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运河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2023-02-18 14:25刘曙光
当代中国与世界 2023年4期
关键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大运河

刘曙光

【关键词】大运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习近平文化思想;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2023年10月7日至8日,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正式提出和系统阐述习近平文化思想。习近平总书记在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批示中,明确提出“七个着力”的要求,即着力加强党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领导,着力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着力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着力提升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着力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着力推动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繁荣发展,着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促进文明交流互鉴。

“七个着力”中的后三项,聚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发展。一是,着力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强调在保护的基础上,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进行再发掘、再认识;二是,着力推动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繁荣发展,强调文化遗产价值带动国民经济和社会、文化领域的辐射力和引领力;三是,着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促进文明交流互鉴,强调中国故事的国际表达和传播力的本质提升。

习近平文化思想是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最新标志性成果,是新时代党领导文化建设实践经验的理论总结,同时也是多年来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价值发掘、保护、传承、阐发工作的经验总结。在近年来的优秀传统文化保护传承行动中,最具代表性、最能够体现习近平文化思想精髓的项目之一,是中国大运河文化体系的构建。大运河文化遗产及其价值的重新发现,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建设大运河文化带和国家文化公园等一系列行动,生动体现了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内涵与需求,也充分体现着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脉赓续、事业发展、交流互鉴重要论述的精神。

本文以习近平文化思想为纲领,阐发以大运河文化遗产为代表的中华文脉传承建构的杰出价值,阐述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事业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的实践;进而讨论习近平文化思想在中华大地生根发芽、繁茂生长的坚实基础。

一、大运河申遗:源于文化自信,胜在创造性转化

(一)升华中华文脉的时空意涵

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山东曲阜考察时明确提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以中华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必须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习近平文化思想中“赓续中华文脉”的表述,将文脉这一概念的重要意义凸显出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则是赓续中华文脉的主要路径。前者是载体和目标,后者是手段和方向。2017年1月25日,中办、国办发布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明确将“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作为实施该工程的基本原则之一,要求“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秉持客观、科学、礼敬的态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扬弃继承、转化创新,不复古泥古,不简单否定,不断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不断补充、拓展、完善,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该意见明确提出了“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文化产品”的概念,要求在2025年基本形成中华优秀文化传承发展体系。同年10月,"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正式写入党的十九大报告,标志着这一理论和实践途径已经逐渐成熟。

文脉,作为一个文化概念,不仅仅是历史的延续,也是一种文明的传承和演进的活力展现。它包括了国家、地区和文化群体的身份认同,以及过去与现在的联系,构成了文化的深厚根基。文脉的继承与发展对于任何国家和民族来说都至关重要,因为其不仅反映了传统的生存智慧和经验,还为未来的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持。文脉的继承与发展是一个国家文化复兴的核心,它为国家和民族的安定、繁荣提供了文化支撑,也有助于促进文化多样性和推动全球文化交流。文脉的传承与创新,代表着文化的与时俱进,同时也彰显着文化的生命力。

对中华文明而言,文脉这一概念又具有独特象征意义。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主要领土疆域延续至今的文明体,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在时间、空间框架中,数千年来从未中断,孕育了悠久而灿烂的历史。“中华文明的连续性,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华民族必然走自己的路。如果不从源远流长的历史连续性来认识中国,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国,也不可能理解现代中国,更不可能理解未来中国。”中华文明的文脉有别于其他文明,既体现在独特的哲学、艺术、文学、音乐、技术、社会制度等各个领域的传统上,也体现在雄伟的长城、绵亘的丝绸之路、流动的大运河这些绵延千载积淀厚重的历史遗存之上。

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事业中,最具挑战性的课题之一,便是这些宏大尺度的文化遺产如何在新时代得到有效保存和弘扬。抑或说,当我们把这些巨大、复杂的文化遗产保护好、传承好、发展好,则会得到中华文脉传承的绝佳示范案例。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大运河申报世界遗产,就是构筑中华文脉宏阔意涵的经典之作。

(二)构建中华文脉的实物见证

作为一种历史存在,大运河广为人知。但直到2005年罗哲文、郑孝燮、朱炳仁向运河沿线市长们发出《关于加快京杭大运河遗产保护和“申遗”工作的信》之时,直到2006年舒乙先生领签的58位全国政协委员向全国政协大会提交《应高度重视京杭大运河的保护和启动“申遗”工作》议案之时,运河遗产还没有被纳入我国受法律保护的文物体系之内,其历史、科学价值没有法律上的认定,甚至还有人怀疑古代大运河的文化遗产价值。而从文化和文物保护的角度看,无论理论还是实践,大运河作为文化遗产的基本面貌确实有点混沌不清。同时,应从哪些方面认识大运河的文化价值,在当时仍是一个学术的空白地带。长期以来,关于运河历史、运河文化,史学家、水利工程学家和水利史学家、社会学家、文学家等,都曾给予过多角度和不同深度的观察与认识。1996年,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委员会发布《国际运河古迹名录》,(京杭)大运河名列其中。但是,历朝历代大运河的位置,各朝代的大运河起止地点有哪些?关键地点的改道情况如何?重要节点的工程遗存状态又如何?虽然在论文、专著里明明白白,但有相当一部分很难落实到具体地点,见不到真实的遗迹、遗物,从而在文化遗产真实性这个根本问题上令人生疑。在许多地方,运河遗产面临着严重威胁甚至已经遭到破坏。显然,严重的问题是,大运河文物的本体及其环境迫切需要得到抢救性保护;但更大的问题在于,大运河的文化意义亟待重新被发现,大运河作为中华文脉代表性杰作的崇高地位亟待重新确认。

中华文脉的价值和意义,需要通过深入的学术研究和田野工作,脚踏实地探寻其深厚根基。大运河申报世界遗产,首先便是通过找到实物见证,勾勒出一个关于古代中国大运河的完整图景,构建起中华文脉的雄壮根系。

2008年3月,国家文物局在扬州召开大运河保护规划编制研讨会,决定结合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摸清大运河文化遗产家底。会议第一次从文物的角度开始了对大运河遗产保护的科学探索,初步描画了“大运河的遗产构成”这一“新概念”的轮廓,说明了保护遗产本体和遗产保存环境等基本问题,以及保护运河遗产与当下社会经济、环境发展之间的关系。

2010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开始牵头编制《大运河遗产保护和管理总体规划》。这个2012年发布的《规划》,第一次确认了历史上大运河遗产(遗迹)分布于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浙江、河南、安徽等八个省、直辖市,形成了一个全长3166公里、包括8个省市、35个城市的运河遗产名录,沿线各省市共认定运河遗产1154项,其中运河水道工程遗产187项,运河水利、水运工程及相关物质文化遗产388项,运河聚落遗产90项,其他运河物质文化遗产286项,运河生态与景观环境39项,以及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164项。大运河作为文化遗产的属性、构成、分段、分类、分级以及保护工作的重点、难点等等,历史上第一次被如此准确、清晰地构建起来。

尤其难得的是,针对证明大运河遗产真实性、可靠性的基础材料不足的问题,经国家文物局特别批准,有关专业机构集中人力“突击”开展考古发掘,取得了一批重要的新发现、新成果,使今人基本看清了运河济宁以北、淮安以西的古代运河面貌。例如,隋唐运河段,过去只能找到一些文人、史家的零星记载,除了大致明了运河的线路走向之外,许多具体情况还都是云山雾罩。通过商丘、淮北的三处河道考古遗址的发掘,得以亲眼见证1000多年前运河的真容。这几处遗址,为隋唐宋时期运河的巨大规模、精湛的夯土工艺,以及独特的堤岸形制提供了极为重要的第一手资料,也与历史文献完美印证。对于运河上最具价值的南旺、清口枢纽工程,依靠在南旺枢纽开展的超大规模的考古工作,使工程核心区的河道、斗门(闸口)、水柜(水库)的格局与结构清晰可见;自2007年起在清口枢纽持续开展的考古调查、发掘,以及现代地理信息技术的介入,使40平方公里的庞大工程体系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特别是淮安清口枢纽埽工遗址的揭露,证明古人因地制宜的运用芦苇、稻草、砂石这样简易的材料,居然可以与黄河抗争,进行堵决口以及固堤护岸工程。这个重要发现曾经令到场考察的国际运河专家激动不已,叹为观止,后来还在评估报告中发自内心地赞美其“充分反映了东方文明的技术能力”。

以上例子生动证明了大运河文脉构建的关键一步——发现和识别遗产物质构成,对于增进文化自信的重要支撑作用。而发掘和展示这些珍贵遗存,更是今天的中华儿女尊重历史、文化自信的表现。大运河物质文化遗存的不断涌现和被重新认识,是大运河文化建设过程中最具挑战性的一项工作,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华文明的强大韧性——跨越两千多年的庞大文化体系,即使一段时间内没有得到关注,仍然绵延不绝,蕴藏耀眼的光芒。通过申遗,我们确认了大运河的文化和文物资源,使得大运河真正在物理形态上成为一种文化的标识,由大运河申遗而引出的对大运河价值和意义的重新发现与整理,促使大运河经历了一次创造性转化,从古迹到文物保护单位,再到世界遗产,大运河经历了一场重获新生的文化整治和疏浚,其作为中华文脉代表性杰作的地位被再次肯定并賦予新的文化内涵。

(三)阐发中华文脉的杰出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挖掘文物和文化遗产的多重价值,传播更多承载中华文化、中国精神的价值符号和文化产品。”大运河文脉的构建及其申报世界遗产,便是其多重价值升华到国际语境所产生的独具中华文明特色的价值符号和文化产品。将大运河的故事讲述给全世界,就是把看似零散而繁复的大运河遗迹用系统性的方式进行讲述和阐发,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倡导的“创造性转化”。

最能体现创造性转化的,是选择“古运河”各河段的代表性段落构成系列遗产进行申报,是分段点而不是全线或整体申报。依据不同地理区域和历史时期大运河的分段和命名习惯,将大运河划分为通惠河段、北运河段、南运河段、会通河段、中河段、淮扬运河段、江南运河段、浙东运河段、卫河(永济渠)段、通济渠(汴河)段,共10个河段,全长3166公里。但申报世界遗产的“中国大运河”,被划分成了31个组成部分,包含85个遗产要素,其中有27段河道,58个遗产点,总长度仅有1011公里。历史上,中国大运河一般指隋唐大运河和京杭大运河,但是作为世界遗产的大运河则包括了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以及浙东运河三个部分。这些最终申报成为世界遗产的大运河点段,是基于大运河价值发掘基础之上,对其价值要素进行甄选,并提炼升华的结果。从某种程度而言,申报世界遗产的大运河,是一条“新”的历史运河,不仅反映出古代中国的光辉杰作,也是基于现实国情条件,对历史运河的一种“创造性转化”。

2014年6月22日,“中国大运河”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的第46项世界遗产。在全球500条运河、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6条运河中,中国大运河有哪些独特之处?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决议认为中国大运河符合四条世界遗产标准:大运河是人类历史上水利工程的杰出代表,是人类智慧、决心和勇气的确凿证据,是人类创造力的杰出实例,体现了一个直接起源于古代中国的辽阔农业帝国的技术能力和对水文学的掌握;大运河见证了通过漕运系统管理运河的这一独特文化传统的盛衰变迁;大运河是世界上最长的、最为古老的运河,见证了早期水利工程的卓越发展,是工业革命开始之前的一项重要技术成就;大运河体现了中国古代的大一统哲学观念,并曾是中国这一伟大农业帝国自古以来实现统一、互补和团结的重要因素。物资,实现了对领土的统一管辖和军队的运输。13世纪(元朝)大运河发展达到顶峰,形成了包含2000多公里人工河道的统一内陆航运网络,将黄河、长江等中国境内五大最重要的江河流域连接了起来。大运河直到今天仍是重要的内陆交通运输方式,自古至今在保障中国经济繁荣和社会稳定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申遗成功,是大运河文化建设第一阶段的标志性成果,是历史上第一次面向国内外全面系统阐述大运河文化价值的成功实践,对大运河的文化建设,大运河助力构建文化自信,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申报世界遗产,是对大运河及其文化遗产价值的重新发掘,并通过申遗对大运河文脉进行保护与传承。通过构建大运河文化符号和统领性的价值论述而树立文化自信,其实质就是依托我国绵延不断的古代历史文化传统,发掘以大运河为代表的超大型遗产之中所保存和表现的中华文明的真实物质遗存。因此,大运河申遗就决不仅仅是文物保护和环境整治的问题,而是对传统文化的再发现、再认识、再升华到完成创造性转化的过程。它是一个树立文化自信的过程,也是文化自信的结果——我们坚信那些辉煌灿烂的文明古迹依然存续至今,只是有待发掘。无论是考古发掘项目,还是遗产构成的遴选,抑或作为世界遗产所独有的突出普遍价值的阐述,都是在深厚文化自信的基础之上完成的。可见,文化自信不是虚无缥缈的论述,而是透过实证中华文明历史的物质遗存和精神象征,不断讲述、传递和升华的一种信念。

这种文化自信,也催生了我们在运河遗产保护管理方面的四个创新:一是规划体系,即完成了大运河全线资源调查任务、建立了整体保护政策;二是协调机制,即达成了大运河文化遗产保护共识;三是监测体系,即建成了全世界唯一的由国家层面主导建设的世界文化遗产监测系统;四是系列申报,即突破了国外运河遗产整体申报的惯例,实现了中国世界文化遗产有关完整性的理论创新。

还要看到的是,大运河的申遗,是一个历史与现实、文物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行政体系和社会各界交织在一起的超大规模复杂工程:遗产规模以及形态种类、工作基础的薄弱程度、行政协调的艰难程度,都是历次申遗之最,因而其策划、推动、组织实施的难度是巨大的。大运河申遗成功,标志着中国在文化遗产、世界遗产理念与理论层面已经从实践中不断升华、凝练出一套对全球该领域话语权具有影响力的理念、理论。申遗过程中各级政府主导的将文化遗产保护与重大国家战略、区域发展统筹的工作机制,以及广泛的社会动员和响应,更体现出中国制度的特色和优势,创新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遗产治理体系。所以大运河成功申报世界遗产,也更加坚定了我们的制度自信和道路自信。

对习近平文化思想中关于文化自信的表述,关于赓续中华文脉的要求,也要从一种历史的、动态的角度去理解。通过回顾大运河成功申报世界遗产的历程,我们认为,大运河申遗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到发掘和重新认识的重要实例,是文化自信得到夯实和彰显的体现。大运河世界遗产,既是全人类文明宝库中的珍品,也是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的文化产品。作为流动的文化遗产,它的地理空间跨度大,延续使用时间长,文化遗产资源多,经济社会发展基础好,是具有2500多年历史、极具特殊亲和力与凝聚力的活态遗产,是中华民族繁荣兴盛的历史见证,也是中华民族文化基因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优质载体。

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以“创新性发展”激发中华文明活力动能

申遗成功之后,如何将这一玉汝于成的传奇延续、让这重现的辉煌继续?如何保护好、利用好大运河世界遗产,发挥其在经济、生态、社会和文化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如何让大运河文化这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成为创新性发展的旗帜?回答上述“后申遗时代”之问,成为摆在人们面前一项紧迫而艰巨的任务。这也是习近平总书记高度关心、深度思考的问题。2017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指示:“大运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傳承好、利用好。”

为深入挖掘大运河承载的深厚文化价值和精神内涵,生动呈现大运河文化的独特创造、价值理念和鲜明特色,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应运而生。

2019年5月9日,中办、国办印发《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规划纲要》,为了整合大运河沿线8个省市文物和文化资源,按照“河为线、城为珠、珠串线、线带面”的思路优化总体功能布局,明确了以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坚持高质量发展的理念,明确了坚定文化自信,坚持以文化为引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原则,划定了着力强化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着力推进河道水系治理管护,着力加强生态环境保护修复,着力推动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着力促进城乡区域统筹协调,着力创新保护传承利用机制的范畴,设定了将大运河文化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使之成为新时代宣传中国形象、展示中华文明、彰显文化自信的亮丽名片的目标。简要地说,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的目标是建设一条璀璨文化带,一条绿色生态带,一条特色旅游带。这是大运河文化建设的第二阶段,是大运河优秀文化继续在新的发展平台上绽放的新起点。

(一)突破边界的“公园”:从物质载体到精神空间

在文化社会学的理论体系中,公共文化空间对于文化认同的塑造,对于参与文化活动人群精神生活的构建格外重要。同时应强调的是,这类空间的价值不仅在于其所呈现的物质空间本身,更在于构建这一空间过程中的理论和价值探索。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从最初提出思路,到通过一系列的文件描画蓝图,再到通过一系列项目落地生根的过程,都是这一动态过程的鲜活体现。应该说,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实践这一行动本身正是习近平文化思想从理论到与现实结合的范例。

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将大运河物质文化遗产体系提升至国家精神空间的过程。《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规划纲要》提出,有机整合京津、燕赵、齐鲁、中原、淮扬、吴越文化高地资源,构建以承载理想信念、民族精神、文化态度和思想智慧等国家记忆为核心,以承载沿线地区城乡记忆和人民群众乡愁记忆为支撑的大运河国家记忆体系。这一意见,对于大运河文化的展示阐释、全民教育、文化记忆构建提出了总体要求。

要实现这一要求,大运河的展示阐释体系要从“突破”上做文章。实际上,这也是大运河作为一条大型线性文化遗产的优势所在。按规划要求,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将建设管控保护区、主题展示区、文旅融合区、传统利用区四类主体功能区。这四大主体功能区的提出,借鉴了我国国土空间主体功能区战略的实践经验和可持续发展理念,并与生态保护修复、遗产保护传承利用工作进行融合后提出了创新应用,将大运河遗产的保护传承利用与带动区域发展进行结合。

其中,主题展示区是国家文化公园最核心的实体空间。这一展示区的目标是实现对大运河文化的综合性展示,包括核心展示园、集中展示带、特色展示点三种形态。大运河并不是一个封闭的文物空间,而是流动的、开放的系列文化遗产。因此对大运河文化的展示和阐释,也要突破物质空间的局限,构建一套宏大的运河叙事,阐发其中的精神内核。

以大运河历史和现存河道水系为依托,可有效串联起交通联系紧密、适宜整体展示的关联文物和文化资源,提升大运河文化和周边资源的整体展示效果,形成大运河文化载体密集地带。比如扬州的展示体系:尽管扬州古城内现存的大运河遗产包括扬州古运河、古邗沟、瘦西湖、天宁寺、盐宗庙等,从分布的区位来看并不集中、距离也相对较远,但通过大运河河道串联起来,可以构建起一系列既相互关联又各自独立的开放性的展示体系。在这样的体系下,可以最大程度释放关于大运河记忆的想象力。

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对既有“公园”概念的突破,打破了传统意义上公园形态在空间上封闭的特征,以大运河这一独特形态的物质遗产为基底,突破了物质维度的边界。同时,由于丰富多彩的展示和阐释方式,这一过程又构建起了非常鲜明的“精神边界”,即对于国家和民族伟大历史工程实践的深刻理解和思考,让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能获得不同于参观普通公园的文化感触。

(二)拓宽“文化”的视域:从价值保护到价值赋能

习近平文化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其不仅停留在文化层面,就文化论文化,而是将文化这一概念拓宽,将其与经济、社会等环节相衔接。文化是一系列国计民生事业的焦点,文化的保护和延续既是目的也是手段。通过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最终实现的是“利用好”大运河这一目标。

从价值角度而言,大运河是我国重要的文化长廊、经济通廊和生态走廊,是至今仍在使用的重要水利工程。这不仅是一条历史的运河,更是极具时代感的交通体系,历史与现实在大运河相互交融,承载着丰富的时代价值。因此,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需要体现和阐释这一时代价值,通过串联城乡经济社会,带动新兴产业赋能等方式,盘活大运河沿线历史文化资源,让大运河的突出普遍价值实现新的腾飞。在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四大功能区中,文旅融合区和传统利用区,对应的都是文化产业赋能这一目标。

首先是增强大运河的文化活力,推动数字赋能。探索“互联网+”、AR、VR等高新技术应用场景和视听体验的使用;推动多样化全链条的大运河文化产品创作传播机制;开展数字再现工程,打造永不落幕的网上空间,对文物和文化资源进行数字化展示,对历史名人和诗词歌赋等素材进行实时展示。上述项目一方面是引入最新的文化产业成果,服务大运河价值赋能;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大运河这一独特的文化资源,推动文化产业不断升级,探索更多更宽的发展方向。

其次是开创文旅融合精品线路。以大运河为纽带,开辟遗产研学游,历史文明体验游,历史古都、特色博物馆、特色古镇、特色专题游等线路。同时,依托大运河构建文旅品牌,带动运河城市旅游、产品、节庆等品牌,紧密结合市场需求,培育创意产品和活力企业。通过大运河文旅线路,能够直观和高效地体现“串珠成线、联线成片”的大运河时代文化特色。而大运河也是文化旅游融合事业的一个绝佳抓手,其突出的线性形态和丰富的文化资源,对旅游产业围绕文化要素打造新型业态提供了丰厚土壤。

最后是带动产业的聚集融合,延伸大运河价值链和产业链。大运河沿线地区根据自身文化特色和功能定位,发展大运河相关创意设计、文化软件、体育休闲、艺术娱乐、乡村旅游等特色产业,优化产业结构,吸引优质品牌和企业形成集聚效应,构建文旅产业示范。在这一环节,大运河能够实现其历史价值和时代价值的进一步融合。某种程度上,历史上的大运河也正是一种“产业集聚”的空间,中国传统社会中农业、手工业、服务业等在大运河沿线汇聚发展。由此可见,新时代新的产业聚集模式,并不是凭空而降,更是大运河价值链条的进一步延伸。

(三)凸显人文关怀:构建属于人民的国家文化公园

文化的创造者是人民,文化建设的意义是让人民拥有更美好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大运河文化建设的目的也是构建真正属于人民、为人民服务的大运河文化。这也是凸显习近平文化思想中人文关怀的重要体现。无论是在申遗阶段,还是在国家文化公园建设阶段,所有围绕大运河开展工作的终极指向,都是赋予沿线百姓更有品质的生活。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走进百姓中间,走进百姓日常的生产生活,走进百姓的物质和精神世界,打造了惠及民生的种种文化项目。

精神生活空间方面,大运河为沿线百姓提供丰富多彩的公共文化服务。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最大亮点之一,便是沿线设置的一系列类型多样、特色鲜明的大运河主题博物馆。比如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洛阳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济宁河道总督府遗址博物馆、淮安大运河水工科技馆,还有即将开馆的北京大运河博物馆、重新布展的聊城中国运河文化博物馆等等。这些博物馆的建设和提升,呼应了当下百姓走进博物馆的精神生活需求,起到了衔接流动的运河与有节奏的城乡生活的作用,是大运河文化丰富百姓日常生活最具渗透力的行动。同时,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还推出了一批展现大运河文化价值和精神内涵的代表性出版物和重点文艺作品。以北京为例,近年来,北京创作推出大运河题材文艺作品有118部,其中舞台剧31部、影视剧23部、图书57部、其他艺术门类7部,从另一个层面展示出大运河文化的历史文脉、风土人情和掌故传说。这些文艺创作与人民生活更为贴近、形式更加灵活多样,从另一个维度丰富了大运河的展示。

物质生活空间方面,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为生活于此的人们提供更整洁舒适的生活品质。早在申遗阶段,大运河沿线开展的环境整治就为当地百姓带来了更便捷清爽的环境。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一个重要指标,即大运河生态的治理:沿线將切实保护历史环境,整治周边景观环境,防治生态环境污染;各河段水系、地形、地貌等特色景观要素及重要视线通廊将得到重点保护;促进城市有机更新,整治对环境风貌造成负面影响的建筑物,维持大运河沿线城镇地域特色。在卫生方面,将加强环境卫生治理,实施生态保护和修复,优先使用成本低、适应性强的本土树种,保护、修复具有地方特色和郊野气息的景观风貌。在历史名镇名村和文化街区保护过程中,也将科学合理确定修缮内容和规模等放在首位。

综上所述,推动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的重要抓手;是进一步增强民族凝聚力、坚定文化自信,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内容;是大运河沿线区域提高居民生活质量、丰富公共服务供给,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

如果说,大运河申遗阶段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深刻实践,那么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的经典之作,更多指向其“守正创新”的实践意义。国家文化公园这一概念突破了既有的公园范畴,扩展了文化视域,是以文化为基底,构建连通古今、历久弥新的新时代大运河价值体系的创新举措。流淌千年的古老运河,在国家文化公园体系下跳出了历史维度,也不再仅是一个物质遗存体系,而成为一组融入当下、开放包容的公共精神空间和符号体系。

三、习近平文化思想:贯通古今、海纳百川、人民至上

2023年6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出席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总结了中华文明的五个突出特性:突出的连续性、突出的创新性、突出的统一性、突出的包容性、突出的和平性。习近平总书记对大运河及其文化遗产的关切,也正是对中华文明五大突出特性得到深刻诠释的期待。大运河文脉构筑反映出习近平文化思想中所蕴含的历久弥新、海纳百川、人民至上的精髓。

(一)时间维度超越“古今之争”

在社会史和文化史的研究中,曾有过关于“历史塑造今天,还是今天塑造历史”的长期争议。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为代表的思潮,很大程度上过于突出当代人意志在历史叙事上的作用,忽略了历史文化的韧性。以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的历史特征为依托,习近平文化思想是贯通古今、守正创新的,跳出历史—当代的二元对立框架,以一种更为动态的眼光理解历史和今天的连续性,阐发传统在今天所展现出的价值。

大运河是中华文明绵延不绝、多元一体特点的最好象征。中国幅员辽阔,西部的层峦叠嶂、北方的茫茫大漠、江南的密布水网,正因为有了大运河,在两千五百年间,这些地区才能够有机结合在一起,历代统治者才能安心内抚国政、外御强敌,维系着疆域广大的国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大运河是流动的文化”,这既可以理解为大运河在物理形态上是流动的,也蕴含着中华文明历久弥新、动态发展的本质。

辩证看待历史和当下的关系,是习近平文化思想的一大特点。2019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考察时指出:“文化是城市的灵魂。城市历史文化遗存是前人智慧的积淀,是城市内涵、品质、特色的重要标志。要妥善处理好保护和发展的关系,注重延续城市历史文脉,像对待‘老人一样尊重和善待城市中的老建筑,保留城市历史文化记忆,让人们记得住历史、记得住乡愁,坚定文化自信,增强家国情怀。”o以老人比喻历史遗产,强调妥善处理保护和发展的关系,精准表达出了习近平文化思想对于历史延续性的阐释。大运河文脉正生动体现了习近平文化思想辩证看待历史和当下关系的特点,在时间维度上贯通古今,将历史和当下的逻辑和价值在更高层面上融通。

(二)空间维度彰显文明胸怀

大运河让来自大漠和海洋的物资在这片土地上汇聚,人们自由安全地纵横南北,人心齐聚,奠定着统一的民意基础;大运河串起了广袤的乡村、促发了繁华的都市,深入中国传统生活,滋养着丰富的文脉。无论是大运河,还是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都是中国汇聚四面八方物资、思想、技术乃至价值观的文化载体。

大运河文脉的构筑生动体现了习近平文化思想海纳百川的精神和广阔的空间维度。

以海纳百川的中华气度为土壤,习近平文化思想强调文明的开放包容,不断阐发着“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表现出中华文明宽厚和平的特质:“古丝绸之路之所以名垂青史,靠的不是战马和长矛,而是驼队和善意;不是坚船和利炮,而是宝船和友谊。”而习近平文化思想在空间维度上的胸怀,对于全球体系下的文明观的讨论,具有理论范式层面的突破。“文明冲突论”只是片面突显了不同文明之间价值观的差异和冲突的特征,但并没有给出积极的解决方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自20世纪中叶以来所致力于的“于人之思想中構建和平”的理念,虽然尝试构建和睦的世界,但更多限于文化范畴,象征意义大于实质。相比较而言,习近平文化思想既不否认文明和价值观之间的差异,但又通过提出文明互鉴理念和“一带一路”倡议等,以一系列具体举措构建起务实有效的方案和路径。

习近平文化思想不仅是一个思想体系,也是一条流动的、极具传播力的思想之河,是中华文明博大胸怀的体现。习近平文化思想所体现的文明观也显示了开阔的空间维度。中华文明庞大的疆域和丰厚的文化土壤,才诞生了与之相适应的独一无二的文明观。正如费孝通先生所总结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中华文明对于世界的同和不同有着深刻的理解。既不否认差异,又在差异中寻找美好,寻找共鸣,寻找交融的可能性。世界的和谐,最终是要通过文明交流互鉴来实现。通过欣赏美、共享美,世界可以实现文明或文化意义上的某种“大同”,更好地消除分歧和冲突,建立一个更加和平与协调的世界。习近平文化思想即深刻体现了这种中国文明,并以一种展望未来的姿态,将这种价值观传递给全世界,描绘出普遍的人类价值。对内而言,习近平文化思想构筑起坚实的文化自信;从世界文明交流互鉴的维度来看,这也可进一步认识为一种“文明自信”。这不仅是中华文化对于世界的意义,也是中华文明作为一整套文明系统,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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