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楠
(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云南丽江 674199)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非常重视语言文字工作。然而目前推广普通话在全国范围内还存在不均衡的现象,边疆民族地区仍然是推普工作的薄弱区域。在边疆民族地区推广普通话的实践教学中,大多数教师都侧重提高汉字识字率、纠正汉字发音等刚性教学需求,而深入到汉字本体内、通过对比表音文字进而展现汉字自身特征优势这一深度挖掘的非常少;同时加上民族地区学生对普通话的学习兴趣并不强烈,致使推普工作难以稳步地向前发展。
云南地处边疆,少数民族众多,文化差异较大,普通话作为各民族沟通与交流的工具,“书同文、语同音”,才能更好地增强各民族之间的交流。在推广普通话的过程中,融入汉字音形义三维一体特征的讲述,可以使学生真切感受汉字的独特魅力。一方面,通过增强学生的汉字自信,可以激发边疆民族地区学生学习普通话的浓厚兴趣,更好地推进推普工作;另一方面,通过学生普通话水平的不断提高,进一步加深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和理解,反过来又促进民族团结,增强文化自信。
在《汉语拼音方案》创制之前,一直用直音法、反切法等用汉字来给汉字注音。新中国成立之后,我国借鉴西方表音文字创制了更为清晰简便地记录我国汉语读音的一套工具——《汉语拼音方案》。有了这套工具,就可以用22 个声母、39 个韵母和4 个声调总共1 300 个左右的带调音节来标注所有汉字的读音。在常用7 000 个字中,只有不足300 个字独占一个音节,它们自身有固定的意义,听到一个音节就能获取到特定信息[1]。音形义是一一对应的单纯关系,其余的字都有自己的同音字,即一个读音记录的是两个或更多字(词)形不同、字义也不同的汉字。“人们听到一个音节就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选取特定信息,即使这些语素自身还有可能是多义语素,也只能使备选的对象更宽泛些,而不改变音节表意的特点。‘表意’是汉语音节的本质特点。”[2]
1.2.1 汉字字(词)形的统一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公元前221 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了便于社会治理,在文字上进行了改革,实行 “书同文字”“罢其不与秦文合者” 的政策。“秦代‘书同文字’是伴随政治一统而产生的文化需求,是汉字发展史上最为重要的一次规范化行动”[3],其积极作用是废除了与秦文不合的大量异体字,自此文字交流在中华大地上畅通无阻,这对中华文化的传承作用非同一般。从文化语言学视角来看,秦始皇开创性地完成了汉字字(词)形系统的统一,使汉字的字(词)形系统有了相对的稳定性。
1.2.2 汉字独特的字(词)形系统
表音语言的文字系统由字母组成词,再由词构成句子,其字(词)形系统与字音系统有着极其单纯的对应关系,这使其在早期语言习得中极为快捷。以英语为例,孩子能快速识记26 个字母,再去记忆由26 个字母构成的与其语音相匹配、由对应字母组合而成的词汇。但是简单组合能力是有限的,被用完之后,随着新事物的不断出现,其组合的新词汇必然就越长越复杂,记忆难度也会越大。
汉字字(词)形系统完全不同。汉字由笔画组成部件,由部件又构成整字,又由整字构成各种各样的词汇单位。其中由象形、指事、会意这三种造字法组成的汉字都是由表意部件构成的;而在现代汉语中所占比重接近90%的形声字的构成部件中既有表音成分,又有表意的成分。汉语学习者要多学与字音关系不怎么紧密甚至目前完全没有关系的字(词)形这一维,所以需要记忆熟悉的内容非常多。在过去教育力量比较薄弱的时候,必然出现很多文盲。但是随着国家教育力量的强大,我国通过创制《汉语拼音方案》和简化汉字把初学阶段的 “投入” 问题彻底解决了,汉字表意部件所构成的汉字独特字(词)形系统使其在适应现代发展形势上形成了强有力的发展势头。
作为表意体系的文字,汉字的字义系统比较复杂,它独特的按照字义来造字形的方式,使它所承载的意义与其字形有着极为直接又复杂的关系。不管是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还是形声字,即使在文字演变发展的过程中其表意方式由象形表意变成了符号表意,然而汉字整个字形或组成部件也离不开表意的成分。同时,汉字所承载的字义及其与字音、字(词)形的关系一部分在约定俗成中稳固并通过各类字典编撰被固定下来,另一部分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又被不断衍生新的用法,表现出了语言极强的生命力。
中国古人在造字和对汉字的简化过程中,遵循“自然” 原则,从汉字属于表意体系文字这一独特的文字属性出发,以构成汉字的表意部件——部首这个 “类” 来统摄汉字。手上的动作归结到 “手” 上,嘴上的动作归结到 “口” 上,以此类推。某个动作属于身体哪个器官,对应到相应表义部件——部首的 “类” 中,就八九不离十了。表1 为汉字字(词)形系统中 “手上动作” 的一小部分词汇,在造字时都用 “扌”(有的会用到 “手” 的其他变形,如 “看”“拿” 等),简洁明了。同时,动词带上名词后生成新短语,这些新短语都被同一个身体器官对应的动作小 “类” 所统摄。如 “擦”,在汉语中类似的动作,不管后面跟什么名词,都用 “擦”这个动词。相比起来,表1 直观反映出英语文字系统中动词的无分类性和复杂性,其文字字(词)形系统、由相关词组成短语的体系性弱了很多,没有 “类” 的牵引,情况复杂,记忆负荷超重。
还有名词。古人认为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组成的,所以在形成文字符号的过程中,古人以此先归了大类:金属类物品多以 “钅” 旁相关,草木类物品则以 “木” 旁相关,以此类推,部首先牵起了汉字的大“类”,再以此组成汉字,或独立成词,或根据所表意义之间的各种内外联系互相组合成词形与意义都有关联的新词语,一直贯通古今。初学者对汉字字(词)形的书写会感到困难,但熟识之后即可触类旁通。
“牛” 字在造字之初就是根据该事物局部特征(牛角)而创造出的一个象形字,其字形是记录字义的。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习惯把与 “牛” 各种特征有关的事物或现象都用 “牛” 来命名,自然成系统,形成类推的效果。由此可见,汉语学习者首先的反应是这个事物、现象所属的大 “类”,属于哪类就先归到哪个大类中再去命名,通常情况不需要增加新的 “类” 就能找到归属,也不需要增加新的字(词)就能创造新的词语。同时汉语名词的单复数通通用数词来解决,无需在数量极其众多的名词词形上做出变形,从而使人的大脑在信息处理和记忆负担上的负荷小得多。所以对于汉语学习者而言,只要掌握常用2 500个汉字,通过自由组合,就可以产生成千上万的词语,足以满足普通人97%以上的日常交际需求。反观表音文字如英语,其词汇字(词)形系统在大的方面是字母的简单随意排列组合,在具体方面又没有汉语这种以 “类” 牵着走的规范系统的体系统领,字(词)形只是简单记录声音的,声音又和其代表的意义没有关联,这必然就会增加学习者的学习记忆负担。二者对比详见表2。
1.4.1 三维一体
汉字的三维即字音、字形、字义。三维一体即字音、字形、字义为一体的汉字造字体系。从上文的分析不难看出,与世界上现存的绝大多数表音语言中字形仅是字母的随意组合、字(词)形只是其文字读音的简单记录、字(词)形系统太过简单这种本质属于 “二维” 文字系统完全不同,汉字的音形义三个系统关系复杂。一方面,是各自独立的,它们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来记录一个汉字。另一方面,呈现出来一种三维一体的网状关系:一种读音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只承载一种字形、字义,可以因声求义,但一种字形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一种读音,绝大多数字的字形构成中既有音又有义[4];汉语中的多音字是一个字形表示多种字音、字义;尤其是字(词)形系统把字音、字义系统串联起来产生相互交叉、依存的关系,组成了极其复杂的三维一体的独特网状汉字系统,共同在人们视觉、听觉等不同交际领域更好地满足了人们的交际需求。也正是汉字多出的字(词)形系统复杂这一维,让其曾经在现代化信息技术之前出现了难写难认难读问题,但也正是这一维,使其在困难被克服之后瞬间出现了反转,展示出极强的后发优势。
1.4.2 网状特征优势
汉字独特的三维一体网状特征,其信息储备量要比只有音、义二维的拼音文字要高。《联合国宪章》中的六大官方语言用字用词简洁度对比显示:中文版共有26 650 字,比其他所有版本的用词量要少、篇幅要短。汉语效率最高,阅读最高效,花同样的时间能阅读欧洲语系两倍的内容。汉语大部分词不需要刻意学就能知道其意思,有效控制了字和词的增长。过去100 年,汉语新造的汉字屈指可数,而新造词汇也没有生僻字,都是常见汉字的新组合,理解起来没有难度,不需要刻意学习,所以中国人能很轻松地应对新词汇的增长。
在20 世纪70 年代,计算机技术突飞猛进,人类迎来了一次科技革命,汉字也迎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以英文26 个字母为基础的录入系统让汉字在这一领域毫无用处,汉字进入不了计算机。“汉字的无序无码,使得我国汉字信息处理严重落后于西方国家。”[5]1976 年,台湾朱邦复发明第一个形码输入法——仓颉输入法打开了电脑汉化的基础。随后1983 年8 月,王永明推出了划时代的五笔字型输入法,让汉字输入速度快速提升。目前,出现的智能拼音或直接语音输入(汉字与音节基本一一对应的关系使汉语语音非常好辨认),甚至让汉字的优势更加凸显。
在这些革新的历程中,汉语文字系统一方面显示出其强大的韧性,使中华文化千百年来一脉相传;另一方面汉语独特的三维一体特征优势越来越显示出其强大的魅力——汉语表情达意的简洁性、信息承载的丰富性和交流沟通的高效性。
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及一个政党对其文化的高度认同和充分肯定[6]。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文化自信,提出 “坚定文化自信,是事关国运兴衰、事关文化安全、事关民族精神独立性的大问题”[7]。因此,将文化自信作为新时代提升学生综合能力的关键因素是急需解决的一个问题。
教育部前部长陈宝生于2021 年7 月7 日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讲话中指出,“语言文字是文化的重要载体,是文化自信的源泉”,“文化自信、语言先行。……一个国家的文化自信,离不开民族共同语的普及,作为文化的重要载体,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文化认同的重要基石”[8]。文化自信依靠的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演进传承[9]。由此可见,增强文化自信的过程中,推广普通话是其中最重要的途径。通过普通话的学习,学生能树立普通话交流过程中的文化自信[10]。
新中国成立后,在边疆民族地区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工作成为基础教育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提升边疆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基础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国家的生产方式和社会主要矛盾都已经发生变革,这就必然要求包含语言文字在内的各种意识形态与之相适应。”[11]随着推普工作的深入和民众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的提高,提升推普工作的内涵需求不断凸显出来。而边疆民族地区在普通话推广工作中,常规的途径有四种:一是在课程体系中纳入《教师口语》《普通话训练》等课程;二是利用课外时间举办特色活动;三是依托语言培训基地开展对特定人群的普通话培训;四是推进理论建设的研究。前三类多聚焦于提高识字率和纠正发音上,因其形式固化导致课堂趣味性大大降低。“目前高校汉语教学内容较为单调,没有突出语言特征。尤其是在课堂教学中,教师所讲授的语法、语音、词汇、修辞等内容较为单一、陈旧,没有与社会发展紧密结合,不具有时代性,难以激发学生的兴趣。”[12]因此,在实践中要不断探索、与时俱进,从汉字独特的音形义三维特征入手,唤醒学生学习的自觉性,“让学生萌生提升自我的愿望,感受到汉语语言文化的美,增强民族自豪感,进一步铸牢了学生对国家的认识,增强文化自信”[13]。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民族地区现代化教学手段的提高和群众移动终端设备覆盖率的全面提升,要求我国在推普工作中需持续创新,且与汉语国际教育开始同步。“在大数据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一系列‘互联网+’技术逐渐研发的趋势下,汉语国际教育随之朝向智能化与数字化前进。”[14]在这种发展趋势下,民族地区推普过程中发掘汉字三维一体内涵的文化特征,可以与外向型的汉语国际教育充分结合起来,提升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工作中对内(普通话推广)和对外(汉语国际教育)两个向度上的文化内涵浸润。
汉字造字的思维中包含着中国人对历史、自然、社会、人生的系统观,并由此形成了单位字节上表情达意的简洁性、信息承载的丰富性和交流沟通的高效性。汉语词汇中记载着历史形成中的民俗、民风信息。在边疆民族地区推广普通话的实践教学中,除了提高汉字识字率、纠正汉字发音等教学内容外,从音形义三个维度去讲好变革中的故事和文化内涵的深层意蕴,把形式和学习内容转化为学生喜欢的模式,可以大大提高普通话推广普及的效果。同时,把汉语进行音形义三维划分,帮助学生建立起 “语言的分类意识”,除了增强趣味性,还可以提升学生对文化内涵的理解,达到普通话推广中 “补短板” 的效果。发挥汉字音形义三维一体的特征优势及汉字越来越凸显的优势,能够系统性地提高边疆民族地区学生对国家通用语言的认识和内涵把握,进而增强内涵情感和深度认同。而这种优势和认同既是语言本体特征上自带的韧性和自信,也是我国文化自信的源头。
近年来,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的多元文化与价值观念给学生思想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边疆民族地区有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因此,在边疆民族地区推广普通话过程中,尝试着从汉语独特的语言文字自信入手,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切入点,加深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和理解,促进民族团结,增强文化自信,反过来又可以更好地促进普通话的推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