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公平视域下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空间布局研究
——基于L省P县的GIS技术分析

2023-02-05 12:13严仲连
湖北社会科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服务半径普惠性县域

赵 琳,严仲连

一、引言

学前教育的发展与亿万儿童的健康成长乃至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休戚相关。为了解决“入园难”和“入园贵”问题,确保每一个儿童都能享有公平的受教育机会,党和政府自2010 年开始便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和建设普惠性幼儿园。追求公益和普惠是当前我国学前教育政策的基本价值取向,[1](p106)而构建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则是我国学前教育事业发展的长期战略目标。[2](p51)然而,就如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是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一样,各级政府对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投入难以满足社会公众对优质学前教育资源的需求则是学前教育领域的主要矛盾。这意味着国家在不断扩大对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投入的同时,还需要着重考虑普惠性幼儿园在区域内部的合理布局,提升资源的利用效率,才能最大限度地确保每一位儿童都能接受学前教育,继而实现学前教育公平。换言之,如何规划和布局普惠性幼儿园成为我国学前教育事业在理论和政策层面不得不直面的难题。探讨普惠性幼儿园的空间分布特征及其优化策略对于实现学前教育公平而言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更何况空间(广延)本就是表征事物存在的基本维度。探讨学前教育公平,尤其是资源配置议题,不可能不触及空间布局这一视角。

近年来,国家的教育政策已经开始关注普惠性幼儿园的空间布局问题。2018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印发的《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中就指出:“到2035 年,全面普及学前三年教育,建成覆盖城乡、布局合理的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然而,不得不说县域内城乡学前教育资源配置的失衡一直都是制约我国学前教育发展的主要问题,可谓是我国学前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协调、不充分的一个缩影。受制于城乡二元结构,①县城的教育体系和制度与农村有很大差距,本文中“县域内城乡差异”实质上是指“县域内镇乡差异”。这与在某些教育事业统计中,把“县镇”与“农村”合并为“农村”,然后与“城市”相对比来界定为“城乡”的做法不同。在那样的统计口径下,“城乡差异”实际上抹除和忽略了县域内的“镇乡之间差异”。为了用语的一致性,本文统一使用“城乡差异”。这一认识与宋映泉等人关于“城乡差异”的理解是一致的。参见:宋映泉,康乐,张晓,等:《城乡儿童发展与幼儿园质量差距:以华北某县为例》,载《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20年第3期。我国县域范围城乡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和配置同样存在严重的二元结构。[3](p66)在学前教育投入总量不足的情况下,我国学前教育发展此前走的是一条优先发展城市的道路。相较于城市而言,农村学前教育的发展基础薄弱。优质学前教育资源主要向城市倾斜,广大农村地区存在严重的资源供给不足、供给质量低下的情况。[4](p55)学前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均严重制约了学前教育公平的实现,[5](p78)也使得农村学前教育成为我国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亟需补足的短板。在“以县为主”的学前教育管理体制下,县级政府是我国学前教育发展的主要责任主体,承担着推进普惠性幼儿园建设,科学规划和布局园所的重要职责。②1985 年中共中央发布的《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确定了基础教育由地方负责、分级管理的原则。2003 年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幼儿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指导意见的通知》中明确指出,我国实行“地方负责,分级管理和有关部门分工负责的幼儿教育管理体制”,其中“县级人民政府筹措经费,改善办园条件,负责本行政区域幼儿教育的规划、布局调整、公办幼儿园的建设和各类幼儿园管理”。2020年教育部督导办还颁布了《县域学前教育普及普惠督导评估办法》,对县级政府推动学前教育普及普惠的情况进行督导。如何通过合理的分配和布局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以促进县域范围内城乡间学前教育的均衡发展成为摆在各级政府尤其是县政府面前的难题。综上所述,普惠性幼儿园是实现学前教育普及普惠的重要载体,其在县域范围内的布局是否均衡、合理将直接影响学前适龄儿童能否公平地享有学前教育机会。我们有必要从经验研究的视角,针对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幼儿园的空间分布状况进行调查,以期为实现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合理分配和布局提供经验证据。

尽管县域范围内农村学校的布局调整问题(又称“撤点并校”)曾在学术界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但鲜有学者对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幼儿园的布局调整问题表露出研究兴趣。目前,学界关于普惠性幼儿园的研究以思辨研究为主,涉及的研究主题较为广泛,主要集中在普惠性幼儿园的内涵、③如秦旭芳,王默:《普惠性幼儿园的内涵、衡量标准及其政策建议》,载《学前教育研究》2012年第7期。价值、④如冯晓霞:《大力发展普惠性幼儿园是解决入园难入园贵的根本》,载《学前教育研究》2010年第5期。建设标准、⑤如姜勇,周榆:《普惠性幼儿园指标体系构建——基于全国14 省34806 个样本数据的实证研究》,载《学前教育研究》2020年第11期。质量评估⑥如李静,李锦,王伟:《普惠性民办幼儿园教育质量评估与提升策略——基于对C 市15 所幼儿园的调查数据分析》,载《学前教育研究》2019年第12期。及发展路径⑦如刘焱:《普惠性幼儿园发展的路径与方向》,载《教育研究》2019年第3期。等方面。相比之下,仅有个别研究就农村幼儿园布局调整的挑战、①如吴玲,汪秋萍,葛文怡:《农村幼儿园布局调整的挑战、评价与策略——基于安徽省各地市学前教育的调查分析》,载《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原则和路径展开讨论,②如李彬彬,葛文怡,吴玲:《农村幼儿园布局调整的原则及路径》,载《教育研究》2017年第4期。且为数不多的有关幼儿园空间布局的实证研究均是以大、中型城市为对象。③如郑楚楚,姜勇,王洁,等:《公办学前教育资源区域配置的空间特征与均衡程度分析》,载《学前教育研究》2017年第2期。尚未有研究专门针对县域范围内普惠幼儿园的空间分布状况进行调查。本研究以L省P县为研究个案,旨在借助地理信息系统(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GIS)对该县范围内普惠性幼儿园的空间分布状况进行分析,以探究我国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幼儿园的空间分布状况和存在问题,深化对于学前教育公平的研究,并为我国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布局优化提供实证依据。

二、研究设计

(一)政策背景、研究意图与个案选取

为了确保幼儿的受教育机会,建构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实现学前教育公平,国务院颁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提出了“基本普及学前教育”的事业发展目标,并指出到2020 年学前三年毛入园率要达到70%。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提出,到2020年学前三年毛入学率要达到85%,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要达到80%。为了实现上述目标,国家连续实施了三期“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来推动普惠性幼儿园的建设。教育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 年,我国学前三年毛入园率已经达88.1%,超过OECD 国家3~5 岁儿童学前教育参与率(87%)的平均水平。在努力实现“普及”和“普惠”的背景下,本研究试图从教育公平的视角来评估县域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空间分布状况的合理性:普惠性教育资源在数量上能否满足当地学前适龄人口的需求?普惠性幼儿园的布局能否覆盖所有居民点?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城乡差异状况如何?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研究选取L 省P 县作为研究对象进行个案研究是基于以下考虑:第一,研究资料的可获取性。P 县是研究者的家乡,且研究者曾在S 镇举办幼儿园6 年有余,比较熟悉P 县的学前教育情况,可通过实地走访、调查等方式获得可靠的研究数据。第二,P 县普惠性幼儿园的建设情况具有一定的典型性。P 县地处东北平原,县内地势平坦,交通便利,下辖13 个街道、乡镇,人口规模在2020 年达到27.3 万人。P 县政府重视教育事业的发展,2016年通过国家督导评估验收,成为“义务教育发展均衡县”。在国家推行“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期间,P 县积极实施“村村覆盖幼儿园工程”,推进普惠性幼儿园的建设,同时遵照《L省幼儿园评估定级标准》《L 省小规模幼儿园暂行管理规定》,促进小规模园的规范发展。截至2020 年,P 县学前三年毛入学率达96%,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为82.4%,基本实现学前教育的“普及”和“普惠”。

(二)分析技术和研究思路

地理信息系统(GIS)是一种用来研究地理信息空间分布规律的技术手段。[6](p18)研究者们常借助该技术分析和评估公共资源在特定区域或空间内布局规划的科学性、均衡性与高效性。在我国,随着教育公平成为社会的重大关切问题,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借助GIS 技术来研究教育资源布局的空间特征与演化趋势。[7](p558)本研究主要借用ArcGIS10.2 软件在空间分析和表征方面的功能优势,从教育公平的视角评估P县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空间分布状况的合理性。具体来说,首先借助“班级服务压力”来衡量P县普惠性幼儿园的供需匹配情况,继而借助“缓冲区分析”来评估普惠性幼儿园选址的合理性,最后通过核密度分析和“区域生均学前教育资源质量指数”来评估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城乡差异。④P县教育部门提供的“学前教育基本情况调查表”中将“农村幼儿园理解为镇区和乡村幼儿园”。换言之,P县政府所理解的“农村幼儿园”,即指除县城T街道以外的,其余12个街道及乡镇的幼儿园。据此可知,P县教育部门以幼儿园所在位置是否在县城来界定幼儿园的城乡归属,与本研究对城乡幼儿园的界定遵循相同原则。

(三)数据来源及其基本情况说明

L 省P 县各街道、乡镇的学前适龄人口数据来自P 县的《国民经济统计资料》。由于数据的限制,无法获得P 县准确的“学前适龄人口”,研究中所谓的“学前适龄人口”实际为该县计生委统计的2015—2017 年间的出生人口。①P 县的《国民经济统计资料》中存在由计生委和公安局提供的两类出生人口数据,二者差异近一倍。之所以选择计生委提供的数据作为“学前适龄人口”,是因为选用该数据计算P县的学前三年毛入园率与P县官方公布的数据相近。P 县辖区内普惠性幼儿园的基本信息由当地教育主管部门提供,包括幼儿园的性质、地址、班级数、园所等级、收费标准等。目前,P 县共有49 所幼儿园,属于普惠性质的幼儿园共44 所,其中公办园14 所,普惠性民办园30 所。基于上述信息,形成了P 县各街道、乡镇的学前适龄人口和幼儿园统计情况表(表1)。

表1 P县各街道、乡镇的学前适龄人口和幼儿园统计情况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求关系趋于平衡,仍有部分乡镇的幼儿园服务压力过大

学龄人口的分布状况是义务教育资源配置的重要依据,[8](p39)教育资源分配若不充分考虑人口发展的特点和趋势,便很可能出现决策失误。[9](p59)同理,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配置亦如此。那么,供求匹配关系(作为供给侧的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配置与作为需求侧的学前适龄人口分布二者的匹配关系)应该成为衡量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布局合理性的一项重要指标。本研究引入“班级服务压力概念”②此前有学者将“班级服务压力”的内涵理解为:一个区域内单个幼儿园班级需要服务的常住人口。参见:郑楚楚,姜勇,王洁,等:《公办学前教育资源区域配置的空间特征与均衡程度分析》,载《学前教育研究》2017 年第2 期。为了便于比较和说明,本研究将“班级服务压力”界定为:一个区域内所需服务的学前适龄人口,即一个区域内的学前适龄人口与该区域幼儿园班级数量的比值。来考察P 县普惠性幼儿园的供求匹配关系。依据《幼儿园工作规程》可知,国家倾向于将幼儿园的班级规模控制在每班30 人左右。①2016年教育部颁布了《幼儿园工作规程》,其中对幼儿园的班级规模做出详细的规定,即幼儿园每班幼儿人数为:小班(3周岁至4周岁)25人,中班(4周岁至5周岁)30人,大班(5周岁至6周岁)35人,混合班30人。且班级规模已经成为国家教育督导与问责中衡量幼儿园过程质量的重要指标。[10](p61)据此,以每个班30人为基准来衡量P 县各乡镇幼儿园的服务压力。班级服务压力指数小于30,意味着该区域普惠性幼儿园的班级服务压力小,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较为充足,能够满足当地适龄人口的入园需求;反之,意味着班级服务压力偏大,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不足,一定程度上来说,不足以保障当地学前适龄人口的入园需求。

根据“就近入学”原则,按照学前适龄儿童均在户籍所在地就近入园来考察P 县普惠性幼儿园的服务压力。结果显示,P 县普惠性幼儿园的服务压力指数为25.34(小于临界值30),各地区的服务压力指数在11.84—54.33 之间,服务压力最小的地区为T 街道,服务压力最大的地区为G 镇。将P 县各地区普惠性幼儿园的服务压力划分为两个等级,如图1 所示,包括T 街道在内的7 个地区的普惠性幼儿园班级服务压力指数小于30,意味着这些地区的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是充足的,能够满足本地区适龄人口的入园需求。同时,P 县仍有TS 镇等6 个乡镇的普惠性幼儿园班级服务压力指数大于30,它们承担着较大的服务压力,存在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短缺的情况。综上可知,总体上P 县普惠性幼儿园的班级服务压力并不大,其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求关系已经趋于平衡,但就各地区的情况来看,仍有部分地区普惠性幼儿园的班级服务压力较大,存在资源短缺的情况。这一发现揭示了P县辖区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存在和需求不匹配的问题,需要进一步探察普惠性幼儿园选址的合理性问题。

图1 P县普惠性幼儿园服务压力分布

(二)普惠性幼儿园的选址规划不合理,“服务盲区”和“服务范围重叠”并存

上学距离是影响学生择校和教育公平的关键因素,它会对学生的受教育机会和学习效果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11](p178)为此,国家在教育政策上一贯重视“就近入学”原则,并以此作为保障儿童受教育机会和实现教育公平的重要手段。[12](p299)也就是说,入园距离是教育及相关部门在对幼儿园进行选址规划时必须关注的问题,确保每一个居民点至少应该被1 所幼儿园的服务半径所覆盖,这也是衡量普惠性幼儿园布局合理与否的关键指标。

为了衡量P县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选址是否合理,本研究借用GIS 的缓冲区分析来考察不同服务半径下,P 县居民点被普惠性幼儿园所覆盖的程度。目前,国家有关部门针对农村地区幼儿园的服务半径尚未做出具体的要求。如《幼儿园建设标准》中规定,“城镇幼儿园服务半径宜为300—500m”,“农村幼儿园宜设在集镇或毗邻乡村中小学”。于是,在设置“缓冲区”时,本研究综合考虑了政府文件和相关研究对于学校服务半径的建议。李菁和黄大全指出,根据家长和孩子的平均步行速度,幼儿园的服务半径可以适当延伸至1km。[13](p10)针对农村学校的服务半径问题,赵丹和范先佐曾指出农村教学点的服务半径最远不应超过3km。[14](p21)陆梦秋则认为,在配备校车的情况下,农村小学的服务半径可延伸至5km。[15](p146)最终,本研究确定以0.5km、1km、3km、5km 为半径建构不同的缓冲区,呈现不同的服务半径下P 县普惠性幼儿园对居民点的覆盖程度,以及各居民点到达幼儿园的便利程度(见图2)。

图2 P县普惠性幼儿园的服务范围

由图2 可知,P 县辖区内普惠性幼儿园的选址不尽合理。一方面,P 县辖区内普惠性幼儿园的选址相对集中,幼儿园在选址过程中并未严格遵循“就近入学”原则,导致许多居民点未被幼儿园的服务半径所覆盖。如表2所呈现的P县普惠性幼儿园的服务范围。在P 县辖区内的497 个居民点中,仅有不到一成的居民点(34 个,占比6.8%)位于服务半径为1km 的缓冲区内,这些居民点的幼儿可以步行前往幼儿园,非常便利。有六成的居民点(301个,占比60.6%)位于半径在1~5km 的缓冲区内,这些居民点的幼儿难以通过步行的方式到达幼儿园,需要借助其他交通工具,总体而言其通往幼儿园的便利性尚可。还有超过三成的居民点(162个,占比32.6%)位于半径为5km 的缓冲区之外,这意味着这些居民点位于幼儿园的服务盲区,生活在服务盲区内的幼儿可能面临不同程度的“入园难”问题,入园距离过远可能会增加他们错失接受学前教育的风险,不利于学前教育公平的实现。

表2 P县普惠性幼儿园的服务范围

另一方面,由于P 县的普惠性幼儿园相对集中在城镇,这就不禁会引发思考:在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分布密集的地区是否存在服务范围重叠问题。基于这种猜想,将缓冲区的半径(幼儿园的服务半径)设置在1km,发现T 街道和GS 街道等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相对集中的地区存在服务范围重叠的问题,意味着这些地区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教育资源浪费。此外,P县有关部门提供的数据也显示,在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相对集中的地区,部分幼儿园存在学位空余现象,这也就证明了上述推论的合理性。综上,P县辖区内普惠性幼儿园的选址不理想,“服务盲区”和“服务范围重叠”问题并存。二者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无独有偶,相关研究也曾指出,北京、[13](p8)上海[16](p24)等大城市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公办幼儿园的选址考虑欠妥的问题。可见,普惠性幼儿园选址与布局的科学性与合理性是区域内学前教育发展中亟须重视和重点解决的问题。

(三)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主要集中分布在城镇中心,城乡差异显著

公共教育资源的均衡分配是教育公平的主要表现。[17](p29)空间聚集程度是一项最能直观反映学前教育资源在地理空间布局均衡性的指标。于是,本研究借助核密度估计来考察普惠性幼儿园在P县辖区内的聚集程度。核密度估计值越大,说明普惠性幼儿园在特定区域内的聚集程度越高,越不利于县域学前教育的均衡发展;反之亦然。

具体来讲,本研究利用核密度估计中的Kernel Density 工具,围绕幼儿园所在点位,对幼儿园班级数进行加权,以输出栅格为50m,搜索半径为1000m,按照自然断点分级法将P 县13 个地区的普惠性幼儿园核密度值划分为五个等级,等级越高、颜色越深,表示幼儿园班级密度越大。结果如图3所示,P 县各地区普惠性幼儿园的密度等级主要为二级和三级,这些密度区集中分布在各乡镇中心。唯一的五级密度区出现在县城T 街道,这意味着该地区普惠性教育资源要比其他地区丰富得多。也就是说,P 县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空间分布不均衡,存在较大的城乡差异。

图3 P县普惠性幼儿园核密度分布

然而,单纯从地理空间的角度来考虑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配置的均衡性意义有限。学前教育资源配置的均衡性,除了表现为幼儿园数量分布的地理学和人口学上的相对均衡外,还表现为各区人口可获得同等质量教育的程度。[16](p22)为了准确衡量P县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城乡差异程度,本研究提出“区域生均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质量指数”(以下简称“指数”),来衡量P 县各地区每个适龄儿童可获得的学前教育资源的质量,并就该指数的城乡差异进行比较。该指数的优点是能够综合数量和质量两个维度来衡量区域内部生均享有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丰富程度。计算公式为:区域内不同园所质量权重与对应班级数量的乘积之和与该区域学前适龄人口数的比值。①目前,如何界定幼儿园的教育质量乃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不同的研究者于幼儿园教育质量的内涵及其构成要素的理解是不同的。L省综合幼儿园的办园硬件条件和保育教育质量对P县幼儿园进行评估定级的结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普惠性幼儿园的教育质量水平。因此,本研究以P县幼儿园的评估定级结果作为衡量普惠性幼儿园质量的依据,并以此来计算不同园所的质量权重,其中示范园计3分,星级园计2分,小规模园计1分。

结果表明,P 县各地区的指数在3.77—15.56 之间,县城(T 街道)的指数为15.56,县城以外其他地区的指数均值为5.54,数值相差近3 倍,如表3 所示。这表明P 县的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呈现显著的城乡差异,P 县乡镇的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远不及县城。这一结果显然受到了城镇化进程的影响。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引发了人口向城镇流动,增加了城镇居民对学前教育资源的需求,[18](p87)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也表现出向城镇聚集的现象。县城作为一县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汇聚了大量的人口和资源,看似理所当然,但事实上这种二元结构的存在对教育公平的实现是不利的。目前,已经有许多研究表明我国城乡间儿童的发展和幼儿园质量的差距显著。[19](p55)庆幸的是,并没有迹象显示这种城乡差异有明显扩大的趋势,[19](p35)但既然在城乡儿童发展上已显现出差距,就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应该着力于将县域学前教育资源的分配适当向农村地区倾斜。

四、结论、建议与研究局限

本研究以P 县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为研究个案,探讨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空间分布的合理性,其研究结果具有一定的可推广性。即P县的研究发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我国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空间布局的现状和问题,并能够为未来我国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幼儿园的布局调整提供经验证据。

(一)结论和建议

从教育公平的角度来审视当前县域学前教育资源的空间布局,“保基本”目标已达成,而在“广覆盖”目标上仍需努力。运用GIS 技术分析现有数据可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从总体上来看,县域范围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配置趋向供求平衡,基本能够满足当地学前适龄人口的入园需求。这一研究结论说明国家以县为主连续实施的“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成效卓著,确保了各级政府对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投入,推动了县域内乡镇中心园的建设,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入园难”和“入园贵”这一老大难问题,保障了幼儿接受学前教育的权利。在县域学前教育供给中,普惠园与非普惠园各自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当前的学前教育以普惠园为主,还有约20%的幼儿在非普惠性幼儿园接受学前教育,其收费标准约是普惠园的2 倍,可谓是高收费幼儿园了。几乎每所幼儿园都处于满园的状态,这说明不同类型的园所可满足家长差异化的学前教育需求。如此来看,P 县学前教育供给的局面与国家倡导的“以普惠园为主”的发展战略相一致。

第二,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存在资源错配的现象。疏密分化的资源配置使得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网络覆盖不均衡,出现“服务盲区”和“服务范围重叠”的问题。这与县域学前教育发展的整体规划不无关系。而在布局调整的过程中,对当前“服务盲区”内新增园所的选址以及“服务范围重叠”的治理,应该从教育公平的角度综合考虑空间的可达性、人口政策调整后的可能增长以及区域园所发展的突出问题。从政策规范的角度看,当前相关政策文本如《幼儿园建设标准》对幼儿园选址以及学前教育资源配置等事宜的规定比较模糊、笼统,指导性和操作性不足,亟需修订与完善。应该充分考虑空间公平,在强调精准瞄定现实需求与突出问题的同时兼顾灵活性,在政策导引下,灵活转换学前教育的供给方式与方法,使现有资源与可投入资源富有活力。其间的弹性,以园所服务半径为例,基于P 县数据,幼儿园的服务半径可适当放宽至1km,而乡镇幼儿园的服务半径可控制在1~3km之间,在配备园车的情况下,勉强可放宽至5km。具体情况还需要综合考虑实际生活条件、路况、时间及距离等要素。在经费、园舍等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增设学前教育班、混龄班,以缩小服务半径,减少年幼儿童的交通风险。若仅能通过配备园车的方式来解决幼儿获得学前教育的这“最后一公里”问题,则应该严格执行国家对校车的相关标准,监管随行,落实到位,安全是确保儿童健康发展的前提条件。

第三,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分布呈现出显著的城乡差异。尽管县域内大力发展普惠性幼儿园有效地提升了农村地区学前教育的供给能力,保障了农村地区学前适龄人口的受教育机会,但是学前教育的城乡二元格局并未被打破。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方面,县城人均享有的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均远高于乡镇。虽然城镇化是助推这一问题的原因,但其根本症结还是在于早期在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配置上过于倾向于“效率优先”原则。城乡二元结构会诱发农村的学前适龄人口涌向城市的幼儿园(跨区域入园),从而产生“城镇大班额”和“乡村小班额”并存的现象,这无疑对城乡学前教育事业的发展都会产生负面影响。义务教育的“撤点并校”已经印证了这些推论。事实上,乡村幼儿园的发展未必一定不及城镇幼儿园,乡村幼儿园也未必要以城镇幼儿园为“标杆”“模板”,成为其“复制品”,而是应该充分挖掘乡村资源与特色,联手利益相关者形成共同体,遵循教育的逻辑,共同构建乡土特色、充满活力的乡村幼儿园。未来,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布局要在公平与效率之间寻求平衡,即将公平与效率置于同等重要的位置,将空间公平融入区域幼儿园的整体布局与规划中。在硬件投入的同时,重视园所的内涵发展,一方面建好乡镇中心园,充分发挥其辐射作用;另一方面走特色园建设路线,不以规模论质量,小规模园、混龄班、送教到村等形式各异,一园一案多元发展,确保乡村儿童能够接受公平而有质量的学前教育。

(二)研究局限和展望

第一,由于数据限制,本研究仅是以地区的出生人口为基础而非以常住人口(实际人口)来考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的空间分布状况,这使得本研究的结果会因人口的流动(迁入和迁出)而产生误差。

第二,本研究仅是以区域人口的分布作为基础来考察县域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空间布局的合理性,并未考虑地形、交通等因素对县域内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布局之合理性的潜在影响。

第三,本研究仅选用了P县2020年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发展的横截面数据来分析普惠性幼儿园布局的合理性,如若能够采用面板数据则能够更直观地反映P 县普惠性幼儿园在空间分布上的变化历程,更好地评估当前县域普惠性学前教育资源空间布局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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