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西征期间的统战工作

苑书耸

1936 年5 月18 日，为巩固和扩大陕甘根据地，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发布西征战役的命令，并组成了以彭德怀为司令员兼政委的西方野战军。在历时两个多月的战斗中，对坚持反共的宁夏军阀予以沉重打击，开辟了新的根据地，并与陕甘根据地连成一片，为发展西北的抗日新局面，创造了有利条件。

一、西征决策的作出

1936 年5 月8 日，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对于下一步行动方向，毛泽东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作了比较，认为“甘肃是上述几条路的必由之路，地方虽不好，但有极重要的意义”，最终中央作出了西征甘肃和宁夏的决定。5 月13 日，毛泽东在红一方面军团以上干部大会作报告，指出：西征是为了扩大陕甘根据地，西面的甘、宁地区是无堡垒地区，我军应到这一地区进行外线作战。这就概括了西征的必要性和有利条件。除此之外，中央部署西征，也与甘肃、宁夏等地的社会状况有很大关系。当时的宁夏省主席马鸿逵独揽军政大权，一切政令完全以他的意志为标准。在政治上，通过县区保甲制度严密控制农民，人民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在经济上，占据林场、矿山、工厂，垄断宁夏盐运、皮毛等土特产专卖，牟取暴利；在税收方面，征收捐税多达百余种，在税局还成立稽查处、稽查队，任意惩罚勒索钱财。除了经济压榨，马鸿逵在宁夏的残酷统治更体现在征兵上。1934 年到1936 年他征兵三次，1936 年为堵截陕北红军，竟然连为其效命的保甲长也一起抓去当兵，当年以集训为名抓去保长642人，甲长8471 人①，集中训练后，全部编入正规部队，堵截陕北红军西进。正因为如此，宁夏各族人民对于马鸿逵充满了仇恨，渴望能推翻他的统治。再加上原先红25 军和中央红军经过宁夏南部山区时，打土豪，分浮财，保护清真寺，在回汉人民群众中洒下了革命火种，他们盼望着红军能再次回到他们的家乡，帮助他们打倒军阀豪绅，解放他们。因此，红军西征具有深厚的社会基础。

二、西征战役期间的统战工作

在西征过程中，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除了决策军事行动，对于东北军、少数民族的统战工作也非常重视，对于甘肃、宁夏地区的不同民族和阶层，包括回族、蒙古族等少数民族，和各宗教人士，甚至社会上的哥老会等民间组织，红军都尊重他们的风俗和利益并争取他们的支持。

（一）西征战役过程中对于马家军的处理

1936 年5 月19 日，彭德怀率领西征红军分两路向甘肃、宁夏挺进。其中红1 军团为左路军，在左权、聂荣臻的率领下，直插甘肃庆阳地区的曲子镇、环县。6 月1 日，红1 军团包围曲子镇，经一昼夜战斗，俘获马鸿逵骑兵105 旅旅长冶成章夫妇及其官兵300 余人。毛泽东接到战报后，电告红1 军团，要求他们“要特别优待冶成章旅长，治好伤口后，送后方一行，谈后即送其回宁夏”。②遵照毛泽东和西北革命军委的要求，左权和聂荣臻派人给冶成章包扎了伤口，并对他晓以民族大义，教育其不要把枪口对着红军。之后，就把他们夫妇一起释放了。其他俘虏除自愿参加红军的以外，经过政治教育，也都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了。6 月3 日，红1 军团在曲子镇以南的阜城附近又击溃马鸿宾驰援曲子镇的两个团共计6个营，俘虏敌人1100 多人，内有营副、连长多人。③对他们也采取了去留自由的政策。

红15 军团为右路军，在徐海东、程子华的率领下，5 月19 日分路西进，78 师攻克定边，歼灭马鸿逵一个骑兵连和一个保安团全部，俘虏350 多人，缴获战马180 匹。④73 师攻占宁夏盐池，又歼灭马鸿逵骑兵营和反动武装一部。对于这两次抓获的俘虏，红军都严格执行了党的民族政策和俘虏政策。

6 月中旬，红1 军团继续向西北挺进，进占宁夏豫旺堡、七营川一带；15 军团进占宁夏中部的同心城、豫旺堡。不久，全军团都集中到豫旺地区休整集训，并布置迎接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

（二）西征过程中对回族群众的争取

1936 年5 月25 日，毛泽东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主席的身份发表了《对回族人民的宣言》，郑重宣告：回民自己的事情，完全由回民自己解决；保护清真寺，担保回民信仰的绝对自由；成立“回民抗日军”；取消军阀官僚的一切苛捐杂税，改善回民的生活；保护回文，发展回民的文化教育。⑤6 月8 日，毛泽东又致电西征红军：“中央决定回民工作基本原则是回民自决，我们应站在帮助地位上去推动和发动回民斗争。”⑥电报提出了回民工作的政策：在回民、汉民杂居的地方，组织联合政府，在回民区域组织回民政府；只有在回民群众同意下，才能打回族土豪；回民新战士成立单独伙食单位，称“回民抗日军”。电报还规定了三大禁条，即禁止驻扎清真寺，禁止吃大荤，禁止毁坏回文经典；四大注意，即讲究清洁，尊重回民风俗习惯，不准乱用回民器具，注意回、汉民族团结等。

野战军司令部对于中央的指示及时向各级将士作了传达，并进行了细致的宣传教育。红军在进军宁夏的过程中，尽管面临严酷的自然条件和极度匮乏的物资供应甚至饮水问题，但西征将士严守纪律，对于各族群众秋毫无犯。

在红军到来之前，马鸿逵为维护其封建统治，利用民族矛盾，大肆向群众宣传、造谣。为打破谣言，当红军攻占盐池、下马关、同心城等军事要镇以后，又对部队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民族政策教育，并大力开展民族工作。他们除了坚决执行毛泽东的指示和总部规定的“三大禁条”“四大注意”以外，还制定了《回民工作守则》，每个团和连队都设立了文化室，室内办有学习专栏，墙报，针对实际提出和解答民族工作中的一些问题。例如，驻扎豫旺堡的2 师3 团2 连的列宁室将《红色中华》报开辟的《回民工作问答》分期摘引至墙报上供战士们学习讨论，如“问：苏维埃政府对回民政策怎样？答：苏维埃政府反对国民党对于回民的压迫、剥削政策，坚持一切民族完全平等，民族自决原则，宣布回民的事由回民自己管理，无条件地赞助和拥护回民的解放运动”。⑦部队还举办了回族干部培训班，成立了回民教导团，连队也普遍成立了回民工作委员会，红15 军团还成立了回民独立师，委派经过长征的回族干部欧阳武为政委，回族干部马青年任师长，红军各师团也都成立了回民连。

西征红军在豫旺地区整训期间，深入群众开展民族工作。他们非常尊重回民的风俗习惯，不随便动用回民的锅碗瓢盆，不随便进清真寺，而是经常帮助群众打扫院落，在吃水困难的地方给群众背水送水，把打汉民土豪得来的羊只粮食分给贫困的回、汉群众。不仅如此，红军每解放一处回民区域，还废除马鸿逵设立的苛捐杂税，反对抓兵要款。对于回民群众参加红军，则采取教育动员和自愿的原则方式，赢得了回族民众的大力支持，调动了回族青年的参军积极性。

红军的政策和一举一动很快得到了回族群众的信任，受反动宣传蒙蔽的回族群众不仅陆续回家，并且逐渐和红军战士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还积极支援红军和参加红军。当红军驻扎豫旺堡时，一些回族大娘看到住在自己家里的红军战士身体瘦弱，就做好面条端去，给他们补身体。有的南方籍战士不习惯吃羊肉，老百姓就给他们炒土豆丝吃。对此肖锋曾记叙道：“回民同胞对我们非常好，都热烈欢迎红军。一路上有二十个回民兄弟当红军。四连现已有105 人，其中回民85 人，今后就叫回民连。连里有长枪85 支，手枪12 支，轻机枪6 挺，机枪手都是回民。”⑧

对于红军与回民同胞的亲密关系，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叙述道：“本县（豫旺）在共产党统治下，已有好几个月不交税，一星期前本县农民派了一个代表团向彭德怀送来六大车粮和辎重，对免税表示感谢。昨天有几个农民送了彭德怀一张漂亮的木床，使他感到很高兴。他把它送给了本地的阿訇。”⑨正是由于中国共产党实行正确的民族政策，才使得广大回民区域呈现出生产发展、市场繁荣的景象。

打土豪，没收地主豪绅的家产补充军需和救济贫民是红军开辟新区域后的一贯做法。但是，考虑到民族地区的复杂性和敏感性，红军总政治部规定在回民区一般不打土豪，若要斗争回族土豪则须征得回族群众的同意。豫旺堡前国民党县长李虎臣是豫旺地区土地最多、最大的回族地主豪绅，他知道了红军的政策后，回来主动给红军捐“欢迎粮”、赠“抗日捐”，红军以开明士绅对待他，还动员他为红军做了大量宣传工作。

帮助回族同胞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建立政权，也是西征过程中红军的一个重要举措。红15 军团攻占宁夏豫旺县以后，很快就建立起了县委、县政府，紧接着，就帮助在回民区建立基层政权。8 月间，陕甘省委将原来豫旺县苏维埃政府所属之同心城、王家团庄、窑山以及海原县的纯回民区划分出来成立了一个新县，即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选举马和福为主席。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县级回民自治政权，“是我国回民政府的第一次，是回民解放的先声”。⑩这标志着中国共产党民族政策的巨大生命力和回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始新的历史阶段。而自治政府的成立，对于支援红军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两个月内，豫海县和豫旺县为红军共筹集粮食6万余斤，银元8 万多块，毛皮衣1000 多件，棉花1 千多斤，布2 千多匹。

（三）对于蒙古族的团结争取

1936 年5 月28 日，在得知彭德怀、徐海东将要进入到蒙古族民众居住区后，毛泽东致电他们，要求他们特别注意执行中央对蒙古族人民的宣传，要帮助蒙古族人民自治。不仅如此，毛泽东在此期间还直接致信盟克耳纪，提出：蒙古族内部事务，应由蒙古族自己解决；中国共产党愿与蒙古族人民团结一致，以自己的实际力量援助他们解放；蒙古族人民自己组织政府；坚决反对日本侵略内蒙及国民党官员的欺凌压迫；增进汉蒙商业的发展等。

由于红军很好地执行了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与蒙古族人民关系的指示，所以，红军不仅与蒙古族上层首领的统战工作取得了很大成效，而且与普通的蒙古族群众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蒙古族人民热忱拥护红军，不仅边界蒙民和红军亲密往来，就连边远地方的蒙古族也了解到红军对蒙民很好，是帮助蒙民求解放的。有的喇嘛也来到红军驻地，与苏区人民做生意。来到苏区的蒙古族群众也把红军的印刷宣传品运到蒙民区和喇嘛中去，蒙古族群众还组织了20 多人到红军中接受训练，组建起一个蒙民骑兵连，协助红军开展工作。西征红军通过对蒙古族的统战工作，不但巩固了苏区北部地区的安全和稳定，而且壮大了革命力量。

（四）对于东北军的争取与斗争

西征战役开始不久，中共中央就确定了对东北军工作的原则，要求西征部队“依靠于我们耐心的说服与解释的政治工作，从政治上争取他到抗日战线上来”。⑪西征战役进入第二阶段以后，毛泽东又对东北军的统战工作作了布置，“我们与东北军关系现有进一步发展可能”，“为准备在二、四方面军北上后不久时间东北军能作政治军事上的发动（为策应西南甚宜早动），七八两月须注大力于该部军师团三级”。⑫这说明当时中央把加强与东北军的联系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在陕甘苏区东部，6 月上旬，国民党中央军和晋绥军各一部，西渡黄河进犯苏区。6 月中旬，东北军第67 军按照蒋介石的命令，由延安地区向北进攻。鉴于敌情比较严重，中共中央决定避敌锋芒，撤离瓦窑堡。在此过程中，中共对于东北军和国民党中央军作了区别对待，并在一定程度上与东北军达成了默契。当王以哲率东北军第67 军向瓦窑堡推进时，中共中央对于撤出瓦窑堡还没有进行相应准备，毛泽东和中央军委便指示周恩来致电王以哲，希望他立即下令前线部队停止前进，王以哲接电后立即命令部队撤回蟠龙以南。19 日，周恩来又电告王以哲：如果中央军将占瓦窑堡，我们必事先通知你们，由东北军占领。此举使王以哲看到了红军的诚意，使得前一阶段中国共产党对于东北军的争取工作得到了考验。

除此之外，西征红军根据中央的指示，对于甘宁地区分布广泛的民间组织哥老会也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进一步扩大了党的影响，增强了党在西北地区的群众基础。

三、西征战役中统战工作的经验

红军西征取得了重大战果，除大量毙伤敌军外，还开辟了纵横各200 公里的陕甘宁边区新根据地。⑬这样，陕甘苏区就扩大为陕甘宁苏区。经过西征，红军还扩大了自身的力量，仅到7 月初，就扩大红军800 余人。⑭红军还取得了接应二、四方面军北上的有利位置，这对于三大主力红军会师、掀起中国革命新的高潮都是有重大意义的。

西征战役之所以取得如此辉煌成就，除了党中央谋划正确、红军将士英勇善战以外，与党的统战工作有重要关系。党的统战工作团结了西征地区各族人民，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西征军对东北军展开了有效的统战工作，减少了红军西征的阻力，并为西北“三位一体”统一战线的形成起了推动作用。

西征期间的统战工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第一，尊重各少数民族和社会组织。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尊重他们的人格尊严，特别是要尊重和保护他们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团结他们。第二，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打碎身上的枷锁，为政治翻身和经济解放而斗争。第三，要有足够的耐心，进行真诚的帮助。广大党员干部只有坚持不懈为各民族的人民进行无私的战斗和帮助，把宣传教育和实际行动结合起来，才能使他们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真正主张各民族平等的，是为全中国各族人民而努力奋斗的，也才能化解各民族之间长期以来形成的一些民族隔阂，使得中华大家庭水乳交融，亲密无间。第四，对于其他社会力量也要以诚相待，在求得最大“公约数”的基础上增强党的力量。

西征期间统战工作的卓有成效和形成的宝贵经验，也为党继续开展统战工作，团结和动员各阶级、阶层、民族、社会团体组织等各方力量，完成中华民族共同的伟大事业提供了借鉴。今天，应继续坚持和加强统一战线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要我们不断巩固和发展各民族大团结、全国人民大团结、全体中华儿女大团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海内外全体中华儿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生动局面，就一定能够汇聚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伟力。”⑮

[注释]

①马汉文,王克林,杜银杰.红旗漫卷:红军西征研究[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142.

②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547.

③聂荣臻回忆录(上)[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3:318.

④程子华回忆录[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93.

⑤中共中央统战部.民族问题文献汇编(一九二一·七—一九四九·九)[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367.

⑥中央统战部、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文件选编(中)[M].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160.

⑦回民工作问答讲话(一)[N].红色中华,1936-10-22(2).

⑧肖锋长征日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176.

⑨[美]埃德加·斯诺 著.西行漫记[M].董乐山 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348.

⑩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定二十日在同心城成立[N].红色中华,1936-10-28(02).

⑪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十三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155.

⑫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一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553.

⑬力平,余熙山,殷子贤.中国红军长征史[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6:256.

⑭红军胜利统计——西征以来至七月初止[N].红色中华,1936-7-9(02).

⑮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70.