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强
(四川师范大学 四川文化教育高等研究院,四川 成都 610068)
采访者:路强(以下简称“路”)
受访学者:王恒教授(以下简称“王”)
采访时间:2021-06-27
采访地点:南京
路:王恒老师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访谈邀请,大约在我读硕士研究生时就读过您的《时间性:自身与他者——从胡塞尔、海德格尔到列维纳斯》,且我也一直在读列维纳斯的书,所以我们不妨就从以列维纳斯为代表的法国哲学谈起。在当代,有学者认为欧陆哲学的传统已经从德国传承到了法国,也就是说法国哲学继承了德国哲学,您是如何看待欧陆哲学的这种传承的?
王:法国哲学里面包括现象学、后现代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等等很多内容,而且,其中还有科学哲学的独特线索。你所说的欧陆哲学的这种传承恰恰集中表现在现象学的历史线索中,也就是从胡塞尔、海德格尔之后的这一线索。正好国内对这一线索介绍的也是最多的,研究也比较成熟。大家认为这基本上还是承接着德国古典哲学,而且德国古典哲学又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密切。因此,国内对现象学了解的程度也相对较高。从现象学的传统看,胡塞尔、海德格尔之后就到了法国的萨特、梅洛·庞蒂等人。所以你刚才说到的这个传承线索实际上是在现象学这个层面比较直接地体现出来的。
因为现象学自胡塞尔、海德格尔之后,其中心就不在德国了,特别是具有原创性、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思想家比较少,而名人汇聚的地方就改在了法国。现象学有一个特点,它不具有那种非常严格的学术承接性。很多现象学的学者认为现象学就是哲学本身。因为,现象学强调面向事实本身,它自己是不存在前提的,而且要追究所有前提的来源,哲学本身就是这样探究的。同时,还强调第一人称经验,也就是哲学在每个人身上的实现。所以,这些现象学大家的特点就是一方面追究思想的原则本身,另一方面还要让这种思想的原则在他身上发生,这就很容易出现不同的、多元的发展。
例如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我们能够看到海德格尔明显的“反叛”。他们的起点不一样,虽然他们都往问题的源头走,但一开始就有分歧。这种分歧很多的时候不是纯粹理性原则的问题,因为如果是纯粹理性原则的问题,那么胡塞尔已经做得很极致了。胡塞尔的手稿中出现了不少关于无意识、潜意识、死亡、睡眠的讨论,这就又是在进一步追溯源头了。
现象学这个往前追溯的特点:往原则的原则追溯,往原则何以产生那个境遇追溯,就很难产生一个严格的流派,其是相对松散的。从这个角度说,现象学确实是有一个连续的线索,但是如果把现象学作为哲学本身,则很多哲学家诸如德里达、福柯也可以被归为现象学家。
路:沿着现象学这一传统,在当今似乎出现了哲学的一种生活化转向,也有人说是生活哲学转向,在这次转向中哲学家们开始更多地关注生活世界,或者说日常生活经验的世界。这是否意味着哲学或者说西方哲学有了新的重心?
王:这是个大话题了。首先,生活世界这个说法是胡塞尔后期的时候提出来的,它所针对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科学的危机,或者说欧洲科学的危机,这个危机实际上是欧洲科学所带来的欧洲人性的危机;另一个是为先验主体性做一个通道。从这两个意义上来讲,胡塞尔的生活世界跟我们一般说的经验世界还是不同的。
至于经验本身很多哲学家都曾谈及,胡塞尔在很早的时候就指出第一人称经验讲的就是经验。经验在德语中有两个词,一个是Erfahrung,另一个是Erlebnis,在Erlebnis 的意义上讲Erfahrung,就是讲“活着”对这个世界的构建功能,而且,“活着”的过程还对其本身有一种意识。这两个层面在德国古典哲学上也有,黑格尔也讲经验的问题,他把经验转化为自我意识。因为理解黑格尔的关键就是自我意识的问题,就是反思性的问题。不仅要让意识本身成为对象,而且要获得对自身的理解和认识。也就是说,意识首先是直向的,它并不知道自身的存在,但是会在对象中找到自己,一旦在对象中认识到自己了,发现自己的成就在对象之中了,它就可以再次回到自身了,因为在对象中能看到自己,所谓的辩证法就是这样实现主体与客体或者主体和实体的相互统一。从这个意义上讲,具有自身意识的自我意识作为一个经验,实际上从德国古典哲学就一直在探究。因此,也不能说德国古典哲学是讲先验的,讲先验的目的恰恰是讨论经验的,因为先验不等于超验,而是经验得以可能的前提。也就是说,它讨论的关注点就是经验,而不是先验。先验只是为了说明经验中为什么会有普遍必然性,它才叫先验。
当然,相对于现在的那种非常世俗化、非常生活化地去谈论各种场景的思想,德国古典哲学确实更愿意谈论一些具有普遍必然性的东西。但这个普遍必然性是说明经验的,并不是单独有个区域供人研究。因此,其作为经验我们可以通过实践的层面谈论,可以以自然目的论的方式加以讨论,甚至还可以在某种判断力的意义上来谈论,但是作为知识是不可能的。
路:就今天西方哲学的发展来看,似乎一直存在着分析哲学和欧陆哲学之争,至今看来,这两种不同的哲学形态仍然有着不小的裂隙,两个方向的学者对于哲学未来的发展也有着不同的判断。那么,这一分歧从产生的源头到当今的发展状态,呈现出怎样的趋势?未来的走向又会如何?您能否对此进行一些预测性分析?
王:这不仅是一个困难的、大的问题,而且应该是一个历史问题,在当下也很敏感。从历史的角度讲,分析哲学跟欧陆哲学的分歧开始就有,但是在最初的时候分歧还不是这么大,比如最初的弗雷格、罗素。当然,后来产生分歧比较大的主要是以卡尔纳普、石里克为代表的逻辑实证主义。但很有意思的是,这一批“维也纳小组”思想家到后来反而并不是那么强烈地反对欧陆哲学。尽管他们会反对一些传统的形而上学问题,认为其中有语言上的误用或者是在思维层次上出现了混淆等等,但他们还是会关注一些大的问题。在我的印象中,在20世纪20年代到 50年代,二者之间的分歧还没有大到现在这种状态。
如果我们从二者的分道扬镳,也就是从卡尔纳普对海德格尔的批判说起的话,即海德格尔所提到的“无”的问题,一直被分析哲学所诟病,甚至一度被他们笑话,“无”就是没有意义的瞎扯。这个问题成为语言分析中最典型的一个反面例子。这里出现过很长时间的争论,分析哲学对此也表现出了某种不屑。但是他们也有一些共同关注的主题,甚至在讲语言学转向的时候,也会发现在两个流派里面都会对某些共同的问题有所呈现或者有所理解。但是后来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分歧,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从对哲学的某些感性理解我们不妨看一些现实的例子,比如,人工智能出现的时候,分析哲学很快就能跟上,很容易合在一起。也就是说,分析哲学所追求的是可操作化、可分析、可论证、可语言化、可逻辑化,甚至可输入输出,可信息化成为哲学讨论的前提。只有从哲学中吸取出来的东西才是哲学的最核心内容,其他的都是过了时的。那么,如果夸张地讲,这里的区别和分歧似乎有点像作为自然人的文明和人工智能的文明之间的区分了。以前二者的差别虽然在致思的方向不一样,讨论的路径不一样,但是还有一些共同关注的话题,二者还存在共同担心的事情。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出现后,整个数据技术时代似乎把哲学中的那些与此相关的内容像吸铁石一样吸引过去之后,这部分内容就离开了哲学原本的那块区域。传统的哲学学者就会感觉到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哲学的体验感没有了,哲学就剩下些冰冷的逻辑了,而我们的工作似乎就是把这些问题数据化、形式化,在分析哲学这种智能化的语境中感受不到切身感。
当然,从现实的研究状况来看,我发现到了20世纪90年代之后,分析哲学和欧陆哲学之间的隔膜似乎越来越深了。在这以前,我能感觉到二者之间是可以相互交叉的,他们可以共享某种共鸣感,有共同的背景性的问题、背景性的信念,甚至在操作上有一些共同性的平台。随着智能科技的发展,分析哲学认为,哲学如果在这个新时代、“后人类”时代还能起点作用而不被丢弃的话,只有用这种数据化、形式化的方式跟上时代的发展。如果说逻辑实证主义刚出现的时候是通过语言的方式治疗“哲学病”,那么,到了现在哲学本身似乎都成了“病”了。也就是说,分析哲学认为,如果还是按照古典哲学那样发展的话,哲学本身就会沉入到历史暗流中,永远都出不来了,因此,他们是在拯救哲学。这其实意味着他们承认有个“后人类”时代的来临,也就是说,当自然化的人类成为过去的时候,传统的哲学也就成为过去了,二者的立场之争就出现了。当然,我认为必须要有自然人,或者说人必须有自然性,而哲学在某种意义上是用来保证自然人的尊严的。因此,如果哲学丧失了这种功能,那么哲学的本质也就丧失了。在我看来,这种走向极致的分析哲学,特别是完全科学化的那种科学主义,是很可能将哲学从内部挖空的。
路:既然您提到了“后人类”,这可以说是近年来非常火的一个概念,但在我的学习和阅读过程中,看到很多学者对于“后人类”的反思不是分析哲学,或者说是那种科学主义的立场上的分析哲学。一些针对“后人类”的研究和分析,在我看来恰恰是继承了现象学的传统,也就是去找寻“后人类”时代的那些关于“人”的形而上学问题、伦理问题或者实践问题。
王:科学主义的分析哲学的取向往往缺乏反思性和批判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都不是解释性的,而更像是某种跟随。换句话说,就是他们有一种认可的科学范式,同时认为哲学也应该遵循这种范式,在这个层面上看有点泛科学主义了。当然,这个显性到底是因为我们欠缺了科学还是因为我们对科学过于仰慕,这可能是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正是因为欠缺了科学,所以我们觉得应该补充科学,而目前的情况是补充的不足或者还有欠缺,于是就有一个超前的自我约束,或者说对科学的超前期待。如果我们普遍有科学精神或者科学的思维方式,科学工作也能正常进行,就能够有整体的反思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缺乏科学精神,本来属于填补性的东西,却被我们超前期待了。我觉得这个问题的核心恰恰在于我们的科学不发达,科学精神还没有充分地发展起来。当然,我这个判断肯定是带有某种偏见和前见的,因为毕竟我是做现象学的,对科学哲学、分析哲学还有不了解的地方,我只能尽可能地、相对中立地谈这个问题。
一方面,这种科学精神的缺乏,不仅体现在我们拿不到诺贝尔奖而且还体现在很多日常生活中。比如文理分科,我们做哲学的很多人是学文科的,因此,大多数学哲学的学生还远没有获得科学精神。在我看来,这个科学精神恰恰是很重要的,只有科学精神已经比较普遍了,能够成为每一个做哲学的人,或者每一个知识分子、每一个学者乃至每一个读书人共有的精神气质的时候,这种由于过于仰慕科学而形成的一种误导才会得到纠正。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科学精神本身不仅仅是实证的,从科学哲学角度来看,这已经成为一个共识。渐进性的科学发展到波普尔的证伪理论出现已经终结了。我们可以看到,证伪理论解释的问题就是科学理论如何发展的问题,在他看来科学发展早已不是那种累积性的了。波普尔的研究实际上更强调的是理论的创新,这是科学发展的关键。他认为理论的创新恰恰是猜想与反驳,就是要大胆地设想,而且理论的可证伪度越高,科学性越强。所以,波普尔认为科学需要的是大胆自由的想象。这种自由精神是科学最核心的东西。其实,很多科学研究是没有目的性的,因为如果有了一个特定的目的,往往就进入实用性的研究层面了。我们能够看到,虽然理论储备和问题意识是很多大的科学发现所应具备的基础素质,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方面,就是思想是没有约束的,越是让思想放得开,越是让这个事情本身呈现出来,才可能真正进入到科学的奥秘之中。就像犹太人的思维,学习本身就是他最大的乐趣和唯一的目的。因此,他们在知识上可以无穷的创造,可以无穷的进阶,而我们缺乏这种精神。
从这个意义上理解,可以发现其实科学的顶端跟哲学是相关的,也就是说科学的核心其实是一种哲学的意味。科学其实也存在于在每一个研究领域里面,对其原理进行探讨,这种思维方式本身就是和哲学统一的。因为哲学最大的特点也是关注本体,也就是说,它关注的不是结论而是前提追溯和溯源。我们能够看到,大的科学家本质上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来发现新的问题域的,一个大的科学家出现,大概率要出现一批新的问题域。而大的哲学家也是这样的,就像你提到的列维纳斯,你会发现在他那里所有的基本概念都要重新理解,因为哲学是创造世界观的。我们会发现在阅读了这些大的哲学家的著作后,世界观不一样了,原因就是这个“观”不一样了。这其实同科学也是一致的,真正的大科学家跟哲学家的思维方式应该是相似的。所以如果从这角度来说,追溯前提本身就是哲学思维方式,无论是否追随科学,如果违背了这种思维方式就应该质疑它是否是哲学了。
路:从当代中国的哲学研究状况来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不同研究领域之间的融合,这其中既有中、西哲学的融合,也有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哲学的沟通,更有学者提出要“打通中西马”。当然,人类文明发展至今,没有哪种文明可以孤立地去解决发展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那么,从西方哲学这一角度出发,这些融合应该怎样理解与实践?
王:对此,我们可以反观一下西方文化,它的源头是古希腊,最早是在小亚细亚也就是在地中海的东岸开始出现文明,然后稍微晚一点是从意大利南部就是毕达哥拉斯学派开始汇入。可以说,西方文明一开始就是不同文明的连接。到后来其他文明出现,希伯来文明也进来之后,形成了“两希文明”,像奥古斯丁这样的思想家才出现,并成为西方的精神导师。十世纪的时候,阿拉伯的文明进来了,当然也可以说是古希腊文明传播出去后又重新返回的,但是它增加了很多阿拉伯的阐释,因为如果没有阿拉伯的这些阐释,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托马斯·阿奎那。所以说,西方文明本身就是在相互交流中产生的。西方没有一个自泰勒斯就开始的一以贯之的单一的文明形态。可以说,每一个文明的发展就像一个人的成长一样,需要吸取不同的营养才能茁壮成长。一个文明不可能是简单地线性发展,西方文明从古希腊开始出现,经过中世纪再到近代,这一过程中有一个不断延续的吸纳、交融的过程,欧洲也不是铁板一块,东欧、西欧、南欧、北欧、中欧都是很不一样的,因此说多元是必需的。一个健康的文明就像人类的健康一样,需要多种元素、多种营养保证它的均衡发展。
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需要向西方学习的主要就是科学精神,科学精神和文化自信是不冲突的。比如我们的中医,它的发展也需要一个个地去归纳和研究病例,这本身就是一种科学精神。因为科学精神就是让思想本身充分发展起来。回顾历史我们发现,中国的圣人们绝对不是一些墨守成规的人。比如孔子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问“礼”,虽然看起来孔子是很知“礼”的,但是“礼”在他那里得到了发扬光大。孔子虽然强调“述而不作”,但是他的“述”就是“作”,因为从他开始中华文明得以发展并传承。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们的文化中太缺乏像孔子这样的圣人了。
就西方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而言,我认为,相较于纯粹的西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野更开阔一些,因为它包含了社会层面、经济层面和政治层面,比如《神圣家族》。马克思在看德国古典哲学的时候,会看它的社会背景,看它的经济基础,看它在整个社会的各个层面发挥的作用。这一点是做西方哲学的人比较欠缺的,因为传统的西方哲学只是着力于哲学的内部问题,比如本体论、认识论等。因而,传统的西方哲学就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那样的外部效应,也缺乏外部的基础。在这个意义上讲,马克思主义哲学应该能为西方哲学提供更宽的外部视野。而且,马克思对于哲学的界定也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很明确,他对什么是哲学的回答明显与西方哲学是不一样的。因此马克思主义特别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应该比西方哲学更宽阔。我们会发现,马克思是没有特定的哲学的,他的学说整体就是他的哲学。他在讲政治经济学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讲一种哲学,他的《资本论》也可以被看作是他的哲学著作。但现实是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似乎做得有些窄了。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我们在学科设置上是按照西方大学那种分科体系来设置的;另一方面,我们对于“西马”的吸收还不够。东欧巨变使得马克思主义被污名化了,使得以法国为代表的一批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感到非常失望,所以他们要重新去理解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这些所谓的激进左派,在我看来他们还是在尽可能地返回到那种宽阔的视野和独特的哲学形态的研究。
路:随着西方哲学在国内研究的不断积累和发展,我们能够看到,仅仅对相关思想或哲学家的说明性阐释已经不足以体现研究的水准。目前,也有很多学者进行了不同维度的研究尝试。那么,对就要进入西方哲学研究的年青学者,您有哪些具体的意见和建议呢?
王:我们应该对所研究问题有一个熟悉和亲近的过程。这一过程有两种:一种是知识化的处理,就是去了解一个哲学家到底说了些什么,将这些东西作为知识去了解;另一种则是思考式的径路,也就是要走一下那些哲学家在这个研究领域所走的思想路径。这是两个概念。我们可以拿几何学来举例,中学学习几何学的时候,就是老师告诉我们定理,然后我们照着这些定理去证明,最多就是从不同角度来证明;但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会去读几个几何学的原本,去看几何学是怎样思考的,它的公理和定理是怎样运行的。这两个过程都可以了解到几何学的知识,但是角度完全不一样。前一个就是知识化的处理,只是了解到了相关的知识;后一个则是按照几何学的致思逻辑去了解其中的问题,甚至发现问题。前者可能只是解决或解释其中的某一问题;后者则可能沿着这一致思径路去了解公理和定理在成立之初的那个创造性思路。也就是说,后一种思路是让我们按照一种特定的思考方式去思考,这对于研究是更重要的。
由此来看,哲学的研究应该是发生性的,也就是要用哲学家的思考方式来思考问题。这里不是做那种知识性的填空题,而是要做一种发生性的探索,就是要看到所研究的思想内容是由什么问题引发的,要通过这样一种思考让自己的哲学思维进行下去。哲学思维不开启的话,知识越多越受牵制,甚至禁锢了你的思考。因为你无法突破前人已有的知识结构,如果过多的知识把你淹没的话,那所学的知识则会成为负担。哲学,特别是西方哲学的学习过程可以说更强调这个特点。
基于此,就需要有一个阅读原著的过程。我们往往会被原著吓到,认为原著是最难读懂的。其实很多大哲学家,比如海德格尔等都是非常会写文章和会讲课的人,他们在论述问题的时候往往会深入浅出,把自己怎么思考问题,如何展开问题的过程尽可能详细地呈现出来,引导读者去追随他们的思想,了解他的思考过程。大多数思想家(斯宾诺莎有些例外)都不会直接提出来一个定理就开始证明,而是会有些具体的思想案例、导引之类的阐述。我们能够发现黑格尔的《逻辑学》《精神现象学》等如此庞大的体系,在论述的时候都会有导引性的阐述。在此,我们不妨先去找到那些哲学家写的具有导引作用的文献,这个导引对读懂原著非常重要。比如海德格尔的《论真理的本质》,它的内容就包括了作者本人如何进行日常的思考,对问题历史的梳理,以及他自身想法的发展,这个几十页的文献就能够很好地引导我们进入他的思想逻辑;列维纳斯更是这样,他的文章很多都重复性很强,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篇引导文献,那么他的思想结构、思维线索乃至问题意识就都能呈现。以这样一种思路去阅读和思考,是我们进行原创性研究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