大会后,敌人知道陕北红军所战皆捷,每战必胜,愈战愈强。红军的声威,把敌人吓得手忙脚乱。在玉家湾西50 里的安定县驻军84 师250 旅500 团一个营,带着安定县民团,逃入瓦窑堡。敌人逃跑时埋伏了坏分子,纵火烧毁安定市街,向外诬蔑是我军放火。安定县城成为红军彻底解放的第一座县城,安定全境除瓦窑堡外,全部成了红色区域。在玉家湾东50里的清涧县折家坪驻军,逃入清涧县城。在距玉家湾南80 里的延川县永坪的敌人一个营,感到无险可守,也带着延川民团逃入了瓦窑堡。这样,瓦窑堡就驻扎了敌84 师250 旅500 团团部及3 个营、10 个连,和安定、延川、安塞三个县的民团,以及由各县逃亡地主组成的二三百人一支反共游击队,由刘寿卿带领。瓦窑堡和绥德、清涧成为高桂滋84 师在陕北据守的三个军事要地之一,绥德是师部驻地,清涧是旅部驻地,瓦窑堡则是团部驻地。瓦窑堡的敌军为了苟延残喘,强迫老百姓修寨子、战壕、碉堡、炮楼、梅花窖、城墙。城内和郊区人民,非常痛苦和痛恨。安定和永坪两处敌军逃入瓦窑堡后,人民知道即使敌军有精良武器,以营为单位,还是不敢驻守了。因此,瓦窑堡城内外的人民群众,强烈要求尽快解放瓦窑堡。群众的呼声,大多是通过他们所认识的瓦窑堡本地最老的共产党员和最大的领导赵通儒来反映的。

赵通儒是瓦窑堡城里人,他的亲人、亲戚、同学、朋友都在瓦窑堡及其周边,与人民群众有着血肉联系和生死之交。他在瓦窑堡上的小学,后考入绥德四师,又帮助瓦窑堡的许多青年学生考入四师、榆中和延安四中,大革命时期是共青团绥德地委书记,土地革命初期是中共陕北特委的实际领导者。1930 年到1935 年,赵通儒在北京上大学,是国立北平大学俄文法政学院的学生,上大学的学费,是安定全县人民每家每户在正常赋税之外多出二升粮,折成银元,每年二百元,供他上大学。因此,赵通儒是安定县的名流,当时名声仅次于谢子长。赵通儒与阎红彦都是瓦窑堡本地人,都是有名的共产党人。阎红彦在队伍上,东征西战,好几年不听说了,不知到了哪里。而赵通儒就在附近,找到赵通儒就找到了共产党。这是敌我双方包括蒋介石、张学良在内的共识,都知道赵通儒是陕北共产党的重要领导人。1935 年11 月26 日,蒋介石、张学良给驻延安的东北军第51 军司令部致电,通报赵通儒为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主席,51 军司令部《阵中日记》中记载了此事:奉蒋总司令张副司令马电,据报,安定望瑶堡近成立伪省苏维埃政府,主席系赵仰普。赵为北大学生,新自北平来,沿途以考察陕北匪情为名,要求驻军护送,迄未发觉,等情。查赤匪惯用此等欺骗手段,各地驻军长官易为蒙蔽,希饬所属注意为要。[1]

赵通儒顺应瓦窑堡人民的要求,第一次向西北工委请缨解放瓦窑堡,未获批准。

玉家湾祝捷大会后,赵通儒负责释放俘虏,每名发三块银元,给瓦窑堡和清涧各放回了二百多人。被释放的俘虏初到瓦窑堡城下,敌人许其入城。入城一日,政训员及军官发现俘虏的思想言行大变,开口就是抗日抗日,还说红军给路费,自家官长却不给口粮,不给恢复军籍、编制。敌军赶紧把俘虏兵调出城外,由政训员考察和重新训练,并且将其中被释的排长、连长洗刷,要他们去绥德训练半个月,再重新入城入伍。俘虏们愤愤不平,请求我军进攻,他们愿作内应。赵通儒得到俘虏的口信后,第二次请缨解放瓦窑堡,仍未获准。

6 月17 日(农历五月十七日),秀延县4 区区委书记徐锡龄率领赤卫军,用榆木炮进攻瓦窑堡,未得如愿而退。赤卫军撤退后,敌人出城疯狂报复,在南门外后桥村抓了一批老百姓,一次就屠杀了17个半(其中惠蛮儿杀而未死,被家人救回),制造了陕北革命史上有名的“后桥村惨案”。在此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瓦窑堡城西农民的自发围城,失败后被敌军屠杀了几名群众。

敌人的疯狂屠杀,没有吓倒英雄的瓦窑堡人民,反而更加激起了对敌人的仇恨,强烈要求解放瓦窑堡。农民的两次自发围城,虽然遭到失败,但也清楚地表明,民心齐一,完全可用,只要有强有力的领导,解放瓦窑堡并非全无可能。赵通儒认真分析了敌我形势和人民的要求后,第三次向西北工委请缨解放瓦窑堡。他的请缨书是口头的,主要内容是:“敌人疯狂围剿,十多年的工作地区,干部、人民遭受水深火热之苦,六县地区中我们还不能放手大干。解放瓦窑堡,我们只要占据一月或数月,大办党政军训练班、学校,培养干部,要蒋介石永世也‘围剿’不完我们!解放了瓦窑堡,我们也非永据不退。在战争中,我们难免要出出入入。但,并不因此我们今天不解放他!”[2]赵通儒在另一篇文章中也有类似的回忆:“我们需要一个瓦窑堡,作培养干部,部署更大的作战计划,进行更残酷更长期艰难的战斗。我们有把握解放她。我们占领她一小时,一天,一月,一季,蒋介石将永远‘围剿’不完我们。我们解放了她,也不可能是永久占领,还得作必要的退出,那怕我们是占一天占领,还是要解放她……”[3]

第三次请缨尚未批准之时,李少棠派人带着写给赵通儒的信来找我方,要求释放马家坪战斗中被我军俘虏的他本人和营长叶英贤两人的老婆。党政军领导人朱理治、郭洪涛等和赵通儒开会研究。朱理治提出,根据中央和福建人民政府谈判的三条件,和敌人谈判一次再说。另一名同志则比较实际,提出:“给些短枪及子弹;给些长枪子弹,不得少于一千发;给些迫击炮火帽和药包。这三条做到,可以释放。”郭洪涛提出:“派一个小游击队做谈判的保护武装。这支部队有50 来人,20来条枪。”会上,赵通儒主动请缨,愿去谈判,获得了与会者的一致同意。为了表示我方的郑重态度,我方以“国书”形式通知了李少棠。“国书”写到:“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陕北省苏维埃政府全权代表赵通儒,前来全权代表党政军民和你们谈判抗日……”李少棠收到复信后,考虑到部队里的团政训员是蒋系特务徐克钜,进城太危险。最后商定,以城东成功寺庙旁西瓜地里一孔旧石窑作为谈判地点。会谈中,赵通儒首先提出了我方的三项主张:一、不进攻苏区和红军;二、允许人民有抗日之言论、集会、结社之自由;三、抗日。李少棠答复说:“抗日是全国大政,不是我一个团或一个师这点力量可以谈的。只要上级不下令,我不主动进攻苏区或红军;如果有命令,我可以提前通知贵方或延缓执行,或量力而为。”接着,赵通儒劝说李少棠起义。李少棠推脱说:“我驻在这里的只有5 个步兵连,不到全团人枪的三分之一,其中还有蒋系特务。贸然起义,会把我的基本力量全部拉垮,太可惜了,对革命的作用也不大。高桂滋和蒋介石矛盾很深。你们去绥德向他活动,劝他与红军合作。只要高桂滋起义,整个就有办法。”赵通儒谈到红军缺乏枪弹时,李少棠说:“子弹倒有办法,我给两千发。枪支都在连内,调出实在困难。我有一些私枪,回头都送给你们。”谈话至此,二人握手告别。

关于这次谈判,开国少将陈克功后来回忆到:马家坪战斗俘虏的敌人,后来交由县上处理,被俘的敌军官的老婆,成了红军与瓦窑堡敌人交换的条件,也就是红军还他们的家属,而他们送红军枪枝弹药。这是由于红军当时武器、弹药没有来源和得不到及时补充的缘故。这个谈判和交换由陕北省政府派赵通儒同志执行。上级指定我们赤卫队担任掩护任务,防止敌人变卦并保护赵通儒同志的安全。交换地点在瓦窑堡郊区张家沟岔上一个菜园子里。由于敌人要人心切,谈判和交换非常顺利。他们派人送来了枪枝和弹药,以后又送来了烧酒,这对当时进一步武装红军是有一定作用的。[4]

赵通儒与李少棠的这次谈判,是西北革命史上的创举。由于事先做了周密部署,加之客观上敌人有求于我,谈判取得了不俗的成果:敌人送来了4 支驳壳枪,200 粒驳壳枪子弹,8 支捷克式步枪,2000粒步枪子弹,10 个迫击炮火帽,30 个迫击炮药包。我们则释放了两个女俘。谈判得来的军火,把瓦窑堡周围三万多群众和战士团结动员了起来,对瓦解敌军起到了双方都始料不及的作用。

谈判结束后,西北工委、西北军委和陕北省苏维埃在永坪召开了总结会议,正式批准了赵通儒的第三次请缨,同意以围城方式解放瓦窑堡。会议决定,成立瓦窑堡革命委员会,赵通儒任主席;成立瓦窑堡围城总指挥部,赵通儒任总指挥,统一一切党政军民的调动、指挥工作和职权。陕北省苏维埃主席马明方代表组织当面向赵通儒布置围困工作:“省保卫局建制中的一个保卫队编制不动,由南树林带领,归你指挥。驻瓦窑堡城南制高点黑山子梁的保卫队一个班,也在围城期间归你指挥,编制不改。秀延4 区和13 区的两个小游击队,各有十几支步枪,由你统一改编、扩编。瓦窑堡四周十里以内及城郊人民,归你负责。与秀延县党政联系配合,在向敌人进攻退却时可以指挥秀延县的党政机关。一切围城部队、赤卫军,统一归你指挥。”本着人民的热望,和内外上下一心一德,赵通儒慷慨地接受这个史无前例的艰巨任务,立即成立了瓦窑堡革命委员会及瓦窑堡围城总指挥部,指挥部设在瓦窑堡城东二三里的湫沟台村,进行围城工作。

瓦窑堡城内外敌我双方的力量十分悬殊。敌人有一千五六百支好枪,7 门迫击炮,百余挺轻机枪,数十支手枪,弹药充足;近2000 正规兵和安定、安塞、延川三县民团;空中还有飞机接应。我方全部不及40 支步枪,每支枪不及5 粒子弹,能用之枪不及20 支。全部能跟上跑的战士不及150 名,好多不会用枪,不会用手榴弹。还有近20 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面对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为什么赤手空拳或等于赤手空拳的我们,敢向强大的敌人和坚固工事进攻呢?因为,赵通儒深知敌人有几个致命的缺点:一、农历四月上旬吴家坪战斗前,瓦窑堡全城存粮不及500 石。城内居民万余,每日非三四十石不能过日子。吴家坪战斗中,敌军虽损失一营,但安定县城及永坪两个营逃入瓦窑堡,随军逃来的地主民团又千余人。我们把三战所俘又放进去200 多人。敌军及党政机关民团2000 余人,数十匹马骡,每日至少需15 石至20 石粮不可。城内耕畜、磨坊牲畜、居民用畜、店铺用畜不下百头,每日非草千斤不可。城内存草不及万斤。二、农历四月十日至五月上旬,城内已缺粮,每次出城,除屠杀后桥20 余人外,每次皆以抢粮为主,已顾不来作战。三、农历六、七、八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四、瓦窑堡东距清涧近百里,徒手没几人一天能走到。北距老君殿110 里,比东面山多沟多路难走。南到延安180 里,两天要受忙。西距靖边300多里,根本无望。五、经过三战三捷、后桥惨案、瓦窑堡城下谈判、释放女俘和战俘等一系列斗争后,敌人军心动摇,郊区人民不分男女老小斗志高昂,一心要报仇雪恨,赶走、挤走敌人。

当时,永坪红军干部学校有两班学生毕业,赵通儒要来周常应和任智民两名同志。赵通儒将各支游击队集中起来,宣布成立西北红军警卫团,任智民任政委,周常应任团长。敌人分析:“赵通儒身旁既有警卫团,必然还有两三个团。警卫团不是作战部队,必然还另有作战部队。必然是大红军,主力来围攻,势在必得。”

我们坚持“兵无粮而溃乱”的道理,四面紧紧包围,严密封锁,粮、柴、水、炭、菜、瓜、果,一粒一颗不许入城。开国少将贺吉祥回忆围困解放瓦窑堡的战斗时说:瓦窑堡高桂滋的250 旅500 团,就被我游击队和赤卫军四面包围。赤卫军筑起大量工事,挖了多道战壕,设置了许多火力点,敌出多次都被击退。战斗中也有群众自动来参加围城的,如赵家台村的赵珠保(赵通儒之父),六十多岁也来参战,被大家称为老英雄。军民并肩作战,充分显示了群众的伟大力量。[5]

在围城到紧急关头时,赵通儒判明敌人非逃不可。永坪红校学生毕业放假,有200 多支步枪闲放着。赵通儒到永坪交涉,借60 支步枪,不带一粒子弹,言明不误军校开学交还。学校一开始不答应借,后来又推诿说你一个人怎么能拿了60 支枪?要他动员人来拿。赵通儒再三立誓担保、说明,写了一个借条,郭洪涛亲笔批准后亲手交给赵通儒。半小时之内,永坪街上的瓦窑堡脚户,赶来15 个毛驴,帮助驮枪,50 里路只走了三四个小时。四五个小时后,枪已到战士之手;赶晚间七八时后,已到城下去袭击敌人。

围城期间,左稚教条分子,企图在日夜双方对战和敌人弹如雨下的情况下,还痴行分土地于郊区。由于郊区土地情况复杂,有很多贫农雇农身在城内,只分土地,徒给围城的万余农民引起内部纠纷,而且分化与转移革命人民斗争目标,极为不利。我们提出暂时停止和不分土地,先消灭城内反革命军事力量,解放城市之后,再行分配土地。在土地革命浪潮中,停止或缓分土地,是一大创举,也是团结一切力量,搞坍敌人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一策略,后来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无不证明其正确与必要。“围城时我主张一切服从围城,不分土地,城开再说。城到手,敌人尚未被追远,已有人民自发要乱打土豪,劝阻再三,允于敌人确不来犯,被敌胁裹逃跑老百姓挡回,良莠分清,开大会,再分,拿到手的丢不了。一乱动又和安定县城、延川县城一样连药铺都要烧掉。”[6]

西北红军主力在刘志丹领导下,转战800 里,解放了6 座县城,彻底粉碎了敌人对西北根据地的第二次“围剿”。蒋介石不甘心失败,又调兵遣将,发动了对西北革命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西北红军在刘志丹领导下,开始了粉碎敌人“围剿”的斗争。红军主力先在北线歼敌,用“围点打援”战术,在吴堡县慕家塬歼灭敌晋军一个团,对进攻红军的阎锡山晋军予以迎头痛击。红军主力回到永坪一带休整,西北工委在朱理治的主张下,命令红军主力去攻打瓦窑堡,要赵通儒带路。赵通儒与部队由永坪出发,走到瓦窑堡南20里的兔儿河村宿营。第二天早晨,刘志丹以总指挥的身份对赵通儒说:“永坪原决定去打瓦窑堡,要你带路。昨晚我们又研究,敌人已修了外壕、梅花窖、对口寨子、碉堡、炮楼,为国内无比坚固之工事。城墙那么高,工事那么多,硬攻,不一定能拿下。所以决定不打了。你看怎样?”赵通儒说:“进攻、防守、撤退,你是带兵的,如何可做,如何不可做,要你决定。我是奉命来带路的。打,我带路;不打,部队按指挥部计划与部署前进,我回永坪另行其他工作。”赵通儒即返回永坪,刘志丹率部队北上攻打横山。[7]

红军主力放弃攻打瓦窑堡的经过,开国少将高朗亭留下的记录,印证了赵通儒的说法:

前总刘志丹同志命令红军主力兵团沿永坪川、青平川两路向瓦窑堡城郊外围开进。刘志丹同志带领主力兵团的团以上指挥员,于9 月3 日赶到瓦窑堡郊外的黑山梁和米粮山西南高地,勘察地形。看到敌人在瓦窑堡城郊构筑了大量的工事,城墙内外碉堡林立,山寨相连,个个都能构成互相支援的火力网,密无死角。城外寨外都有梅花陷坑相套,接连成梅花套环,围绕城寨。梅花套环宽约三、五十公尺不等。每个梅花坑直径三至五米,坑底栽立着锋利的枣、竹尖桩和部分金属刺数十枚。全部梅花陷坑,又都在碉堡的各种火力控制之下。刘志丹同志观察后,愤慨地说:“敌人这样的据点,依我军现有的装备和兵力,硬打强攻,全部伤亡完也无济于事,咱们都要作历史的罪人!”随即征求一同勘察的各指挥员的意见,问怎样打法?兵力怎样部署?使用什么器材?各团指挥员异口同声地说:西北代表团规定这样的硬性任务,会把西北红军主力兵团毁灭掉,会把全军指挥员白白地伤亡完,这个任务不能执行。刘志丹同志说,我看也不能打,还是要另寻战机。[8]

红军主力计划攻打瓦窑堡一事,在历史文献中也不乏记录。时任国民党北平军分会驻陕北参谋团少将团长毛侃,从绥德致电杨虎城与陕西省主席邵力子,报告了红军攻打瓦窑堡的情况:冬(2 日)拂晓有大部匪人攻瓦窑堡,其详细数目及匪首何人均未详。……判断此股匪人或系刘匪主力。瓦窑堡虽工事坚固,但孤守已数月,除详情续报外,谨闻。[9]

西北红军主要领导人之一的吴岱峰在回忆录中,也提到了解放瓦窑堡的战斗:

记得那是1935 年深秋,庄稼快成熟的时候,夜晚饭后,我带人到瓦窑堡城外的祁家湾,站在石台上,先朝天打了几枪,我便向城内喊话。我说:“我是红3 团团长吴振东,传你们李团长和叶营长去,有话要说。”这时还不见响动,我们又朝天打了几枪,我又喊敌人去传话。后来,叶英贤出来了,在城墙上和我对话。我说,我是红3 团团长吴振东,然后劝他弃暗投明,到我们这边来。叶英贤说:“咱们还一块打过篮球呢,你进城到我这边来吧,我们给你高官坐。”我说:“我现在就是红3 团团长,你要看清形势,不要和人民对抗,还是到我们这边投身革命为好,咱们还可以再在一块打篮球。”谈完话后,我带的人又朝天打了几枪,就撤下来了。当时,赤卫队和地方游击队已把瓦窑堡围了很长时间,但没有主力红军参战,只能在周围山上骚扰敌人。我那时已不在红3 团任职,但与叶喊话后城内纷纷传说:“吴老虎带红军主力回来了!”吴老虎是我在老家一带的外号。恰巧此时,我红军主力正在南部劳山一带作战得手,敌人以为红军主力真的回来要攻城了,知道不是我红军主力的对手,第二天由部队逼着城内老乡一起到城跟前抢收快要成熟的庄稼,造成储备粮食,决心继续坚守的假象。然而在我喊话后的第二天晚上,敌84 师250旅500 团就仓惶弃城出走,撤离瓦窑堡,逃往绥德。[10]

瓦窑堡围城总指挥赵通儒在1964 年8 月14 日《致中共夏县县委信》中,回顾了我军解放瓦窑堡的经过及在中国革命史上的重要意义:

农历九月初五日夜,敌因久困,无粮,无菜,无炭,无水……多次抢粮,“出击”失败,饿到面黄肌瘦,地主资产阶级也饿到力尽汗干,守城敌军早已精疲力竭。……半夜,我革委、指挥部入城。敌逃。我追。敌机于六日上午十时开始轰炸,日日不止。瓦窑堡,从农历一九三五年九月六日起,成了西北革命政权的首府。西北红军,党,政,军,民,大区,省级,皆入城办公。党中央,毛主席,红军会师瓦窑堡后,东征,西征,抗日,周恩来同张学良延安会谈,活捉蒋介石,驱逐日寇出中国……皆从此始。瓦窑堡,1935 年秋至1936 年夏,是西北的“瑞金”。毛主席、党中央的“行都”,全国革命、东亚革命的临时“赤都”。有了瓦窑堡,从瓦窑堡东征,西征,抗日,活捉蒋介石,才有延安。[11]

直接参加解放瓦窑堡一役的当事人井助国回忆了我军进入瓦窑堡的详细经过:

我带着两位难友,从杨公寨下来到李子才家门口,看到下面敌人和老百姓云集在一起准备逃跑。这时碰见郝振廉同志,我们一口气跑到我家里,引上我大哥、二哥、井宪章、井焕章、井国章等兄弟,一起打开南门。大哥把侄子们引到秦家塌安置,郝振廉、我以及难友和哥哥弟弟跑到陈家洼山梁上喊话:好老百姓不要跑,红军不杀老百姓。压东门,烧南门。城里第一声响应我们喊话的是樊学智,第二声接应的是刘世昌,紧接着,喊声大振,樊学智喊道:“李少棠跑了,红军快进城!”东门压了,南门城楼上火光冲天。不一会,从南门的火光中看见红军游击队进城来了,喊着叫我们进城。我们当即进城给红军游击队作向导,投入到紧张的战斗中。[12]

赵通儒率领13 名农民和赤卫军进城时,才是晚11 时多。北边、西边、南边的各部队入城,赵通儒又当面指示各部队立即向东追击逃敌。主力部队和赤卫军一批一批,先后布置了七八批约五千多人向东追去了。追敌之人皆已忙了一日夜,赵通儒又立即动员城内的居民,给追击敌人的部队送饭。午夜之后,赵通儒派人给永坪的党政军机关送去书面信,请各机关团体一律进城。10 月3 日(农历九月六日)下午四时后,永坪的党政军机关,接到通知后,中央代表团、陕甘晋省委、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党与团陕北特委、陕北省苏维埃政府等机关一一入城。九月初七日成立中共瓦窑堡市委、市苏维埃政府,瓦窑堡革命委员会和围城指挥部立即办理了移交手续,结束了工作。

井助国还回忆了瓦窑堡市政府的成立经过:

瓦市成立红色政权时,我们被群众选进了瓦窑堡市苏维埃政府。崔田夫同志任苏维埃政府主席,赵通儒、白永林、郭武则任副主席,刘世昌任内务部长,冯继胜任粮食部长,我任军事部长,郝振廉任土地部长,井宪章先在国民经济部工作,后继任了部长,师宗贤任二乡乡长,杨万胜到省银行工作。[13]

解放瓦窑堡,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从六月开始围城,到九月五日晚十时,敌军逃走,快一百天,我方死于战斗者二十多人,死于敌人的流弹下七八人,因送信、造云梯、修工事劳死者四五人。百多人的游击队扩充为一个健强的警卫团;把一个省保卫队小队不到20 人,扩充为百余近200 人的一队;把一个省保卫队的短枪班,自始至终未伤亡一人;给红4 团补充了近一个连的战士;秀延河两岸村庄的赤卫军,徒手或用农具缴逃敌之枪,得捷克式步枪百余支。我围城武装开始不到150人,不到60 支充数的枪。建立警卫团后,不到一个月,三个连不只足额,而且是快200人的大连。不到两月,扩充至400余人。警卫团坚守南川,得敌逃讯,经赵通儒派人调入城内,面授机宜后,从后直追逃敌,得敌迫击炮5 门,步枪150 支,敌人遗弃的弹药、军用品全部。[14]

解放瓦窑堡不仅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更重要的是,通过公开大量的培训干部和大规模地发动群众,大大巩固了西北革命根据地;给北方局送去近万元的经费,也有力地推动了华北地区的抗日救亡运动。赵通儒对此有深刻地总结:

九月七日到八日的统计:敌共有迫击炮7 门,我们收缴到5 门,都是从出城三四十里处抬回来的。步枪近300 支,短枪不及10 支,手掷弹二千多,子弹万余发。俘虏200 多人。掩埋双方死亡及居民死亡和儿童死亡共20 多具。驮骡数头。

最振奋人心的是党政军的训练班、干校、报刊,迅速扩大和增加。苏维埃训练班、党员训练班、红军初级干部学校,由十几二十多人,成为百八十人的训练班。红军干校永坪为二百人,此时为五六百人。开会不是几百人了,而是两万三万人的群众大会。群众一来往,立即传遍四五个县。干部一批来一批走。扩红的新战士风起云涌,一批跟一批去补充部队。共产党不再是乡下耳语或低声谈叙,而是数千数万人面前高声大叫的公开、合法、执政、领导一切、支配一切的政党了。

瓦窑堡解放后,我们将打土豪所得的“珍珠”“白狐裘”、银洋,能在京津抵银元用的贵重物品和现洋,一次就派人送去近万元,给北方局作发动抗日救亡运动经费,营救与援助狱中病中党的一些好干部,派干部到各地区及陕北的经费。钱虽不多,是有党以来给北方局最多经费的开始。[15]

瓦窑堡的解放,是继劳山战役后的又一个伟大胜利。当天,陕甘晋省委就发出了《关于庆祝劳山大捷及夺取瓦窑堡空前胜利的紧急通知》,将两个战果相提并论。《紧急通知》的内容分为四部分,首先是捷报:

顷接15 军团指挥部来信,我军在军委会之指示之下,围困甘泉,王匪以哲从延安抽调110 师来援,于月之1 日与我军在劳山一带正式接触,将敌军全师覆灭,匪师长何立中被我生擒,参谋长当场击毙,其余匪官佐全部被俘,俘获士兵2000余人,收缴无线电2 架,其他枪械子弹机枪迫炮不计其数。

又据瓦窑堡革委会来信,瓦窑堡敌人在赤卫军、警卫团重重包围之下,几次抢粮均被击退,城内粮食发生极大恐慌。同时,因党在瓦窑堡士兵与工农及城市贫农中宣传鼓动,城市士兵及民众更形动摇,捶城而逃,日有多次。加以最近补充团调去配合当地武装,给以威胁,遂于2 日之晚随同豪绅反动分子四路逃去。追击结果,夺回赤源、秀延、延安、延川、子长5 县反动豪绅地主200 余,解决敌人约有1 连,瓦窑堡城已完全占领,没收反动财产,据调查总可得10 万元。[16]

其次,《紧急通知》指出了解放瓦窑堡的意义:

这一胜利,克服了敌人在苏区的支持点,使我们苏区更加巩固了起来,使我们的力量更加增加起来了。这一胜利,更加使我们有巩固的阵地,更加使我们有强大的力量来反对三次“围剿”战争的局面,……争取反三次“围剿”中的全部胜利。[17]

接着,《紧急通知》分析了胜利的原因,最后要求各地立刻发出捷报,召集各种群众会议,以区为单位,组织盛大的群众庆祝大会;要千百倍的猛烈扩大红军,在最短时期内完成征调3000 新战士的任务;动员广大群众实行武装保护秋收。同时,清涧、延安、甘泉等地,必须加紧地方暴动的组织,学习瓦窑堡的经验。

与我方的欢欣鼓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敌人方面的相互指责、推卸责任与推诿扯皮。10 月4 日,绥德专员杭毅致电省主席邵力子,对高桂滋放弃战略要地大加抨击:

本月江日(3 日)高师放弃望窑堡各处,均为军事要点。随意放弃,难民麋集,不仅已完成之工事全功尽弃,即政治上仅有之收获亦付东流。如此情形,政治纵有九牛二虎之力,亦属枉然。而同时赈济灾民、建筑寨堡、督进保甲各项费用,亦属虚掷,且无止境。[18]

高桂滋当然不会坐等政敌抨击,声明2 日撤出前曾给蒋委员长和张学良发急电请示,等不到回复才于4 日撤出瓦窑堡,沿途经激烈战斗才脱离险境。10 月13 日,高桂滋致电邵力子,为自己辩护:

瓦窑堡撤退经过,前于鱼(6 日)电详陈,非只虑增匪械缘。瓦窑堡隶属安定,为共匪发源地,赤化最深,以前伪省府即在该县,周围百余里全属匪区。5 月以前运输一切,一营以上兵力勉可押护。迨刘匪放弃南梁堡倾巢东来,首当冲要,围城袭援之事无日无之。资源既被封锁,堡内食粮遂告缺乏,子弹亦尽。驻兵不满七连,出击不能,而敝师散布各县公所,深知距绥二百余里,无法援救。即使军队牺牲实不惜,六千民众同成刈草,且人心动摇,难免酿成内变。冬日(2 日)急电委座、副座请示,亦未奉复,始于支日(4 日)令其掩护各机关绅民撤离堡防。沿途犹迭经剧战,方得脱险。[19]

解放瓦窑堡对于整个中国革命的意义,当事人赵通儒的认识堪称深刻。作为瓦窑堡的解放者,他在1957 年5 月10 日完成的《解放瓦窑堡的前前后后》一文中,有十分到位地总结:

解放瓦窑堡,不只是敌我之间旷古未有的斗争,而且是敌人对我们用尽心思和力量方法的最顽强斗争。尤其是灵活、具体地运用马列主义科学精神的对敌分析战胜敌人的史无前例。是城内一万多居民几乎饿死,城外三万多军民三个月不分日夜,严密围困,上下一心,牺牲了数十条人命,实行了统一领导,轮番出动,军民一致,改变分土地策略,集中一切力量,争取战争胜利,战场牺牲生命和劳瘁牺牲生命而换得的。核心组织——革命委员会和指挥部,事权统一,军民一心一力,重大牺牲的代价,才使敌人在惨苦斗争失败后,不得不逃。

中国共产党从1924 年到1935 年春,11 年中,在陕北是完全极端的秘密党。……解放瓦窑堡后,党政军民的各级机构,才更趋健全和充实了。工作制度,集体生活,民主作风,也在逐渐更进一步发展改变和形成中。

瓦窑堡之解放,对陕北和西北革命根据地而论,扩大了千百万倍不可估量之影响与作用。对全国而论,如无瓦窑堡在9月之解放,则长征到达陕北之中央,何地歇脚颇费商讨,则东征也,西征也,争取东北军及西北军合力抗日捉蒋,是否必然在1936 年一年之内,不无问题。

解放瓦窑堡是马列主义在中国的艺术品之一,是马列主义具体运用解决中国问题的范例之一,也是马列主义在中国从播种到开花结果的结晶之一。[20]

猜你喜欢
敌人红军
捡敌人的枪来用,靠不靠谱
少寨红军桥
盛开只等红军来
敌人派(下)
直面内在的敌人
十送红军
为敌人辩护
石背上村有口“红军井”
再唱十送红军
足够是够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