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营卫理论探讨高血压病发病机制

崔佳慧 董桂英

（1.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济南市中医医院高血压科，山东 济南 250012）

高血压病是以体循环动脉压升高为主要表现的心血管综合征，是心脑血管疾病最重要的危险因素[1]，同时也是全球患者死亡和残疾的主要原因[2]。中国高血压病（2012年—2015年）调查发现，中国≥18岁居民高血压病患病粗率为27.9%（加权率为23.2%），血压正常高值检出粗率为39.1%（加权率为41.3%），我国成人（≥18岁）高血压病患病人数约为2.45亿，全国血压正常高值人数约为4.35亿[3]。高血压病的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明确，依旧是目前临床研究的重点。

近年来，中医药在研究高血压病方面有很大进展。《国家基层高血压防治管理指南2020版》[4]首次将中医药在高血压领域的应用相关内容纳入指南。中医学并无“高血压病”这一病名，根据患者头晕、头胀、头痛、失眠等表现，常常将其归为“风眩、肝风、头痛、眩晕、不寐”等范畴。临床中发现，无症状的高血压病患者亦不在少数。2008年王清海[5]首次提出“脉胀”的概念，认为脉胀的典型脉象（脉大、坚、涩）与高血压病患者脉象相似，并指出脉胀是营卫气血的病变，“气”不能正常运行是引起脉胀的主因。人体长寿必备条件是血气调和，营卫通畅，神魂魄具备。本文从营卫角度来探讨高血压病的病因病机。

1 营卫理论溯源

1.1 营卫一气 源于脾胃 生成上，营卫同源，皆源于脾胃，依赖脾胃之气运化而成，水谷乃其物质基础。《灵枢·营卫生会》言：“人受气于谷，谷入于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营，浊者为卫”。水谷入胃，经过脾胃运化腐熟，形成水谷精微，水谷之精化生水谷之气，结合自然界吸入的清气，生成宗气，依赖上焦心肺布散营运周身。水谷之气中精纯部分化生营气，慓悍滑利部分化为卫气。再如《灵枢·五味》云：“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别出两行，营卫之道路”“谷不入，半日则气衰，一日则气少矣”。营卫之气的生成有赖水谷纳入，如若因各种原因导致食欲降低，水谷难入，则营卫无源化生，导致人体气血不足。

1.2 营卫相随 阴阳相贯 循行上，营卫相随，阴阳相贯，如环无端。一者营卫交会，营卫皆循于周身五十度。营气始于手太阴，依此流经手阳明、足阳明、足太阴、手少阴、手太阳、足太阳、足少阴、手厥阴、手少阳、足少阳、足厥阴，其支别从足厥阴别出经阴阳两跷脉、督脉、任脉，又复注于手太阴，是为一周；卫气昼始于足太阳，经手太阳、足少阳、手少阳、足阳明、手阳明，复注于足太阳，昼行于阳经二十五度，夜间从足少阴入肾，沿肾、心、肺、脾、肝、肾循行，夜行于阴经二十五度，为一周。营卫二气各行其道，昼夜五十周而于夜半子时会于手太阴。一者营卫并行，营行脉中，卫行脉外，《灵枢·卫气》曰：“其浮气之不循经者，为卫气；其经气之行于经者，为营气，阴阳相随，外内相贯”。营行经脉中，循脉运行全身，内而五脏六腑，外而肢体百节；卫行脉外，卫为悍气，其巡行不局限于经络，散行于皮肤、肌肉、肓膜、胸腹。《素问·痹论》云：“荣者……和调于五脏，洒陈于六腑，乃能入于脉也，故循脉上下，贯五脏，络六腑。卫者……循皮肤之中，分肉之间，熏于肓膜，散于胸腹”。

1.3 营卫气血 一体两用 气血本原于后天之本脾胃，根于先天肾精，血藏于肝，气统于肺。营卫亦源于脾胃，营卫气血同源而异名。《灵枢·营卫生会》言：“营卫者精气也，血者神气也，故血之与气者，异名而同类焉”。营气化血，营气是血液中具有营养作用的部分，同时能够营养周身。血的化生依赖先天肾精、后天脾胃运化的水谷之精（营气、津液），后天之精经过心肺而变成有用的血液。《灵枢·邪客》言：“营气者，泌其精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卫出于上焦，《灵枢·决气》言：“上焦开发……熏肤充身泽毛……是谓气”，此处的气乃为卫气，卫气发挥防卫、温养全身、调控腠理功能。又如“血为荣，气为卫”（《难经》），指出营卫乃为气血；“气之慓悍者，行于脉外，命之曰卫；血之精专者，行于脉中，命之曰营”“营卫者，经络之气血也”（《四圣心源》）。可见，营卫与气血互为体用关系，卫之体以气论，营之体以血概之，营卫为气血之用，气血为营卫之体，气血之循行即为营卫[6]。

1.4 营卫阴阳 交感和谐 从功能循行言，营主血而行脉中，属阴；卫主气而行脉外，属阳。营阴藏精于内而不断扶持卫阳（气），卫阳护于外而固守营阴。营中有卫，卫中亦有营。营卫阴阳处于动态平衡中。《类经》云：“故营中未必无卫，卫中未必无营，但行于内者便谓之营，行于外者便谓之卫，此人身阴阳交感之道，分之则二，和之则一而已”。故营卫与阴阳，前者言其功能，后者言其属性；营卫是人体阴阳的自然科学基础，是阴阳哲学的研究对象[7，8]。营卫和谐实质乃阴阳平衡。

综上，营卫由脏腑所化，营卫之气根于肾，源于脾胃，依托心肺化生气血，行于经脉，各司其道，维持人体阴阳气血平衡。营卫以气血之体作流通之用，互根互用，相互协调，维持人体阴阳的动态平衡[9]。张介宾《类经》言：“人身不过表里，表里不过阴阳，阴阳即营卫，营卫即血气”。可见，阴阳、气血、营卫三者乃为一体。营卫是《黄帝内经》用阴阳哲理解释人体气血循环中体用问题的一种假设，是中医学的一朵奇葩[10]。营卫和谐，则气血调和，阴平阳衡。

2 营卫和谐是维持和稳定血压的基础

现代医学认为，血压是指血液在血管内流动时对血管壁的侧压力。中医认为，心主血脉，血液的正常运行离不开心气的推动、血液的充盈以及脉道通利。脉乃血府，能够“壅遏营气，令无所避”，是气血运行的通道。“荣行脉中，附丽于血；卫行脉外，附丽于津”（清·莫枚士《研经言·原营卫》）。营气化血，依附于血，与血同行脉中，同时推动血在脉内运行；卫气依附于津液，循脉而行，温化津液使其渗入血脉之内，源源不断充养血脉，亦能固护营血。脉挟营卫气血贯通百体，环行周身，形成并维持血压[11]。人体营卫气血运行处于动态平衡中。气血的运行循常道而能保证人体脏腑组织的煦濡之需，称为气血冲和；气血冲和的外候表现为正常的血压值范围，而气血失和的病理状况则表现为异常的血压变化[12，13]。

营卫运行遵循着“阴阳消长”的规律，《灵枢·营卫生会》指出：平旦，行于阴分之气尽，阳分开始受气；平旦至日中，行于阳分的气逐渐隆盛；日中是阳分之气最隆盛的时候；日中到日西，行于阳分之气逐渐衰减；到日西时，行于阳分之气尽，阴分开始受气，日西到夜半，行于阴分之气逐渐隆盛；夜半是阴分之气最隆盛的时候，夜半之后，行于阴分之气就逐渐衰减。生理状态下人体血压存在明显的昼夜节律，即睡眠时段血压较白天清醒时段明显下降，在清晨时段从睡眠到觉醒，血压呈明显上升趋势[14]。这与人体营卫阴阳运行密切相关。孙东建等[15]认为人体血压昼夜的变异性受阴阳消长的影响，血压的高低主要由阳气主宰，辰时为阳气最盛时，此时血压最高；子时为阴气最盛；阳气内敛时，此时血压最低。可见，营卫和谐，阴平阳秘，气血冲和，则血压稳定。

3 营卫逆乱 气血阴阳失和是高血压病病机关键

《中国高血压指南2018年修订版》[16]指出：我国人群高血压发病的危险因素有高钠、低钾膳食，超重和肥胖，过量饮酒，以及长期精神紧张等。《灵枢·禁服》言：“审察卫气，为百病母”。营卫失衡的病机关键在于卫气失常。饮食起居失常、情志内伤等均会导致卫气运行失常，卫气内伐，卫强营弱，营卫失和，气血阴阳失衡，引发高血压病。

3.1 饮食失节 卫气逆行 气血变生痰瘀 营卫之气根于先天，由后天水谷精微不断充养。脾主运化宜升，胃主受纳宜降，食饮有节，脾胃运化功能正常，气机升降有序，营卫气血生化有源。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现代人饮食不节，过量嗜食甘厚味之品，导致脾失健运，胃失和降，水谷变生膏脂，致使中焦气机升降失常，营卫失和，卫气久稽逆行，酿湿生痰蕴热，湿热痰浊阻滞脉道，脉道不通，营气不通，营血瘀滞，使血压升高。偏嗜饮酒，酒味辛，其气剽悍滑利，“辛走气”，少饮之，有通血脉、调和营卫之功。《灵枢·经脉》指出，饮酒后，酒气先随着卫气行于皮肤，然后充盈于络脉，使络脉满盛，卫外的卫气充溢有余，渗灌于内，使行于脉内的营气满盛，经脉血气充盛。过量饮酒，导致卫气偏亢，不循其道，逆行入脉，耗伤营气，营卫失和，气血运行失常，使血压升高，“酒多则血气皆乱”（宋代温革《琐碎录》）；再如“痛饮则伤神耗血，损胃亡精，生痰动火”（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过量食盐，盐味咸，可入血脉，可使脉道收缩，耗伤营阴，营卫不通，营血瘀滞，长此以往可使血压升高，发展成为盐敏感性高血压病。

3.2 情志内伤 营卫气机逆乱 脏腑功能失调 营卫和情志活动密切相关，古人非常注重精神意志调摄，提出“恬淡虚无、精神内守”的保养之道。志意平和，神气安定，营卫气机通畅，脏腑气化功能正常，人体气血阴阳调和。“百病生于气”，人体生命活动的根本在于气机和气化。气的升降出入运动停止，则生命终止。正如《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言：“气化则物生……气绝则物死，气正则物和，气乱则物病”。肝为刚脏，喜条达，情志致病最易影响肝气疏泄，肝病则五脏皆病。肝主升发，肺主肃降，一升一降，“龙虎回环”，调节人体气机之升降。长期情志不遂，郁怒忿懑，致使肝失疏泄，克伐脾土，脾失健运，肺失宣降，气血运行逆乱，营卫散失，津液失布，充扩血脉，脉压增大，血压升高。有学者[17]认为焦虑、抑郁等不良情志是血压降后复升的重要原因。可见，情志因素是高血压病发生过程中不可忽略的因素。

3.3 起居失常 营卫阴阳失节 起居失常，是高血压病加重的直接因素。人体营卫之气随着自然界阴阳的变化而具有节律性。春夏阳气升发，气候温热，腠理开泄，营血淖泽，卫气浮于外；秋冬阳气潜降，气候趋于寒冷，营血凝涩，卫气沉于里。正如《素问·八正神明论》说：“天温日明，则人血淖液而卫气浮……天寒日阴，则人血凝泣而卫气沉”。卫气具有昼夜节律，卫昼行于阳，夜行于阴，营卫气交，“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寐”，调节人体睡眠。故人体起居应顺应自然，防寒避暑，养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起居失常，感触寒邪，寒邪客于经脉，经脉挛急，营血凝涩，血脉不通，致使血压居高不下。作息不规律，长期熬夜，扰乱营卫阴阳节律，卫阳偏亢不得入阴，耗伤营阴，营卫失交，阴阳失调，寤寐失常，引起血压升高。研究发现[18]，高血压病患者的主观睡眠质量与其收缩压水平呈负相关，是高血压病患者收缩压增高的危险因素之一。

4 小结

营卫之气化生气血，各行其道，维持人体气血阴阳动态平衡。饮食、起居、情志均会影响卫气运行，导致卫气偏亢内伐于脉，消耗营阴，营卫升降出入失常，形成痰湿、血瘀阻滞脉道，导致疾病复杂难愈。高血压病的病机关键在于营卫逆乱，气血阴阳失和。因此，在高血压病的治疗中，要注重调和营卫，通过各种途径恢复营卫功能及节律，从而修复人体自身愈病能力，以重建机体营卫气血阴阳调和的自稳平衡状态[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