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扩张研究*

袁 博

（内蒙古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

东南亚地区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市场潜力巨大，地理位置独特，使该区域成为周边国家外交博弈的重要场所，也是美日同盟势力范围的必然延伸之地。在日本的对外战略中，东南亚地区一直具有重要的意义。从2006 年的“自由与繁荣之弧”、2012 年“亚洲民主安全之钻”到近期的“印太战略”，日本对外战略始终强调要以美日同盟为基础，将东南亚地区作为重要战略支点，联合其他国家围堵中国，遏制中国发展。

近年来，“一带一路”建设的顺利推进提升了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日本因此更为积极地关注东南亚，通过将自身塑造为国际法治和秩序的维护者，以扩张其在东南亚地区的“国家利益”。在2014 年的香格里拉会议上，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表示，日本要更为积极地维护国际法治与和平，并承诺全力支持东盟国家在南海地区的航行与飞越自由①Keynote Address by Shinzo Abe，Peace and prosperity in Asia，forevermore.The 13th IISS Asian Security Summit -The Shangri-La Dialogue，［DB/OL］.（2014-05-30）［2020-07-31］. https：//www.mofa.go.jp/fp/nsp/page4e_000086.html。2016 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其发表的“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The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FOIP）战略愿景誓言中，提出要维护“基于规则的秩序”（Rules-Based order，RBO）。2022 年，日本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在访问东南亚国家时，继续强调要维护和加强“国际秩序”。在声称维护国际法治的基础上，日本将经济外交、军事合作以及多边机制构建等方面作为其主导东南亚地缘政治的着力点，以对抗“一带一路”倡议，制衡中国。因此，有必要从“一带一路”背景出发，研究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扩张趋势，为我国对外政策的调整提供理论支持。

一、日本在东南亚地缘政治中的战略需求

近年来，“国家利益”这一词汇频频出现在日本对外发布的官方文件中。一般而言，国家利益是指一个国家生存和延续的基本条件，包括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等。就国际法的角度而言，主要包括“国家作为国际人格者在习惯上享受的权利”①程晓霞，余民才.国际法［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37.。在日本实施其对外战略的语境下，国家利益则有其特定的内涵和外延，包括了主导亚太秩序以及海洋秩序的诉求。日本所强调的国家利益具有明确的扩张性，“表现为日本特有的历史修正主义国家利益观，并已演化成严重影响东亚和平稳定的不确定因素”②吕耀东.日本对外战略：国家利益视域下的战略机制和政策取向［J］.日本学刊，2018（5）：110-114.。日本在东南亚地区拥有重要的地缘、经济以及安全利益。基于实施印太战略的对外扩张需求，日本将这些利益视为其实施对外战略中不可或缺的“国家利益”。

首先，东南亚因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日本对外发展以及制衡中国的重要战略要地。东南亚以马六甲海峡、巽他海峡以及龙目海峡为主线的海上航线被称为东北亚国家的“海上生命线”。日本从东南亚地区的资源进口以及与澳大利亚、中东国家的海上贸易必须经过这条“海上生命线”。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也使该地区成为美日同盟利益扩张的重要战略要地，通过在东南亚地区构建国家间的沟通协商机制是日本、美国制衡中国的重要手段。

其次，东南亚地区既是日本重要的自然资源的来源地，也是日本重要的贸易对象。东南亚地区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位于中国与东南亚中心地带的南海则因蕴藏着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被欧美国家称为“第二个波斯湾”，对于亟需从国外进口自然资源的日本显得十分重要。长期以来，日本与东南亚进行频繁的贸易往来的同时，也向东南亚国家推销其经济发展模式，力图主导该区域经济发展。从20 世纪中后期开始，一些东南亚国家实施了日本的经济发展模式，日本也因此一直以东南亚地区的经济主导者自居。

最后，东南亚地区是日本政治外交的重要战略依托。出于获取美国战略支持的需要，日本以东南亚地区为依托，迎合美国的印太战略，加强美日印澳国家的多边安全对话。美国将中国作为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将日本与东南亚国家视为“亚太军事同盟”的重要力量，支持相关国家强化国防建设、开展军事合作，这为日本自卫队走出国门提供了机会。近年来，中国“一带一路”建设的实施加大了美日企图主导印太秩序的难度。同时，美国由于受限于其国内政治极化、财政窘迫等情况，先是于2017 年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又在实施以“蓝点网络计划”为代表的经济合作倡议中面临困难，持续减少了对东南亚的投资。在此情况下，美国愿意让日本更多地开展与东南亚国家的多边合作。日本在构建合作平台时为美国的介入留下空间，也会为自身的外交战略创造了优势。东南亚地区也成为日本“向世界其他人民宣传本国魅力和价值观极为活跃”的地区①劉雪林.対東南アジア外交政策の日中比較－パブリック·ディプロマシーの観点から－［J］.東アジア研究，2020（73）：17-31.。

二、“一带一路”对日本在东南亚地区战略扩张的影响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主张以亲诚惠容的外交理念和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周边外交方针深化同周边国家关系。中国的外交理念受到周边国家的广泛认同。“一带一路”倡议使得中国和东盟在政治、经济、安全、文化等方面的合作程度进一步加深，开创了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合作的新格局。作为“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东南亚地区在近年来与中国的合作中，在基础设施建设、推进投资与贸易自由化、打击地区恐怖主义、抗击新冠疫情等各方面均取得明显的成效。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不断提升，给日本实施印太战略造成了挑战。首先，中国为东南亚国家提供大量融资，分散了以美元计价的外汇储备，降低了东南亚国家因过度依赖美元而容易产生的金融风险，提升了本国货币的地位，削弱了美日同盟对该地区的控制力度。其次，通过与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合作，中国为东南亚地区提供了更多的贸易机会和资源、资金来源，降低了东南亚地区对日本的贸易依赖。最后，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在公路、高铁等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合作，有利于巩固中国在亚洲的陆上交通线，加强中国与中南半岛的陆上连接。长期以来，日本认为中国的对外门户主要集中在东部沿海，力图通过控制太平洋地区的交通线路遏制中国海权的发展空间。与东南亚国家的合作则减轻了中国被日本、美国等传统海权国家围堵的压力，减少了中国对马六甲海峡的依赖，也削弱了日本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

总之，“一带一路”倡议影响了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利益扩张，阻碍了日本印太战略的推进。近年来，面对中国“一带一路”为周边国家带来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日益显著，日本政府也提出在中国满足日本一系列要求的条件下，会考虑加入“一带一路”。但为了避免刺激美国而影响美日同盟，日本在表达与中国的合作意愿时提出采用“第三方市场合作”的方式。日本在有限度地参与“一带一路”经济合作的同时，仍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借口，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在“一带一路”框架外通过多种手段对冲中国在东南亚地区不断上升的影响力。日本在东南亚地区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战略扩张的趋势。

三、日本在东南亚地区应对“一带一路”的战略扩张

日本在战略上高度关注东南亚地区。日本防卫省的智囊机构每年都会发布一份《东亚战略概观》，为官方提供决策建议。2017 年版的《东亚战略概观》专章分析了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建设使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不断上升，会影响日本在东南亚的地位②National Institute for Defense Studies，East Asian Strategic Review 2017，The Japan Times，2017：133.。日本防卫省于2019 年发布的《防卫白皮书》则攻击中国以武力改变南海现状，并在安全保障合作对象一节提高东盟的排序，东盟被排为第三位，仅次于澳大利亚和印度①日本2019 年版《防卫白皮书》强化自卫队“多维度综合防卫能力” ［DB/OL］.（2019-09-28）［2022-07-17］.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9/28/c_1125050971.htm。日本2022 年发布的《防卫白皮书》仍在“南海问题”大做文章，力图挑拨中国与东盟国家的关系②日本防卫省：防卫白书（令和四年版）［ROL］.（2022-07-22）［2022-12-17］.https：//www.mod.go.jp/j/publication/wp/.。以下从经济、军事以及多边合作机制建设三个方面分析日本近十年来在东南亚地区战略扩张的趋势和特征。

（一）经济战略：抢占产业竞争制高点，挤压中国的市场空间

从20 世纪70 年代开始，日本对东南亚地区奉行不以成为军事大国为目标、建立平等伙伴关系和致力于区域经济繁荣与安定的“福田原则”（福田ドクトリン）。从此之后，福田原则成为日本对东南亚坚定奉行的经济政策，也是日本东南亚政策最核心的基础。福田原则提出后，日本对东南亚推行以“政府发展援助”（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ance，ODA）为核心的东南亚发展援助计划，成功扭转了其在二战时期的侵略者形象，并成为东盟的战略伙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之后，日本除了加大传统的ODA 项目援助力度外，对东南亚的直接投资开发也逐渐成为其东南亚经济战略的核心。日本通过持续加强投资开发的力度，力图将其经济理念渗透到东南亚国家的工业化进程中，不惜以恶性竞争的方式挤压中国在东南亚的市场空间，达到压制中国发展的政治目的。

1.持续加强投资开发力度，以经济战略合作抢占科技产业创新制高点。日本一直将东盟作为其推进FTA 战略的重点对象。在日本已生效的15 个FTA 中，有8 个是与东盟及其成员国签订的。针对“一带一路”的影响，日本在近年来不断推进FTA 战略，持续加强对东盟的直接投资力度，极力充当援助与投资东南亚的“急先锋”。根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所公布的贸易投资报告，日本多年来保持对东南亚的巨额投资，投资总额连续多年超越中国③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日本在东南亚投资额连续三年超越中国［DB/OL］.（2016-06-10）［2020-07-17］.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1606/20160601330409.shtml。为了保持对该地区持续的经济影响力，日本政府大力鼓励本国商社积极“进军”东南亚。针对进军东南亚的日本企业，日本银行（にちぎん）不断压低贷款利率，为这些企业提供资金支持。日本政府通过将“以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等为代表的知名组织会联合起来”④杨达.日本在东南亚的海外利益保护论析［J］.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4）：110-130、158-159.，帮助日本企业设立海外据点，以此支持这些日本企业实现在地化转型。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期间，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发展受到严重打击，许多日本企业也纷纷撤离东南亚。中国积极对东南亚国家予以医疗援助，成为东南亚国家主要的新冠疫苗来源地，进一步强化了与东南亚国家间的团结合作⑤潘玥，李富玉.东南亚国家对中国疫苗援助的反应［J］.战略决策研究，2022（5）：3-19、105.。在此情况下，日本污名化中国的疫苗援助行为，宣称中国以“疫苗外交”来谋取经济利益。为了继续其战略扩张，日本与东盟各国达成实施东盟-日本经济复苏行动计划，日本将这一计划与其“印太战略”和东盟的大国平衡战略相结合，强调以开发人力资源、体制建设和智慧积累为双方战略伙伴关系的三大发展方向，支持东盟在地区结构中的核心作用和东盟提倡的《印度太平洋构想》等⑥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官网.东盟与日本：确定当前经济合作目标［DB/OL］.（2020-04-24）［2022-08-07］.http：//www.cafta.org.cn/show.php?contentid=89520。未来日本对东盟的投资将不再局限于以制造业为中心的产业投资结构，而是力图影响东盟的产业升级与智能技术发展，抢占科技产业创新的制高点，将其经济思想与发展理念渗透到东盟的工业化进程及其产业链体系之中。

2.与中国开展基建投资竞赛，以经济手段辅助政治战略。日本在东南亚的经济政策也体现了以经济合作为手段制衡中国的政治战略企图。针对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规模的不断扩大，安倍政府于2015 年提出“高质量基础设施合作伙伴”倡议，计划要在5 年内向亚洲投入1100 亿美元的资金（亚投行的注册资本为1000 亿美元）。该倡议针对“一带一路”的竞争之势非常明显。相比“一带一路”倡导的互利共赢的经济合作，日本政府则通过持续提供政府开发援助项目，不断降低贷款利率等手段增强其基建竞争力，一味强调在竞争中获胜。“中日在东盟国家的高铁竞争中，有日本专家甚至表示‘日本虽然在向亚洲兜售新干线，但即使零元中标也应该拿下订单’”①毕世鸿，屈婕.多边合作视角下中日在东盟国家的第三方市场合作［J］.亚太经济，2020（1）：23-31、149-150.。为了竞争获胜，日本往往将经济问题政治化，攻击中国在东南亚的基建投资项目是“债务陷阱”，并污蔑中国基建项目“廉价且粗制滥造”，表现出引发恶性竞争的倾向。

由于日本在东南亚的经济政策具有明显的政治意味，日本与东南亚部分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合作也毫不掩饰挑战中国主权的意图。典型的事例表现在日本与越南合作开发油气田项目。2016年，越南招标开采一处位于南海争议区域的天然气田。2017 年3 月，原本中标的西班牙雷普索尔公司（Repsol）发现该天然气田处于中国的南海九段线上，于是放弃了该开采项目。但在同年5 月，越南政府重启该油田开采项目。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日本的两家石油公司充当支援越南的急先锋，承担了该开采项目，并在2018 年7 月与越南国家石油公司签订了开采协议②中国南海研究院.南海油气开发让越南与日本抱得更紧了［DB/OL］.（2018-08-08）［2022-08-07］.http：//www.nanhai.org.cn/review_c/297.html。目前，日本的三井、丸红等商社均已在越南承建石油及天然气发电厂的项目。日本敢于与相关国家开展涉嫌侵犯中国主权的经济合作，并非单纯受经济利益驱动的经济竞争，而是有其牵制、制衡中国的更为深远的恶性战略目的。

（二）军事战略：重塑军事合作局面，激化东南亚国家与中国对立

如今，福田原则中所强调的“不以成为军事大国为目标”已经不再是日本奉行的外交原则。自安倍政府之后，日本积极推动国内宪法修改，提出“积极和平主义”的外交理念，强调“在一个相互依存度不断加深的世界里，如果日本不履行对全球和平与稳定的积极责任，那么日本也就无法维持自身的和平”③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nd His Cabinet：Policy Speech by Prime Minister Shinzo Abe to the 185th Session of the Diet［DB/OL］.（2013-10-15）［2022-08-07］.https：//japan.kantei.go.jp/96_abe/statement/201310/15shoshin_e.html。日本在与东南亚国家的交流中坚持声称，应对中国，“最可靠的措施是通过加强本国军事力量以及加强和域外各国的军事合作来确保遏制力”④湯澤，武.東南アジア諸国の軍拡の現状［R］.東京：日本国際問題研究所，2009.。这一外交理念的实质，即是日本为自身发展海外军事力量创造法理依据。在此基础上，日本利用南海问题，不断挑起中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矛盾，为发展自身的海外军事力量创造条件。

1.以维护南海权益为由打开对外军事贸易局面。二战后，在和平宪法以及“专门守卫”国防原则的约束下，日本的武器出口受到严格限制。2014 年，安倍政府决议通过了“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以“防卫装备转移”替代了以往法律中规定的“武器出口”一词，基本打破了武器出口禁令。此后，日本又在2017 年修订了《自卫队法》。修改后的法律“允许自卫队将旧装备低价乃至无偿转让给其他国家，进一步降低了自卫队装备转移的‘法制门槛’”①卢昊.突破ODA 禁区，日本将向菲提供自卫队装备［J］.世界知识，2019（21）：28-29.。

日本通过激化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争端，使东南亚国家成为了日本武器出口的重要对象。鉴于越南、菲律宾两国曾与中国就南海问题产生冲突，日本以维护国际法治、支持维护南海权益为由特别注重加强与越、菲两国的军事合作。日本通过提供ODA 项目等方式向越、菲两国提供大量军事装备②产经新闻：“独自”自卫队装备、ODA でフィリピンに初供与 対中包囲の協力強化［DB/OL］.（2021-04-18）［2023-01-03］https：//www.sankei.com/article/20210418-QCLRVPYVWFNBXPIB257NQ4LGCI/%E3%80%8214/。在2014 年召开的第十三届香格里拉对话会议上，安倍晋三即明确提出要向越南、菲律宾出售武器技术和装备，支持越、菲两国维护南海“权益”。2019 年，日本以ODA 方式向菲律宾军队提供日本自卫队使用的生命救助系统，这是日本首次向外国提供自卫队装备，打破了日本以往所强调的ODA 项目仅用于民用和民生的原则。此外，日本不断向越南、菲律宾以及马来西亚出口军用舰船，以此拉拢东南亚国家就南海问题共同对抗中国。

2.主导军事合作，质疑中国海上安全执法。近年来，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军事力量逐渐减少，并有意“用日本自卫队来填补这一空间”③Thomas N.Kim.Recent Japanese Legislation Unconstitutional：Reasons and Consequences.Cornell International Law Journal，Vol.50，Winter，2017，pp.148-168.。日本近年来不时派出军舰停靠金兰湾，并开展南海军事演习。2016 年4 月，日本海上自卫队的两艘护卫舰首次停靠金兰湾，展示了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存在。此后，日本每年都派出军舰停靠金兰湾。2018 年，日、美、菲三国在南海开展联合军演，日本派出装甲车登陆菲律宾海滩。这是二战之后日本装甲车首次登上外国领土④中国评论网：日本战车二战后首次“登陆他国”演练救助美军［DB/OL］.（2018-10-08）［2020-08-11］.http：//www.crntt.com/doc/1052/0/9/7/105209736.html?coluid=38&docid=105209736&kindid=757。同年，日本还与越南签订了《下一个十年防务合作共同愿景宣言》，决定持续加强双方各兵种之间的交流。

除了参加美国主导的军事活动外，日本也力图在东南亚发起本国主导的军事交流和军事演习。日本“以维护RBO 下的海上航道安全为战略重点”⑤David Arase，Japan’s Strategic Balancing Act in Southeast Asia，ISEAS– YUSOF ISHAK Institute Perspective，2019（94）：3.，一方面主动支援东南亚国家的海军和海岸警卫队建设，另一方面，主导发起军事派遣活动。日本于2018 年发起了名为“海上自卫队印度-东南亚派遣行动”（JMSDF Indo-Southeast Asia Deployment，ISEAD），并计划使该行动形成惯例，与认同“RBO 航道安全”的国家每年举行一次。主要内容是由日本派遣其直升机航空母舰、驱逐舰以及潜艇进驻相关国家港口，开展军事交流⑥Japan Ministry of Defense website：Indo Southeast Asia Deployment 2018［DB/OL］.（2018-10-30）［2020-08-011］.https：//www.mod.go.jp/msdf/en/operation/operation2018.html。相关国家仍然以东南亚国家为主体。这些举措反映出，日本不仅致力于强化其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力量，而且力图主导军事合作，塑造新的合作局面，以此对中国形成威慑。

日本在力图主导本国与东南亚国家军事合作的同时，也频频质疑中国维护海洋权益、建设海洋强国的法律行为。这方面典型的事例是日本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海警法》（以下简称《海警法》）的质疑和攻击。2021 年，中国的《海警法》正式颁布并实施，为我国维护海洋安全、开展海上执法合作提供了重要依据。日本公开质疑《海警法》，声称《海警法》不符合国际公约。日本为此采取一系列行动，刻意强调中国《海警法》可能会加剧南海执法冲突。这些行动包括：推动修改《自卫队法》等法律，完善海上执法规则，要“渔船做好使用武器的准备，应对可能与我国发生的海上执法冲突”①张琪悦.对我国《海警法》质疑观点的驳斥与对策［J］.海峡法学，2022（2）：95-104.等。可以预见，未来日本会继续以维护地区安全为由发起更多军事交流和派遣行动，并通过攻击和质疑中国在南海地区的合法行为，为增强自身扮演维护南海权益与地区安全的领导者角色而编织话语网络。

（三）多边合作机制：主导规则构建，构筑制度优势

主导多边合作机制的构建与运行，一直以来被日本认为是提升其国际法治话语权、加强制度输出的重要渠道。东盟发起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是目前规模最大的以支持东南亚国家经贸发展为重心的多边合作机制，也是中国目前参与的规模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由于RCEP 有利于促进中国的资本、劳动力的出口，日本一直以RCEP 是“低水平的谈判”为由，通过主张达成“高质量的经贸协定”来迟滞RCEP 谈判。日本将更多的精力集中于建立与湄公河流域国家的对话机制以及主导“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规则构建，强化其对东南亚地区的制度输出，形成对中国的制度优势，打造孤立中国的亚太秩序。

1.定期召开日本-湄公河五国高峰会，打造战略合作新平台。1992 年，亚洲开发银行发起成立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机制（GMS），旨在加强中国西南地区以及湄公河流域五国（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越南）之间的经济合作。在GMS 合作中，日本只能以“域外国家”的身份参与合作，中国则具有与东南亚国家构建合作关系的地缘优势。为了减少劣势，‘域外国家’日本确定了与‘湄公河地区各国’的定期对话机制②赵姝岚.日本对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的参与及其对中国的影响［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56.。在2009 年，日本发起召开了首次“日本-湄公河流域国家高峰会。”在此次会议上，与会各国采纳了日本提出的日本-湄公河行动计划，并拟定每三年召开一次会议。

2013 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日本于同年12 月召开日本-湄公河流域国家高峰会，打破了每三年召开一次的惯例。在2015 年的日本与湄公河流域五国高峰会上，安倍晋三与五国元首签订了《新东京战略2015》，该战略计划提出日本向湄公河五国提供7500 亿日元的ODA 援助，这是日本与湄公河流域国家合作历史上提供的最高的经济援助。同时，日本对焦湄公河五国的基建建设，提出了“高质量发展”的ODA 援助计划。安倍在发言中特别强调南海问题，以此敦促相关国家支持日本进一步发展军事力量。在2018 年峰会上，相关国家元首签订的《东京战略2018》则决定将合作关系定位为战略伙伴关系，并针对中国海洋力量的增强，专门就促进“南海和平”、维护“航行自由”等问题达成共识。至此，日本借助GMS 合作框架塑造的日本-湄公河流域国家高峰会已经成为超越GMS 的多边合作机制，其议题范围、合作领域也不再局限于经济合作，而是涵盖政治、经济、军事等多领域的战略合作内容。

2.主导CPTPP 的规则构建，力图弱化中国的影响力。在美国退出TPP 之后，日本竭力以TPP资深会员国的身份恢复排除美国参与的TPP。起初，越南对恢复TPP 抱消极态度。日本将越南作为重要谈判对象，极力拉拢。日本经济产业大臣曾专门就恢复TPP 征求来日本参加东盟会议的国家官员的意见，后通过在越南举办部长级会议展开磋商。在2017 年11 月，原来TPP 成员国除美国外的11 个国家宣布达成CPTPP。美国前财政部长萨默斯（Larry Summers）曾指出，TPP 本身就是为围堵中国而量身定做的。日本主导构建CPTPP 的一个明确的目的，即是借助CPTPP 弱化中国的区域影响力。与RCEP 和TPP 相比，CPTPP 的所确立的规则体系有两大特点：一是CPTPP 加入了“国有企业条款”（SOEs），取消对国有企业的优惠措施，在国有企业、劳工和环境保护等方面均设定了更高的标准。二是取消服务、信息产业投资中的关于技术标准、市场准入等方面的诸多限制，大力吸引全球资金向环太平洋地区投入，弱化中国的市场吸引力。

四、日本在东南亚地区战略扩张的效果及我国的应对建议

（一）日本在东南亚地区战略扩张的效果

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利益扩展和制度输出，一度博得了东南亚国家对日本的好感，加大了中国提升法治话语权的阻力。新加坡的知名智库东盟研究中心（ASEAN Studies Centre，ASC）于2020 年发布的一份名为《东南亚概况调查报告2020》显示，在针对来自东盟十国的1038 名受访者进行访问时，当研究中心问及受访者，哪些国家或区域组织在东南亚地区最具经济影响力，多数受访者认为是中国（79.2%）。但当问及你认为哪个国家或区域组织能够成为自由贸易的领导者和维护RBO 的领导者时，认同日本的受访者占比远超中国（如表1、表2 所示）①ASEAN Studies Centre，The State of Southeast Asia：2020 Survey Report，Singapore：ISEAS– YUSOF ISHAK Institute，2020：19.。尽管这一统计不能全面反映出东盟国家对日本的认知和态度，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制度输出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表1 ASC 的访问统计：你认为哪个国家能够成为自由贸易的领导者

表2 ASC 的访问统计：你认为哪个国家能够成为维护RBO 及国际法的领导者

（二）针对日本在东南亚地区战略扩张的对策建议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坚定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始终根据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决定自己的立场和政策，维护国际关系基本准则，维护国际公平正义。”当前，中日关系持续改善向好是两国关系的主流。中日关系长期健康稳定发展，符合两国人民根本利益。但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扩张，会对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产生重要影响。因此，面对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扩张，中国在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进程中必须对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走向保持足够的警惕。诚如美国学者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在其研究日本文化的著作《菊与刀》中所言，“当别人对他们的劣迹一无所知时，他们又会被罪恶所征服”②（美）鲁思·本尼迪克特.菊与刀：日本文化面面观［M］，北塔，译.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9：2.。中国应从以下方面来应对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扩张。

首先，在经济层面，中国在同日本的竞争中应始终保持大国定力，坚定“一带一路”开放包容的合作理念，有序稳妥推进“一带一路”合作计划，避免被其拖入投资抢夺的恶性竞争。中国应在巩固高质量基建优势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中国和东盟在数字基础设施领域的合作，将今后的合作重点向数字经济、人工智能、智慧城市建设等方面转变。与此同时，也应看到，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略扩张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美国对外战略的影响，但面对美国对日态度的不断变化，日本不会一味仰美国之鼻息，也会通过寻求与其他大国的经济合作来保持其决策独立性。中国应坚持将东南亚地区作为中日合作的“第三方市场”，透过“第三方市场合作”与日本开展经贸谈判，寻求两国在“一带一路”框架内开展合作的最大公约数。

其次，在区域安全合作层面，对于东南亚国家而言，通过参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来获得经济利益与安全支持仍然是他们的必然选择。以菲律宾为例，作为美国和日本的盟友，菲律宾在事实上并非与两个国家保持等距离的外交，而是在与大国的合作中，以左右权衡各方面利益来维护自身的综合安全。加强与中国的海上安全合作仍是其重要的战略选择。党的二十大报告在加强军事力量建设方面提出“塑造安全态势，遏控危机冲突，打赢局部战争”的能力指向。因此，中国应以积极的海上安全合作为契机，进一步加强中国维护海洋权益的军事能力。同时，在开展地区安全执法合作中，中国应加强对外宣传，明确中国在海上执法活动的合法性、合理性。中国应坚定《海警法》在维护海上维权执法的基础规则地位，通过健全海上维权执法的工作机制和海警机构的国际合作来推进海洋治理与安全，从而降低争议海域的敏感局势，增强与东南亚国家的互信。

最后，中国在与东盟开展多边合作过程中，始终存在发挥大国引领作用的巨大空间，能够积极推动维护国际法治和制定高质量经贸规则。长期以来，中国与东盟始终保持互信合作的政治、经贸关系，双方利益深度交融。2020 年后，东盟超越欧盟成为了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在与东盟的合作中，中国应当致力于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区域法治话语体系。日本之所以能够不断推进落实其东南亚战略，其中的重要原因是日本善于构建其区域法治话语体系。在维护RBO 的语境下，日本在经济、军事、多边合作等方面均构建起了具体、精细的法治话语网络，将自身塑造为东南亚地区自由贸易的维护者、高标准自由贸易体制的塑造者、维护海洋权益的领导者等重要角色，以增强东南亚国家对其的信任度。我国在参与国际合作与区域治理的过程中，也应做到以战略目标为导向，适当配合东南亚国家的战略擘画，将中国的治国理政经验以及“一带一路”合作方案转化为具体的法治话语，以提升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法治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