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健,陆 宣
(1.同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092;2.高校中国共产党伟大建党精神研究中心同济大学分中心,上海 200092)
自2016年“阿尔法狗”战胜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以来,随着现象级产品ChatGPT的横空出世,人工智能的发展再次掀起了热潮。ChatGPT的全称为“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即聊天生成型预训练变换模型,是一款由Open AI公司在2022年11月推出的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程序。ChatGPT的爆火并非是一蹴而就的,早在2018年6月,Open AI公司便发布了GPT-1模型,其后,在此基础上不断优化并推出了GPT-2和GPT-3模型,ChatGPT正是在这些不同版本更新迭代的基础上逐渐成熟起来的。发布仅5天,ChatGPT的注册用户便突破了100万,而其活跃用户达到1亿仅用了2个月的时间,《纽约时报》称其为“有史以来向公众发布的最佳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
生成式人工智能区别于分析式人工智能,分析式人工智能的主要功能在于对训练外的数据性质进行判断,例如通过对历史数据的分析来进行趋势预测;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主要目的在于通过数据训练生成新的内容,例如人工智能创作诗歌[1]。作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代表性产品,ChatGPT兼具人工智能的一般性特征,又呈现出与此前人工智能所不同的特征。就其一般性特征而言,ChatGPT离不开大数据、大算力以及算法的支撑。在此基础上,ChatGPT还具备以下几方面特征。首先,ChatGPT能够更加自然地讲“人话”。与之前所谓的“大型语言模型”的迭代不同,ChatGPT基于强大的数据库资源在理解自然语言方面的表现更为出色,通过人类反馈的监督学习和强化学习不断更新迭代,从而不断优化其内容输出,由此可以更好地理解上下文内容,使得其能够更加自然地讲“人话”。例如,用户可以在对话过程中引导ChatGPT使用方言,从而在短时间内教会ChatGPT用方言进行沟通。其次,ChatGPT具备基于用户偏好的实时优化功能。由于ChatGPT采取多轮对话的形式生成内容,同时对于用户的提问与回答具备记忆功能,因而可以根据用户的反馈实时微调所输出的内容。最后,ChatGPT颠覆了传统搜索引擎模式,达成了人机互构的智能式认知理解模式。“LLM正在从根本上改变搜索算法的工作方式”,传统搜索引擎将查询中的单个词与大量内容索引中的词进行匹配,但LLM可以有效的理解词的含义,并可以检索到更多相关内容[2]。ChatGPT的出现颠覆了传统的搜索引擎以及用户获取信息的模式,无需用户自己在海量搜索结果中再进行筛选和整合,而是能够直接将搜索结果进行整合,给出系统完整的搜素答案。因此有学者指出,需要跳出将ChatGPT局限于大型智能语言模型的认知,而应当将其理解为“一种依托人工智能技术与人类实现互构的智能式认知理解模式”[3]。
在ChatGPT推出以后,OpenAI对其不断升级,目前已经升级到最新的4.0版本即GPT-4,不仅将文本输入的上限提升至2.5万字,同时也扩充了输入的格式,增加了图像输入功能。作为OpenAI股东之一的微软公司不仅将ChatGPT应用于New Bing浏览器,而且迅速将其应用于Office系列办公软件,发布365 Copilot,革新了办公体验。为了与ChatGPT相抗衡,谷歌也陆续发布对话AI聊天机器人Bard、AI语言模型PaLM、AI平台Generative AI App Builder。与此同时,国内人工智能企业也纷纷加入了竞争格局,百度率先推出了“文心一言”,阿里巴巴计划将“千问大模型”接入其所有产品中,科大讯飞发布了“讯飞星火认知大模型”。可以看出,ChatGPT的发布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生成式人工智能成为目前各人工智能相关企业竞争的新赛道,随着越来越多的应用落地,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于劳动者的影响将不容小觑。
马克思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4],劳动者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根本性力量。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从来不是抽象的人,而是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历史的产物。“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5]曾经的历次工业革命中,无论是机器化、电气化还是自动化与信息化的发展,都重构了劳动者的生存境况。每一次技术变革的浪潮之下,都有关于技术是否会取代劳动者的激烈讨论,从而形成乐观主义者与悲观主义者两大阵营的对峙。然而,无论我们对新技术冲击下劳动者的生存状况抱持怎样的态度,技术变革的脚步并不会停滞不前。在新技术横扫工作领域的浪潮中,总有劳动者乘风破浪、巧借东风从而显著改善其生存状况,同样也有劳动者还未回过神来便已被时代所抛弃。据不久前美国《财富》杂志的调查结果显示,在被采访的一千多家企业中,有一半的企业表示已经开始使用ChatGPT,另有30%计划使用[6]。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使用ChatGPT,其最终会将劳动者引至何处?对于劳动者而言,需要的不仅仅是片面的乐观或者悲观的心态,而是需要理性地去分析,ChatGPT将会为其带来哪些机遇,劳动者又将面临怎样的挑战,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背景下劳动者的出路又在何方?
在人类发展历史上,马克思首次从人类实践的视角,阐明工具与劳动主体的社会历史关系,指出劳动工具“是人类的手创造出来的人类头脑的器官”[7]。ChatGPT作为新型劳动工具,也可以称之为人类头脑器官的进一步延伸。对于劳动者而言,“劳动生产率不仅取决于劳动者的技艺,而且也取决于他的工具的完善程度”[5]。ChatGPT作为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的最新产物,区别于元宇宙等宏大概念,对于普通劳动者而言,ChatGPT是具体的、直观可感的,并未设定高准入门槛,只需简单的注册即可接入使用,并化身为劳动者的个人助理。由此,对于劳动者工作效率的赋能也是全方位、多领域的。就科研工作人员而言,日常工作中通常需要阅读大量的中英文文献,以追踪学术界相关领域最新研究的进展。而英文文献的阅读以及核心观点的提炼对于一些科研人员而言存在着语言上的障碍,在此情况下,借助于ChatGPT,输入相关的英文文献,引导ChatGPT提炼核心观点,一方面可以实现无障碍获取外文知识,另一方面节省了大量阅读时间,由此极大地提高了科研工作人员的工作效率。对于程序员而言,由于ChatGPT可以直接生成代码,在此沟通过程中,程序员无需使用专业的机器语言,只需要输入通用的自然语言,便能够直接改进代码的输出内容,此外,需要对代码进行检查核验时,也无需亲自检查,直接输入指令让ChatGPT检查并改进即可,将程序员从基础繁琐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从而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专注于高阶复杂技术的研发。目前而言,ChatGPT赋能劳动者工作效能更多的还是局限于ChatGPT本身,围绕ChatGPT的各项应用还未开发成熟,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待到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完善各项基础设施与配套应用的开发,从而由播种期走向收获期,其在提高劳动者效率方面的表现将迎来井喷式的大爆发[1]。
新技术的出现和扩散,往往会对旧技术体系下某些劳动者的工作产生替代效应,但与此同时,也衍生出新的产业、提供新的就业机会,从而发挥就业促进效应。正如工业革命中以蒸汽机为代表的机器以及机器体系的出现,虽然对于工场手工业者形成了冲击,但也诞生了在工厂里工作的工人这一新的劳动者群体。同样的,伴随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成熟与扩散,不仅会提供新的工作岗位,也会衍生出新的产业,从而为劳动者提供新的就业机会。整体而言,ChatGPT的就业促进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与ChatGPT直接相关的就业带动效应。例如,目前围绕ChatGPT个人用户的注册与使用,衍生出专门的使用教程、直播向ChatGPT提问以及引导开发生成式人工智能潜能的“提示工程师”,这些新的就业机会的出现增加了劳动者的就业选择范围。另一方面是围绕ChatGPT的相关支撑性产业以及由此所衍生出来的新产业所产生的就业促进效应。例如支撑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的硬件基础设施主要体现在算力与存储两方面,随着大型语言模型的普及,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于算力的需求越来越高。算力的提升不仅需要大量高性能的芯片,同时也需要建立大规模的数据中心、智算中心等,由此,在完善ChatGPT相关硬件基础设施的过程中能够为劳动者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
“一切在机器上从事的劳动,都要求训练工人从小就学会自己的动作适应自动机的划一的连续的运动。”[5]自工业革命以来,机器的应用使得劳动者需要不断去适应机器的节奏,机器发展越来越智能,劳动者却异化的越来越像机器。在人与机器的交互关系中,正是由于机器的不智能,便需要人去不断地适应机器的节奏。在生产过程中,正如马克思所言:“在工场手工业和手工业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5]但是,ChatGPT不仅在理解人类语言能力方面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而且用户的使用门槛与使用成本较低,所有ChatGPT的用户均可直接训练和改进ChatGPT,使其服务于自己的需求。在ChatGPT的加持下,“机器人将不仅是一台可以执行重复性任务的可编程机器,而且还将在某些情况下转变为理想的人类伴侣。这些协作机器人将意识到人类的存在,它们不仅可以注意、理解和感受到人类,还可以注意到人类操作员的目标和期望”[8]。由此,ChatGPT将重构劳动者与机器之间的关系。需要注意的是,两者之间并非单向的重构关系,并非处于一种不可调和的张力之中,而是一种双向的互构关系;并非有你没我的零和博弈关系,而是一种人机联姻的融合型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劳动者与新一代人工智能相互渗透、死劳动和活劳动彼此交融”[9]。机器能够被劳动者所驯化,根据劳动者所给出的指令自我改进、自我调整,自适应能力大幅度提升。在劳动者与机器的关系中,劳动者从被动适应走向主动驯化,机器在劳动者的规训下不断适应其生产节奏、生产习惯等,自工业革命以来劳动者逐步放弃自我的主体性而去适应机器的节奏被彻底推翻,从而重新成为生产过程中的主角,在生产过程中彰显自我,实现自我价值。因此,有学者指出,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价值体现在,其“目的并不是彻底取代人类,而是形成我们的身体经验和人工智能的神经网络经验的交互和对接,让基于人类身体的碳基伦理和基于神经网络算法的硅基伦理可以在一个共生的层面上结合起来”[10]。
“人类一直在通过自己活动的对象化中逐渐解放自己,同时也始终在这种对象化活动中造成自己进化和退化的此消彼长,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将人类进化和退化的此消彼长推进到了前所未有的更深层次。”[11]虽然ChatGPT一经推出便获得了大量用户的青睐,但是在实际的使用过程可以发现,由于ChatGPT底层逻辑架构的原因,其在逻辑推理方面存在着较为明显的缺陷,在稳健性和真实性方面还有待提升,对于非常简单的数学运算也会经常出错,从而会在某些情况下误导劳动者。OpenAI的官网也提醒用户要保持独立的判断,不能完全依赖于ChatGPT所输出的结果。倘若劳动者习惯于将ChatGPT视为劳动过程中的个人助理,在工作过程中过度依赖于ChatGPT,不假思索便全盘接受其输出结果,往往会在工作中犯一些低级错误,同时也会影响工作的正常开展。长此以往,不仅不会起到提升工作效率的作用,反而会因为忙于应付各种常识性的错误而焦头烂额。最终,劳动者将沉迷于对人工智能技术的崇拜,形成一种“技术至上”的错误理念,主动放弃人之为人的批判精神与批判能力,劳动者个人的决策成为纯粹的机器决策,从而逐渐丧失自主性。
“机器上的每一种改进都抢走了工人的饭碗,而且这种改进愈大,工人失业的就愈多。”[12]不可否认,历史上每一次重大技术变革,都会不同程度地引发失业问题,但是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与先前的技术变革相比,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它超越了以往机器对劳动者体力的取代,更是对劳动者认知思维的颠覆,取代部分脑力劳动。因而,“人工智能绝对不只是用机器(智能机器)将工人从工厂车间中‘驱赶’出去,绝对不只是针对所谓‘低技能岗位’‘体力劳动’,而是全方位地将人类‘驱赶’出去”[13]。人工智能对于人的工作的替代通常情况下发生在具体的任务层面而非完整的工作层面,并且对于工作的替代是遵循着由低级向高级的演化进程[14]。以往的人工智能可以解决绝大部分机械性的任务,而ChatGPT在分析的智能方面有了较大的突破。2022年11月版本的ChatGPT能够解决93%的ToM(心理理论)任务,表现堪比九岁儿童[15]。随着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于自然语言的理解越来越出色,直觉的与移情的智能能力也将不断提升,届时,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于人类工作领域的蚕食将进一步扩大,劳动者的工作岗位被不断挤压。
人工智能资本的收入分配效应可以划分为功能性收入分配效应与规模性收入分配效应,就功能性收入分配效应而言,人工智能的就业替代效应引致就业数量与工资水平双重下降,导致劳动收入份额降低;就规模性收入分配效应而言,人工智能的发展使得不同群体间的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同时伴随着社会福利损失的增加[16]。具体而言,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特征,一方面,表现为“技能偏向型”,即技术进步以及设备的不断升级带来了企业对于高技能、高教育程度的劳动力的需求。例如刺激了对于高端的算法工程师、芯片研究者的需求,使得这些高技能劳动者在劳动力市场上形成买家市场,获得市场上的超额利润与报酬,并形成赢者通吃的局面。另一方面,ChatGPT的应用也可能会导致对于低技能、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劳动者需求的增加,这便是技术进步所呈现出来的“去技能化”特征[17]。此外,在增加对于处于技术含量“低海拔”区域劳动者需求的同时,也将部分从事基础工作的低技能劳动者排挤出去。最终的结果便是使得劳动者个体与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扩大化。
ChatGPT为劳动者带来的便利有目共睹,然而其所产生的信息危害却较为隐蔽,不易被劳动者所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信息危害可以直接被忽视。整体而言,ChatGPT对劳动者所产生的信息危害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泄露劳动者私人信息,从而侵犯劳动者的隐私。由于采用了人工参与的增强学习,因而“每个‘研究预览版’的ChatGPT用户都是OpenAI的免费测试员”[18]。用户所输入的内容都被OpenAI所收集并用来改进ChatGPT的回答。因此,为了防止将公司机密信息泄漏给ChatGPT并被竞争对手所利用,目前已经有公司明确禁止公司员工使用ChatGPT。
二是传播虚假或者误导性信息,从而影响劳动者获取信息的准确性。OpenAI在其欢迎页面上列出了免责声明,称聊天机器人“可能偶尔会生成不正确的信息”。由于用户在使用过程中所输入的信息都会同步在数据库中更新,倘若被不法分子所利用,便会生成大量虚假信息,并且在使用过程中进一步强化虚假信息的传播范围,从而危害劳动者的正当权益。
三是具有意识形态倾向性,ChatGPT在使用过程中会生成某些暗含对某些劳动者的歧视性信息。目前,ChatGPT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意识形态的倾向,并且在无意之中形成了某些具有歧视性的偏见。“由于所涉歧视是无意的,即使是诚实地试图证明参与数据挖掘进程的人没有偏见,也可能错误地认可所作决定的公正性。此外,由于数据挖掘可能使受保护群体处于不利地位的机制在无意歧视的情况下不太明显,不公正可能更难查明和解决。”[19]
1.鼓励劳动者树立终身学习的理念
“机器智能正在以指数速度提高自己的性能”[20],ChatGPT的发展也同样遵循着摩尔定律,同时ChatGPT的更新迭代可以直接在先前的基础上进行,而无需一切归零、从头开始逐步提升其性能。相较之下,劳动者的进化则较为缓慢,每个人自出生以后都需要从头开始学习知识与技能,知识无法直接在代际之间遗传。由此可见,ChatGPT的进化与劳动者通过教育提升自我这两者以不同的速率沿着各自的轨道进行着,并且ChatGPT的更新迭代速度明显快于劳动者[21]。正如尤瓦尔·赫拉利所言,“想要不被淘汰只有一条路:一辈子不断学习,不断打造全新的自己”[22]。因此,面对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不断更新迭代,劳动者需要保持终身学习的理念以不断更新知识体系与思维方式,从而缩短劳动者与ChatGPT两者进化的时间差,最大限度地减轻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而对劳动者形成的冲击。
2.不断提升劳动者的智能素养,理性看待ChatGPT的到来
刘易斯·芒福德在对人类机器文明的发展阶段进行划分时指出,“最重要的是每个阶段都产生了特殊类型的劳动者,他们受到训练的方式不同,开发的资质不同,忽视的资质也不同”[23]。在劳动者的个人职业生涯中,伴随着外部环境的转变与新技术的不断变革,劳动者所应当具备的素质与技能也应当发生相应的转变。面对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劳动者需要不断提升其智能素养,以正确的态度对待人工智能的应用与发展。荀子曾经有言,“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以此说明善于借助外物对于增强自己能力的重要性。“成功者将是那些学习运用技术的人,而不是抵御技术的人”[24],与其徒劳无功地做无谓的斗争,不如坦然接受和正视智能机器的应用。“未来将是有机世界和合成世界的联姻,正如未来一定是人类和机器人的联姻。”[25]智能化与信息化是时代发展的大势所趋、不可逆转,劳动者要摒弃鲁德分子对于机器充满敌意与仇视的观念,站在更宏观的生态中综合地看待人类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关系,将新一代人工智能视为在不断互动中生成智能的工作伙伴而非单纯的冷冰冰的机器[10]。
3.在ChatGPT的加持下,推动构建劳动者的复合脑
应当认识到,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其本身是独立于劳动者个体的,唯有劳动者试图与其建立联系,才能将ChatGPT转变为自己的外脑,从而形成内脑与外脑互联互动,推动构建劳动者的复合脑,提升劳动者的工作效能[9]。因此,在劳动者与新一代人工智能的互构过程中,一方面,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在劳动者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驯化下,在多轮对话的过程中增强对劳动者行为偏好、工作习惯等的了解,成为劳动者工作过程中的得力助手。另一方面,劳动者转变思维方式,提升逻辑能力以及向ChatGPT提问的技巧,从智能机器的底层运行逻辑出发,善于向机器提问,从而提高机器输出内容的质量。由此,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与新一代人工智能厘清各自的责任,发挥各自的优势,并在此基础上强化两者的职能分工,在双向互构、深入融合中共同协作,实现工作过程中的人机联姻。
“在不断变化的工作世界中——尤其是在这个新的不确定的经济环境中——我们不能指望取代机器的效率,但我们可以做人工智能做不到的事情:学习如何以同理心领导以及如何激励和倾听我们的同事和员工。简而言之,如果我们想保住工作,也许我们需要学会变得更人性化。”[26]面对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所呈现出来的机器“人化”特征,劳动者需要重新审视与反思,作为活生生的人,与智能机器相比,其优势究竟体现在何处?如何与智能机器错位竞争,从而发挥其自身价值?
1.在创造性领域持续输出高价值
“在很多创造性领域,高价值的技能仍将属于人类,主要原因是消费这些技能带来的产品的人具有特殊性。”[27]理由有两方面:
首先,高价值的创造性可能并不仅仅在于创造本身。虽然ChatGPT能够自己创作诗词歌赋,但是这毕竟属于机器创作,人们在消费文学作品时,往往不仅仅关注作品本身,还将会与作品的创作者联系起来,将对作者本身的情感映射到作品中去。
其次,某些具有高价值的创造性活动“旨在解决真实世界中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性质决定,其解决办法必须由人来发明”。例如外卖的配送,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可以帮助人们合理规划外卖的配送路线,帮助人们撰写外卖店铺的文案,但是无法在没有外卖配送的时代直接提出让人们线上下单线下配送外卖这样的原创性想法,终究是需要人们在生活中根据所遇到的痛点、难点来提出有针对性的解决措施,而人工智能则无法自己去体验生活、再去解决生活中的具体难题,这也是人类作为高价值创造者所特有的优势,能够以实践为创新创造的源泉而持续不断地输出有价值的创意内容。
2.推动知识型劳动者向关系型劳动者的转变
“知识型劳动者”一词是彼得·德鲁克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来的,主要是指那些在越来越依赖信息科技的经济中最有价值的劳动者。然而,ChatGPT的出现使得获取知识的成本大幅度降低,每个人都可以低成本快速地获取所需的知识。对于劳动者而言,知识已经不再是其所具备的稀缺资源,而更重要的能力则体现为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劳动者对于用户关系的维护。与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相比,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人类劳动者依旧拥有不可替代的比较优势。以律师这一职业为例,较为初级的工作任务,诸如援引相关的法律条例,搜集以往的相关案例等搜索工作,ChatGPT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准确地搜索并整理出来,人类劳动者在此领域已经失去优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不需要人类律师了,而是对于律师的能力要求不同了,面对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律师的核心能力体现在“社会交往”,并“提供客户所要求的由人做出的意识与情感判断”[27]。由此可见,伴随着ChatGPT的发展,知识型劳动者将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其工作转而由ChatGPT所接手,关系型劳动者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社会保障制度是否合理完善,需要看是否符合一定时代的社会经济发展条件,既不能超前也不能滞后于社会的发展,而是需要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随着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劳动者的生存状况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而需要及时完善劳动者相关的社会保障。
1.持续开展就业与再就业培训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实施就业优先战略,强化就业优先政策,健全就业公共服务体系”。有学者针对我国“人工智能陷阱”带来的失业风险、对福利的影响以及应对措施进行定量分析,研究结果显示“直接救济将导致经济增长率、劳动收入份额和社会总福利下降,而培训后再就业和投资高等教育的政策效应均优于直接救济”[28]。因此,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针对ChatGPT的应用所引发的技术性失业现象,要根据劳动者的年龄、所掌握的技能等级、受教育程度、先前的工作岗位等综合因素,并结合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背景下对劳动者所提出的新需求,从而决定再就业的培训目的是继续从事先前的工作还是需要转换赛道、调换工作岗位,从而为劳动者量身定制个性化、差异化的再就业培训方案,减少新一代人工智能冲击下的失业人员所产生的社会阵痛,保障失业者平稳转型并最终实现再就业。此外,鼓励零工经济、共享经济等新就业形态的发展。在劳动者由失业状态走向再就业的过程中,新型就业形态所具备的高灵活性与高弹性可以为转型期的劳动者提供暂时的就业机会,发挥“就业蓄水池”的作用,为劳动者增加转型期的就业选择[1]。
2.依法规范和引导ChatGPT的健康发展
“资本的文明之一就是,它榨取这种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因素的创造。”[29]相较于先前的社会所有制形式,资本的文明性呈现出很大的优势,不仅能够带来社会生产力的飞跃,而且还能孕育出新社会形态的要素。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必须深化对新的时代条件下我国各类资本及其作用的认识,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发挥其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30]具体而言,首先,应当站稳人民立场,从占社会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劳动者的立场出发,审慎地、具有前瞻性地明确ChatGPT应用于社会经济发展的价值原则,即始终坚持人民至上的原则,明确其最终目的是为了解放劳动者而非使劳动者沦为“无用阶层”。其次,控制ChatGPT应用于社会经济发展的进程。机器本身并不会自动“换人”,是资本和企业经营者在执行这一策略[31]。为了避免资本在利益的驱使下盲目地蜂拥而上,防止出现因生成式人工智能大规模应用于各行各业所引发的技术性失业潮,需要将政府的宏观调控与市场的自主调节相结合,有规划、分批次地进行智能化升级改造,延缓机器大规模换人的进程。最后,强化对资本参与ChatGPT投资的反垄断监管。在资本参与投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过程中,有可能会从技术端、生产端以及资本端形成“资本-技术-生产”的铁三角关系,并进而演变为特定的利益集团,从而危害ChatGPT发展的市场秩序和效率,并最终影响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因此,必须加强顶层设计,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体系,为资本设置“红绿灯”,增强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相关领域的反垄断调查,避免资本无止境地剥削劳动者的剩余价值,从而健全和规范资本在生成式人工智能领域的合理流动。
3.规范财富积累机制,以共同富裕为目标调节劳动者收入
如泰格马克所说,“在持续变大的经济蛋糕中,只需要切下小小的一块进行重新分配,就能让每个人过上更好的生活”[32]。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规范收入分配秩序”,并首次提出了“规范财富积累机制”。针对ChatGPT的应用导致劳动者收入分配差距扩大化这种潜在的挑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改善。首先,由按劳分配逐渐走向“全民保障、共享财富的分配方式”[33]。由于“基本收入和多数替代方案不同,它是一种能改善贫困又不会污名化领取人的方法,换言之,它不会导致领取人成为乞丐或祈求者”[34]。因而,面对ChatGPT的应用导致部分劳动者收入下降或者失业丧失收入,可以考虑将全民基本收入作为兜底性政策,在提升劳动者安全感的同时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其次,提高新一代人工智能相关领域高科技公司的税收用作为向低收入群体的转移支付,以补偿低收入群体和失业者。其原因在于,ChatGPT的更新迭代必然是浸润在高质量的大数据中历经千锤百炼,从而逐渐趋于完善,然而这些数据最初却是由用户免费提供的。由此所带来的税收收入可以用于补贴普通劳动者,尤其是因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应用而导致收入下降或失业的劳动者群体。最后,发挥生成式人工智能相关企业的志愿精神,鼓励企业家在“利他主义”道德原则下积极开展各种形式的慈善活动,充分重视三种分配方式的协调联动作用,整体发力。
目前对于人工智能的监管,各国在实践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监管模式。例如采取技术风险分级的欧盟模式,依据风险程度进行分类管理,并构建全生命周期的监测机制,强化全过程管理;美国由于其独特的政治体制,在实践中形成了联邦政府与州政府两级协同治理的美国模式,并且区别于欧盟的政府监管为主导,美国模式更加强调人工智能在发展过程中的自我调节、自我纠错;新加坡则发展出了自愿非强制的监管模式,其出台了专门的监管框架并引入了专门的监管工具,但是并非强制企业适用,仅供企业参考、自愿使用[35]。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作为人工智能领域发展的新方向,倘若任由其野蛮发展,可能最终会处于失控状态。因此,借鉴其他国家的监管经验,并结合我国的现实条件,对于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监管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首先,坚持中央和地方双管齐下,强化顶层设计,联动治理。OpenAI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在Twitter上发文指出,“我们将这些系统调整到谁的价值观的问题将成为社会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辩论之一”[36]。我国作为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坚持人民群众利益至上,因而面对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所呈现的不良信息的危害,理应多管齐下,在实践中探索由基于对人工智能进行风险分级、分类施策的治理模式走向建立多维统筹的监管体系,多部门统筹协调共同治理,从人民群众的利益出发,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引,引导以ChatGPT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向上向善,使劳动者能够安全放心地使用[37]。
其次,在实践中强化对于ChatGPT的全过程管理。具体而言,应当从输入端与输出端双管齐下。一方面,加大对ChatGPT模型训练过程中所需数据的筛选与审核,从源头上避免数据污染。在此基础上,不断优化算法,自动剔除不良信息或直接降低疑似不良信息的权重,从而减小不良信息对于输出质量的影响。此外,在机器自动过滤与筛选的基础上,加大人工审核信息的力度,防止有害信息在大量的输入与输出过程中强化。另一方面,在输出端设置自主举报或者报错机制,对于输出的不良信息设置用户奖励机制,从而使得每个用户都成为监督者与审核者,大大降低不良信息的输出率与传播力。
最后,强化人工智能治理的国际合作。有学者对ChatGPT的前身GPT-3的研究发现,大规模的语言模型可以捕捉到不良的社会偏见,例如与种族、性别以及宗教有关的偏见。GPT-3能够捕捉到持续的穆斯林暴力偏见[38],而当前版本的 ChatGPT也会出现某种程度的政治上不正确的响应[2]。由此观之,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发展衍生出来的风险具有全球性,尤其是其所呈现出来的一定程度的意识形态的倾向性,会引发对于某些群体的歧视,因而需要各国共同协商治理,共同推动构建公正合理的全球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监管的合作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