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
又瘦又黑的微生,常穿着一套灰黑色的西服,眼神执着而又迷离。
我们做同事有一年时间。他换了工作后,暂时没有租到房子,曾经在我租来的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了解到他喜欢着一个女孩。他言辞闪烁中的“她”,是他暗恋的琴。
琴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大约在十年前的一个下雨天,他把一把雨伞送给站在饭堂走廊里避雨的琴,说:“给你……”
在琴诧异间,微生便飞快地冲进了雨里。
第二天,当琴找到他,微笑着把雨伞还给他时,轻声对他说了声“谢谢”。当时微生想要对她说点儿什么,却紧张得低下了头。
四年的大学生活,微生总是远远地看着琴。他偷偷给她写了许多封信,却一直没有勇气送给她。
琴毕业后去了北京,微生却并不知道琴在北京的什么地方,做着什么工作。他放弃了分在别的城市的工作,去了北京,在出版社做了编辑,成了我的同事。
微生偷偷地爱着琴,一直在心里想象着她,仿佛除了琴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无法再走进他的心里。
时光匆匆,九年過去了,微生一直单身着,期待着在北京与琴不期而遇。
微生对我说:“如果在大街上我们走着走着遇到了,那该多好啊!我想我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热泪盈眶,那种幸福的感觉你能懂吗?”
我说:“算了吧,遇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人家早就有了男朋友,或者嫁人了。既然你喜欢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找到她,为什么不向她说明呢?即使对方拒绝也没关系啊,人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微生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初秋的一天,微生搬到石景山去了,他在那边重新找了一份做编辑的工作。
微生写小说,写得不多,也曾发表过。或许是出于共同的对文学的热爱,我们在分开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每周通一次电话,每个月聚上一次。相聚时,我发现微生和我一起走在路上时总是左顾右盼,好像是要从茫茫人海中发现琴的踪影。
我笑他说:“你真是得了神经病了,北京那么多人,你从来没有遇到过琴吧?你怎么可能会遇到琴呢?”
微生委屈地说:“有几次遇到了跟她身高和模样相似的——或许就是她呢,只是我不敢去认罢了。”
一天,微生突然打来电话说:“我在新的单位做得不顺心,准备去深圳发展了。那儿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我不想继续在北京待下去了。”
“你不想遇到你的琴了吗?”
“我听同学说,她去了深圳发展……”
微生去深圳的前一天,收拾好要送给我的几本书,吃过晚饭便从石景山他住的地方来找我。
他在电话里浪漫而悲壮地说,他想要沿着地铁线路上方的街道慢慢朝着我住的方向走,因为那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上走了。
我不能理解他,却也没有说什么。我知道对于一直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他来说,说什么都没有用。
微生在走向我时,有许多次想坐车,却没有坐。他一直走,一直走着。直到黎明时分,他终于来到了朝阳区,敲响了我的门。
我打开门,看到穿着灰黑色西服的他。
他朝我怯生生地一笑,说:“我走了整整一夜,北京真大啊!从西到东,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楼,我不知道她曾经住在哪栋楼上……”
看着那样的他,我有些生气地说:“为了一个你永远都不敢表白的人,何苦呢?”
他说:“是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过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我也只是其中的一种,你说是吗?”
我看着他。他的脸是那样伤感,又是那样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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