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软（组诗）

大连点点

布谷鸟

这是很好的关系

——既熟悉又陌生

既明朗又模糊

如某些微信朋友

保持着相对友好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如那个刚加我的男子

向我倾诉一段不堪的人生

“秘密需要不同程度的释放”

他暂时的快乐我暂时能懂

而身边的人不是这样

熟悉得让人心碎

越来越简单

活了半辈子，早年的教育

犹如搁在漏勺中的原材料

清洗的次数越多

滤出的渣滓越多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使人快乐的，令人忧伤的

漏勺越攥越轻

渣滓越来越少

偶尔用一用喜欢的修辞

不将旧了的自己

放在花样翻新的时代里

炫技

我现在是棉质的

贴身的，舒服的

可随时向生活里的细节弯腰

白日梦

人间美好

可做白日梦

泡桐的叶子在做

青青的松塔在做

执网捕鱼的孩子在做

写了“拆”字的旧房子在做

五一路岔道囗等活的民工

围在一起甩着扑克牌

他们也在做

秋风软

橡子落草，

一个，一对儿

三五错落

扁担杆横着，银杏叶黄着

打碗花缠着树桩

葛藤抱着杂木不松手

我陷进叶编的席子中

不能自拔

蹒跚的老人路过我

随手一指不远的山顶

那里有一泓碧水，围头巾的女子

洗着拣来的白果

松鼠追逐，鸟儿从不停嘴

随万物跟风说话

秋风软，一截一截

好看的人间

垂钓的人

人来人往的滩头

他又把渔竿甩出去

这么用力的人

也许是出色的人

也许是失败的人

但现在

他如此认真

如此地自以为是

我觉得应该给他掌声

即使他的渔篓里

只有一条小鱼一只海星

当他再次甩出渔竿

海面再次激动不已

黄昏小景

“呀”的一声

一只鸟飞过头顶

向远空射去

我走在黄昏降临的小路上

脚边的野猫和野花

面对面的两棵大槐树

以亲人的名义

确认我

饭香溢出窗口

谁家的孩子哭声嘹亮

卖樱桃和香瓜的女人

笑起来很甜

另一只归巢的鸟

落到建筑工地的旗杆上

你没了，我才敢放声大哭

“能治好吗？”我说能

“能治好吗？”我说能

如此三问，如此三答

真诚得不像是在骗你

医院的消毒水

满屋子的中草药

摆好了救你的架势

真不能告诉你，妈妈

这辈子，我们的缘分将尽

你有一肚子话

我们下一辈子才能再说

火焰最终伸出长舌

舔着你的枯萎

它把你舔没了

我才敢放声大哭

奇 迹

一粒种子种下去

一株小苗长出来

我们打量对方

喜悦随目光流淌

亲人一样

一位诗人说：

我们起早贪黑

只是为了感知彼此的存在

存在，抓紧了我

拣石头

拣完大的拣小的

拣完看得见的

再拣看不见的

看不见的石头

往往会让铁锨疼

会让铁锨颤抖

我也跟着颤抖

躲在泥土里的石头

具有欺骗性和伤害性

但我们哪一天

不在生活里拣石头

只要你想拣

石头总会有

间 苗

姐姐告诉我要间苗了

“太拥挤，只长个，不扎根”

“先给一寸的距离，

过几天再间一次”

而我蹲在它们面前

不知所措

不忍心向任何一棵下手

姐姐不这样，她给我做着示范

“这是保证它们的光照和营养”

“有利于培养更壮的苗”

这番决绝的操作

就像大月份的引产

我知道这个比喻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