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及其对中印关系的影响探析*

2023-02-12 14:04李魏巍沈朝华
云南行政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印度教民族主义印度

李魏巍,沈朝华

(1.大理大学 图书馆,云南 大理 671003;2.四川音乐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21)

印度教民族主义是南亚乃至世界上主要的宗教民族主义之一,也是最具地缘政治想象力的宗教民族主义之一。印度遭受穆斯林和英国数百年统治,导致印度教徒与穆斯林和基督教徒之间的积怨颇深,以及英属印度殖民帝国疆域极为辽阔且侵略成性,是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形成的历史原因。印巴分治和随后的印巴冲突使得印度和印度教民族主义快速崛起、扩张欲望增强、想要继承英属印度帝国的殖民遗产是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形成的现实原因。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从“婆罗多-印度”到“统一婆罗多”再到“联合婆罗多”,地缘政治想象范围越来越大,囊括整个环印度洋地区。其并非单纯的妄想,而是印度教民族主义扩张野心的反映。这种地缘政治想象影响了印度的外交政策,对地区地缘政治安全和中印关系造成了负面冲击。

一、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中的“婆罗多-印度”

印度教民族主义是印度教与民族主义的复合体,是二者内涵与外延的集中呈现。客观上,印度教徒是印度人口的绝大多数,构成了印度教民族主义的群众基础;主观上,在独立前印度穆斯林率先提出“建立穆斯林国家”以及英国的“分而治之”又极大地刺激了印度教民族主义的产生。印度教民族主义具有狂热性、煽动性和情绪化的特点。近年来,随着人民党的崛起并代替奉行世俗主义的国大党执政,印度教民族主义迅速崛起。印度四大政党之一的印度人民同盟的核心成员均属婆罗门种姓,代表了印度教民族主义势力,主张用武力重新统一印度和巴基斯坦,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文化和法制”的原则提倡文化复古,建立“印度教国家”①张帅.宗教政治化与宗教社会化: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崛起及未来走向[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2):29-31.。近年兴起的印度教原教旨主义(即基本教义派),也在极力宣扬“印度教认同”,大力宣传印度教对佛教的涵容,有意识地模糊、淡化印度教与佛教的差异,将印度教提升为像佛教那样的世界性宗教。使“印度教认同”演变为偏激的宗教民族主义,即“大印度教主义”②郭洪纪.崛起中的“大印度教主义”及其根源问题[J].青海民族研究,2009(4):54.。

两次外来宗教的进入,即异质文化和外来文明的冲击是印度文化民族主义产生的外因。对于印度教徒来说,印度次大陆既是圣地又是祖国,是印度教种族的领土。这种将印度视为祖国圣地的概念是梵文中“大印度半岛”的意思。印度教民族主义者一直试图将这片土地“恢复”到穆斯林和英国入侵前的“纯洁”状态,同时宣称“印度教的唯一地理界限是我们地球的界限”③Edward Anderson .Neo-Hindutva:the Asia House M.F.Husain campaign and the mainstreaming of Hindu nationalist rhetoric in Britain[J].Contemporary South Asia,2015(1):46.。人民党1998年上台是因为它在1996年选举后推行强硬的印度教民族主义和好战的印度教意识形态。特别是随着近年来印度国力的迅速增强,大国崛起意识与文化民族主义思潮纠缠在一起,使奉行大印度教主义的政府比往届政府表现出更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在印度人民党执政的今天,印度正在被构建为一个“好战”和“偏执”的国家。这正是“大印度教主义”计划的一部分。期望通过对印度教与佛教关系的诠释,来重新建立印度佛教在整个亚洲的文化影响力,以此作为“泛亚洲”的文化平台,实际是一种基于宗教、种族、地缘以及国家崛起意识于一体的文化民族主义思潮,也是大印度教主义的区域性扩张④郭洪纪.崛起中的“大印度教主义”及其根源问题[J].青海民族研究,2009(4):57.。印度教民族主义充满自信,具有沙文主义色彩,有时甚至是好战的意识形态。因为印度在克什米尔面临与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同样的问题,“我们敌人的敌人是我们最好的朋友”⑤Edward Anderson .Neo-Hindutva:the Asia House M.F.Husain campaign and the mainstreaming of Hindu nationalist rhetoric in Britain[J].Contemporary South Asia,2015(1):54.,所以,印度教民族主义寻求与犹太复国主义结盟。印度教民族主义者通过具有性别涵义的朝圣、空间表述和各种宗教仪式,将印度母亲定位为一个受到伊斯兰教威胁并需要罗摩神军队保护的地理实体,并将毗湿奴神的男性化身出生地定位在北方邦东部的阿约提亚,将“大印度”定位为大国。印度人民党执政以来一直积极寻求重塑印度政治空间,试图与其盟友一道将印度重塑为婆罗多(Bharat)或印度斯坦——一个古老的边界由固定的地理特征确定的统一的“印度教国家”。早在独立前,印度教民族主义组织——国民志愿团(RSS)就希望独立后建立的印度是一个强烈男性化的印度,一个拥有伟大文明地位和军事工业能力的印度。印巴分治后,印度教民族主义一直具有将印巴合并成统一的“大印度”的地缘政治想象,从而具有鲜明的“藏红花化”特征。阿约提亚成为这一地缘政治想象的中心。从地理上看,阿约提亚位于“印度河和孟加拉湾”之间的中间位置,是一条东西向轴线,对许多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来说,它已成为衡量印度幅员的真正尺度。印度东西轴线的这个定义使得印度对今天的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提出了领土要求。对巴布尔清真寺的袭击是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恢复未分裂的印度——“联合印度”的更广泛尝试的一部分。

但阿约提亚对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意义不仅在此,阿约提亚还是毗湿奴的男性和尚武国王化身罗摩神的出生地。印度教民族主义是萨瓦卡(Savarkar)在 1920 年代开始宣传的。这不是湿婆或圣雄甘地的弱化或雌雄同体的印度教,而是一种可以捍卫印度文明永恒荣耀的印度教①Stuart Corbridge .The militarization of all Hindudom? The Bharatiya Janata Party,the bomb,and the political spaces of Hindu nationalism[J].Economy and Society,1999(2):234.。这就是阿约提亚对印度教民族主义如此重要的原因。通过在阿约提亚对抗伊斯兰教,人民党可以将自己塑造为印度母亲的救世主:一位被穆斯林和英国人“侵犯”的母亲(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所指的“两次入侵”)的拯救者。这种对男人或男性的崇拜体现了印度教民族主义的许多方面。例如,一些印度教民族主义理论家试图将印度教男性教徒身体定义为可以保卫祖国的力量。正如国家的(女性)身体必须通过驱逐伊斯兰教和英国统治的异物(包括泰姬陵和加尔各答维多利亚纪念馆等“身体”异物)而变得纯洁一样。随之而来的是军国主义甚至法西斯主义的典型复制:对穿着制服和纪律严明的军人的崇拜。对身穿卡其色制服的印度教国民志愿团(RSS)而言,崇拜有魅力的领袖以及对他者身体的蓄意攻击是非常正常的事,自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对穆斯林攻击的事情在印度就经常发生。

在20 世纪80 年代末和 90 年代,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支持者重新构想、质疑和部分改写印度史地,认为印度代表印度斯坦或一个古老的印度教国家②Stuart Corbridge .The militarization of all Hindudom? The Bharatiya Janata Party,the bomb,and the political spaces of Hindu nationalism[J].Economy and Society,1999(2):235.,其自然边界从印度河一直延伸到东海,从喜马拉雅山(当然包括克什米尔)一直延伸到坎亚库马里观音之地。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试图将印度教神话中的统一置于印度选民面前,确实有助于描绘与南亚传统截然不同的富有想象力的印度斯坦地缘政治地图。“统一”印度斯坦据说是人民党的主要目标,它是由印度教的意识形态和萨瓦卡的教义所告知的目标。因为这个原因,巴基斯坦一直没有被印度承认为一个合法的国家,它被认为是由印度的敌人——英国殖民者和曾经的穆斯林帝国从真正和永恒的印度中雕刻出来的准国家。当今印度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煞费苦心地用一种假定的文化统一(印度教的概念)来描述南亚的地缘政治空间。从印度河到海洋,包括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不丹、孟加拉国、缅甸、斯里兰卡、马尔代夫、毛里求斯等,是在印度教的土地上的神圣的“婆罗多-印度”,“婆罗多-印度”是印度教的。人民党曾多次宣传自己对大印度的统一的主张。人民党的领导层在加德满都(尼泊尔首都)开始了游行,并小心翼翼地利用来自巴基斯坦的印度河和缅甸的伊洛瓦底江、孟加拉国和斯里兰卡的圣水在印度各地进行祭祀。印度教民族主义可能会寻求“将所有政治印度化,并将所有印度教军事化”。这在国民志愿团(RSS)和湿婆军(Shiv Sena)中得到了支持①Stuart Corbridge .The militarization of all Hindudom? The Bharatiya Janata Party,the bomb,and the political spaces of Hindu nationalism[J].Economy and Society,1999(2):242-246.。

二、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中的“民族空间”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印度教民族主义对印度政治产生了重大影响。这种意识形态产生了一种理解物理世界的方式。作为印度教民族认同的一部分,这种理解具有巨大的政治力量。印度教民族主义不仅试图控制领土,还寻求创造一个印度教民族空间。由于本土性和凝聚力是普遍贯穿宗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的两大原则,因此,强调印度教民族的土著身份是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的核心。也就是说,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声称存在一个有凝聚力的地区,在这个地区,印度教民族是土著民族②Jai Pal Singh and Mumtaz Khan.Mythical Space,Cosmology and Landscape:Towarda Cultural Geography of India [M].Delhi:Manak,2002:241.。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认为,他们的国家对地球表面的一个特定区域拥有最大的本土性主张,大致相当于现代印度的官方主张。这包括有争议的克什米尔、拉达克和“阿鲁纳恰尔邦”(中国藏南)等地区,对包括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以及斯里兰卡、中国西藏和尼泊尔等附近地区,印度教民族主义者也声称拥有主权③Will J.Grant.The Space of The Nation:An Examination of the Spatial Productions of Hindu Nationalism[J].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5(3):332.。印度教民族主义者通过论述印度教民族直接源自印度河-恒河系统的古代文明来证明印度教民族是土著原住民。

除了这些历史空间主张之外,印度教民族主义还努力描绘一个“真正的”印度空间地缘政治想象。对于印度教民族主义运动的许多哲学家来说,将印度教国家领土描述为一个古老的精神家园很重要。例如,达亚南达认为,“充满凝聚力的这个国家是雅利安人的古老土地”④Swami Prakashanand Saraswati.The True History and the Religion of India:A Concise Encyclopedia of Authentic Hinduism [M].Delhi:Motilal Banarsidass,2001:215.,是“雅利安人从创世之初起的居所”⑤K.C.Yadav.The Autobiography of Dayanand Saraswati [M].New Delhi:Manohar,1987:1-15.,“神圣而古老的土地,在大海和喜马拉雅山的隐蔽处”,“海洋以北和喜马拉雅山脉以南……被称为婆罗多婆沙,而印度人是她的孩子”,是“最神圣的土地”⑥Will J.Grant.The Space of The Nation:An Examination of the Spatial Productions of Hindu Nationalism[J].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5(3):333.。这些地缘政治想象的有趣之处在于,它们融合了民族、种族和文化,试图将印度教文化描绘成在该地区古老的城市遗址中随处可见的东西,以便为他们的本土性提供额外的证据⑦Koenraad Elst.Update on the Aryan Invasion Debate[M].New Delhi:Aditya Prakashan,1999:85-86.,国家领土从“印度河到大海或喜马拉雅山脉一直延伸到大海”⑧Savarkar.Hindu Rashtra Darshan[J].IEEE Photonics Technology Letters,1994(1):4.。有些人则想到了更多的土地,在戈尔沃卡眼中,包括中国西藏、尼泊尔和不丹⑨Will J.Grant.The Space of The Nation:An Examination of the Spatial Productions of Hindu Nationalism[J].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5(3):333.。以古老根源的叙述为基础,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将雅利安人定居印度次大陆以后进入印度的民族和思想一概描述为“外国入侵”。其实早在雅利安人从中亚进入南亚次大陆之前,印度半岛上就生活着达罗毗荼人,还曾经出现了繁荣的印度河文明。雅利安人也是外来民族而不是土著,只不过它比后来的穆斯林更早地进入印度次大陆定居并创造了灿烂的印度文明。印度教民族主义者为了实现“大印度教国家”的地缘政治愿景而刻意淡化雅利安人的外来属性并强调雅利安人的本土属性,完全是基于政治目的而非历史事实。印度教民族主义通过描述穆斯林和英国人的入侵试图证明一个由印度文化在空间上定义的自然祖国“印度”。戈蒂埃曾质疑印度的伊斯兰教:“你想信奉什么样的伊斯兰教?一个向西看,面向外国城市麦加的伊斯兰教,以圣经《古兰经》发誓,这不仅与印度无关,而且使用的不是印度的语言。”①Francois Gautier.Rewriting Indian History [M].New Delhi:India Research Press,2003:103.这里的所有批评——“外来”“与印度无关”和语言上“不是印度人”完全依赖于由文化定义的印度空间的产生。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试图将该地区描绘成具有内部凝聚力和一致性、以印度文化为基础并以印度文化为标志,赋予了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合法性,而其他人则被剥夺了任何合法性:被描绘成异族侵入者和闯入者②Will J.Grant.The Space of The Nation:An Examination of the Spatial Productions of Hindu Nationalism[J].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5(3):334.。奥罗宾多将某些印度教徒身体视为同质印度教空间的正常标志,“这是一个仍然被桑雅生的袈裟染成赭色的国家”③Sri Aurobindo.The Foundations of Indian Culture [M].Pondicherry:Sri Aurobindo Ashram,1959:99.。非印度教文化的标记被非规范化,与空间脱节。在印度教民族主义的话语中,清真寺经常被想象为建在被毁坏的印度教寺庙之上,穆斯林是土地的篡夺者。阿约提亚的巴布里清真寺在被毁之前被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视为一座非法建筑,是文化入侵的产物,与更古老、更合法的印度教罗摩神出生地遗址相比,其本土性更低④Rajendra Prabhu.Solution Possible:Shahabuddin[N].The Hindustan Times,1987-01-15(01).。基督教教堂也被描述为对印度教国家的威胁⑤Lancy Lobo.Globalisation,Hindu Nationalism and Christians in India [M].New Delhi:Rawat,2002:56-57.。从 2016 年到 2017 年,印度教极端分子对基督徒的袭击事件增加了一倍多,一年内共发生736 起⑥Courtney Mares.Hindu nationalists trample papal image,call for Christian -free India[N].Catholic News Agency,2018-06-05(01).。

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的最终目标是实现特殊的“国有化”,因此,特定的地方故事成为地缘政治想象和叙事的一部分,这在社区暴力中最为明显。此类暴力的故事通常以某种方式讲述,以便在整个国家空间中回响。当地特定的身份必须有利于印度教和穆斯林的分歧,或者使用更简单的“高种姓和低种姓”术语来描述复杂的种姓斗争⑦Will J.Grant.The Space of The Nation:An Examination of the Spatial Productions of Hindu Nationalism[J].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5(3):335.。对于印度教民族主义来说,地缘政治想象的目的是试图“将印度次大陆重新恢复为印度教统治”⑧Will J.Grant.The Space of The Nation:An Examination of the Spatial Productions of Hindu Nationalism[J].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2005(3):336.。各种印度教民族主义游行示威活动试图唤起对神圣印度教民族空间的广泛地缘政治想象和叙事。这可以通过使用印度教神话形式作为表现形式看出。对于早期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来说,印度教民族因不团结和“缺乏男子气概”而四分五裂并被穆斯林和英国人相继统治。为了找回印度教男子的尊严,众多准军事化组织每天进行聚会,男人和男孩们聚集在一起,进行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教育和体育训练。重要的是,准军事化组织在借鉴古老的印度教文化形式的同时,可以被视为一种沿着印度教民族主义路线书写当地空间的现代尝试。准军事化组织是一个不同种姓成员可以毫无偏见地交流的空间①Jaffrelot.Hindu Nationalism :in Ideology Strategic Building Syncretism[J].Economic and Political Weekly,1993(13):521.。在那里,所有参与者都只是“印度教徒”,都同样忠诚于神圣的祖国。准军事化组织试图向参与者灌输这样一种观念,即他们的本地空间成倍扩大,构成了印度教国家空间,他们的本地空间是国家的代表。居住在附近的穆斯林经常被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称为“迷你巴基斯坦人”②Suresh Nambath.Feeling of insecurity among Muslims[N].The Hindu,1997-04-02(01).,即居住在同一条街道或同一郊区的穆斯林家庭的空间被想象和描述为对印度教国家空间的完整性和凝聚力构成明显威胁的小型巴基斯坦。印度教民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思想,对该国 1.8 亿穆斯林的生存构成了威胁③Munir Akram.UN should include Hindutva fascism in its counter -terrorism push[N].The Nation,2020-07-08(01).。在这方面,印度教原住民的整体地缘政治故事是在当地反映的,穆斯林尸体和建筑物被描绘为具有威胁性的东西。重要的是,这种话语依赖于他人的可见性,特定形式的着装、饮食习惯或建筑标志着这个空间,暗示了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所描述的危险。

三、印度教民族主义膨胀的地缘政治想象:从“统一婆罗多”到“联合婆罗多”

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认为正是由于男性气质的弱化和丧失,才使得美丽的印度母亲被穆斯林和英国人侵犯,印度教徒和狭义上的印度斯坦人被穆斯林统治了数百年,被英国人统治了二百年。印度独立至今,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视巴基斯坦和国内的穆斯林为外来者和入侵者,是繁殖能力极强的有可能改变印度人口和宗教结构的威胁者,印穆冲突愈演愈烈。随着近十几年印度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力的提升以及印度人民党的持续执政,印度教民族主义日益激进,印度的大国梦通过狂妄的地缘政治想象表现出来,印度对其毫无顾忌,经常挂在嘴边。他们希望印度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对东方大国中国取而代之,称雄南亚、称霸亚洲和印度洋,把印度洋变成印度之洋,配合西方反华势力蚕食中国西藏领土,在亚太和南亚两个方向东西夹击和围堵遏制中国,实现尼赫鲁提出的以印度为亚洲核心的包括印度、中国、东南亚的“印度联邦”扩张战略,从而称霸世界,成为“有声有色”的世界大国,等等。早在独立之初,印度就以英属印度的继承者自居,梦想恢复英属印度昔日版图和势力范围,提出“一个内湖、两个同心圆和三个缓冲区”的战略目标,内湖是指印度洋,同心圆包括尼泊尔、不丹、锡金都统一纳入印度版图。但印度的最大问题是宗教、语言和种姓制度都十分复杂,除了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完成了统一外,印度在历史上就从来没有真正统一过,印度本身就是一个地理名词而非国家。

印度教民族主义具有非常强烈的大国沙文主义色彩,为了实现“大印度”的梦想不惜进行了多次侵略战争。英国殖民时期跟着英国殖民者四处扩张的印度军队,形成了对外扩张的传统。印度独立后遗传了英帝国主义扩张成性的基因,屡屡侵犯周边地区和国家,成为二战后最具扩张性并实际侵吞别国领土最多的国家之一,由英国殖民者歧视的“女性民族”迅速演变为“男性国家”。早在1947 年,印巴之间就因克什米尔领土归属问题,爆发了第一次印巴战争,印度占据了克什米尔10 万平方公里领土,第一次实现了对外领土扩张。印度与巴基斯坦进行了三次战争,最终肢解了巴基斯坦,使东巴独立为孟加拉国。印度吞并了锡金,成功扩张了 0.71 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印度还企图吞并中国的藏南地区。对领土的强烈占有欲望是印度教民族主义与生俱来的特质,虽然当年印度全盛时期的疆域是英国殖民者强行控制的殖民地,但是在印度政府看来这些地方也该由印度来接收和继承。那么为何印度独立后的领土扩张欲望那么强呢?首先,英国统治的全盛时期,现在的印度、巴基斯坦、缅甸、尼泊尔、不丹、锡金等都在其殖民范围之内。而印度独立后,这些国家也纷纷独立,印度政府对此十分不满,认为这些国家和地区本该是印度的势力范围,尤其是巴基斯坦和现在的孟加拉国一直被印度政府视为固有领土。其次,印度人口众多,地理位置重要,西方各国以及俄罗斯和印度关系都不错,尤其冷战时期美苏相继拉拢印度,所以对印度蚕食周边国家领土的行为选择沉默,使得印度得寸进尺。再次,印度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人口达14 亿多,民族数量多达200 多个,占人口最多的印度斯坦族占总人口不到一半,为46.3%,国家民族向心力并不强,民族冲突和宗教冲突不断,种姓矛盾和阶级矛盾十分尖锐,国家的治理能力也比较弱。在这种情况下对外扩张、对外示强,构建庞大而辽阔的地缘政治版图成为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转移矛盾的一个重要手段,也使得印度需要树立中国和巴基斯坦两大敌人以渲染外来威胁并通过对外扩张来增强内部凝聚力,实施“内病外治”,将国内不满情绪和注意力转移到外部地缘政治博弈上以巩固统治。最后,近十几年来,印度的经济、科技、军事力量持续较快发展,给印度带来了底气。印度既有扩张实力又有扩张欲望,大国野心膨胀,经常干涉周边小国内政,例如武力镇压马尔代夫的内乱,干涉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的国家治理,还从政治、经济、外交等各个方面控制不丹和尼泊尔。

当代印度教民族主义定义的“统一印度”是指英属印度殖民地的所有土地和势力范围,其中包括孟加拉、缅甸、巴基斯坦、斯里兰卡、马尔代夫、阿富汗、阿拉伯半岛的也门乃至中国西藏等印度的多个邻国和邻近地区。印度教民族主义声称印度在二战结束以后被分裂成了不同的国家,印度有责任、也有义务把原先属于英属印度殖民地的所有领土乃至势力范围全部都收回来,唯有此才能建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印度”。继承了英国“日不落”殖民帝国侵略扩张思想遗产的印度一直想要建立一个所谓的超级帝国,而方式就是吞并邻国的领土。印度独立以后,因为其推行地区霸权主义和武力扩张政策使其与周边邻国的关系恶化并陷入信任危机。加之印度独立后印度教徒被穆斯林和英国人统治和压抑了几百年而累积形成的“女性民族”的极度自卑感得到释放、发泄并反弹为印度教民族主义过度膨胀的民族自尊心,转化为强烈的对外扩张欲望,诱发了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地缘政治想象。有不少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居然认为印度已经有能力一雪被异族和外国征服、统治、侵略的前耻,有能力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扩张自己的军事影响力并成为一个将印度洋变为印度之洋的庞大印度帝国,这在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的虚幻而狂妄的地缘政治想象中充分体现出来。一些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现在想把印度国家的名字改成“婆罗多”,大概可以算是建立“统一婆罗多”的第一步。在“统一婆罗多”的设想中,包括尼泊尔、巴基斯坦、孟加拉、不丹、阿富汗在内的整个南亚次大陆,以及缅甸,甚至中国的西藏都是“统一婆罗多”的一部分①Savarkar.Hindutva :who is a Hindu?[M].New Delhi:Hindi Sahitya Sadan,2003:33-35.。但这一设想目前并不代表印度官方的意识形态,只是一些极端印度教民族主义者以及国民志愿团(RSS)等极端印度教民族主义团体虚构的地缘政治想象。最夸张的地缘政治想象莫过于最具野心的“联合婆罗多”,直接把环印度洋的所有区域都划成了印度领土,包括整个南亚、东南亚、阿拉伯半岛东部、非洲东部沿海,以及澳大利亚的西半部。将印度洋变成了印度的内海。“统一婆罗多”的地缘政治想象是基于英属印度殖民地和它的势力范围,“统一婆罗多”反映了印度教民族主义将中国西藏视为印度势力范围的野心,代表了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的自大和狂妄。

四、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对中印关系的影响

宗教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对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摆脱殖民统治和压迫、争取民族独立及抵抗殖民入侵起到了积极作用,对这些国家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等方面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然而,近年来随着印度国力的增强和印度人民党的持续执政,印度教民族主义越来越多介入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对中印关系造成了一系列的负面影响。

首先,“婆罗多印度”对中印关系造成负面影响。“婆罗多印度”是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中的文化扩张主义,即建立辐射整个南亚和东南亚地区乃至中国西藏的大印度教帝国,将势力范围扩展到诞生于印度且同属“印度宗教”的世界佛教圈。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刻意模糊印度教与佛教的差异,强调两者的亲缘关系,妄图将印度教扩展到东南亚和中国西藏等佛教地区,使印度教也成为像佛教那样的世界性宗教,暴露了其阴谋分裂中国西藏领土的野心,危害了中国领土主权和核心利益。而且印度教文化的东向扩张与中国文化的西进和南进传播形成对冲,必然对中印关系产生消极影响。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婆罗多印度”文化扩张战略对中国在南亚的友好国家进行文化渗透,对中国文化十分排斥。印度对中国的友好国家巴基斯坦和斯里兰卡等采取文化扩张政策,将其纳入“婆罗多印度”地缘政治想象,并声称印度的文化范围从阿富汗延伸到斯里兰卡①Carolyn C.James.Religion as a Factor in Ethnic Conflict:Kashmir and Indian Foreign Policy[J].Terrorism and Political Violence,2005(3):461.,强调印度与这些国家的文化亲缘关系,妄图分化中国与这些国家的友好关系。近年来,印度国内排华行动增多,印度宗教民族主义者对中国文化持抵制态度。有学者认为,“印度目前正在实施的‘印度教特性’活动是现代化的、本土化版本的法西斯主义”②和红梅,聂 姣.21 世纪南亚宗教民族主义崛起的影响研究[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2):128.。巴基斯坦常驻联合国代表穆尼尔·阿克拉姆就曾呼吁将印度教法西斯主义(Hindutva fascism)纳入恐怖主义③Munir Akram.UN should include Hindutva fascism in its counter -terrorism push[N].The Nation,2020-07-08(01).。

其次,“统一婆罗多”对中印关系造成负面影响。南亚是世界民族、宗教复杂交错,冲突频发的热点地区。“统一婆罗多”意图将整个南亚以及缅甸和中国西藏纳入其中,并建立印度教为主导的“统一婆罗多”大印度帝国,其核心是对外扩张和把想象中的地方印度教化。在“统一婆罗多”地缘政治想象鼓舞下,印度教民族主义对中国在南亚的友好国家实行地区霸权主义。继吞并了锡金,控制了不丹后,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暗示要吞并印度教徒占多数的邻国尼泊尔④陈小萍.印度教民族主义与独立后印度政治发展研究[M].北京:时事出版社,2015 :223.。印度还不断挑起斯里兰卡的宗教族群矛盾,以便借机干涉和控制。除了在南亚地区“挖中国的墙角”外,印度还单方面将与中国存在领土争议的地区“划为己有”并在新版地图上予以标注。与印度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干涉他国内政的地区霸权主义相反,中国近年来加强了与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孟加拉国、尼泊尔、缅甸等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等诸多领域的互利合作,而且从不干涉他国内政,使得中国在环印度周边的国家影响力大增。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因此将中国视为实现“统一婆罗多”的最大障碍,国内反华情绪高涨。印度教民族主义已经对中印关系造成了消极负面的外溢作用,使中印关系明显倒退,边界摩擦和流血事件增多,中印关系的不确定性和发生军事冲突的风险增加。

再次,“联合婆罗多”对中印关系造成负面影响。印度是一个“地缘政治想象力”极强的国家,如果地缘政治想象太夸张且脱离实际,不但会逆全球化,而且会加剧大国竞争,导致“修昔底德陷阱”。当前,执政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政党——印度人民党对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十分抵触,积极实施“东向战略”,与美国遏制中国的“印太战略”相向而行,在巩固南亚地区霸权的基础上不断强化对印度洋的控制。他们还积极东进太平洋拓展其影响力,图谋实现将环印度洋地区纳入印度主导的“联合婆罗多”的伟大“印度梦”。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激进化及其极具扩张性的地缘政治想象和脱离现实的实践与和平发展的中国形成结构性矛盾,造成了中印之间的安全困境。

印度传统的地缘政治思维是将南亚视为其天然的 “势力范围”,将印度洋视为“印度的后院”,是印度争取大国地位的重要依托。正是这些天然的优势,催生了印度的“大国梦想”①朱翠萍.印度的地缘政治想象对中印关系的影响[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6(4):9.。“从16世纪起,印度洋就成为争夺制海权的战场,印度的前途并非决定于陆地边境,而是决定于三面围绕印度的广阔海洋……正是由于英国在印度大陆的地位,才使英国得以享有印度洋的绝对制海权,才使它得以把势力延伸到太平洋上”②(印)潘尼迦.印度和印度洋—略论海权对印度的历史影响[M].德隆等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5:88.。印度独立之后,“从亚丁湾到马六甲”是印度的势力范围的观念,深深地扎根在印度外交政策制定者的脑海之中③C.Raja Mohan.SamudraManthan:Sino-Indian Rivalry in the Indo–Pacific[J].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2012(3):190.。尼赫鲁继承了英属印度时期的地缘政治观念,他在《印度的发现》中宣传“印度中心论”,认为南亚次大陆是印度天然的势力范围,印度洋是“印度之洋”。同时,印度也有意识地采取了一种独特的不结盟政策。印度希望整个印度洋沿岸地区都不结盟,印度则位居中心④(澳)大卫·布鲁斯特.印度的印度洋战略思维:致力于获取战略领导地位[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6(1):6.。新德里对于中国发展与印度洋地区的关系疑虑重重,印度海军也视中国为主要的长期威胁⑤(澳)大卫·布鲁斯特.印度的印度洋战略思维:致力于获取战略领导地位[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6(1):13.。“作为一个主要大国,中国直接冲撞了印度的地缘政治空间。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和军事能力的增强,中印实力差距将会扩大”⑥AJ Tellis,S Dhume,R Fontaine,T Schaffer.Nonalignement 2.0:A Foreign and Strategic Policy for India in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J].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2014(3):13.。中国与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和孟加拉国共同建设港口基础设施,特别是 “一带一路”倡议,加强了印度对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实施 “珍珠链战略”的“地缘政治想象”以及对由此产生的安全困境的担忧⑦朱翠萍.印度的地缘政治想象对中印关系的影响[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6(4):10.。印度非常担心中国在其“后院”——印度洋不断拓展影响力而削弱其区域大国地位。正如潘尼迦所言,印度认为“印度的安危系于印度洋,印度自身如果没有一个深谋远虑、行之有效的海洋政策,它在世界中的地位总不免是寄人篱下而软弱无力的。谁控制了印度洋,印度的自由就只能听命于谁。印度的前途如何,是同它会逐渐发展和强大到何种程度的海权国有密切联系的”⑧(印)潘尼迦.印度和印度洋—略论海权对印度的历史影响[M].德隆,等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5 :89.。因此,印度正在崛起为一个世界大国,继承英国统治时的政策衣钵,越来越积极地卷入东南亚事务,从而控制从新加坡到亚丁湾这一地区①(美)亨利·基辛格.美国的全球战略[M].胡利平,等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9 :95.。同时,印度把自己视为一个潜在的全球领导者角色,还认为自己是中国的竞争对手②(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政治战略[M].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8 .。莫迪上台后,将“东向政策”升级为“东向行动政策”。该政策具有积极介入东亚和南海的地缘政治方面的考量。在大国关系上,印度在中美之间寻求“动态平衡”,尤其谋求与美国的战略协调,以平衡中国的影响力③和红梅,聂 姣.21 世纪南亚宗教民族主义崛起的影响研究[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2):125.。印度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通过积极参与美日印澳四方安全机制与美日澳一起在南中国海刷“存在感”来平衡中国在印度洋日益扩大的影响力。印度主流的认知是将中国视为印度崛起的挑战和国家安全的威胁,导致印度对华外交面临“战略困境”“合作困境”“安全困境”,对华政策总是在纠结与矛盾中④朱翠萍.印度洋安全局势与中印面临的 “合作困境”[J].南亚研究,2014(3):67.。建立在印度教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想象”基础上的地缘政治博弈,在实践中倾向于将博弈方看作竞争对手而非合作伙伴,因此,印度会在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影响下视中国为对手甚至是“敌人”,而在相互猜疑和建构威胁中加剧战略竞争,以至于陷入“囚徒困境”。

五、结语

印度教民族主义是英国殖民统治孕育出的“畸形儿”。在心理上,印度教民族主义非常狭隘、报复心极强,对曾经统治过印度的穆斯林充满仇恨,视其为威胁和阻碍单一印度教国家形成的障碍。“伊斯兰恐惧症”导致穆斯林成为印度教民族主义打击报复的最主要目标。此外,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还对1962 年打败印度的中国怀恨在心,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和安全威胁,图谋报复以雪洗前耻,不断挑起中印边境摩擦,刻意恶化中印边境安全环境。同时。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认为,印巴分治和英国的撤离导致印度次大陆分裂为数个国家,加之克什米尔领土争端,“统一”的印度母亲被分割了,因此,必须恢复“统一”,将巴基斯坦、尼泊尔、孟加拉国等都重新“统一”起来,才能恢复印度母亲生理上的健全。这就导致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地缘政治想象力超强,随着近年来印度国力的快速增强和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崛起,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地缘政治想象范围随之扩大,甚至将整个印度洋视为印度之洋和印度“内湖”,暴露了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扩张野心。印度外交政策也受其影响,与邻国关系紧张,对地缘政治安全构成严重威胁。也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不协调,使得中印关系陷入“安全困境”。2022 年俄乌冲突发生后,国际地缘政治发生了变化,印度在美俄之间选择了中立,良好的印俄关系为中印关系的改善提供了契机,但印度亲俄并不一定会亲华,印度视中国为最大威胁,积极配合美国和西方对华遏制,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两边得利。因此,中印关系的改善还很艰难,对给中印关系造成负面影响的印度教民族主义及其地缘政治想象必须坚决反对并保持高度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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